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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部分阅读



    她不知道。她永远不会知道。女兵们收到的所有家信,都被政委检查过。如果他认为有女兵不宜接收的内容,他会存档。

    政委说,好了,你可以回去了。跟你们班长说,明天你休息。

    政委还对班长说,你要不停地注意她的情绪。她睡觉,你不能睡觉,她上厕所,你也要上厕所。不能出了任何问题。

    班长连连点头,知道这其中的分量。女兵一夜酣睡之后,找到政委说,你跟首长讲吧,我愿意嫁他。日子由他定,越快越好。

    政委点点头。政委的脸上既看不出欣喜,也看不出轻松。政委又在思谋新的工作了。

    由于政委杰出的工作,训练队兵员迅速减少,再也没有举办舞会的任务了。队里好像被采摘过后的果园,树影稀疏。政委一如既往照看女兵,无论出操的人如何零落,口令总是坚定嘹亮。训导总是切中要害,一丝不苟。

    组织上征询政委的意见,剩余女兵如何安排。政委说,不妨挑选一些功勋卓著的战斗英雄来和女兵们联欢。英雄的光芒是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如果你不服气,请你提着头到战场上转一圈。

    第三十九章

    和战斗英雄的联欢,是女兵训练队最后的盛典。战斗英雄们对这次会面极为重视,穿着崭新的军装,胸前悬挂熠熠生辉的奖章。联欢会基本程式同前,只是气氛更加亲切。女兵们满面红光,觉得和英雄在一起比和首长相处,更富传奇。联欢会结束之后,政委进入了繁忙工作。英雄比首长更直截了当,首长还会挑拣身材长相文化12缘鹊龋英雄们欣喜而务实。在首长那里受冷落的因素,在英雄这里反倒成了长项。首长喜欢文化高的女兵,英雄们不在乎文化的高低,在某种程度上,更喜欢文化不高的女兵,因自己文化欠缺的自卑心理得到?

    安慰。首长们喜欢身材苗条面容白皙的女兵,英雄们更看重膀大腰圆肤色黧黑,认为更能吃苦过日子。总之,标准的穿插,使政委的设想收到空前完满的效果。

    英雄中有几位略有残疾,怕心高气傲的女兵们觉得把瘸子拐子都找来了,是个冒犯,没想到女兵们对有残疾的英雄们,没有一丝嫌弃,婚姻很快就敲定,女兵们勇往直前,为自己的献身而感动。

    女兵训练队好似一个新娘训练队,政委对英雄们也很负责。热情绝不比为首长们服务时稍有减弱。由于他对英雄们的敬意,把工作做的更扎实细致。

    政委把女兵们送上奔往远方的马车。天昏地暗的忙碌过后,政委打量着女兵训练队的营地。这里,房屋依旧,菜地依旧,操场依旧,甚至女兵们用来晾晒衣物的细绳也依旧,只是女兵们消失了。当政委想起她们的时候,浮动在脑海里的是“消失”这个词。没有一个女兵自杀或逃亡,具体数目上,所有的女兵都在。但是,政委清清楚楚地知道,那些满怀革命热情,单纯活泼的女兵们是永远地不存在了。有的成为了首长的夫人,以后有不同凡响的命运。有的嫁给了战斗英雄,岁月将洗净光环,等待她们的是琐碎的劳作和奉献。政委浮想联翩,想象中,政委拍拍自己的肩膀,给了自己一个评价——你干的不错。

    政委在空荡荡的营区中惬意地走,菜畦角落里,看到一个小小身躯。

    这是安疆。眼看着一个又一个的女伴走了,安疆如化石遗留在冷寂营房。部队派来的班长们,返回各单位了。连炊事班也已解散,只留下几名名炊事员为留守人员开伙。

    政委站在原地没有动,他把安疆给忘了。政委很少忘记什么事,这一程实在是太忙了。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该结束的都结束了,但还有一个人没结束。这就是安疆。

    安疆是这批兵里条件最差的女孩子,她何去何从?

    政委可以向上级打报告,要求能接纳女兵的单位,给一个名额,让安疆去报到。但一个女兵的去向,不是军机大事,没有人急如星火地办,谁知何日能批?训练队就要撤销,在编人员都将回原单位,安疆到哪里去呢?

    政委对安疆说,大家都走了,你想什么?

    安疆像游魂似的重复了政委的话,大家都走了,你在想什么?

    虽然是简单的重复,但在政委耳朵里听来,是嘲讽和诘问。政委说,我正在考虑你的去向。你不能怨别人。革命部队自由恋爱,我不能指挥首长,也不能指挥英雄。

    安疆说,你能指挥我。

    政委说,我马上连你也不能指挥了。建制即将撤销。我不再是你的政委,你也不再是我的士兵。

    安疆说,是你把我从老家接出来的,你不能不管我了。

    政委纠正她说,不是我把你接出来。要是依我的意思,你就应该呆在老家。随便找个什么事做做,找个什么人嫁了,平平安安过一辈子。

    安疆眼泪流下来,说,政委,我要跟你走。

    政委说,我要回战斗部队。

    安疆说,那么多女兵也都去了战斗部队。

    政委说,她们不是去杀敌,是作了首长夫人!

    安疆小声嘟囔着,我也能作夫人啊。

    政委思忖了片刻。他从未考虑过自己的终身大事,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从女兵入伍的甄选,到耳鬓厮磨的集训,到为他人做嫁衣裳的操劳,政委两袖清风纤毫不染。

    政委不相信爱情,政委只相信革命。不过,政委很快地调整了自己的思维,形势走到了这一步,为了革命的利益,他需要做个决断。安疆没有安置好,他作为女兵训练队的队长兼政委,具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要给安疆一个去处。当然了,最主要的出发点是他不愿上级为一个孤独女兵花费脑筋,给组织添乱。政委周盘考虑之后,对安疆说,我对你有一个想法。

    安疆泪眼婆娑,用力点头。

    政委语调平淡地说,不知你想过没有,我也是首长,级别允许娶你的。我要向上级打一个报告,批准了,我们就结婚。不是我近水楼台先得月,是你实在没有人要了。剩你一个人,别给组织上添乱。

    政委本不想伤了安疆的心,可政委没办法。政委觉得实事求是,是对安疆的最好交待。

    安疆默默地听着,蕴含已久的泪水一线落下。政委抹去她的泪水,说,你哭什么?你要是不愿意,我就不打这个报告了。

    安疆就给政委敬了一个军礼。安疆的军礼极其标准,政委下意识地还了一个军礼。他们的恋爱就在这两个军礼的致敬过程中,从开端迅速深入。报告递上去了。在等待批复的日子里,政委恪守军纪,与安疆没有任何形式的亲昵。政委在没有得到组织认可之前,不会越雷池一步。安疆在那些日子焦灼不安,她既怕组织上不批政委的报告,自己将流离失所,又怕一旦组织上批准了政委的报告,自己将如何面对政委?

    第四十章

    日子缓缓过去,谁都看不出来政委安疆之间有何异常。其实安疆躲着政委。装作什么事也不曾发生?安疆做不到。对政委格外亲近?安疆也做不到。双方都在想,此时走得太近乎了,一旦组织上不批准报告,可怎么办呢?政委远远走来,安疆就有意拐弯或者干脆蹲下系鞋带。这当然很拙劣,幸好谁也不注意到这个沉默寡言的女兵。

    那一天,政委到处找安疆。政委向每一个碰到的人,问安疆在哪里。政委终于在羊圈找到了安疆,安疆正在把几只小羊赶进栅栏。宰羊都拣膘肥体壮的下手,体弱的反倒活到最后。

    政委对安疆说,今天就把这几只羊杀了。

    安疆惊恐地护住小羊说,它们还没长大。

    政委说,等不及它们长大了,训练队就要解散,会餐。

    安疆不甘心地说,我要是跟大家说,不会这个餐了,这几只小羊是不是就能保住性命?

    政委说,就算大家都同意你的意见,还是要杀羊。今晚是我们的婚礼。

    政委说着,拿出了上级组织的复件。安疆愣在那里,木鸡一般。政委走过来,拉住了安疆的手。在这之前,政委也和安疆握过手,那时安疆感到政委的手像冰冷的石板。这一次,是和一只铬铁接触,安疆被烫伤了。

    见安疆非常紧张,政委就抽出了自己的手,说,安疆,你准备一下。

    安疆惘然地说,我准备什么?

    政委笑了,说,其实你什么都不用准备,杂事他们去办。训练队明天正式解散。

    政委走了。安疆抱住咩咩叫的小羊,泪水涌流。小羊舔着安疆的眼泪,那些眼泪很咸很咸,小羊缺盐。

    留守人员都知道了婚礼和解散的事情,大家忙着,没有人和安疆说话。也许,他们不知同这个即将成为政委夫人的女人说什么好。安疆就很闲散,烧了一锅水,把自己浑身上下洗了一遍。在戈壁滩上,洗澡烧水是很奢侈的事情。安疆不知别的新娘在出嫁前要做些什么,她抚摸着自己的身体,有一种告别的惋惜。她想到了表姐的话,第一次对表姐有了深深的想念。表姐是个聪明女人,她料到了这一切。可是,即使表姐在身边,她又有什么法子呢?安疆是自愿的,安疆没有受到任何强迫。她如愿以偿,又怅然若失。

    安疆细细擦拭着自己每一寸肌肤,好像那是一棵从泥土中剜起的白菜。安疆把自己打扫干净,连耳朵眼都掏了掏。在军队里是没有挖耳勺的,安疆就用一根小小的红柳棍代替。

    晚上到了。戈壁滩上的夜空有一种宝蓝色的神秘。星星好像奶牛凸起的,把灿烂的星光注入大地。留守人员在大块羊肉的激发下,说了很多祝福的话。安疆知道,无论政委和谁结婚,他们都会这样说。

    人们散去之后,政委在前面齐步走,安疆在后面跟。她跟的并不紧,但步伐不由得和政委一致。政委个儿高,步幅也宽,安疆跟的很吃力,可是安疆不敢和政委步伐不一致。地上埋伏着很多坑洼,政委巧妙地避开了这些障碍,走得很平稳。若安疆另辟一径,走不了多远,就会绊倒在地。

    进了洞房。洞房就是政委的宿舍,在政委原本的木床边,支起了两个木凳,木凳上搪了一块木板,新床就大功告成。这张床,比普通的单人床宽,比双人床要窄很多。政委说,委屈你了。明天就要走了,将就一下吧。等到了新的单位,我向组织上要求一张大床。

    安疆小声说,组织上也不开木器店,什么都管啊?

    政委说,咱们是组织的人,当然组织要管的。睡觉吧。

    政委说着,就把油灯吹熄。屋子变得像野外一样漆黑。安疆局促地站在地当央,不知下一步该干什么,等待政委指示。

    政委温和地说,上床吧。

    政委说完这句话,自己却并不上床,只是站在地上,等着安疆先上床。安疆说,政委,还是你先上床吧。

    政委说,今天,你不许叫我政委。

    安疆大惊,说,我不叫你政委,我叫你什么?

    政委说,你叫我的名字好了。我叫吕之材。

    安疆小声嘟囔了一声政委的名字,说,我叫不出你的名字。

    政委说,一回生二回熟。多叫几次你就习惯了。

    安疆听话,就又试了试。不行。她无法把眼前熟悉的政委和一个平凡的名字联系起来。安疆不愿让政委不高兴,一遍遍地练习着,刚刚有了点眉目,政委却等不及了。政委说,安疆,你上床。

    这一次,政委用的不再是商量的口气,用了命令的口气。安疆不习惯商量,安疆习惯命令。安疆就迅速上了床。

    安疆虽然上了床,但全副戎装,一副枕戈待命的模样。政委知道商量下去是没有前途的,就继续命令道,你把衣服脱了。

    安疆依旧乖乖地服从了命令。在这一瞬,她并没有意识到她是政委的法定妻子,只承认自己是一个优秀的士兵。当她发觉衣不蔽体,躺在一张吱吱作响的木板上的时候,她看到政委也把自己剥的像个婴儿。

    安疆很惊异。虽然土屋里极黑,但她依然看的到政委变成了她完全不认识的模样,她无法掩饰自己的惊讶,失声叫道,政委你要干什么?

    政委不答话,政委按照自己的既定方针办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