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小说网 > 都市言情 > 妖刀记(50卷)全 > 妖刀记(50卷)289

妖刀记(50卷)289

    【第二八九折 倩入苦海,君莫辞劳】

    28-12-22

    「盟主恕罪。」

    赶在密议之前,离开许久的南冥恶佛终于回到冷炉谷。

    正为决战人选伤透脑筋的耿照喜出望外,忙召入内堂,不料铁塔般的寡言僧

    人甫一开口,头一句便是请罪。

    南冥前愆历历,天罗香内亦有所闻,堂内随侍的两位迎香使以为他又杀僧尼

    ,还敢回来请罪,这是失心疯啊!不禁色变。

    她二人为求盟主垂青——自姥姥吩咐下来,还没有成功的,人人都想做头一

    个——不仅未携兵刃,特地沐浴梳妆,换上新衣,此际深恨盛装不便,遑论厮杀

    拼搏。

    耿照嗅得双殊香汗湿滑,兼之俏脸铁青,忍笑命她俩退下。

    两人违拗不过,远去的跫音如遭火燎,只差没叩钟传警,肯定往姥姥处报讯

    去了。

    「……大师何罪之有?」

    他摆手看座,南冥却不稍动,身面颇见风霜,只颈间髑髅串子雪白光洁,被

    铁肌衬得加倍精神。

    「我欲为盟主请援,奈何座师不允,只给此物。」

    由囊里取出半截凋花铜棍模样的物事来。

    南冥恶佛为天鼓雷音院遣入红尘的代表一事,耿照是由刁研空处知悉;那位

    极力推崇他为当世救主的使者是谁,自也毋须多言。

    却没想到当日恶佛辞行,是为自己回转莲宗八叶,求取这支传说之中的僧兵

    劲旅,早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耿照定会再三叮嘱「千万别说我是此世的三乘法

    王」。

    从结果看来,怕终究是说了。

    那物事长约尺许,径逾三寸,通体泛着乌金钝芒,刻满古朴异纹,彷彿由形

    状大小不一的龟鳞嵌成,仅居间一截光滑如镜,几可鉴人,差不多就是单手盈握

    的长短。

    「这是什么?」

    耿照反复打量,不由得好奇心起。

    莫非莲宗出借了一件神兵?「我不知道。」

    南冥恶佛眸眼垂敛,面上阴晴不定,沉道:「我问座师,亦说不知,只让拿

    来。」

    难怪他这么火大又内疚了,耿照闻言恍然。

    看来八叶座师也非好相与的,打起糨煳禅是一把好手,解决问题的不二法门

    就是模煳它:汝既有请,吾亦有授,至于两者间有无关连,则不在考量之内。

    耿照倒也不怎么失望,支辞以抚:「无妨,看看便知。此物如何开启?」

    恶佛的面色阴沉:「座师说了,遇缘则开。」

    这已经不是忽悠,敢情是彻底被玩弄了一把。

    少年一下不知怎么安慰好,尴尬之余,讷讷接过;五指握上光滑面的瞬息间

    ,脐中光华大盛,透出衣布,浑身气血剧震,颅内嗡响,竟生出强烈的共鸣!(

    是……是骊珠之力!)匆匆回神,赫见落了一地的铜鳞碎块,那棍筒的「壳」

    竟已应声解裂。

    手中所握的光洁铜环里,束着一卷古旧皮纸,泥潭灰炭般的气味迸散开来,

    彷彿能嗅得岁月流光。

    两人仔细取下,展于书桉,见卷中写满蝌蚪般的怪异文字,有几帧图形耿照

    瞧得眼熟,想起曾于聂雨色炮制的阵基木柱上,看过类似的镌刻,趁四少入谷会

    见褚星烈时,将古卷交由聂二判读。

    「这鬼玩意儿叫,至少题头是这么写的,用的是玉螭朝以前

    的古鳞文,怕没有千年以上的历史,不是你家二少爷吹牛,当世没几人能辨。但

    你猜得没错,这确是阵法,虽然我不知哪有如此强大的阵基,能于阵中镇压万物

    ,似山岳镇落,又能使自身不受其制,如佩令符……世上岂有这般便利之事?水

    是你火也是你,抑是你扬也是你,都让你玩好了。」

    「不,的确是有的。我亲身经历过,在龙皇祭殿里。」

    说着,耿照从匣中取出四枚刀魄,推至满脸不信的苍白青年面前,定定瞧着

    他。

    「以此为阵基的话,你能复现这山岳潜形之阵否?」◇◇◇做为阵基核心,

    至为关键的那枚刀魄被毁,源出祭殿、威比龙息的山岳潜形大阵应声而破,殷横

    野身上的千钧重压顿时一空。

    老人急欲掠走,甫脱禁制的气血内息一下使不出「分光化影」,聂雨色调动

    阵势,气壁「刷——」

    急拢于边隅,及时将暴绽的指芒怒吼阻绝在内。

    这不是能够事先预测的变化,无论结阵的方位或强度,皆难困住峰级高手,

    徒然恼人而已。

    「……无聊透顶!」

    殷横野眦目欲裂,指锋如暴雨怒蜂,狭仄的阵壁被疯狂暴击撑挤变形,所有

    碎裂忠实反聩,堂内聂雨色惨嚎一声,仰天栽倒,血墨渲透衣布,如遭凌迟,几

    无一处留白。

    「……走!」

    耿照挟雪艳青掠向内堂,几于同时,山腰间寒光一闪,又一道箭弧直奔天际

    ,来势还慢着些许,云中雷声隐隐,那箭芒似乎亮得过头,与前度亦有不同。

    漱玉节固是强射,区区铁箭却也没能威胁到殷横野,正欲破壁而出,恶佛又

    纵身扑来。

    耿照回头见得,急唤:「大师不可!」

    蓦地焦雷暴绽,天顶那枝箭像被击中了似的,刹那间流华炽爁,宛如挂日,

    就这么「停」

    了一瞬,以致殷横野清楚瞧见箭形——那决计不是羽箭。

    若将矛尖似的箭镞、扁刃凸稜的狭长箭杆,以及其他几处不常见的部件重新

    组合,它看起来更像一柄细直的长剑。

    殷横野忽想起几片残简,关于五帝窟的守护圣器——(那是……那是玄母剑!)滞于云中如悬针的锐影汲取电芒,忽作千影,数不清的电光箭芒直飙而下,

    破空声不绝于耳,魂飞魄散的殷横野奋力斩破阵壁,形影化光消散;掠出廊庑的

    南冥恶佛急停顿止,右手五指屈併成狮掌,引冲力于肩臂,啪啪啪连击三记,竟

    凭空轰出殷横野身形!殷横野料不到他能截住「分光化影」,震惊之余避无可避

    ,挥掌硬接。

    巨力对撼,两人反向弹开,殷横野狼狈摔回院里,偌大的中庭旋被飕飕射落

    的蜂芒箭火吞没!传自道宗的七柄圣器,原为龙皇铁卫所有,除维护真龙周全,

    亦随玄鳞奔赴战场,决胜万里,刃前无不俯首,夸称环宇至强。

    此即为龙皇铁卫战无不胜的手段。

    世上唯有这门射术,能开启食尘玄母之禁,令其显露真身,展现无上的威能

    ,帝窟五岛中仅宗主可习,与两柄圣器一同传落,堪称帝字绝学之首,其名目世

    人多已不闻,殷横野还是在三奇谷的古籍里读到的。

    ——!耿照只来得及将雪艳青往堂底一推,和身扑

    在她背上。

    轰隆声落,无数尘灰兜头倾盖,整座宅邸彷彿连着地面被人抄起一摔,所有

    相连的、撑起的、迭架的,俱都甩脱了牙,这二进大堂赫然塌去前半,院庭更被

    轰成焦土,触目仅余烟烬,像极了被「熔兵手」

    燬去的百品堂。

    居间微微隆起的炭堆上,斜插一柄细直长剑,刃间炙红辉彩渐褪,青烟缕缕

    ,复现寒光,不知何时已由箭矢恢复成剑形,也令人无从揣想,适才那如箭雨般

    连珠射落、挟着炽爁雷电炸毁一切的惊天之威,究竟是如何办到。

    抖落尘盖,耿照见身下玉人动也不动,忙以食中二指按她颈侧;雪艳青浓睫

    微颤,却未睁眼,鼻端吸吐依旧是轻不可辨,空着的那隻手揪了揪耿照衣角,示

    意无事。

    知道闭目摒息、免遭落灰呛着,显是意识清醒,耿照稍稍放心,见不远处浑

    身血渍黏灰的聂雨色半拖半坐,找了个掩蔽,冲他呲牙一颔首,怕也是动不了了。

    耿照忍痛撑起,挥散落尘,一跛一跛越过横七竖八的倾圮,直至室外被山风

    一吹,终于回神,但见满目疮痍,玄母所击涵盖整座内庭,烧出个完整的圆来,

    齐整得毫不真实。

    在径逾六丈的大圆内,无一物不是焦烂失形,如遭雷殛;地面铺石、青白玉

    凋成的石灯笼、粗可环抱的硬柏苍松,乃至建筑所用的金件等,俱被夷平,其威

    力堪比火药硝石。

    而大圆之外,轰塌的内堂门廊等,则是受爆炸之威所波及。

    若被打个正着,决计不是眼前这般。

    耿照匆匆环视,未见殷横野踪影,料他被恶佛震回院中,即以三才五峰之能

    ,料想亦难逃出生天——直到本该是院门的废墟下有一物祟动,露出一具残破人

    形。

    「……大师!」

    三步併两步奔去,少年不顾覆瓦滚烫,奋力扒开那人身上墟残,见恶佛胸下

    大开,肚破肠流,焦烂的肋骨仰天叉如牙梳,创口兀自冒着骇人热气,这般焦灼

    便在肌肤表面都能要人性命,况自体内发出?下半身更与烬土融成一片,难辨其

    形,就算不是被玄母直接击中,也是咫尺而已。

    在玄母箭落下之前,殷横野本以「分光化影」

    的身法成功脱逃,是恶佛福至心灵的狮掌三击,将他震回院里,才被如雨倾

    落的殛天箭芒轰个正着。

    南冥恶佛亦被殷横野的掌力弹至院门外,堪堪保住半身,但也只剩下一口气

    而已。

    可怕的不是重创如斯,而是何以未死。

    这要忍受多大的痛苦,才能死死咬住那最后一口气息,徘徊于世?「大……

    大师!」

    这种程度的伤根本无从施救,耿照慌了手脚,只能拼命朝伤口里滴血。

    然而,富含血蛁精元的血液还未滴落,泰半为热气所蒸,化雾散去,只留下

    扑鼻的血腥之气。

    少年狼狈的面上爬满渍痕,分不清是汗是泪,冷不防被拿住腕子,箝得手骨

    生疼,连雄浑的碧火真气亦不能尽卸,竟是恶佛。

    耿照与垂死的巨汉四目相对,才发现他眸光清澄,无嗔无恨,可说是平生仅

    见的通透。

    耿照心中一痛,知他要说遗言,忍着焦灼没敢惊扰,闭口静听。

    「适才三击,乃我平生武障,念成甚早,百思难解;缘来顿悟,不外如是,

    可以‘截刀’为名。愿日后助盟主一二,权作谢礼,望……盟主不弃。」

    「大师谢我什么?」

    耿照茫然不解。

    恶佛微微一笑。

    「我代苍生……谢盟主入苦海。」

    耿照识他至今,这是头一回见他笑,从没想过这张黥满鬼形、丑得骇人的狰

    狞面上,能绽出这等宁定笑容,越发心慌,话中所蕴之悲悯歉然,更令他不由得

    红了眼眶。

    「大师,勿要弃我……我定救得大师!这句我听不明白,还须大师开示……

    大师万勿弃我!」

    恶佛含笑鬆手,蒲扇般的铁掌垂落,顺势扯断颈绳,光洁的髅骨散落一地。

    巨汉扣住一枚,缓缓拍打,彷彿划拳作歌也似,闭目吟唱:「他山本山无处

    ,法门空门俱罔;杀遍虎豹蛟龙,掀翻尘世血浪。汰!身里身外皆樊牢,几回天

    上神仙葬?」

    说着哈哈大笑,连道:「过瘾,过瘾!惟汝为囚,好自为之!」

    雷般的豪笑忽绝,眉结顿鬆,更不稍动。

    越浦西市外,百姓管叫「大狱」

    的西狱里,不是每间牢房都能见光。

    这座落于天井中、不过丈余见方的砖房,难得三面墙顶都留有铁槛小窗,白

    天里日影递移,始终都能有光。

    砖房原为独囚之用,而后屡经易改,重新清出来作囚室之前,最后的用途是

    堆放柴薪枷具。

    此际房内四壁,均以火漆绘满佛字,这回时间充裕,越浦衙门的吴老七率同

    僚用心勾描,与内监的仓促手笔不可同日而语。

    聂冥途蜷在阳光照不到的干草堆上,手戴枷叶,左踝的脚镣还有条长铁鍊钉

    于砖墙,铁镣的圈径是数日一调的,儘管他瘦如枯骨,也褪不出锁禁。

    西狱的严密非是衙门内监可比,典卫大人交代下来,这名囚犯每日仅有一碗

    粗粮、一盅食水,牢头可是确实执行,食水里连半朵油花都没有,遑论肉食。

    没了的回复异能,兼之丹田既毁,曾经纵横黑道的「照蜮狼眼」

    聂冥途,也不过是一名风烛残年的老人罢了。

    习练半生的至阴功体虽付东流,畏光的遗患仍在,半死不活的枯瘦老者紧闭

    双眼,凭藉本能挪动身体,避开对面小窗投入的阳光。

    聂冥途想过各种结局,独没料到会在这样的地方毫无尊严地烂着,耿小子甚

    至给他安排了大夫,确保伤势得到治疗。

    待衙门判下刑期,小王八蛋定不惜代价,教他坐穿牢底为止——(耿……耿

    照!杀千刀的小王八蛋……爷爷同你没完!)老人在心里不知咒骂了他多少回,

    用尽一切恶毒字眼,半梦半醒间,忽觉置身于一片草枯树凋、生机灭绝的景致里

    ,彷彿是个小小山坳,原有屋舍一类的物事似遭火焚,难辨其形;一名肌色如铁

    的僧衣巨汉背向趺坐,似正低头诵经,脑海深处随即响起嗡嗡低语。

    最新222点0㎡

    家o

    找回g㎡a∟、⊙㎡

    聂冥途听得耳熟,忍不住又凑近些个:「……南冥?」

    巨汉并未回头,偈唱声落,忽然大笑:「惟汝为囚,好自为之!」

    拂袖起身,迳朝一团光晕行去。

    那团华光极其耀眼,不知怎的却不觉刺目,聂冥途遮眉望去,只见光里还有

    一条高瘦人影,青袍皂靴,腰悬长剑,手里拿着一张判官鬼面,五绺长鬚飘飘,

    只是逆着光看不清长相,身形却甚熟稔。

    「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