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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久歌》〈章四六?几度错身〉#4

    《卷五?久歌》〈章四六?几度错身〉#4

    天色如昨日、前日、甚至之前的每一日,千篇一律地从薄明的晨曦降至灰濛的昏微,用黑幔逐渐覆藏起大地万物的模样,待隔日清晨时再于朝露之中重新揭开这个世界。

    谷底让耸壁相夹,遮去大半日光,更是比平地要幽暗上许多,遑论在谷底幽深处这幢半荒弃的石屋,到了夕日西倾的时分,几乎已经没有光线能打入屋内。然而天色亮着与否,对于石板冷床上静静卧着的那名男人来说,却是一点儿差别也无,因为他此际的世界,已成了一片无有白日的全然幽黑。

    他凭恃以分辨周身四方动静的,只有传至耳中的声响。若是听见了窸窣摩娑声,他便知道外头起了风,若是听见嘈杂刺耳的蛄鸣,他便知道近晚了。而此际,由远渐近传入耳中的,是蹒跚拖行的错杂步伐声响。

    男人倏然警戒坐起,凝容静听。不一会儿遂分辨出这是早上离开石屋的两名女子,在逐渐靠近的脚步声中不自觉地鬆懈了面上戒备。

    他心中蓦地涌上了一股说不清的暖慰。他独自在此待上了一整日,除了日里一道倏忽来探问的嗓音以外,几乎没有其他动静,双目不能视物的封闭感让他更觉得时间格外漫长,长得让他不禁想:是否天色已经暗了?是否女子狠心将自己留置于此、不会回来了?

    也不是特别需要她来照应此际的自己,可那女子说话时那个和他母亲极为相似的嗓音,让他莫名地执着。

    母亲死后,他开始行走江湖,在刀光剑影之中刻意去遗忘那些自小不快的记忆,包括自己那无有人性、令人憎鄙的父亲,可想要遗忘父亲,却连带地也遗忘了母亲──那个总用着宛若夜中悄悄开落的昙花般声嗓、极其温柔地在床榻边给自己唱一首安眠曲调的母亲。

    差点忘却于江湖风雨之中的温柔,是这名未曾谋面的女子提醒自己的。他想快些祛去双眸的盲毒,看她一眼。

    寻思间,脚步从踩在草壤上的窸窣声、成了拖行于冷石地上的细微沙沙,男人望向声音依稀来处,用不能视物的双眸凝视着幽暗之中的虚空。

    「公子已经可以起身了幺?」向云烟踏入屋内半晌,才察觉幽暗处男人已从床榻上坐起。挽红则拎起了一旁的木桶,已在回程的路上同向云烟说好了,欲趁着天色尚未暗尽之前去溪边舀桶水。

    「嗯,上身筋骨已舒络许多,伤处也少点疼了,谢过姑娘照料。」男人声嗓平淡地道。嗓音也不复前夜的虚弱枯薄,纵使还有几分因长时未曾近水的乾哑。

    「没有的事,我与妹妹也是一身狼狈,又有寻人要事在身,能为帮上的忙不多,还请公子见谅了。」向云烟走至床榻边,将怀中揣着的那束日里採来的菥蓂草株递到男人怀中,「让公子久等了,这是公子要的菥蓂草,摘得久了,希望没有萎得太快。」

    向云烟知道男人目不能视,刻意将草抵近男子胸前,让他感觉。男人却在接过草株时,轻轻拂触过向云烟捧草的手。

    「姑娘今日可有寻着欲寻之人?」男人扬了声问。

    向云烟秀眸微敛,淡淡扯了扯唇角,将那浓浓的失落以及苦涩藏于平静的话语中,「果真不到离散之时,不知世间之大。」

    「姑娘莫要灰心,若是有缘,必会相逢的。」男人沉静闭阖着双眸,温沉说道,随即便垂下面容,掩藏去平和嗓音之中向云烟无暇察觉的深意,专注以双手摸探着向云烟方才递来的那束菥蓂,顺着草茎,一一摘下茎上成排的细小圆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