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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月梧桐-第50部分

了嘴巴。

    就在这时,四个窗户、屋门同时破碎了,好像被巨力揉成了碎末,木屑好像雪花在屋内四处飘舞,还没有落到地上,无数的蒙面人就已经冲入了它们了,冲散了它们、激荡开了它们。

    屋里马上挤满了人,雨水的腥味和潮湿混合着杀气几乎把屋顶掀翻了,如林的兵器对准了一个瑟瑟发抖的老人。

    突然他不抖了,他睁大了眼睛,带着不敢相信的语调喃喃般说道:“你们难道是……”

    话音未落,两个蒙面人已经赤手空拳的冲了上来,厉千秋毕竟是英雄一世的人,就算他的精神已经衰老了,他的勇气已经消磨干净了,但他的肉体仍然记得他以前无数次面对此种情况的反应,所以他奋力劈砍对方。

    他年轻时候是个英雄,有武功有勇气,单打独斗也许可以抵挡一阵。

    后来,他战力越来越强了:强到不用武功,动动嘴,他的敌人就会血肉横飞的倒在他面前;强到他坐在那里悠哉悠哉的喝茶,也不怕二十步外神击弩的齐射,那些箭石自然会被他身前的一道血肉长城阻住。

    这一切都因为他有权力。

    领导着无数的下属,他自然是世界上最强的人之一。

    但现在不同了:失去八个保镖,失去了武功最好的荆无命,失去了善于指挥策划的俞睿,更没有了一群群如狼似虎的手下,他不过是一个垂垂暮年的老头子而已。

    “啪”,只一下,刀就被赤手打飞了,两个人一左一右抓住了他的手腕,往后高高的扳起,腿窝里重重的挨了一击,他一下跪在了地上。

    他再也不是七尺男儿了,他不过是个三尺侏儒,因为他跪在了地上。

    胳膊都快被扭断了,他不得不使劲把脸靠近地面,但就这样剧痛仍然使得他满头冷汗,恐惧更让他脸都挤在了一起。

    他只忙着适应疼痛,还没有想起要说什么,该怎么说,突然眼前的那些穿着黑色战靴的脚纷纷迅速的掉转方向,无声的又消失在他眼前。

    他感觉到屋里只剩他和背后那两个人了——这是多年杀场留给的他的宝贵财富,直觉。

    但马上又来了几个人,这些人的脚步和刚才那些蒙面人不同:蒙面人的脚步一个个轻的像猫,移动时迈着轻快迅疾的细碎小步,这是为了随时发力攻击;而这些人脚步沉重,移动时却步子又慢又大,好像很悠然似的从门里进来了。

    终于八只脚站在他面前,胳膊上的压力减小了,厉千秋抬起头来,只一眼他就呆了,但马上恐惧没有,取而代之的是刻骨的恨意。

    这四个人正是霍长风、黄山石、盛若海、易月。他的四个结拜兄弟。

    厉千秋侧转面部,慢慢的看了看扭着他胳膊的两个蒙面人,虽然带着面纱,但现在的厉千秋一眼就认出是林谦和尹星翔。

    “好!好!好!”厉千秋咬牙切齿的说了三个“好”,他对着他的兄弟说道:“我早该想到是你们!说吧,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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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山石看着衣冠不整跪在地上的厉千秋显得非常高兴,他满眼得意之色的冲厉千秋冷笑了两声,说道:“你,厉千秋:你这无耻的狗贼!叛徒!假公济私、贪污帮内财产、蓄积私人武装;更兼私自勾结其他帮派,出卖长乐帮利益! 最可恨的是你阴谋篡夺长乐帮建康,妄图自立门户、背叛长乐帮!我们做出决定,决定对你处以帮规!狗贼,这是你的报应!”

    “放屁!告诉你们,没了我,建康马上就会落入慕容世家的手中!你们还不放了我?”

    “没了你?”霍长风冷哼了一下。

    “告诉你,知道为什么我们能无声无息的杀进来吗?知道为什么荆无命不在吗?”盛若海看着厉千秋冷笑起来:“是俞睿干掉了他!”

    厉千秋一下呆住了,马上他眼眦欲裂,恨的咬牙切齿:“什么?!这个叛徒!跟了我这么多年我居然没看出他的杂碎来!”

    但马上他抬起了头,眼光从愤怒变成了惊骇又变成了一丝恐惧:“俞睿是你们安插的?难道……难道你们很早就开始算计我?”

    四个兄弟都冷笑了起来。

    易月弯下腰,对厉千秋眨了眨眼,说道:“所以离了你,建康丢不了。你以为你控制了建康?其实建康的从头到尾都在我们手里。”

    听了这句话,虽然门窗都被粉碎,潮湿阴冷的空气充满了这个屋子,厉千秋还穿着单薄的小衣,但他脑门上马上布满了汗珠。

    “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现在我不做建康总管行吗?我马上搬回扬州行吗?”厉千秋大声哀求道,看四个人冷笑不止,他赶紧又说道:“我金盆洗手,从此退出江湖!”

    四人都呵呵笑出声来,好像听到了好笑的笑话。

    “我把所有财产都捐给长乐帮行吗?我去种地!放我一条生路!”在这个生死关头,厉千秋已经不能思考了。

    “哼,”盛若海一声冷笑:“本来就是我们的。还用你捐?”

    “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厉千秋看哀求无效,咬牙切齿的骂了起来:“你们利用了我四十年!我不过想找个养老的地方,你们就看不顺眼了?现在长乐帮做大了,成了武林七雄了,你们就想谋财害命!不想让我分杯羹吃!你们这群畜生!……”

    “哼哼。”黄山石蹲下身来,冷笑着磨动着牙齿,手里已经多了一把上了三支箭的神击弩,在厉千秋面前晃动着。

    “大哥!”厉千秋突然抬起头来,眼里满是乞求:“二哥!四弟!五弟!我们做了四十年的兄弟了!亲兄弟也没有这样亲的,我们年轻的时候睡一张被子、换着衣服穿、一起吃饭、一起杀敌……”

    霍长风别过脸去,不再看他。

    “这几年,你很得意啊。也有今天啊。”盛若海看着厉千秋可怜的样子抱臂微笑。

    “五弟!”厉千秋一个一个瞧过去,最后哀求易月。

    易月微微一笑,闭起了眼睛。

    “老大,你想卸磨杀驴?不是我,无痕哪能……”

    这个时候,黄山石狞笑着把神击弩对准了厉千秋的面门。

    看着眼前闪着寒光的箭尖,厉千秋死命挣扎,一面惊恐的对着黄山石叫道:“二哥!不要啊!二哥!二哥!求求你!我们是好兄弟啊!求求你!”

    黄山石狞笑着说道:“现在想起兄弟了?哈哈,狗贼,晚了!”

    “二哥,求求你!大哥!四弟!五……”

    “去你妈的兄弟!”黄山石毫不犹豫的扣动了扳机。

    卷四 凤凰劫

    第四十五节 - 唯成追忆(五)

    “于统领,前面已经打上了!”一个手下气喘吁吁的对督战的于文亮报告:“但是凤凰山地势陡峭,对方有神击弩和箭手,虽然雨停了,我们也不敢点火把,加上天黑路滑,我们前进的很慢!另一路文统领情况和我们差不多。”

    “调弩手和箭手上去,见会动的就给我射!”于文亮因为担心沈凝竹的安全变得焦虑不安,他们把敌人堵在了凤凰山上,但敌人同时也把沈凝竹一众人堵到了更上面,形成了三方互相追击的奇特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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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叔,公子叫你过去。”齐元豪突然从黑影里跳了出来,把于叔吓了一跳。

    “跟我来。”

    齐元豪领着于叔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山下走去,穿过一片小树林,就见到一块巨石突兀立在半山腰,慕容秋水就在巨石背后坐镇。

    那巨石挡住了从山上看下去的视线,无疑这是个很安全的地方,但在这种地方坐镇并不是慕容秋水的一贯作风,于叔不仅有些嘀咕起来:“这次公子好像有点不对劲啊。”

    地面上多了几具尸体,于叔边走边问:“怎么?这些尸体是谁的人?”

    齐元豪看了看于叔,笑了一下:“刚才小股敌人突袭,被杀死了。”

    “公子没事吧?”

    “放心。”

    绕过巨石,就是一排脸朝外的卫士,一个个表情肃然、默然按着刀柄。

    于叔看了看大部分都是脸生的,问齐元豪道:“最近好像招了很多新人,很多人我面生的很。”

    “这些都是我的人。我经常领着他们在外边,所以你没见过不奇怪。”

    慕容秋水就在一棵巨树后,他坐在一把高马扎上,背对着于叔,面前是片灌木围成的小小空地,也没有点任何火把或者油灯,空荡荡的小空地上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黑暗中,周围一个侍卫也没有,气氛显得很奇怪。

    “公子,您找我?”于叔心里感觉有点奇怪。

    “嗯。我抓到一个叛徒,希望你解决了他。”慕容秋水并没有看于叔,他一只手摸着下巴,好像自顾自的在想什么事情。

    “叛徒?”于叔皱一愣:“谁?什么事?”

    “带上来。”

    于叔扭头看去,两个大汉从树林的黑影里拖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出来,到了离慕容秋水十步远的地方把那个人撂在地上,躬身行礼后迅速转身又走入了树林中。

    黑暗中只看到那人被绑的像一只粽子在地上蠕动,看不清面目。

    “公子,这是谁?”

    “呵,”慕容秋水笑了一下,笑得很奇怪,好像是嘲讽一样的说道:“自己过去看。”

    于叔惊疑不定走过去俯身拎起那人的发髻定睛一看,不禁如五雷轰顶:那人正是自己的老统领——吕甄!

    吕甄现在脸上污秽不堪,花白的头发不再像以前那样理的一丝不乱,凌乱的发梢盖住了额头前端,显得狼狈之极,嘴里呜呜噜噜努力对于叔说着什么,但嘴里被塞了麻核,一个清晰的声音也吐不出,这种努力让吕甄的腮帮子鼓来鼓去,配合上他脸上恐惧中夹着愤怒的表情,使得满是皱纹的脸上的表情显得可笑又可怜。

    “公子,这是什么回事?”惊惶失措于叔一把放开了吕甄的发髻,在吕甄失去平衡趴倒地上的瞬间,半跪在地抱住了吕甄,扶着他跪在了地上,然后才满眼震惊的回头向慕容秋水问道。

    看到于叔那些对吕甄发自内心的关护动作,慕容秋水不易察觉的微笑了一下,然后他对于叔说道:“吕甄,身为我慕容重臣,不仅不能尽忠职守、忠心护主,反而勾结匪类,意图加害沈家千金,陷慕容于险地、置武林于危乱之中!其人丧心病狂于极点、居心险恶甚于禽兽、罪大恶极乃至天理不容、其行则万死不足于赎其罪!今天我就要用慕容世家的家规来处置这个叛徒!”

    “什么?什么?追杀沈小姐?这……这……”于叔难以置信扭头看了呜呜作声的吕甄又看了水样平静的慕容秋水,这突如其来的打击让他震骇莫名。

    “呜呜”跪在泥地上的吕甄奋力用身子摩擦于叔,于叔看去,只见吕甄满眼都是哀求之色,他在求于叔帮他。

    “公子!”于叔一只手扶着自己的老统领,一边转过身来,向慕容秋水说道:“吕老统领和我认识很多年了!我非常熟悉他!他向来对家族忠心耿耿,更是看着家主长大的,是为了家族利益出生入死、九死一生的慕容家元老了,他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莫不是误会?万望您慎重从事啊!”

    慕容秋水伸出食指,往前一指,站在他身旁的齐元豪马上一躬身,然后直起身子冷笑着对于叔说道:“吕甄勾结谢六横匪帮,并重金雇用凶僧胡不斩、没命剑秋云海等十名江湖杀手跟随谢六横一起行动,还提供四架神击弩给谢六横匪帮,更提供了大量的情报、人员、银两支持,在长乐帮地盘上袭击沈家特使车队,把沈家三十多位护卫屠戮殆尽;在沈小姐和管家逃生后,又追杀不已,必要杀死沈小姐而后快。于叔,这些都是吕甄的管家亲口说的,他的亲侄子夏慕阳就亲自跟着谢六横做为联络人。在凤凰镇,吕甄又命令心腹手下凿沉了琴江一侧所有的船,延缓公子渡河,为谢六横赢取时间!铁证如山!吕甄你是死有余辜!”

    吕甄用头拼命磕着目瞪口呆的于叔,于叔扭头看去,才发现吕甄已经泪流满面了。于叔心痛了:吕甄可是对他有大恩的人啊,不仅在他最落魄的时候,引荐他入了慕容世家,更不断提携他,让他在慕容世家青云直上,而且用自己的身体力行教导他如何忠心主事。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别说自己不能置信他犯有如此罪名,就说信,也是想救他于危难的。

    “公子啊,吕老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他和沈家无怨无仇,何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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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因为”慕容叹了口气:“有人怀疑沈小姐来是为了达成两家联姻目的的。说明白点,怕我娶了沈凝竹。”

    于叔倒抽一口凉气,半跪在地上默不做声良久,才低头凄然说道:“公子,此事事关重大。难道不把吕甄押回苏州再……”

    话还没说完,一团黑影夹着劲风向于叔面门电射而来,于叔仓惶间伸手去挡,已经握住了那黑影,定睛一看手里接住的竟然是合着刀鞘而来的抱龙刀。

    这是慕容秋水的佩刀——抱龙刀。

    “于叔,家规执行官就由你来担任。现在行刑。”

    慕容秋水缓缓收回掷刀的左手,低沉的下达了命令。

    于叔浑身颤抖起来。

    他身侧的吕甄也剧烈颤抖起来,嘴里呜呜做声,发疯似的用身体触着和他跪在一起的于叔。

    于叔何尝不知道他恩师的害怕,但他颤抖的手里拿的是慕容秋水亲自给的抱龙刀啊,他能怎么办?

    “于文亮!”看于叔低头看着刀愣在了那里,齐元豪冷冷的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于叔如被雷轰,抬起头来——他没并没有看齐元豪,他的目光尽力的去观察坐在远方的慕容秋水,带着无助、恐惧更带着一丝哀求,但他看到的只是一张年轻而英俊面却无表情的的脸,以及眼中一闪而过的寒光。

    不能再等了!

    看到那寒光,于叔几乎是死人一样的站起身来,因为他的脑袋乱成了一团麻,但他的身体告诉他马上站起来!

    他拔出散发着丝丝冷气的黑刀,眼睛瞄准了吕甄的脖子,刀尖在慌乱的跳动。

    杀谁都可以,但杀吕甄……于叔感觉自己脸上的肉一块块的掉了下来,慌乱痛苦的血流像鞭子一样抽着他的每块血肉。

    “为什么?为什么选我来杀吕老?公子,这是为什么?我要是杀了他,我不是恩将仇报和畜生无异吗?为什么要选我?”这声音在于文亮脑中轰轰乱响。

    在湿冷的山风中,慢慢的他冷静了一点,可以思考了:“回了苏州,吕甄并不一定会死,他和家主还有大少爷都感情深厚,就算他干了这样的事情,说不定……”

    “大少爷感情深厚?天!这才是公子对吕甄下死手的原因!吕老是坚定的支持大少爷的啊。”

    “现在怎么办?公子已经绑了吕甄!”于叔惊恐的握着头又回头打量愣了一下慕容秋水——他还是那么平静如水,静静的看着自己,等着自己动手:“公子不是滥杀的人,他总是善于谈判和讲道理,但……但他一旦动手,不管对方再如何哀求如何后悔都已经晚了,就算九天神佛一起为这个人求情也无用了,公子一定会置此人于死地!不动则已,动则必中,这是公子的一贯风格!现在吕老已经绑了,梁子已经结下了,公子不可能放了他以留后患的!但为什么选我?我和吕老的感情,公子是知道的啊……”

    “公子是故意的!”想到这点,于叔头上冷汗如溪水般从额头流下:“我一直是忠于慕容世家,但……但却没有……却没有死心塌地的尽忠公子!现在尽忠慕容世家和尽忠公子已经是两码事情了!”

    “这是一个考验啊!”于叔心惊胆战的又回头瞧了一眼慕容秋水,“不能再等了!”于叔咬着牙高高挥起了抱龙刀。

    但刀却没有斩下去,因为地上跪着的吕甄已经抬起头来:他泪流满面,身体因为恐惧颤颤巍巍,哪里还有以前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气势,完全是一个求生的可怜老人了。

    在这瞬间,于叔想起了两人一起饮酒一起钓鱼一起打猎一起作战的一幕幕场景:总是和蔼的老统领,总是把机会留给自己的老统领,搂着自己肩膀向慕容龙渊推荐自己的老统领,想起了在他大寿上和自己对饮三杯的情景,想起了自己亲自给他儿子结婚当司仪的情景……

    而现在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