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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第20部分

    。姜哲冲着他的背影轻轻呸了一声,低声骂道:“神气什么,鸟人一个,不仗着齐王府的势,爷们都不正眼看你。”    两个人收好了筐子,又贴着墙根坐下来,继续吃着东西,谈他们的儿女亲事。至于今夜的城头来客,不过是他们生命中一个微不足道的一个小插曲,他们扛枪站岗仅仅是为了混口饭吃而已,懒得多加理会。

    夜深了,冯西辉已经睡下。

    冯西辉不嗜酒,不好色,一直保持着良好的生活习惯。因为坚持不懈地勤练武功,虽已年逾四旬,他的体能却是刚刚达到一个男人的巅峰状态。

    “咚咚咚!”窗上传来一阵叩击声,冯西辉猛地醒过来,这一醒立即发觉有些不对。刘旭和安员外没有资格主动与他取得联系,只有张十三……而张十三早已化作一坯黄土。深更半夜,这是谁在敲窗?

    冯西辉霍地坐起,低声喝道:“什么人?”

    “冯兄出来一见,不就知道了?”

    窗外那人说话的口音很怪,冯西辉也算是见多识广了,却从未听过这样的口音。他当然没有听过,因为这口音是六百多年后的普通话,与这时候的吐字发音自然有着一定的区别。冯西辉还待再问,只听脚步声悉索响起,那人已然向外走去,冯西辉无暇多想,急急起身穿了衣裳,便向外追去。

    冯西辉没有携带兵器,他的绣春刀藏得极为稳秘,取用并不方便,而且他不是巡检官,没有随身的佩刀,不过冯西辉艺高人胆大,就凭一双肉掌,自信也没有几个人能把他怎么样,所以他夷然不惧。

    冯西辉取下门闸的横木,打开房门立即向旁边一闪,看看没有异样,这才闪身出去,就见一道人影直挺挺地立在他家院前的矮墙头上,见他出来,向他招一招手,便纵身跳了下去。

    冯西辉没有再开院门,立即纵身过去,伸手一按墙头,腾身飞掠出去,这一刻他双腿蓄力,已然做了防备,只恐那人伏在墙下偷袭,不想竟是安安稳稳地落地,稍一定神,锐利的目光一扫,就见那人已在淡淡的月光下向远处奔去,冯西辉懊恼不已,立即拔足追赶。

    冯西辉懊恼,是因为有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他不喜欢这种感觉。可他又不能不追上去,他的心中藏着太多的秘密,不搞清这个人的身份来历和目的,他真要寝食难安了。

    冯西辉的住处本就偏僻,那人拔足所逃的方向更加偏僻,这倒正合冯西辉的心意,因为他也不想被巡夜更夫看到他夜间行动的身影,只是如此一来,冯西辉也更加警觉。两个人一个跑一个追,很快到了西城一片极空旷的地方,这里本来是一片树林,拜齐王所赐,为了建新王府,最近在这里又是掘土、又是移树的,挖的地面坑坑洼洼。

    那人在林边站定,负手等着冯西辉,冯西辉追到近处,先放慢了脚步,机警地左右看看。因为挖掘和砍伐的原因,这里的林木已变得极稀疏了,而且那些树没有合抱的大树,如果藏了人,是难以逃脱他耳目的。冯西辉细细一察,确定只有眼前一人,登时心中大定。

    冯西辉隔着两丈多远站定身子,沉声道:“阁下到底是什么人,为何深夜引本官至此?”

    “本官?”

    那人轻轻一笑,扶了扶瓦楞帽沿儿,揶揄地道:“不知你这位官,到底是青州府的检校官呢,还是锦衣卫的总旗官?”

    冯西辉一听倏然变色,他在青州已潜伏四年多,时至今日,却突然被人一口叫破身份,揭开了藏在他心里的最大秘密,这一惊几乎骇得冯西辉跳起来,他铁拳一紧,颤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人道:“想知道我是什么人?接着!”一扬手,一件东西便向冯西辉抛来。

    那东西是呈抛物线的角度扬过来的,纵是暗器也难伤人,可冯西辉仍然十分小心,他一甩袖子缠在手上,隔着衣袍将那东西接住。这时正是月初时分,天空虽然晴朗,却只有一弯弦月,冯西辉将那东西接在手中藉那稀薄的月光仔细看看,又轻轻一摸上面的字迹,不由骇然叫道:“齐王府?”

    那人慢条斯理地道:“我已去过知府衙门,仔细查勘过了你的房间……”

    说到这里,他故意顿了顿,却没发现冯西辉露出什么惊慌异样的神态,心中顿时大定:“果然,所有机密要害的东西,都藏在他的住处。”

    既已探出自己想要知道的东西所在,这人便呵呵一笑,说道:“冯总旗,你很小心啊,在你的签押房里居然找不到任何可以捉住你把柄的东西。”

    冯西辉心中暗暗泛起杀机,狞笑道:“你是怎么查到我身份的?是齐王令你前来的么?你既是齐王府的人,既然知道了我的身份,为何不率大队人马前来,却把我叫到这里问东问西?”

    “哦?我该唤人来擒你么……”

    那人似乎有些意外,随即轻啊一声,好像突然想通了什么,迟疑着说道:“冯总旗,你好大的胆子!皇上早有明谕颁下:锦衣卫除仪仗、宿值之责外,其他职司全部终止,你竟然改头换面,潜赴青州,图谋不轨,该当何罪呀?”

    冯西辉何等老辣,窥其神态,听他说话,不由心中大恨:“他妈的!原来这个混账东西只是知道了我是锦衣卫,并不知道我来青州的真正目的。可恨!我竟自己说漏嘴了。”

    从眼前这古怪口音的人表现出来的反应和试探性的问话,冯西辉已判断出这人定是不知从什么门路查到了他的身份,甚至有可能是当初在应天府时认识他的人,因为识破了他的身份,所以对他就职青州检校感到事有蹊跷,这才引他出来相见。

    此人想必正打着主意,套出他的目的以奉迎齐王,甚至从他身上捞取什么好处,可恨自己一时不察说漏了嘴,简直是摆明了告诉对方,自己此来青州是有见不得人的勾当,对方肯就此善罢甘休才怪。

    “且慢!”冯西辉心中一动,忽然想:“这人既然不知我来青州的真正目的,半夜引我出来诈问消息,那么此刻就应该只有他才知道我的身份,不会已然禀报了齐王,从他别无帮手只有一人来看也是如此,他不是还拿不定主意如何对我,也是想独吞这份好处,如果我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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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念一动,冯西辉双足立刻开始凝力,一面有意无意地向前靠近,一面答道:“冯某在青州待了整整四年,想不到今天竟被这位朋友看破了身份,实在是天意。可是,识破了我的身份,对阁下实无半点好处,你要知道,我来青州,乃是朝廷的一个大秘密……”

    那人急道:“什么秘密?”

    冯西辉阴笑道:“既然是秘密,自然就不应该叫人知道,否则,那还是秘密么?”

    那人忽有察觉,惊叫道:“站住说话,不要过……”

    他还没说完,冯西辉纵身一跃,五指箕张如爪,便向他狠狠抓去……

    第051章 杀人不用刀

    那人一见冯西辉纵身扑来,大惊之下拔足便逃,尽管他逃得十分迅疾,可冯西辉的掌缘还是触到了他的肩头,那人向前一个踉跄,只觉肩头好似被烙铁烫了一下似的,又热又疼,半边臂膀都没了力气,不由为之大骇。

    他早知冯西辉的武功了得,可是直到真正交手,才知道冯西辉的武功竟已高明到了如此地步,根本不是他能正面抵敌的,因此立即放弃了继续撩拨冯西辉杀机的想法,他“哎哟”一声,拔足飞奔,一个身子在土坑林木间弹跳如丸,速度竟也快得惊人。

    冯西辉咬紧牙关,自后紧追不舍,那人似乎比较熟悉这里的地理,仗着地面坑洼不平,不时又有各种树木甚至裸露的树根可以阻碍追兵,东奔西窜动如脱兔,冯西辉恨得牙根痒痒,却始终抓不到他。二个人在林中穿梭往来,冯西辉渐渐追出了真火,他双眼紧盯前边那个身影,只想把他毙在掌下,除此之外再不做他想。

    那人逃着逃着渐渐感到力竭,不敢再在林中周旋,开始向林外逃去,眼看前边出现一块空旷的平地,孤零零生着几棵树木,由此穿过去,斜坡下就是一片破破烂烂的民宅,若被他逃进那里,藏身之处甚多,再想捉他就难如登天了,冯西辉不禁大急。

    那人似乎也发现逃生有望,一矮身加快了脚步,同时得意笑道:“冯总旗,只要被我逃走,把你的身份张扬开去,哈哈……”

    冯总旗听他语含威胁,又见前方出现一片空旷的土地,机会难得,猛地一提气,疾喝一声,竟然使出了“八步赶蝉”的轻身功夫,身影快若飘风疾如飞鸟,一双铁掌向他背心狠狠拍去。

    “八步赶蝉”要在短时间内快逾奔马,确实是办得到的。不过那主要是靠练武之人的奔跑技巧和刹那间的爆发力,八步之内他的速度或许真能追上飞蝉,但你若让他用同样的速度跑步,他累瘫了也办不到。这正如一个力士骤然发力,可以举得起千斤巨石,但你若让他平举一柄三斤重的铁剑,举上两个时辰,打死他都办不到。

    不过短时间内的这种爆发力着实惊人,淡淡月色下,冯西辉的身子几乎变成了一道虚影,有如离弦之箭,两人之间的距离迅速拉近,就在这紧要关头,就听“噗”地一声闷响,正在狂奔的冯西辉身首分离,一颗大好头颅在半空中停了一停,“嗵”地一声落在地上,他的身子只剩下平平的肩头,腔子里一团血雾狂喷,可他的身体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还向前冲出两丈多远,双掌击在那人背上,这才“嗵”地一声栽到地上。

    虽然因为冯西辉身首分离,掌劲已懈,可是骤然受他一击,那人后背还是如同中了两记铁锤,闷哼一声向前仆去。他在地上滚了几圈,卸去了掌劲单膝跪地撑起了身子,只觉喉头腥甜,两眼金星乱冒,一口鲜血涌到嘴边,被他紧紧地抿住。

    风来,树影婆娑,一切重归静谧。

    那人紧闭着嘴,急促地呼吸了几下,硬生生咽下口中鲜血,这才慢慢地站起身子,轻轻摘下了那顶瓦愣帽。淡淡的月光斜斜地照在他的脸上,虽然颌下有须,可是看他那剪影般清晰的五官曲线,分明就是夏浔。

    这个人正是夏浔,他事先勘探好了地点、算计好了时间,早在一个月前便策划了今夜这场谋杀。

    夏浔慢慢走到冯西辉身边,从他怀里找出了腰牌,检视一番揣回了自己的腰包。这枚玉牌的作用不仅仅是用来进城的,他事先把腰牌抛给冯西辉,就是预防行刺失败,一旦失败,这枚腰牌的作用就是洗清他的嫌疑,同时让冯西辉疑神疑鬼不敢声张,甚至就此逃之夭夭,现在显然是用不着了。

    他没有去看冯西辉的尸体,身首已经分家,还用管他死活么?夏浔的时间很紧。

    他在林间迅速忙碌了起来,因为考虑到冯西辉武功很高,追逐中行动路线很难按照事先确定的唯一路线行走,所以他准备了五根钢丝,在五个不同的地点设置了埋伏,无论他把冯西辉引向哪里,或者被冯西辉追向哪里,都能确保冯西辉人头搬家。

    找回这五根钢丝费了他一番功夫,等他办完这一切,抬头看了看天色,又疾步走到一块巨石旁的土坑里,片刻功夫,他又钻出来,怀里揣着一件东西,提起冯西辉的人头,拖起他的尸身,很快消失在月色之中……

    深夜,正是城池巡弋防御最松懈的时候,一道人影悄悄地出现在城头,一条绳索折成双股,用了一个巧妙的扣儿套在墙垛上,那人飞身跃出城头,沿索疾下。

    五丈高的城墙,高处又是微微向外倾斜的,纵然有飞抓在手,没有专门训练过且有足够体力的人,站在城下也是挂不住城墙爬不上去的,而且时间一长极易被城头的巡视者发现,但是要下去就容易多了。他飞快地向下滑去,每滑出一丈左右的距离便微微顿一顿身子,等他到了城下,立即向草丛中一伏。

    两个抱着大枪的巡城士兵打着哈欠走了过去,他悄悄站起,轻轻一抖绳索,绳索飘然落下,这人将绳索急急收起,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动静,随即以一种蛇伏鼠窜的古怪动作,很隐蔽地离开了城池监视范围,悄悄遁进了两里地外的一片小树林。

    树林中拴着一匹黑马,马嚼头勒住了马嘴,夏浔解开绳索,撕下胡须揣在怀中,扭头望向青州城。这时候,城中正有一处房舍火头刚刚窜上房梁,熊熊烈火映红了半边天空,他在城外也看得清清楚楚,夏浔不由微微一笑。

    他潜回冯西辉的住处后并没有进行仔细的搜索,他唯一做的事,就是挖出事先埋在荒地的一坛桐油,赶到冯西辉家里,放了一把扑不灭的熊熊烈火。他虽已确定了当初签字画押的那份状纸就在冯西辉的家中,可一人藏物,千人难寻,深更半夜的要想寻找的话也不知要找到什么时候。

    放一把火足够了,就算那张纸藏在什么铁匣中,埋在炕底下,不能直接被烧掉,也会被熊熊烈火的高温烘成灰烬,只要能把它毁掉就好。

    夏浔鞭马如飞,疾如星火地赶回他住宿的小镇。凉爽的风扑面而来,让人心怀大畅。当他赶回客栈的时候,天边刚刚露出一线鱼肚白,在那个时代,是没有人起这么早的。夏浔早在进入镇子前就下了马,他将马牵回马廊,重新插好后门,蹑手蹑脚地赶回了自己的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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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房间和彭梓祺的房间是紧挨着的,夏浔蹑手蹑脚地走到彭梓祺窗外,侧耳倾听一阵,里边只有隐隐的呼吸声,此外并没有什么动静。夏浔微微一笑,返身回到自己的房间。该处理掉的东西他在路上就已全部处理掉了,那块腰牌也被他暂时埋在了一个隐秘的地方,现在他身上没有任何可疑的东西。

    夏浔长吁了一口气,仰面倒在床上。一夜奔波,他已汗透重衣,这时却觉乏力的很,也无心去换了。这一躺下,他才感到从肺腑处传来的阵阵隐痛。夏浔不由暗暗后怕:“厉害呀,看来我还是低估了这个时代的技击高手,这两掌若是被他击实了,就算不死我也丢了半条命,那种情况下怕是不能安然回来了。”

    幸好……一切都没有出乎预料之外。钢丝已经收回,桐油是利用府中修缮的机会,偷偷从工料中偷取的,那枚象牙腰牌也被他拿了回来。齐王府的人半夜进城,按常理,放行的巡弋士兵是不会言与他人知道的,更不可能在冯总旗死讯传开之后,想到此事与冯西辉之死有关,想到了也不会多事去府衙提供线索,给自己找麻烦;就算那两个卒子真的去了,府衙也不会把此事与齐王府联系起来,进而向齐王府求证……

    总之,虽然惊险,天衣无缝。只有安立桐和刘旭,那两个人会不会因为张十三和冯西辉的先后离奇死亡对他产生怀疑,眼下还是一个未知数。但这两个小卒子,既便起了疑心又能如何呢?

    夏浔思来想去,对今晚的行动从头到尾仔细回想了一遍,确认没有留下什么痛脚,这才放心地睡去。

    夏浔有伤在身,又奔波劳累了一夜,这一睡当真香甜,他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觉得身边似乎有人。是的,一定有人,脖子上痒痒的,好像有一缕发丝在轻轻地撩拨,脸上甚至感觉到了轻轻的呼吸……

    夏浔霍然张开眼睛,这一睁眼,就看到一张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般的美丽面孔,夏浔突然一睁眼,似乎把那人也吓了一跳,急忙的一挺腰肢,拉开彼此的距离,白玉无瑕的脸蛋儿微微有些羞红。

    咦?好漂亮的妞儿,柳眉杏眼,粉腮如桃,秀美的脸颊,尖尖的鼻子,一双秋水般澄澈的眸子,五官仿佛精心雕琢的艺术品,无一处不巧到极处,美到极处。那一头湿润发亮的秀发披在她的削肩上,更增几味柔媚可人的味道,这位姑娘清丽的就像一只刚刚洗得干干净净的香水梨子。

    夏浔瞪大眼睛,正想再看个清楚,忽然觉得这美人儿有点面熟,仔细一看,不由身子一缩,失声叫道:“啊!彭姑……公子,你干什么?”

    第052章 彭大姐的推理

    看到夏浔的动作,彭梓祺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晕着脸嗔道:“你怕个鬼啊,我能吃了你不成?”

    夏浔讪讪地道:“啊啊……我睡懵了,才醒过神来。”

    昨夜那场梦,可真把彭姑娘折磨苦了,等到天光大亮药劲儿过去,她悠悠醒来,只觉身上汗出如浆,酸软乏力,登时起了疑心。其实若只是让她服下使人沉睡不醒的药,一觉起来神清气爽的,她也就不会发现什么异样了,谁料西门庆自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