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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第27部分

的门儿,原本通红的脸庞已经惨白如纸,额头密密麻麻全是黄豆粒大的汗珠,痛得他嘴唇打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房中有喜娘陪伴着新娘,床前,新娘子孙妙弋双手搁在膝上,顶着红盖头正文文静静地坐在那儿。郎中文渊同喜娘打个哈哈道:“新郎倌儿喝多了,我们把他送回来了,喝一杯合衾酒,便让新人早些歇了吧,我们这便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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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76章 壶中日月长(3)

    方子岳看着新郎倌儿的样子,不觉诧异起来,抓起新郎的手腕切了切脉,又在灯下看了看他已缩如针尖的瞳孔,不由嘶地吸了一口冷气,迟疑道:“老文,老文,你快来瞅瞅,新郎倌儿有点不对劲呀。”

    “啊?有什么不对劲儿?”

    文渊扭身一看,也是吃了一惊,赶紧望闻切脉一番,那问自然是省了,那新郎倌眼瞅着是说不出话来了,等他检查完了,脸色登时凝重起来,两个老郎中在新房中便商量起医案来了。

    “方兄,你怎么看?”

    “观其脉象,莫非是绞肠痧?”

    文渊连连摇头,捻须道:“若是绞肠痧,何致于目芒疾缩如斯?”

    “那依文兄之见……?”

    文兄还没表示意见,新郎倌儿便从椅子上滑了下去,整个身子佝偻成一团,手脚不停地抽搐着,含糊地叫道:“好痛,好痛啊,我……我喘不上气来,不行了,我不行了,痛死我了……”

    孙妙弋本来斯斯文文地坐在床边,听见新郎进来,虽然不大待见他,也不觉有些紧张,待后来听见两位郎中说他身体不妥,也没想得太严重,因为新娘子擅自揭开盖头不合规矩,只好在那侧耳听着,这时听到他痛苦的惨叫,孙妙弋大吃一惊,再也按捺不住,一把扯下了盖头,急匆匆地跑过来,一瞧新郎倌那副模样,不由也吓慌了,急忙问道:“他怎么了?”

    文渊和方子岳对视一眼,不约而同,脱口说道:“中毒!”

    “中毒?怎么会中毒?”

    妙弋急了,她再讨厌这个丈夫,也不至于希望他死,登时跳脚道:“中的什么毒?赶快配制解药啊!咱们家就是开药房的,难道你们不知道?”

    庚员外总算离开了知府衙门。

    青州府以奇快无比的速度,大明最高的办案效率,了结了一桩杀人命案:

    黎大隐,青州人氏,自幼习武,精于技击,因残跛而入孙氏药铺为仆。青州生员杨旭,素与孙氏主人交好,因登门做客,对黎氏多有不逊欺辱,黎氏心胸狭隘、睚眦必报,乃生杀心。是故倚仗武技,潜入杨府欲施报复,错杀杨旭伴当张十三。

    此后,因青州府检校官冯西辉发现了黎氏做案的蛛丝马迹,黎氏不安,复杀检校冯西辉。又数日,利用孙府操办婚事,杨旭上门道贺之机再度行刺,被杨旭雇请的保镖和恰好在场的青州推官赵溪沫合力擒杀,黎氏临死,尽吐实言,此案至此大白于天下。

    由此,近来发生在青州的一连串案件全都有了结果,虽说发生命案就是污点,可是破案如此之快,未必不能得一个干吏之名,知府、同知诸位大人弹冠相庆,欢喜不胜。

    当然,他们第二天还得派人去把杨旭请来,一同串供,相信有知府、同知、判官三位大人的面子,杨旭一定会竭力配合的。

    他们对庚薪很满意,这个草民很上道,配合得很,他们只是稍一点拨,庚薪就顺着他们的意思,交待了他们需要的资料,所以他们也没有为难庚薪,让庚薪在他“自己交待”的杨旭曾折辱黎大隐、黎大隐在府中多次表露怨恨,甚而酒后说出要杀人泄愤一类的话的讯问笔录上签字画了押,便很爽快地让他回府了。

    庚薪出了青州府衙,立即撒腿狂奔。他已经感觉到头痛、头晕,胸闷欲呕,四肢乏力了,如果不赶快回到府中进行救治,牵机之毒发作,将死得苦不堪言。

    庚薪魂飞魄散,狂奔不已,他这些年虽在孙雪莲面前没甚么地位,生活上却从不曾亏待了他,养尊处优,几时做过这么剧烈的活动,尤其是已经毒发,只跑了片刻便觉汗流浃背,举步乏力,庚薪不由暗暗叫苦:“不成啊,这样跑下去,毒性发作的更快,不等我回府,就得暴毙了。”

    这时天色已晚,庚薪仓惶四顾,根本看不到什么可以代步的工具,好不容易看到小巷中钻出了一头驴,驴上坐着个包头巾的中年妇人,庚薪一个箭步冲上去,气喘吁吁地道:“驴……驴子,驴子给我……”

    “啊!抢劫啊!”

    那位大婶也不含糊,尖叫一声跳下驴来便对他连抓带挠,庚薪头晕目眩四肢乏力,哪里招架得住,举手搪塞几下,还未等他解释清楚,便觉右手抓住了一团软绵绵鼓腾腾的东西,“咦?这是……”

    庚薪还没回过味儿来,那位大婶又是一声尖叫:“非礼啦!耍流氓啦,快来人呐!”

    路旁立即跑来一个见义勇为的山东大汉,此人不由分说,一个山东大擂,把庚薪摔了个四仰八叉,庚薪眼前金星乱冒,哪还分得清天上人间。

    紧接着一群人围上来,夜色之中也未看他模样,一顿拳脚便招呼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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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员外回到府中,心口乱跳,坐立不安。

    他本来并不相信夏浔是杀死十三郎和冯西辉的凶手,可是刘旭死后,安员外再也无法把夏浔视若等闲了。本来在他心中极是卑微的夏浔,立即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变成了一个高深莫测的杀人凶手。可是想不到今天竟然出现了这样大的转机,刺杀杨文轩的那个凶手再度出现,并且在临死前承认,十三郎和冯总旗都是死在他的手中。

    这样说来,岂不是真的误会了夏浔?

    也难怪安员外如此容易相信黎大隐的话。他刚刚见到夏浔的时候,夏浔只是一个破衣烂衫的叫化子,纵然他有杀掉十三郎和冯西辉、摆脱锦衣卫控制的心思,又哪有那样的能力?再者,那凶手已经承认了他才是真凶,他在临死前曾经提起过云河镇,云河镇的秘密可是只有冯总旗、张十三、刘旭和他以及夏浔五个人知道,那人若不是杀死杨文轩的凶手怎么可能知道云河镇行刺的秘密?

    鉴于这些理由,整个事件可以说已经一清二楚了,可是安立桐心中一点也不轻松,想起那刺客临死时亮出的腰牌,他就坐立不安。安立桐没看清牌子上的字,却知道那样的牌子要什么样的人才能拥有。他到底是哪一路的人?朝廷?我锦衣卫?某个王府?

    不过是什么身份,这都可怕之极,这就意味着,铲除他们,来自某个足以同锦衣卫抗衡,甚至势力犹在锦衣卫之上的势力,而不是某个人的个人恩怨。那么这个黎大隐死了,就绝不意味着威胁已经消除,谁也不晓得那群人接下来还有什么阴毒的手段。

    在青州,他现在已经没有一个伙伴可以商量了,今后该怎么办才好呢?

    安胖子急得团团乱转。

    “不!不对!还有一个,还有一个夏浔。”

    想起夏浔信中对他解释的话,安员外毫无保留地接受了,现在锦衣卫在青州的力量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那些精明的、能干的全都死了,他们两个似乎却多了几分运气,眼下是否应该和他商量商量呢?

    “不成,我得去找他,尽释前嫌,一同商量今后的行止,这青州真他娘的不能待了,得尽速离开才好,如果我能把他一起拉走,佥事大人说不定便不会惩罚我,不管怎么说,杨文轩如今的名望地位不凡,佥事大人可不知道他是假的。我既与他商量过,那就是共同研讨过,察觉情况不妙为防暴露才撤离的,而不是我安立桐贪生怕死。”

    安立桐打着如意算盘,越想越觉得青州危机重重,为安全计,当速速离开。这样一想,越发觉得胸闷气短,脑袋隐隐作痛,眼皮不时抽搐几下,好似很快将有凶险发生,竟是连一刻也等不得了,他马上吩咐人备了骡车,要连夜拜访夏浔,共同商议个应付危机的办法来。

    安立桐登上马车,吩咐直趋杨府,两匹骡子拉着一辆轻车,在夜晚无人的宽敞街道上跑得飞快,赶了一半路,安立桐开始觉得腹痛如绞,额头冷汗涔涔落下,一开始他还想忍耐,到后来终于忍耐不住,向车夫叫道:“停,快停下,马上去生春堂药铺,老爷我……哎哟,肚子好痛……”

    那车夫一听不敢怠慢,急忙一拉缰绳,拐上了驶向生春堂药铺的道路。

    前行不远,路旁忽然踉踉跄跄闪出一个人来,披头散发,步履蹒跚,也不知是喝醉了酒还是遭人打劫了,他用低微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叫着:“停……停车,带我……我去生春堂……必有……”

    那马夫看他那模样哪肯多事,猛地一扬鞭子,马车奇快无比,呼隆隆地驶了过去,庚薪艰难地吐出“重谢”两字,绝望地看着马车绝尘而去。

    腹中巨痛,双腿猛一抽搐,庚薪一头栽倒在地,他在心底里绝望地呐喊着:“我不要死!我不能这么糊涂的死掉!就算……要死,我也要看着那贱人死在我的前面,我要……我要看着她全家死光光,否则……我死不瞑目啊!”

    他咬着牙,倔着骨,佝偻着身子,像一条尺蠖似的,缓缓向前蠕动着爬去……

    第077章 梦中日月长(4)

    夏浔回到杨府的时候,还在呼呼大睡,今晚发生了这么多惊心魂魄的大事,与他这个始作俑者似乎全无干系,真是一个幸福的人啊。

    彭梓祺已经不觉得好笑了,夏浔此刻的反应太反常了,脸色潮红、呼吸急促,偏偏熟睡不醒,如果他是喝醉了,不该睡得这么熟啊。彭梓祺有些紧张起来,没等翠云丫头唤来身强力壮的二愣子,便跳下马车,把夏浔背到了自己背上。

    彭梓祺终究是练武之力,并不觉得夏浔负在背上是如何的沉重,只是……只是……他身上这是揣的什么东西呀,硬梆梆地硌在自己腰间,好别扭。

    彭梓祺不自在地扭了扭小蛮腰,却没避开去,心想:“这男人啊,就是邋里邋遢的,身上尽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不嫌累赘。”

    “咦?不对劲!”

    那条棍子的坚挺和热度,透过薄薄的秋衣清楚地传到她软绵绵的腰间,彭梓祺忽然意识到了那是什么,不由得面红耳赤,双手一软几乎把夏浔丢在地上。

    “真是……真是……这般作怪,昏迷不醒还能……我……我……”

    彭梓祺心头的小鹿发了疯,拼命地撞着她的胸口,她只觉后腰挨着夏浔那里的地方灼热无比,她想转移注意力,可是又如何回避得了?它的长短、它的粗细……

    羞死人了!彭梓祺的两条腿突突地打起颤来,勉强挣扎着到了夏浔的门口。

    翠云丫头前面掌着灯,引着她进了少爷的卧房,彭梓祺把夏浔放在榻上,虽是长袍宽衣,可那羞处过于雄伟,仰面一躺,还是遮掩不住,彭梓祺脸上红彤彤的,赶紧拉过床被子给他盖上。

    翠云点燃了桌上的灯烛,对彭梓祺道:“人家办喜事,少爷怎么喝成这样啊,要不要小婢把管事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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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小荻正在养伤,夜晚的时候只要不忙,她的父母总是陪在身边,所以肖管事现在不在左近,彭梓祺忙道:“不必了,他只喝醉了,歇息一下就好,你去睡吧。”

    打发走了翠云,彭梓祺脸蛋发烫地扭回头看着夏浔:“没道理啊,男人……男人睡觉的时候会这样吗?”

    “喝酒……喝酒……啊!我明白了!”

    彭梓祺想起自己的经历,不由恍然大悟:“他喝的一定是假酒!我就说嘛,那天该砸了那j商的店的,他却不肯,这下好了,又中招了吧?孙家也真是的,那么有钱的人家,偏要图便宜,买些害人的假酒回来。”

    彭梓祺把灯移近了,注意地看夏浔的神情,夏浔面色潮红,呼吸急促,好似酒力发散口干舌燥,不时的舔舔嘴唇。彭梓祺下意识地又瞟了眼他的下身,马上闪电般收回目光,那假酒竟有这般效果?她脸红红地只是想笑。

    就在这时,夏浔喃喃地说道:“水,水,好渴……”

    “哦哦!”彭梓祺反应过来,连忙起身去斟了一杯凉茶端过来,一臂挽起夏浔,就要给他灌下去,夏浔也不知梦到了什么,被她柔软的肌肤一碰,忽然张开手臂一拂,茶杯当啷一声落地摔的粉碎。彭梓祺刚刚哎呀一声,夏浔伸臂一揽,已经把她搂在怀里,覆压在自己身上。

    彭梓祺又慌又乱,也不知该不该拒绝,也不知想不想拒绝,迷乱的念头刹那间在芳心里转了千百转,待樱唇被夏浔吻住时,她惊得整个身子都僵住了,两只美眸瞪得好大,刚欲惊呼,一条火热的舌头却已趁隙很霸道地侵入进来,霸占了她的小嘴……

    彭梓祺心慌意乱,一心只想推开夏浔,奈何被他这一吻,脑子里轰隆隆如惊雷频炸,全身的骨头都一根根地酥软下去,那抗拒的动作软弱无力,哪里还推得开虽在梦中,却情热如火的夏浔。

    “不要……不要……”

    彭梓祺拼命地推拒着身上的男人却无济于事,她只觉脸儿发烫,鼻息咻咻,舌尖被他吮住,脑袋瓜已经想不了任何问题。正没奈何间,夏浔的一只大手忽然自她腰间向下面探去,要害处被他一碰,仿佛突然被烙铁烫了一下,这一下彭梓祺彻底惊醒了,她尖叫一声,奋力一推,趁机侧翻滚开,逃到了地上。

    “天呐!他竟然……他竟然……”彭梓祺羞得无地自容,捂住了滚烫的脸蛋,几乎想找条地缝钻进去,可是窘窘半晌,却未察觉夏浔再有任何行动,彭梓祺悄悄张开指缝向床上看去,就见夏浔吱吱唔唔几声,双手胡乱抓了几下,没有碰到人,又复沉沉睡去,只是鼻息依然粗重,脸蛋红如烈火。彭梓祺想看又不敢看地偷偷瞟他一眼,又瞄瞄仍在地上轻轻摆荡的茶杯盖儿,慢慢放下了双手。

    “他……他是喝了那黑心商人的假酒,是无心之过,再说……再说他也不知道,我……我就不必怪他了吧。”

    彭梓祺轻轻抚着自己发烫的脸颊想,似乎仍能感到他的舌尖递进来时那种惊心动魄的冲击,一时间眼饧骨软,意马心猿。那双修长结实、浑圆笔挺的大腿酸酸软软的,感觉比起当初绑着沙袋,绕着彭家庄跑上二十圈时还要辛苦,酸得她只想躺下来,她扶着床边慢慢蹲了下来。

    彭梓祺头晕晕地胡思乱想了半天,正要起身出去,忽然又定住了身子:“不对!孙家摆酒设宴,也不知道多少客人喝得酩酊大醉,夏浔喝的可不多,我一直看着的,怎么别人没有一睡不起,偏偏他……”

    联想到自己那夜的反应,彭梓祺心中升起一个难解的疑窦,她下意识地向夏浔伸出手,生怕惊动了他再对自己搂搂抱抱,彭梓祺小心翼翼地提起夏浔的衣袖,把手探了进去。里边有一个药包,无缘无故,身上带着一包药做什么?

    彭梓祺凑到灯光底下一看,很好!西门仁兄很体贴,药包上居然还写上了名字:“催梦香。”

    虽然还有种种谜团无法解释,比如夏浔为什么要给他自己下药,但是彭梓祺已经明白了一件事:自己那晚饱受折磨,第二天还为了自己的不纯洁而羞愧好久的荒唐一梦,必定是眼前这个家伙干的好事。

    彭梓祺握紧了那包药,抬眼望向呼呼大睡的夏浔,眸中杀气腾腾……

    孙家新姑爷杜天伟被急急抬起前边药铺里,新娘子妙弋也顾不得礼仪了,穿着一身霞帔嫁衣,和母亲慌慌张张地随在后面。

    不管他中的是什么毒,催吐洗胃是必需的,药铺里有现成的药材,赶紧抓出一副送到厨下急火煎着,这边诸位老郎中便开始进行会诊。

    杜天伟这种中毒的症状并不只是牵机毒所特有的,至少绝大部分症状不是牵机特有的中毒症状,而牵机是云南特有的一种剧毒植物,在北方极其罕见,几位郎中虽是见多识广,一开始也并未想到这种奇毒,因此开出的几个方子都不对症。

    一副副方子开出来,一副副药材送去煎,府里刚刚歇下来的下人又忙碌起来,走马灯一般跑来跑去,一副副汤药灌下去却并不对症,杜天伟的状况越来越差,一开始他还痛得满地打滚,得要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