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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第50部分

道:“我们这样做,只能利用刑法斗垮他们,他们现在已不仅仅是他们,他们背后有许多同病相怜的宗族、同仇敌忾的读书人、自以为在主持大义的官儿,我们斗得垮吗?”

    萧千月茫然道:“那你还想怎样?”

    夏浔道:“还要把他们斗臭。斗垮,斗臭。”

    “他比我还狠……”萧千月望着夏浔那张看似无害的脸,开始崇拜起来:“可这个……我们还真没干过,一般来说,弄死他们也就够了,呃……我该怎么做?”

    夏浔道:“我已经托了人帮忙,这件事,她会比你做的更好。杨充的伤,养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

    “好!”

    夏浔缓缓站起身来,萧萧地道:“那么,就从他开始吧!”

    杨充的伤好得差不多了,皮外伤而已,结了痂,只要动作不太剧烈,迈着四方步倒也行走自如。

    傍晚时分,杨充迈着四方步离开国子监,仿佛是饭后散步,在鸡笼山下漫步行了一阵,渐渐踱到了一条小巷子里,看看左右没人,立即闪进了一处黛瓦白墙的宅院角门儿。

    这小巷子里少有人行,大户人家的角门儿平时都是锁着的,此时门却只是虚掩着,分明是有人故意给他留门儿了。

    柴房内,一对男女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绯衣。”

    “充哥,你怎么样了?这几天急死我了,又不能去看你,只听父亲提过你几句……”

    “我没事,这几天我走到哪儿都不太方便,要不是看你让云儿接连递了几次条子,我今晚也不便过来的。你怎么这么大胆,不怕被你爹知道吗?”

    “人家担心你嘛,今晚爹出去了,我才约你出来。只想看看你,伤真的不要紧吧,人家吓坏了,偷偷的哭了好几回……”

    杨充感动地亲吻她道:“绯衣,还是你对我最好,我没事,过两天就生龙活虎一如平常了。现在为了我的事,朝廷上已经吵翻了天,你看着吧,这笔债,我一定要他十倍偿还。原本只想削他的功名,这一回,他想不死都难,哼!”

    “哎呀,别管那个该死的杨旭了,快趴下,让我看看你的伤势。”

    看过了杨充的伤势,多日不见的两个人情性生了起来,虽因杨充身上有伤,不能尽情畅快,但是抠抠摸摸搂搂抱抱却也在所难免,两个人衣衫不整口舌相咂正在亲热的当口儿,外边忽然传来绯衣的贴身丫环云儿的一声惊叫:“啊!老爷!”

    紧接着一记清脆的耳光,随着小云的一声尖叫,房门哐啷一声被踢开了,国子监祭酒武齐安闯进柴房,看见不堪入目的这对男女,气得几乎晕厥过去,他颤抖着手指点着杨充,向后面提着棍棒的家丁仆役们咬牙切齿地喝道:“打!把这小畜牲给老夫活活打死,打死!”

    第147章 做事要绝!

    “打!往死里打!”

    武齐安脸色铁青,喝令仆役们动手。那些人棍棒齐下,打得杨充惨叫连天,一开始还有挣扎,到后来头上挨了几棒,打散了簪发,鲜血披面,连挣扎呼救声都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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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绯衣被父亲突然带着家人闯进来,撞见了她的丑事,本来羞得无地自容,可这时眼见情郎危在旦夕,也顾不得女儿家的羞涩了,连忙上前阻拦,武齐安一见更加气恼,喝道:“把这不肖女拖走,押回房去。”

    武绯衣连哭带喊,却怎及得家丁力大,被他们硬生生拖走了,眼见那杨充仆在地上,浑身浴血,武齐安自家丁手中夺过一根大棒,又往他头上狠狠抽了三棒,一跤跌坐在旁边地上。

    “老爷,老爷,绯衣虽然做下丑事,终究是咱们的女儿,你怎么可以做得这么绝啊。这一来闹得尽人皆知,你让女儿今后如何做人、如何嫁人啊?”

    武夫人闻讯匆匆赶来,见杨充已被活活打死,披头散发倒在地上,衣衫不整形如厉鬼,连忙赶开所有下人,向丈夫痛哭起来。

    “你以为我想?你以为老夫不想保全女儿的清白,不想用个更妥当的办法解决了这件事么?”

    武祭酒捶胸顿足地道:“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老夫也是没有办法了呀。你以为……你以为老夫被那不肖女蒙在鼓里,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瞒不住,已经瞒不住了啊!不打杀了这小贼,漫说女儿的名声,就连老夫一生清誉,我武氏门风,都要毁于一旦。老夫是国子祭酒,教书育人,授道解惑,可自己的学生却与自己的女儿做下如此丑事、败坏名教……我武家祖宗都要为之蒙羞!”

    武夫人呆了一呆,无力地哭泣道:“我这是作的什么孽,我这是作的什么孽呀……”

    第二天一早,国子祭酒武齐安就向朝廷递交了告老还乡的奏章,而且托病当天就不去国子监上班了。但消息还是以最快的速度传扬开来,最先知道消息的就是国子监的太学生和武祭酒的同事。这件事令得他们立即陷入了尴尬之中,他们扛着名教大旗,竭力维护的人竟然败坏名教,做下如此丑事,这让他们情何以堪?

    武家的人动私刑打死了杨充,当晚便向应天府报了案,先是来了两个巡捕察看了现场,记录了情况,把尸体抬回应天府。第二天一早禀报了王洪睿。王府尹判得很快,依古例:“死了活该!”

    自从秦始皇“会稽刻石”中明文规定:“夫为寄,杀之无罪”。这一条规矩就被例朝例代所采用了,如果武家只是报官,依着惯例,会对杨充和武绯衣责打二十大板,罚款充了劳役,然后就会顺水推舟,要他们成亲。杨充不是官,私通罪对当官的来说是极其严重的,对民还是相对宽容的。只是那样一来,就不是武绯衣一人清白受损,整个武家的名声都要臭到家了。

    虽然官府规定中官员和百姓犯了私通罪,处治的后果并不相同,但是如果人家动了私刑,那么打死的这人不管是官还是民,待遇都是一样的:“死了白死。”

    王洪睿和武齐安是老朋友,知道武齐安这么做是牺牲女儿一人,保全武家名声,他的心中必然也十分悲痛,处理了公事,正想换上便服去探望探望他,官服刚脱了一半,衙门口的鸣冤鼓就“嗵嗵嗵”地响了起来。

    王府尹匆忙穿袍戴帽,重新升堂,堂下被带进来一个穿短褐的小民,虽然他尽量扮出一副老实本份的良民模样,可那灵活狡狯的目光,以王府尹的阅历看来,却总觉得是个游手好闲的乡间无赖。王府尹倒是有些好奇,不知道他有什么大案,敢到应天府衙门来敲鸣冤鼓,待那状子递上来,王府尹不由大吃一惊。

    这人貌不惊人,告的案子可不小,难怪他是江宁县人,却越过江宁县,直接告到了应天府。他告的是僭越的大罪,再一看他所告的人,王洪睿立即意识到昨晚发生在老朋友武齐案府上的通j案不是一件偶然的独立案件,恐怕……

    刚刚想到这儿,又有人击鼓告状,带进来一问,又是告杨嵘的,这个人是秣陵镇的一个小粮吏,告的是粮长杨嵘虚买实收,贪污公粮。

    王洪睿突然间什么都明白了:那个杨旭,开始反击了!

    “咬人的狗,是不叫的。”

    这是应天府尹王洪睿说的。

    “低调不是低能,要有随时高调的本钱,那才叫低调。”

    这是锦衣卫都指挥佥事罗克敌说的。

    罗克敌为了笼络夏浔,虽然给他人手,让他放手去做,其实暗中也在观察着他,萧千月奉夏浔之命所做的一切,他都了如指掌。

    如果夏浔只图一时之快,做此不计后果的事来,他还是要把握全局的,但是了解了夏浔的全部计划之后,罗佥事大笑三声,完全放手了。

    杨充死了,因为偷j,被女方父亲武齐安武祭酒使唤家人活活打死。

    消息刚刚传到秣陵镇,杨氏族人还未从惊骇中清醒过来,大批的马快、步快就冲进了秣陵镇:杨嵘,杨鼎盛父子被捕走,抄没一切违禁物品带回公堂作为物证;杨峄、杨鼎兴、杨羽祖孙三代被捕走,抄没一切违禁物品;光棍一个,穷得叮当山响的杨文武突然发现自己家后院那个破水泡子里居然多出了一块石头,三块大石头矗立在水中,这要是晚上看,还挺有三泉映月的味道。一池三山,帝王之制,“梦想当皇帝”的杨文武犯了帝王家最严重的忌讳,抓走,至于那“三座大山”,终究是太沉了些,只绘了图,未把原物带走。

    一大票公人拉着几车证物,捆着一帮人犯,浩浩荡荡刚离开秣陵镇,应天府汇同江宁县又冲来了第二拨人,把刚被翻了一遍的杨嵘的家再度抄了一遍,尤其是书房、账房,凡是上边写着字儿的,全都抄走了,据说杨粮长贪污公粮的事情发了。

    杨崂是杨嵘的亲兄弟,在杨家是地位仅次于杨嵘的一位族老,杨嵘的事把杨崂吓得魂飞魄散,回到家里就赶紧烧账本,凡是有字的都烧。他那儿媳妇不识字,听公公说凡是有字的全都烧了,要不然就要大祸临门,吓得连年画和灶王爷都扯下来塞进了炉灶儿,儿子脖子上戴的长命锁也让她砸烂了丢进了茅坑。

    没人注意她干的这些荒唐事儿,杨家全家上下都在忙,到处冒烟,烧得乌烟瘴气,熏得一家人跟小鬼儿似的。杨崂忙完了这些事,心有余悸地跑进内花厅坐下,又开始担心大哥杨嵘熬不住刑,把他招出来。他躺在罗汉床上,正暗暗揪心,忽然看见棚上的贴金彩画儿,不由腾地一下跳了起来。

    亏得他虽然家境富有,却也常干农家伙儿,身子骨硬朗,这一跃当真俐落,连他儿子都自愧不如。

    “糟了糟了,怎么忘了这碴儿,快快,快点,把棚壁全给我拆喽,那贴金彩画,可是僭越之物呀。搭梯子搭梯子,斧头凿子呢,快点快点,快拿来。什么?你这个蠢货,锄头也行啊,快点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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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哪儿?还有哪儿?”

    老杨崂满屋子转悠,突然看见花厅隔壁墙的镂刻青砖,登时像杀猪似的叫了起来:“还有这儿,还有这儿,快点,把这堵墙也拆喽!”

    杨崂不放心,正要对全家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进行一次大检查,杨旭带着萧千月,昂昂然地登堂入室了。

    “你……你来干什么?”

    杨崂色厉内茬地问,堵在花厅前不敢让他进去。

    杨旭笑道:“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老爷子像防贼似的,可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么?”

    “放屁!老夫……老夫能做什么亏心事?把他赶出去,儿啊!快来,把他们赶出去。”

    萧千月冷哼一声,一把推开了他,便闯进了花厅,只见花厅里头杨家人这番折腾,拆棚子的拆棚子,砸墙的砸墙,正忙得不可开交,一见他闯进来,不由怔在那里。

    萧千月捏着鼻子四下看看,嗤笑一声,又转出了花厅,杨家人面面相觑,也不知该不该继续砸下去。

    院子里,夏浔从怀里掏出一摞东西,随便抽出两张,递到杨崂的手里。

    杨崂接过来一看,脸色顿时变得苍白如纸。

    夏浔道:“这是老爷子亲笔画押的征粮条子,全都在我这儿,如果你那老哥哥攀咬你,没有这些证据,官府也不会定你的罪。如果我把这些条子送到衙门里,就算杨嵘不咬你,就算你把自己家的账本儿……”

    夏浔嗅了嗅空气里的烟火味儿,继续道:“全都烧了,杨嵘事发,官府一番彻查,你也一样完蛋,户部和江宁县可是有存根的,两边对不上……嘿嘿,老爷子是明白人……”

    杨崂颤声道:“你……你到底想对老夫怎么样?”

    夏浔道:“如果不是我有意维护,方才应天府来人,就把老爷子父子、祖孙一齐抓走了,你说我对你是善意,还是恶意呢?”

    杨崂不答,只是紧紧地盯着夏浔,想明白他真正的来意。

    夏浔笑笑,说道:“好吧,我对你,的确谈不上什么善意,不过我把你的罪证都抽出来了,让你那老哥哥一个人去扛,对你……怎也算不上恶意吧?我只是……想和你做一桩生意!”

    第148章 齐往南来

    香案上,摆着祭果香烛,杨鼎坤的灵位端端正正地摆在上面。

    香案前,一凳,一盆。

    盆是铜盆,水是泉水。

    杨家侥幸没有入狱的族老们围着铜盆,用洁白如雪的丝棉手巾蘸了清澈的泉水,清洗着杨旭亡母的灵牌。几个老家伙脸孔胀得发赤,这本是晚辈才该做的事,他们可是比杨夫人还长着一辈啊,却被迫做着这些事。当初利用宗法、利用族权欺压排挤杨鼎坤一家,他们高高在上,杨家每一个晚辈似乎都是乖乖任由他们摆布的,而今天……

    灵位被清洗得干干净,用丝帕拭干了,恭恭敬敬地请上了香案,几个老家伙不由自主地长出了口气,他们都低头,根本不敢往香案上看,那是他们的晚辈,一个生生被他们逼死,另一个被逼得背井离乡,郁郁而终,看着这两个晚辈的灵位,刺他们的眼。

    冥钱在空中飞舞,一位身穿紫色八卦道衣的白须道长手执一柄紫如意,身后是十六位道长,神情肃穆,亦步亦趋。

    “以此真香摄召请,当愿亡者悉遥闻,仗凭三宝力加持,此时今日来赴会。运心平等,法力无边,恭对亡灵前,称扬宝号,无量功德,慈尊广现身。法延开,出苦海,摄召亡灵来赴会,出离苦趣,来享玄功,一如诰命,风火驿传……”

    佛教法事是把亡者往生西方极乐世界。而道教法事是把亡者往生东方长乐仙境。一个是阿弥陀佛负责,一个是太乙天尊负责,都是救度苦难,只是把灵魂送达的目的地不同罢了。杨鼎坤夫妇的棺椁事先被送到了天师观,夏浔总不好再找一群和尚来超度,便请了道家弟子来做法事。

    在他身后扶麻带孝,扶棺而行的各有八个大汉,都是杨家鼎字辈的男人,抬棺送葬的人群在秣陵镇里转了一圈,整个镇上的人都用异常复杂的目光看着这支特殊的送葬队伍,没有人敢说话,杨氏一族的人更是在全镇人面前低下了他们一向自觉优越、自觉高人一等的头颅。

    他们眼中那个离经叛道、胆大包天的族中小辈杨旭仍然住在秣陵镇上,却已与秣陵杨氏全无关系了,他已自立堂号:“夏浔堂。”

    一个氏族的堂号由来可以有许多种来历,比如孟姓的“三迁堂”,来源于孟母三迁;赵氏的“半部堂”来源于赵普的半部论语治天下;周姓的“爱莲堂”来自于周敦颐的《爱莲说》;刘姓的“蒲编堂”来源于刘备的织席贩履;还有人用自己书斋的名字自立堂号,而“夏浔堂”的源由是什么呢?

    据夏浔说,“夏”是“面向南方”。自古以来,国人以南为生以北为死,以南为阳以北为阴,以南为前以北为后,以夏为名就是为了他这一门杨氏要永远站在秣陵杨氏的前面,至于浔字,浔是水边陆地,南方多水,故而名之,他要这么说,大家只好这么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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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正的原因当然只有夏浔知道,他自立堂号,无异于武师或学者开宗立派,可是他的本名本姓或许一辈子也见不得光了,做人不能忘了祖宗,如果自己和子孙的姓氏只能姓杨,那就在堂号上做做文章,对真正的自己做一纪念,让自己的子孙也能念起真正的祖先名字吧。所以,他自立堂号“夏浔”,他在表字文轩之外,便也有了自己的号——“夏浔”。

    因为杨充的丑闻和杨氏家族僭越、贪污的犯罪事实,失去了为之奋斗申张的目标,缺少战斗经验的太学生们集体噤声,他们不知道该怎么进行下去,该为什么人主持正义了。

    而文官们到底是经验丰富的,他们对杨充和杨氏家族的丑行避而不谈。杨充偷j,已经被打死了。杨氏家族犯了国法,自有朝廷律法的制裁,但这和杨氏家族对族人子弟的管教约束并不相干,眼下杨旭自立堂号,可这并不能改变他和秣陵杨氏共同祖先的事实。夏浔堂是秣陵堂的分支旁号,秣陵堂虽对他没有了直接约束管教的权力,可他也不能蹬鼻子上脸,要同祖的长辈们为他父母抬棺扶灵,这是有悖礼制的,不能因为杨家的罪,就抵消了杨旭的错。

    他们揪住一个“礼”字,继续不断地上告,务求正义得以伸张,杨旭得到惩罚,可是奇怪的是,以中山王府为首的反对势力却突然停止了对抗,论心机、论阴险,黄子澄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