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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第84部分

    ,忍不住抹起眼泪来,夏浔赶紧道:“郡走不要伤心呐,要不然郡主干脆就暂且留在谢府如何?谢员外此人还是很讲义气的,我看他对郡主礼敬有加,照顾的很好。谢家在北平是数一数二的大富豪,也不怕多了郡主一个人照应。”

    茗儿抹抹眼泪,抽抽答答地道:“我才不要,我在这里人地两生,谁都不认得。姐夫家我根本不敢照面儿,等你一走,就只扔下我一个人了,我跟谢家这些人连句话都说不到一块儿的,我不要住在这里。”

    夏浔为难起来,摊手道:“那就不好办了,如果没个地方安置,郡主回了江南可如何安排?”

    茗儿歪着头想了想,突然两眼一亮,期盼地道:“那……我去你家住好不好?江南地方我住得惯呀,你家就在城边上,我想家的时候,还可以偷偷进城去看看三哥,三哥最宠我啦,要不是三哥帮我,我还逃不出来呢,叫三哥知道我就在那儿,他也可以放心下来。”

    “唔,这个嘛……咳咳……小郡主……呵呵……”

    夏浔吱吱唔唔的,茗儿见状有些生气,嘟起嘴道:“怎么啦,人家好歹帮过你很多忙的,去你家住几天就这么小气呀?我吃的又不多……我保证,去了你家之后,你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一定不挑食、不偏食,而且还不淘气。”

    夏浔苦笑道:“我哪是怕你吃的多呀,你吃东西跟猫吃食似的就那么一点儿。我是担心……我是觉得……”

    夏浔心想,靖难之役恐怕马上就要打响了,我自己到时候都要溜之大吉了,你还去我家住?可这话他是不敢对茗儿说的,寻思片刻,只有暂且施个缓兵之计安抚于她,只等战乱一起,茗儿想走也走不了啦,那时就只好留在北平了。

    想到这里夏浔便道:“也罢,那……郡主就去我家住吧。不过,我是要随燕王一同南下的,人多眼杂,郡主不能和我一起走。再过些天,谢员外不是要去江南祭祖么,我拜托他一下,到时候郡主随谢员外一同走吧。这样的话,到时我接郡主去我家住,也不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这样呀……”

    茗儿想想谢员外南下恐怕还有些时日,不免有些失望,不过她也知道夏浔所言属实,虽然她不是什么钦犯,可是不管发现谁收留了她,恐怕都不是一件好担当的事,夏浔肯一直这样照顾着她,她嘴里不说,其实心里一直是很感激的,她不能任性害了人家。

    茗儿便只好恋恋不舍地道:“好吧,我就随谢员外一起回去好了,那你可要嘱咐他一声,让他尽快启程呀。”

    夏浔见她答应,心中一宽,便笑道:“郡主放心,这事儿我一定会安排妥当的。我家里有个妹子,比你也大不了许多,等你到了那儿,有她陪你做伴儿,你也就不嫌寂寞了。”

    茗儿一听高兴起来,喜孜孜地点头道:“嗯!”

    接到朝廷的恩旨后,早已做好准备的燕王立即便启程回京。藩王奉旨离开藩国,赴京见驾,北平军政法司各路官员都来相送,可是这些官儿礼仪虽然尽到了,那冷冷淡淡的语气、似笑非笑的神情、若即若离的模样,叫人看了却从心眼里往外腻歪。

    刚出北平城,还没到十里长亭呢,燕王只是回身对他们客气了几句,说些请诸位大人留步,不劳远送的客套话儿,各位“心眼儿很实惠”的大人们就马上留步了,与燕王不痛不痒地宣喧几句,便转身开步走,看他们那比赛般的速度,好像谁走得快些,就能更快和燕王划清界线似的,弄得朱棣好不郁闷。

    徐妃淡淡地瞟了眼那些匆匆回城的官员,对燕王柔声道:“白马红缨彩色新,不是亲家强来亲。一朝马死黄金尽,亲者如同陌生人。古人说得好,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嘛。世态炎凉,人情冷暖,莫不如是,王爷不要放在心上。”

    燕王嘿嘿一笑,说道:“这些个鸟人,俺不会放在心上的,夫人放心好了。”

    朱高煦愤愤地道:“瞎了他们的狗眼,我们家还没完呢,就恨不得躲得越远越好,呸!一群势利小人。”

    燕王叹了口气,说道:“不要说了,小心祸从口出。你们都回去吧,炽儿,你们要好好侍奉母亲,听母亲的话,在家里安分守己的,不要惹事生非。”

    刚说到这儿,夏浔骑着一匹骏马斜刺里闪了出来,到了燕王马前,一个翻身,极其俐落地下了马,向燕王单膝行以军礼,恭敬地道:“臣杨旭,见过殿下。”

    第256章 困龙也有上天时

    朱棣一见夏浔,不由奇道:“杨旭,你怎么在这里?”

    夏浔道:“臣查缉王府属吏不法事毕,正要回京去呢。方才有诸位大人在,臣职卑位微,不便上前参见,还请殿下恕罪。殿下既然也要回京,臣正好相随同往。”

    夏浔轻轻一笑,说道:“与王爷同行同往,臣就省了饭钱店钱,占王爷点儿便宜,王爷不会见怪吧?”

    朱棣心中一暖,却板起面孔道:“本王的便宜是那么好占的么,现如今天下人视俺朱棣如同瘟疫一般,你杨旭又不是铁打的金刚,不怕?”

    夏浔正色道:“臣只是觉得,公道自在人心,王爷光明磊落,谨身自爱,素无不轨,此去,当有上苍庇佑,一定有惊无险!现在的些许困境算得了甚么,常言说的好:猛虎不在当道卧,困龙也有上天时。”

    正觉龙困浅滩遭虾戏的朱棣听了这话,心中一阵激荡,他指指夏浔,对徐妃和三个儿子喟然叹道:“此等样人,才是志节之士啊!”

    燕王回京了,这件事顿时轰动整个京师,士庶官绅,莫不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其实燕王要来南京祭拜孝陵的消息,早就轰动京师了。

    燕王欲归京师,本来是极机密的消息,只有朝中一些位居中枢的大臣才知道,可是蹊跷的是,燕王求归的奏章送到建文帝御案前第三天,这个消息就在京师传开了。甚至还有好赌的人开了地下赌盘,赌燕王到底会不会真的到南京来,因为皇帝削藩的心思,已经天下皆知了,而燕王更是人人皆知的皇上最想除掉的一藩,实在难以想象他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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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他竟然就真的来了。

    一时间南京街头多了些疯子般狂笑而过的人,这些都是冒险押了燕王一注的人,结果一夜暴富。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乘船过长江,朱棣手扶船舷,看着浩荡东去的长江水,心怀激荡。过了长江,登上燕子矶,饶是朱棣久领兵马、戍边御敌,练就得心如铁石,刚决果毅,也不禁虎目噙泪。这一番归来,他的心情与任何一次都不同,上一次来时,他的父亲还健在,而现在,音容笑貌宛在,人已长眠孝陵,自己呢,却正被侄子逼到绝路,一向心高气傲的他,不得不亲赴金陵,顺眉低首,以证清白。这一次,他是满怀忐忑、屈辱、悲愤的情绪而来,如何不百感交集。

    对朱棣的到来,朱允炆及其手下一干心腹大臣们也是十分意外的,不过朱棣来了,这却是不争的事实,朱允炆也只好放下种种猜疑,先按规矩派人去接,反正到了自己的地盘儿,不怕他翻上天去,回头再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朱棣是皇叔,又是皇室宗亲中最长者,朱允炆虽是侄子,却是皇帝,不必亲自迎接的,便派了安王朱楹率皇室宗亲子弟们前往江边迎候。朱楹今年刚刚十六岁,他是朱元璋的庶二十二子,洪武二十四年的时候封为安王,现在还未就藩。

    朱楹带着皇室宗亲迎到燕子矶,只见这位只在幼时见过几面,如今只依稀有些印象的王兄身材魁梧结实,黑发黑须,方面阔口,顾盼之间,颇有一种龙虎之威,敬畏之意油然而生,连忙率众趋前拜见,寒喧一番后,便与燕王把臂登车,同乘返京。

    一路上,士民百姓纷纷走上街头,一瞻这位胆大如斗的燕王风采,大街上摩肩接踵,热闹非凡,那情景就像前些天元宵佳节赏灯观月之夜的时候一般热闹。小商小贩、小偷小摸、在大姑娘小媳妇身上蹭蹭磨磨揩油的登徒子们也如鱼得水,好不自在。

    “莫逐燕,逐燕必高飞,高飞上帝畿!莫逐燕,逐燕必高飞,高飞上帝畿!”

    人群中,一个衣衫褴褛的道士趿着一双破鞋子,疯疯颠颠地拍手唱着一首不知从哪儿听来的童谣,嘻笑而过。夏浔听到这首童谣,身子霍地一震,立即抬头望去,紧紧盯住了那人。这首童谣他知道,很久以前他就知道了,在那些绘声绘色地描述燕王造反的故事里边,这首歌词是有一席之位的。据说这是燕王蓄谋造反时,为自己造势,在京城传唱的一首童谣,没过多久,果然应验,朱棣真的反了。

    这个疯道人,真有这般神通?

    夏浔紧紧盯着那疯道人举动,正想提马追去,一探究竟,却见那疯道人已被巡街维持秩序的差人赶开,他嘻嘻哈哈地在人群里挤去,与一个年轻公子擦肩而过时,那公子一伸手,指间挟着两张宝钞,便被疯道人握进了掌心。这动作既快又隐秘,但夏浔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又是早就注意到了那疯道人,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疯道人嘻嘻哈哈地走开了,行至远处,又复高歌起来。方才递钱给他的年轻人微微抬了抬头,望着燕王仅仅淡淡一笑,转身推开围观的路人走去。这位青衫公子戴着宽沿帽儿,压低至眉际,让人看不清那面容,只是他微微抬头,看向燕王仪仗时,被随行在大队人马中的夏浔看了个清楚。这人唇红齿白,俊若处子,居然是刘玉珏。

    “原来如此!”

    夏浔恍然大悟,萧千月在北平制造燕王要反的谣言,玉珏便在南京行事了,两人一南一北,互相呼应,原来这都是锦衣卫搞出的把戏。燕王刚刚回京,这首歌谣如果听在有心人耳中,稍一分析,便能明了其中之意,皇上岂能不泛杀机?

    这就是了,难怪在那些信誓旦旦地说燕王久蓄异志的故事里头,一边说燕王如何装疯卖傻隐瞒反意,如何在王府私造兵器,为了掩饰还买些鸡鹅来掩饰打造兵器时的声响,一边又说燕王在南京大造舆论,制造自己将成为真命天子的形象,两者之间仔细品味,有些自相矛盾。原来是因为朱棣不肯君要臣死臣便死,太不符合儒家正统的价值观念,被那些笔杆子们愣是颠倒黑白,恶意曲解了。

    与安王朱楹同车而行的朱棣也听见了歌声,开始他并未在意,只觉这首童谣遣词造句倒还文雅,不似一般的俚语儿歌般粗俗,细细品来,还颇有几分意境和哲理,鸟儿栖息于枝头、觅食于草丛,悠游自在,然而人若逐之,则必高飞,高飞……

    朱棣品咂了一番,突然脸色大变:“莫逐燕,逐燕必高飞,高飞上帝畿!这到底是甚么意思,只是一句描述鸟儿觅食、人捉鸟儿的童谣么?俺刚刚踏足京师,街头便有这样的歌谣出现,一旦被有心人利用,皇上那里……”

    朱棣怵然而惊,再向人群中看去,那疯道人已不知去向了,朱棣的掌心已沁出汗来,但是片刻的惊慌之后,他便迅速冷静下来:“此番回京,本就是九死一生的局面,那几个狗贼不使手段才奇怪了。管你用些什么手段,任你明枪暗箭,俺朱棣自有一定之规,尽管放马过来吧!”

    朱棣思忖已定,嘴角慢慢绽起一抹令人心悸的冷笑。

    “皇兄,早朝已过,咱们今日来不及见驾了,这便去东耳房歇着么?”

    依着规矩,朱棣要先和建文帝叙君臣之礼,然后才能叙叔侄之情,因此,他应该先以藩王身份入朝见驾,因为今天已经过了早朝,他虽在京中也有自己的府邸,今日却是不能回去的,得去奉天门外东直门的耳房里暂住,候着明天一早临朝见驾之后,才得自由。

    朱棣沉声道:“不,先不入皇城,在城里走一走吧,我想看看金陵,一别多年了啊。”

    安王有些诧异,可他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哪有什么主见,一听这位貌相威严一如乃父,叫他看着就有些畏惧的兄长吩咐了,连忙答应一声,仪仗便绕着金陵内城,在南京城里游走起来。

    这一番游走,许多市民闻讯赶来观燕王入城,熙熙攘攘、好不热闹。等到最繁华热闹的城区都走遍了,已围着皇城绕了半圈,朱棣突然吩咐:“自朝阳门出去,登钟山,为兄要先去孝陵祭扫先帝陵寝。”

    “皇兄……”

    安王没想到燕王突然做出这个决定,这个行程可不在皇上的嘱咐之中,不免有些犹豫起来。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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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棣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朱棣的相貌与朱元璋相似,本来那方面浓眉,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他久在边关,饱经磨砺,不但有一种天皇贵胄的威仪,更具一种百战沙场的杀气,安王好似一只安乐窝里养大的金丝雀,哪见过这般气度,被他冷冷一瞥,心里慌起来,忙不迭便应道:“啊!好,好好,我们去孝陵。”

    夏浔跟着燕王的车驾走了一阵,以为燕王该去皇城内暂住候驾了,正欲拨马赶回锦衣卫衙门向罗大人覆命,忽地见燕王仪仗居然向朝阳门而去,一打听,居然是要去祭扫先帝陵寝,夏浔不禁有些意外。

    他职位低微,上一次朱元璋出殡,他没有机会随行,想起那位令人印象深刻的老人,夏浔心中也不禁生起一丝感伤:“燕王既要祭扫先帝陵寝,不如我也去一趟吧,拜一拜这位驱逐鞑虏,复我汉室江山的帝王!”

    夏浔一提马缰,便也随着燕王的仪仗出朝阳门,往钟山孝陵而去!

    第257章 孟姜女哭长城

    “停车!”

    车到孝陵前的下马坊,朱棣突然一声厉喝,随即起身,也不待人放下脚蹬,便一步跃下车去。安王慌忙起身跟了下去。

    朱棣眼望钟山,紧抿嘴唇,脸上的线条好像刀削斧刻的一般,渐渐凝重起来,聚拢到安王身边的那些皇室宗亲都有些茫然,彼此窃窃私语着,不知道燕王到底要干什么。

    燕王忽然摘下了王冠、扯开玉带、解下蟒袍,顺手弃与地上,就在钟山脚下,褪去了准备入朝见驾的一身隆重袍服,里边赫然露出一身洁白如雪的麻布衣衫,他又取出一条白布,往额上一系,便成了一身扶灵出殡时才穿戴的麻服重孝。朱棣目中漾着泪光,沉声喝道:“走,随俺祭拜先帝!”

    “遵命!”

    燕王府随行而来的侍卫们轰然一喏,唬得皇帝派来的仪仗官兵尽皆一愣,就见他们齐刷刷扯去冠戴衣袍,里边赫然竟都是一身重孝,紧接着就见他们从袖中取出白绫,一个个系在头上,然后紧随燕王身后,头也不回,浩浩荡荡直奔朱元璋陵寝而去。

    皇帝派来接迎燕王的仪仗官兵们俱都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安王一身隆重而华丽的朝服,这副样子颇不自在,可四哥已经上山了,安王无可奈何,只好拔足追去,一众皇族和仪仗侍卫见状,忙也跟在后边,一起向上涌去。

    神道两旁,洁白的巨石雕就的狮子、獬豸、骆驼、大象、麒麟,还有骏马,俱都两跪两立,夹道迎侍,默默地注视着赶向朱元璋陵寝的朱棣。朱棣的步伐越来越快,后边的燕王府侍卫们紧紧相随,再后边的安王等皇室宗亲只能提着袍裾一溜儿小跑了。

    “父皇、母后!父皇啊,母后啊,不孝儿朱棣,回来啦!”

    安王朱楹气喘吁吁地赶到“宝城”前面,就见朱棣长跪于地,正放声大哭,后边齐刷刷地跪着燕王府侍卫,安王一见这般架势,连气儿都没喘匀,忙也追上去,紧贴着朱棣,跪倒在朱元璋和马皇后的合葬墓前,随之叩头……

    “什么?燕王去了孝陵!他竟去了孝陵!”

    朱允炆听罢禀报,看看愣在一旁的方孝孺、黄子澄等人,脸色先是刷地一红,犹如泼了一层鸡血,随即又变得铁青,额头青筋都绷了起来,看着实在有些骇人,一旁侍立的小林子公公见了禁不住双腿哆嗦起来。

    朱允炆使劲一拍御案,一声巨响,震得手掌都麻了,气愤之中的他却似全无所觉,只是厉声吼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当儿子的回了京,去祭扫先帝陵寝,这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