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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第105部分

    晨道:“喏,你看,这胰子哈,以前他买的都是档次最差的,摆在里边让客人随便用去,能用多少?现在可好,他采买回来的胰子全是最好的,这个啊,叫面药,兼有冻疮膏的效果,还有香味儿,比原来买的贵多了,他买好的,收取店家的好处也多,可掌柜的你不就赔了?”

    “嗯?竟有这样的事情?”

    夏浔皱起的眉头忽然轩展开来,一拍柜台便道:“我去找他!”

    “嗳!”

    苏欣晨一把拉住了他:“掌柜的,你别风风火火的呀,这么大岁数的大叔了,还没我个黄毛丫头沉得住气,我给你讲,为什么靳战在咱们这儿负责采买?他亲叔伯哥哥是咱们德州城里有名的大泼皮,咱们让他家亲戚在这做事,就能少了许多麻烦。你说归说,可别太让他下不来台,只要点拨一下,让他收敛一下就成了。”

    夏浔听了忍不住笑出来,点点头道:“嗯,我知道了。”

    夏浔转身去找负责采买的靳战,苏欣晨托着下巴盯着他的背影,嘻地一笑,自语道:“掌柜的笑起来还蛮好看的嗳……”

    “老靳!”

    夏浔把一盒面药“啪”地一声拍在他的面前:“这种胰子,你进了多少?”

    靳忠一看,吓了一跳,他是冷眼旁观了两天,看这个掌柜确实是个新手,这才想多捞些好处,想不到,虽说自家有个堂兄算是德州地头上的能人,可是让人家掌柜的亲手抓着把柄,也把他臊得不行,他胀红着脸站起来,讪讪地道:“掌……掌柜的,是这样,我去采买的时候,恰好咱们常购的胰子缺货,可最近客人多,我核计着……”

    夏浔笑道:“你别核计了,赶紧去,把咱们德州城里所有这种可以兼治冻疮的胰子全买回了,一盒也别剩下,知道吗?”

    “啊?”

    靳战有点发愣,吃吃地道:“全……全买回来?”

    夏浔道:“对了,全买回来,得保证所有的货,全在咱们这儿,我知道你能从店家那儿拿到些好处……”

    靳战老脸一红,辩解道:“掌柜的……”

    夏浔摆手道:“没关系,这一来你还能赚得更多,我不怕你赚,不过你得给我办一件事。”

    靳战赶紧道:“掌柜的,您说,您说,只要老靳办得到,决不皱一皱眉头。”

    夏浔笑道:“这事儿你一定办得到,我是想让你找些人帮忙,到处嚷嚷几声,尤其是在那些当兵的面前,给咱们百泉混堂喊喊招牌,就说咱百泉混堂热水泡澡、还有面药治冻疮,你也知道,德州城里城外这么些兵,都是从北平刚撤下来的,生了冻疮的人也不知道有多少,这么一喊,你明白了?”

    靳战眼睛亮了,大拇指一翘,赞道:“掌柜的,您这脑袋瓜子太管用了,高,实在是高!”

    夏浔笑道:“好啦,快去办事,第一件事,先把所有的面药全买回来,紧接着就去办这件事,来的人多,各种洗浴用具耗用的全都得多,你老靳的好处自然也是……明白?”

    “明白,明白。”

    靳战眉开眼笑,急急扯起羊皮袍子,还没穿上就屁颠屁颠地跑了出去……

    二更天的时候,百泉混堂便不上客了,雇请的工人陆陆续续也都离开了。

    “掌柜的,人家跟姐夫回家啦,明儿见。”

    “明儿见。”

    夏浔笑眯眯地看着苏欣晨被绷着张老脸的老贾给扯出去,一边抚着他的假胡子,做慈祥和霭状。

    混堂里还留下几个人刷洗池子,做善后的事情,这些活当然是新来的那几个搓澡师傅的活儿,等他们干完活的时候,其他工人已经全走光了,前边的门板上上,几个人便聚到了夏浔的身边。

    桌上只点着一盏油灯,夏浔笑吟吟地道:“好了,你们都说说吧,今天都听到了什么消息?”

    “嗨!哪有什么消息呀。”

    一个肩膀上搭着条大毛巾,长得虎背熊腰、浓眉大眼的汉子发起牢马蚤来,等他唠唠叨叨地说完了,夏浔冷静地道:“嗯,他们说晚上挤在一个帐篷里睡觉的人足足是原来的三倍,呼噜震天响,臭脚丫子味道熏得人头晕,昨儿晚上有两伙人还打了架,有许多生面孔,这说明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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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浔巡视了一圈,发现自己的启发性发言毫无效果,几个大汉是鸭子听雷——听了也不动(懂),不禁苦笑起来:“各位,你们记清楚了,你们现在是秘谍,唯一的任务就是搜集情报。以后,要多动脑子少动刀,光是打打杀杀的可不行,照理说,我该好好训练训练你们的,可是时间紧急,你们只能一边做事,一边学习怎么做事了。就拿你听说的这些事情来说吧,徐青,帐篷里睡觉的人是原来的三倍,这说明什么?至少说明他们的军帐是不够用的。”

    徐青牛眼一翻,道:“大人,这俺知道啊,那有啥用?”

    “啥用?第一,说明他们晚上休息不好,如果时间久了,战力必定受到影响,对不对?第二,这说明他们需要大量的军帐,而军帐是易于燃烧的,如果我们需要斩断敌人的补给,就可以事先知道敌人运输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如果去袭击他们的给养车队,甚至不需靠近,只要远远发射火箭,就能引燃帐篷,达到目的,减少伤亡,对不对?

    第三,现在是冬天还好说,如果是夏天,那会怎么样?军中极重要的一件事,就是防疫,千军万马在一起,一旦起了疫情,那可是非常可怕的一件事,如果事先知道了这个情形,故意往他们的营地附近扔几只病猫病狗,只要有几个兵得了病,会怎么样?这还只是我听了你的情报,匆匆之间想到的,你说这有没有用?”

    “啪!”

    徐青在自己大腿上狠狠“啪”了一巴掌,连连点头道:“懂了,懂了,属下明白了。”

    夏浔笑道:“这还不只,你听他们泡澡时,还骂荆州调来的那些兵跟他们在一个帐篷里打起来,这又说明什么?他们是凤阳兵,怎么和荆州兵混在一个帐篷里?有可能是因为他们刚刚逃回来,军中陆续收容逃回来的散兵,还没有排布开。

    也有可能,是李景隆有意地打乱来自不同地方的军队,免得他们各怀异心,做战时互相攀看,你别看他们现在打得欢实,同在一军,总比壁垒分明更能提升战斗力,何况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未必还会这么剑拔弩张,男人嘛。那么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这就需要进一步的情报搜集。”

    徐青点头如小鸡啄米,心悦诚服地道:“大人,属下明白了。”

    夏浔又陆续问了几个人听来的零零碎碎的谈话,帮助他们分析了这些话背后透露出来的信息,最后说道:“都明白了吧?多长几个心眼儿,一句无心的话,很可能透露出相当重要的信息,凭这一句话,我们可能就会成功地偷袭敌营、成功地预先埋伏在敌军行进的路线上,这可比你们亲自挥刀上阵,杀几个人的作用大多了。”

    几个手下纷纷点头,夏浔又道:“好了,咱们打进去的兄弟,捎来了什么消息?”

    几个人又把随同朝廷乱军南下,混进南军中的北军秘探借洗澡的机会偷偷告诉他们的消息向夏浔做了禀报,夏浔先把所有的情报都记了下来,然后在上面点了点,沉吟道:“他们送回来的消息,比你们侧面了解到的消息也强不到哪儿去,先让他们在里边混着吧,弄不到重要的职位,终究是无法得到重要军机的,不过关键时刻在战场上里应外合,也是能发挥大作用的。”

    他合上小本子,抬头道:“没了?如果没有别的消息,就都回去睡吧。不过,都给我记住了……”

    夏浔的脸色严肃起来,厉声道:“在我手下做事,必须时刻保持警惕,滴酒不得沾,你们现在也知道无心的一句话,会泄露多少重要情报,如果不提高警觉,无心的一句话,你就可能把咱们全都葬送在这儿,所以,我再说一遍,如果有谁违犯我的三条戒令,一旦被本官发现,立即处决,明白了么?”

    夏浔声色俱厉,绝非说笑,那几个大汉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沙场老兵,竟也怵然变色,连忙应是,夏浔刚要挥手让他们离去,就见那徐青讷讷地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道:“怎么,你有话说?”

    徐青吃吃地道:“俺……俺还听他们唠过一个娘们,俺本来觉着,娘们儿的事没啥了不起的,所以就没说。可是听了大人这番话,俺这心里突突,要是不说出来,回去怕是睡不着觉了。”

    夏浔奇道:“女人?什么女人?”

    徐青道:“属下听说,李景隆身边带了一个娘们,平时都穿军装,扮作小校,在他身边侍候,此次回了德州,那娘们在军营里待不住,时常到城中走动游赏,购买些女人家用的东西。李景隆极宠这个娘们,派了几个小校侍候,他们边洗澡边骂骂咧咧说出来的,这消息,没啥用吧?”

    夏浔默然良久,深深地叹了口气:“唉……徐青啊,本官今晚收集到的所有情报中,就这一条,是最有用的!”

    “啊?”

    第320章 第二通道:夫人路线

    李景隆回到住处,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两条腿根本不想迈动了。

    几十斤重的铁甲穿在身上,此刻俨如几百斤重,压得他透不过气来,一卸下来,简直有种身轻如燕的感觉。他以前练兵是在军营里练,每次操练最多也不过几万兵,现在他才知道,要管理几十万人的吃穿住行,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

    这还只是操心劳力的事,穿着那么重的铁甲巡阅三军,换来的不是士卒们的感激涕零,反而是他们隐藏得并不那么完美的鄙夷、不屑、轻蔑,这也让李景隆心里特别的难受。他是李文忠之子,他是自徐达、胡大海等老帅之后的新一代战神李文忠之子,他也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负、有自己的骄傲和自尊,闹到自己手下的兵都看不起他,情何以堪?

    此外,还有一种未知的沉重压力,一直压在他的心头。他不敢想象一旦皇帝知道他五十万大军获此惨败,将受到什么样的惩罚。他迟迟不敢上表,他想先把军队稳定下来,点清损失,努力把战败的损失减到最小,再向皇上请罪。

    所以,当那知情识趣的宠妾、风靡江南的红舞伎一浊温柔款款地走到他身边,轻轻蹲下,为他捶腿时,李景隆仰着身,合着眼,只是疲惫地说了一句:“让我一个人静静。”

    “哦……”

    一浊见他心情不好,不再多言,乖乖站起,在一旁站下。

    一浊这名字,是一个叫袁珙的相士给她取的,那相士有一日云游,路过她家,向她家里讨碗水喝,恰适一浊出世,那相士兴之所致,便给她看了看相,取了这个名字,还给她写了一首畿子:“忘川之水,无漏之沙,五阴之命,两世桃花。十浊一清,辛苦遭逢,非成定数,破亦无凭。”

    一浊的父母只是普通的农家,不识得字,相面先生好歹还是读过书识得字的,便很开心地用了这个名字。几年后,父母因病双亡,流落风尘的一浊在青楼学习琴棋书画,读过许多书,才知道那个叫袁珙的是个极有名的相士。而那一浊,却是取自于‘十清一浊’,寓意贵中带贱,易堕风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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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可不正是如此?说她贵,她是一个侍人枕席的风尘女子,说她贱,却是锦衣玉食、接触的男人非富即贵,如今更成了国公爷的枕边人,天下间有几个女子有这样运道?女格中有“七贤”、“四德”、“十贵”、“十夭”、“十贱”,既然“十浊一清,辛苦遭逢,非成定数,破亦无凭”,她也不敢强求了,只希望乖巧温顺地侍奉着,等战事一了,被国公爷纳入府中,这一生便也不再飘萍。

    “国公爷,国公爷,京里……京里……”

    一个亲信侍卫到了门外匆匆禀报,话还没说完,李景隆便腾地一下跳了起来,紧张地道:“快进来,出什么事了?京里怎样,有旨意来么?”

    那侍卫迎进来道:“不不不,不是,京里,黄子澄黄大人派了人来,求见国公爷。”

    “请,快请,马上请!”

    李景隆赶紧吩咐,整个人像热锅上的蚂蚁,在房间里团团乱转,要不是碍于国公的身份,他早就迎出去了。

    “国公爷,小的来自黄府,奉我家老爷之命,给国公爷……”

    那黄府家丁话还没有说完,手中捧着的书信就被李景隆一把抢过去:“知道了,知道了,本国公看看。”

    李景隆展开书信,匆匆一看,眼睛越瞪越大,一浊在一旁察颜观色,见国公爷面容惊滞,不喜不忧,也不知道京里来的消息是好是坏,本来捧了一杯茶想上前奉迎,这时也不敢再动了。

    过了好半天,李景隆才清醒过来,忍不住仰天一声狂笑。

    黄子澄信中说,兵部已经得到他战败的消息,为了不使朝野震动、陛下烦恼,只好代为矫饰,诳言讨逆大军因严寒而暂退于德州,明年开春再赴北平决战,还说朝廷又遣魏国公徐辉祖,再集大军二十万,过了年便开赴德州,拨归他帐下听用,叫他千万不要再辜负皇上重托,务必打败燕军,将功赎罪。

    李景隆没想到担惊受怕了那么久,等来的竟是这么一个好消息,如何不惊喜若狂。

    李景隆赶紧修书一封,封好交予那黄府家丁,又取了厚厚一摞宝钞作为赏赐,亲自将他送出去。这厢送走了黄府来人,李景隆手舞足蹈回到房中,见一浊欲喜还怯,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想起这两天心情越来越糟,很是冷落了美人儿,便笑吟吟地道:“过来,过来,给老爷我松松肩,哈哈,你不用怕,是好消息。对了,整日闷在军营里边,烦闷吧?前几天还见你上街走走,现在怎么不去了?”

    一浊见他喜气洋洋,忙使一双粉拳轻轻给他捶着肩,撒娇道:“国公爷忧心国事,郁郁寡欢,奴家哪敢再惹国公爷不快呀。”

    李景隆眉开眼笑道:“无妨,无妨,你想散心,一会儿叫小江他们陪你走走去,喜欢什么就买什么,这儿不比北平城下嘛,你可以轻松一些,不用过于拘谨。”

    一浊一听,欢天喜地,连忙屈身拜谢,李景隆这两天心事越来越重,也无心寻欢作乐了,这时候心事放下,滛心又起,少不得把那美人儿拖上床去,脱得赤条条白羊儿一般,白昼宣滛、昏天黑地。这里云雨方歇,外边又有人禀报,京中有圣旨到了。

    李景隆赶紧又穿戴起来,跑到帅帐去集合众将,摆设香案,迎接圣旨,朱允炆在圣旨上加封李景隆为太子太师,又赏赐貂裘御酒等物无数。众将领本来对李景隆都有些怨恚与轻视,一来是对他在战场上的无能不满,二来也是因为料定他不日就要被削去官爵,擒拿进京问罪,不想圣旨倒是来了,却不是问罪,反而加官晋爵,众将军不由目瞪口呆:“李九江圣眷竟如此隆重?”

    一时间倒也无人敢再轻视。李景隆有心借此机会重树军威,拢络众将,于是藉口款待天使,命人大摆酒宴,与众将一起,开怀畅饮起来。

    一浊爬起床来,梳妆打扮停当,听闻国公爷在帅帐摆酒,想起刚刚国公爷的吩咐,便喜孜孜地唤来李景隆的贴身侍卫江海文,叫他带了几个兵,护着自己上街闲逛去了。

    “生了,生了。”

    苏欣晨胀红着一张小脸,花喜雀似的扑到了外屋,喜气洋洋地叫。她那姐姐可比这身子骨纤弱的妹子强得多了,都怀胎好几个月了,照样在浑堂里做事,直到近两个月肚子实在渐大,这才回家歇养待产,不过,毕竟是生第三个孩子了,生产过程并不困难,老贾抻着脖子在外屋没等多久,里边便传出嘹亮的婴儿啼哭声。

    老贾赶紧问:“生啦!男的女的?”

    苏欣晨雀跃道:“女的女的,是个漂亮女娃儿。”

    老贾一听,转身就走。苏欣晨奇道:“嗳,姐夫,是这边,你昏了头啦,往哪儿去!”

    老贾不理她,走到门外屋檐下,往地上一蹲,闷着头儿不说话,苏欣晨追出来,在他旁边蹲下,歪着头瞅瞅他,问:“咋啦?”

    “咋啦?”

    老贾眼泪汪汪地伸出三个手指头:“三个,你姐都给俺生了三个丫头了!”

    “唔……”

    他这一说,苏欣晨也蔫了,过了老半天,才臊眉搭眼地道:“姐夫,接着再生呗,怕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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