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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第165部分

家的门人、故旧、下属、随从,几乎全部集中在巢湖水师,自成一个独立王国,刀插不进、水泼不入。皇上下旨单独调俞家的人去打仗没有问题,把俞家的人调来听从他辅国公杨旭的调遣,很难很难。

    这个问题何止是古代,就算是现代军队,无论是军队的纪律性还是思想素质都提高了一大截,你空降一个从来没在军队中待过的人做统帅,去指挥一群战功赫赫、资历老、地位高的将军,他的情绪上本能地就会进行抵触,不需要什么确切的目的,不服你,这就足够了。

    何况这俞家的势力,这种老牌的开国元勋世家,他一个新晋贵族,镇得住?

    夏浔担心的正在于此,朝中的掣肘他不担心,他拥有沿海五省的最高指挥权,有皇帝的支持、有生杀予夺之威,军需后勤又主要掌握在文官手里,而文官派系又是大皇子朱高炽的人,二皇子朱高煦一派就算恨不得一人一口活活咬死他,也不会在这件事上做文章,否则一旦有把柄落在皇帝手里,一错再错,就真的不能翻身了。

    夏浔最担心的就是军队,他本来以为名不见经传的俞家与朝中各派系全无瓜葛,是个好对付的,没想到却是最难对付的。俞家之所以同朝中各个派系全无瓜葛,不是因为他们的力量不够资格,恰恰相反,人家俞家就是一个独立的派系,这确实是个棘手的问题。

    紧接着,徐景昌又提了一件更叫他头疼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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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辅国公,还有件事,想必你不知道。当今圣上靖难之时,曾在白沟河有一场大战,那一战惨烈无比,朝廷折损数员大将,其中有一位将领,就是俞通海。”

    夏浔一惊,失声道:“竟有此事?”

    徐景昌道:“不错,俞廷玉早在追随太祖征战天下的时候就战死了。三个儿子之中,虢国公俞通海、南安侯俞通源如今业已身故,开国名帅俞廷玉的亲生子中,老三越巂侯俞通渊是硕果仅存的一个,而他,就死在白沟河一战,死在皇上的靖难大军手中。

    当时各为其主,俞家倒不会因此怨恨皇上什么,可这俞通渊毕竟已是俞氏家族中辈份最长者,事情发生才三两年功夫,俞氏子孙一旦碰到靖难系的功臣,难免心存芥蒂,再要靖难功臣系的官员来指挥他们……辅国公,俞家是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要说军队上下将校之间的关系,没有比俞家更亲密的了,这支军队用好了,将是你最得心应手的一支力量,用不好,那就适得其反了。”

    他苦笑着看向杨旭,问道:“国公啊,到底谁给你出的馊主意?选谁不好,偏选俞家。”

    茗儿的俏脸倏地一红,一双大眼睛先狠狠地剜了懵然不知的徐景昌一眼:“这么说你姑姑,回头再找你算帐!”然后便瞬也不瞬地盯着夏浔。

    夏浔神色一正,肃然说道:“替我出主意的这人,聪明慧黠、智计无双。定国公方才也说,这只军队用得好,将是我的最大臂助,可见,选择俞家是没有错的,至于其中种种难处,我想,也许是这位智者故意考验我吧,如果我连这些困难都解决不了,又如何解决那大明痼疾,东海倭寇呢?”

    夏浔说到一半儿,茗儿已是笑靥如花了,谁不喜欢心上人的赞美?

    茗儿虽然年纪小,可是由于家世地位不同,起点就比一般的女孩儿高,你若赞她容色无双、性情温柔这些一般女孩儿最喜欢听的话,她未必欢喜,可是赞她才学出众、谋略超人,就算是她这样的天之骄女也是从心底里喜欢的。

    尤其是……他当着自己的面恭维自己,蒙着自己的傻侄子……

    “这个大骗子,又在骗人了,呵呵……”这一次,那感觉是甜丝丝的。

    徐景昌道:“嗯,景昌自然相信国公的能力,只不过我担心时间不等人呐!”

    徐景昌现在也是大皇子朱高炽一派的人,对杨旭本就亲近,现在更是无需忌惮,便道:“要想得到俞家的认同和支持,恐怕不是一时半晌的事。如今争嫡之风已传扬四海,俞家不会不知道,本来可以请大皇子修书一封的,可大皇子身份未定,甚至在与二皇子的争夺中并未见多少上风,我怕大皇子出面的话,反而弄巧成拙。”

    “咳,有些事,男人不方便出面,其实女人反而更加妥当!我在京中正觉烦闷,想要四处走走,不如就让我陪伴国公往巢湖一行吧!”

    心上人这么维护自己,可不能再叫他着急了,本来就比自己岁数大,愁白了头发,那站在一块儿不就成了……再说,当初献计之时,茗儿已然有了这公器私用,可以与心上人名正言顺待在一起的打算。所以茗儿挺胸……挺身而出了。

    “姑姑?”徐景昌讶然道:“姑姑,你一个女儿家,同俞家那些目中无人的汉子如何打交道?”

    徐茗儿笑眯眯地道:“谁说我要去见的是男人了?”

    第504章 难念的经

    夏浔没想到江南的春天来得这么早。

    他在江南也待过几年了,可这还是头一回,可以在早春时节,认真的感觉春的每一丝气息。杨柳的嫩绿还带着点点新黄,和煦的春风在水面荡起涟漪,那水在冬天也是不结冰的,可是吹拂在水面上的是春风还是寒风,一目了然,春风的柔和与温暖,似乎透过那涟漪波纹的不同就能表现出来。

    燕子欢快地飞翔,一口一口啄着春泥,筑造自己的新巢,清澈见底的溪底,一条条快乐的小鱼欢乐地游弋,那水草也褪去了深绿的颜色,重新换上了春天的生机。

    夏浔没想到自己的春天来得这么早。

    乡间小路上,老者牵着牛,壮汉扛着犁,回娘家的妇人挎着篮子,不时嗔骂着那时不时跑到路边草丛里去扑蜢蚱的淘气儿子,伴着哞哞的牛叫声,非常悠闲。而他的身边,却伴着一个俏丽的少女,漫步在这田园气息浓厚的乡野间,快活似神仙。

    虽然,两人的未来还有许多变数,可是彼此间情许终身,不再隔阂,便不必时时纠结,折磨自己,那心境自然大为不同。

    今天夏浔穿得只是一袭普通士子的青衫,虽在乡农村妇间也算是老爷一类的贵人,却也不嫌如何乍眼。茗儿的穿着也很普通,一条交领襦袄,浅饰荷纹,一条浅绿色的裙子,纹饰若有若无,腰间还加了一条短小的腰裙,显得俏皮可爱。

    她的头发梳成了“把子”,也就是江南女子,尤其是未婚少女和丫环们习惯梳成的双螺髻,走在夏浔身边,步履轻盈,谈笑风生。

    要去巢湖,要从金陵出来往西走,经采石矶过江是最方便的路线,恰好经过慈姥山。夏浔和茗儿曾经在这里共同度过了一段时光,那段日子,侍弄田园,养鸡养鹅,扮作叔叔和侄女,如今想来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小妮子起了游兴,夏浔自当奉陪。

    左右不过耽误半天功夫,还能不叫小美人儿遂了心愿么?

    吴语水乡、慈姥山下,翠竹绕青梅。

    这个地方,有着他们很多的回忆,美好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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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没马蹄的浅草丛中,看着远处的院墙红杏,茗儿大发宏愿:“等将来,我要把这一片地方买下来,建一处别庄。尤其是咱们那幢破房子,要包括在内,那后院的樱桃树是我亲手栽的呢,我种的树、你施的肥,你看,已经开花了呢,等到今秋,一定会结好多樱桃。”

    春风卷来一片片杏花桃花,瓣瓣如蝶,扑在她的身上,小茗儿神采飞扬。

    夏浔轻轻牵起她的手,眺望着田野上空的几只纸鸢,柔声道:“好啊,到时候咱们有空儿就过来住,还带着小小茗儿去山上摘竹笋。”

    茗儿嘟起小嘴道:“人家不小啦,偏你越叫越小。”

    夏浔眸中带着笑:“我说的是小小茗儿,又不是你!”

    “哪有小小……啊!”

    茗儿的脸蛋忽然红了,眼中却放出羞喜的光,她的小手放在夏浔的大手里,就那么静静地站着,感受着心底那种温馨安宁的感觉,许久,才恢复了常态,瞟一眼夏浔,促狭地道:“老实交待,人家跟你上山采竹笋的时候,有没有对人家起邪念呀?”

    “当然没有!”

    夏浔一副正人君子的嘴脸:“那时候人家可是一个大叔,再说……地位相差那么悬殊,哪敢觊觎小郡主的美色呢?”

    “才怪!”

    茗儿俏皮地皱皱鼻子:“你偷偷盯着我看,别当我不知道。坏大叔!”

    夏浔心中一荡,手便收紧了些:“小宝贝儿,再叫两声!”

    “叫什么?”

    “叫大叔呀!”

    茗儿好奇地眨眨眼睛,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她脸红了,抽出手,在夏浔身上轻轻打了一下,嗔道:“坏蛋,不叫,就不叫!”

    夏浔伸手去抓,小姑娘蛮腰一摆,躲开了他的魔手,格格笑着跑开了。

    慈姥山并不高,对见惯了崇山峻岭的人来说,称它为一座土丘也不为过。可这土丘毕竟不是土丘,就像江南的园林,虽然地方远不及北方地方豪绅仿若皇宫般宽广宏大的宅院,但若论起精致优美、灵动秀气,北方三百亩大小的一座庄院,也不及南方三亩大小的一座园林。

    慈姥山不高,却会给人一种垂崖峻绝,层峦叠嶂的气势,回首望去,片片金黄,连天接地,那是绽放的油菜花地,慈姥山就像一只懒洋洋地卧在那儿的大猫,猫头就枕在江岸上,看那滚滚东流,咆哮而去。

    夏浔眺望长江,看着那江水中来去匆匆的船只,目光又慢慢远望,看向长江对岸,悠悠说道:“下午,咱们就要过江了。俞家……咱们给俞家准备的礼物,是不是少了点儿?”

    茗儿白了他一眼:“你家有多少宝贝啊,打算都送给人家才成么?”

    夏浔嘿嘿笑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嘛。”

    茗儿摇摇头,说道:“送礼的讲究多得很,初交还是旧识、对方与你的地位谁高谁低、是你有求于人家还是只想联络交情、是试探性的接触还是已然结成同盟,这其中的学问多的很,若是礼物准备的不恰当,先就叫人家看低了你,还容易做出误判,拒绝合作、或者向你提出更过份的要求,让你更加被动。行啦,你别管了。这事儿,就交给我好了。”

    夏浔有些惊奇地看着她,失笑道:“看来我还真是小瞧了你,一直以为,你只是一个淘气贪玩的小丫头,想不到你懂得这么多!”

    茗儿洋洋得意地道:“那是!这可是我们这样的人家,从小就要教授女孩儿的知识。要不然……”

    茗儿说到这里,嫩脸忽然一红,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转向长江一方,深深地吸了口那荡漾着鲜花芬芳的新鲜空气。豪门大户家的小姐,哪有可能只是教些诗词歌赋、琴棋书画。

    待人接物、算帐理财,必须要学的很实用的学问特别多,因为这样的人家出来的女子,将来嫁的也必定不是普通人家,一个当家奶奶的责任就只是管理后宅,维护好妻妾间的关系,使得后宅和睦么?就算一个家里只有百亩的地主婆都不会那么简单。

    说到这里了,夏浔不免就要提起自己的担心。

    “茗儿,此去,你有多大的把握?我原来也没想到俞家这么复杂,如果俞家真的这么叫人头疼,我还不如另择一支水师了。本来,陈暄是最合适的人选,可是,他的水师有太多的人和浙东水师有这样那样的关系,有些事,是他也控制不了的,如果真的有人搞出什么幺蛾子来,反倒伤了我跟他之间的和气,说到其它水师,目前除了浙东和福建,却又想不出合适的队伍来。”

    茗儿道:“人人都知道巢湖俞家自成一派,外部势力根本渗透不进去。人人都知道俞家是开国元勋,大明水师之鼻祖,目高于顶,旁若无人。正因如此,旁人便会忽略了许多东西……也许不能说是忽略吧,只是没有机会去了解,哪怕它是俞家内部尽人皆知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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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浔心中一动,说道:“茗儿,你是说……”

    茗儿回眸一笑,那灿烂的笑容春花般绚丽:“旭哥哥,北元是我大明的敌人,可北元内部同样斗得你死我活,为了内斗,他们甚至放弃了利用我大明削蕃靖难之机而南侵;朝鲜,小小岛国,如今这一任国王是坑害了几个兄弟、侄儿,软禁了上一任国王才登上的王位;日本,南北两个国王,一直纠缠到现在,我听说安南那边也不安宁,内部争权夺势,越来越厉害……天下哪有一块净土。旭哥哥,你说是不是一股势力,只要强大到一定程度,这种争权夺势,就是不可避免的呢?”

    夏浔有些明白了,双眸开始闪闪发亮:“茗儿,你是说,这俞家内部也有争权夺利的矛盾,可以被咱们利用?”

    茗儿向他扮个鬼脸,嫣然笑道:“不然,我哪来的那么大把握,能说服又臭又硬、目中无人的俞家为你所用?”

    夏浔心中大石落地,迎着和煦的春风沉思了一下,又问道:“那咱们,要争取的哪一家?”

    茗儿道:“长房,俞家长房,金花公主!”

    夏浔道:“对了,曾听你说过一句,俞家长女曾受封为金花公主,当时未及多问,郡公之女,怎么成了公主?”

    茗儿道:“龙凤十二年的时候,俞廷玉长子俞通海与敌军交战,曾两度重伤。次年秋,他自知病重难逾,便向太祖皇帝告假,携独生女返回巢湖探亲,归途中于裕溪口受风阻,担心不能生还故乡,就把女儿许给了一个叫周大三的盐商,以托终身。

    第二年,太祖皇帝在金陵称吴王,并亲往巢湖探视俞通海病情,俞通海当时病疾复发,奄奄一息,临终之际耿耿于怀者就是没有儿子,断了他的香火。太祖皇帝次年称帝后,便亲口御封俞通海的女儿为‘金花公主’,并为她和盐商周大三主婚,令周大三改俞姓入赘,以续俞氏之宗。”

    夏浔微笑起来:“我明白了。若是一家绝了子嗣,找人入赘以延续香火、继承家产也没甚么。可俞家还有二房三房,长房招婿入赘,依旧占着长房的位置,本该升为长房的二房恐怕是不大情愿的。三房之中,本来只有三房还剩下一位耆老,论辈份三房现在应该是最高的,偏偏长房的闺女是公主,压了他一头,三房怕是也不大开心的。俞家以武建勋,只重武力,而长房只剩下一个女子,女婿又是个商人,在家族里面难免……呵呵,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事儿是挺复杂的……”

    第505章 嫁鸡随鸡

    巢湖水面上,一支水师舰队正在训练。

    旗舰上,一道道指令发出去,各种舰只便按照主帅的命令向假想敌迅速包抄、分割、拦截、靠帮作战。

    坚固的撞角、密集的炮口,碗口铳、迅雷炮、火龙喷筒、弩箭、火箭,火砖,自然是不能随意浪费发射的,不过从那些操作动作,也能让人感觉出,一旦投入实战,他们将会对敌人造成多么巨大的杀伤。

    远方又有一支舰队驶来,似乎是在湖心深处演武归来,巨舰一艘艘驶来,丝毫没有避让的意思,旗舰上一员年轻的武将微微蹙了蹙眉,迅速下达了将令,已经摆出合围攻击阵形的战舰队伍马上收缩起来,给对方让开了一条道路。

    远远归来的这支舰队看起来比正在演练的这支舰队更加庞大。这些战舰几乎都是最小也能容纳百人的大船,高大如楼,船首前昂,尾部高耸,武器更加密集,船侧还有护板,坚立如垣。风帆鼓足了劲道,推动湖水激起数尺高的浪花。

    行到近处,还可见到那船上还有在明军水师正式装备里已然消失的拍杆,拍杆的劲头都悬挂着巨石,仿佛一块扩大了数倍的磨盘,只不过它的上头是圆的,下头却是尖的,这么巨大的石头只是自然下落威力已然惊人,如果利用杠杆加大力道,一艘小船几乎一下就能拍得粉碎。

    “哈哈,逸风,又在训练你的水师啊,还别说,动作挺灵巧的,要是躲慢了,哥哥这大船停不住,就要把你的船撞得粉身碎骨了。”

    来船中最大的一艘巨舰与这支水师的旗舰擦肩而过时,那艘战舰上的主将向这边高声吆喝起来,话音未落,那边船上便传出一阵轰笑声。这艘旗帜上的主将脸上微微泛起气恼的红色,却没吱声。那船驶过,激起的水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