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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第179部分

    了一道军令,责斥孝陵卫诸军将治军不严,军纪涣散,把以木都司为首的一干脑满肠肥的军官全部贬职,打发到辽东戍边去了……

    夏浔这些日子也很忙,他知道正儿八经的成亲,会比较繁琐,却没想到会这么繁琐,按照他的估计,这场婚礼是两位国公家联姻,当朝天子的主婚,要钱有钱、要人有人,想做甚么不够快呢?

    他特意请了鸿胪寺的司宾官张熙童张大人为他策划婚礼,依照双方的身份以及主媒的身份,张熙童大人回去之后精心策划了三天,废寝忘食、呕心沥血,终于炮制出一份婚礼策划。可夏浔只听张司宾解释了一炷香的时间,就“震精”了,依着张大人这份婚礼策划,他这场婚礼得从现在就开始操办,马不停蹄地办,一直办到明年开春,才有可能入洞房。

    夏浔连连摇头,他毕竟出身低微,后来做了官,两房妻子也早娶进门了,而且压根就没举办过正式的婚礼,哪知道其中这么多规矩,以他现在的身份,要办一次婚礼,还真得从现在开始一直筹备到明年开春,仅以女方身份来说,若是马虎了,纵然女方不在乎,旁人也要非议,更别说大媒人是当今皇帝了。

    夏浔虽嫌繁琐了些,可这事儿又确实不能马虎了,再说皇后娘娘听说男方请了鸿胪寺司宾官张熙童做婚礼司仪,特意把他唤到宫里去,好生地嘱咐了一番,真要太简约了,皇后那边也不答应。

    于是在夏浔的再三央求之下,张大人只得回去重新拟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能精简的尽量精简了,能齐头并进的事情尽量一块儿办了,删删减减反复斟酌,终于重新拟定了一番程序,再次赶到辅国公府,一见夏浔,他便哭丧着脸道:“国公爷,最快!最快最快,也得四个月之后,到九月初才能正式成亲,这已经是最精简的了,实在是没办法再减啦!”

    夏浔对这么复杂的婚礼头痛不已,只好苦笑道:“张大人,真是委曲你啦,四个月就四个月吧,好歹没拖到冬天去,那咱们现在就开始吧,时间紧迫,拖一天短一天呐。”

    张熙童心道:“这位国公爷是没见过女人还是怎么着,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入洞房么?”

    夏浔搓搓手道:“嗯……我心里确实一点头绪也没有,那依张大人,咱们应该先干点什么呢?”

    第546章 纳征之礼

    要说亲,就得先有媒人。

    郑重的婚事,要有三媒。夏浔的主媒是皇帝,男女双方的媒人就不能太差了,再说以两家都是国公这样的地位,媒人也不能是个等闲之人。

    定国公府近水楼台,直接从五军都督府把成国公朱能拉去当女方媒人了,男方媒人可就成了难题,地位、资历得能跟女方媒人般配才好,地位高辈份低的不成,辈份高地位低的也不成,逼得夏浔几乎要跑去开封请周王救驾了,可藩王不得擅离藩国,为了给人说回亲就回京,杨旭这谱儿也未免太大了。

    后来夏浔终于想到了茹瑺,论爵位茹瑺只是伯爵,可他是太子少保,曾在六部之中三个最重要的衙门做过尚书,在文官中资历地位最高,要不是因为靖难有功,朱能比人家差着十万八千里呢,而且茹瑺的儿子茹鉴刚和秦王第二女长安郡主订亲,地位更重了一些,夏浔便提了礼物跑去茹府请媒人了。

    辅国公如今威名赫赫、如日中天,茹瑺岂有不允之理,茹瑺欣然应允下来,这三媒凑齐,才开始进行正常的议婚步骤。当然,这是男女双方必须沟通交流的部分,彼此内部还要做着种种准备。

    夏浔忙着筹备婚礼的时候,陈瑛和纪纲比他还忙,夏浔忙着娶人,陈瑛和纪纲则忙着抓人。

    因为徐辉祖、耿炳文这些建文旧臣谋逆之举,朱棣戒心大起,下秘旨令陈瑛和纪纲进行彻查,陈瑛和纪纲一个忙着弹劾,一个忙着抓人,配合的天衣无缝。在朱棣入主南京时一个多月的大清洗中,丝毫没有受到牵连的建文朝勋戚武臣们,拜徐辉祖、耿炳文所赐,开始倒霉了。

    先是陈瑛弹劾长兴侯耿炳文有僭越之罪,耿炳文心知肚明为啥抓他,很聪明地抢先自杀了。接着,从对耿炳文和徐辉祖的亲信重刑盘问之下得到的口供,又抓到了“四人组”的第三个主谋:驸马梅殷,控之以邪谋罪名。因为他是驸马,帝命勿治,孰料梅殷下朝时,却因群臣拥挤,“失足”跌落金水桥活活淹死。

    紧接着陈瑛又弹劾都尉胡观强取民间女子,娶娼为妾,见宥不改。其实胡观有点倒霉,因为他并不是徐辉祖、耿炳文的人,实际上他是站在朱高煦一边,支持朱高煦争嫡的,但是他和驸马梅殷走得很近,许多证据都牵涉到他,对于谋逆大案,陈瑛也不敢包庇,只得找个轻点的罪名呈报于皇上。

    同样,胡观也是驸马,朱棣照例下旨不予究治,只令其闭门反省,可没两天,纪纲又上报胡观“怨望”,也就是在家里发牢马蚤、骂皇帝,总之是不尊敬的意思,于是下狱。

    之后,陈瑛又弹劾历城侯盛庸怨诽、当诛,盛庸闻讯惊惧自杀。纪纲则密奏曹国公李景隆之弟李增枝多置庄产,多蓄佃仆,其意叵测,下狱法办,抄没家产,李景隆也被软禁家中,待参。

    李景隆闻讯吓破了胆,他情知再这么下去,倒霉的就该是自己了,于是反守为攻,马上宣布——绝食谢罪!

    杨旭此时正跟着大媒人茹瑺往定国公府送聘礼,这是纳征,纳征之后这门亲事就算是彻底定下来了,小美人儿从此就是板上钉钉的杨家人了。

    定国公府里出迎的是茗儿的二哥徐膺绪,如今只能由他来作为徐家家长给妹妹主持婚事,所以急急赶回京来了,他身边还带着侄子徐景昌,以及那位其实对于婚仪一窍不通的女方媒人成国公朱能。

    徐家大开府门,三人迎了出去。门外捧着、抬着各色礼物的侍者排出去足有一里地去,茹瑺和夏浔站在最前边,一身盛装,徐膺绪连忙迎上去,笑容可掬地问道:“两位因何而来呀?”

    茹瑺笑着拱手道:“辅国公杨旭,以伉俪情重,率循典礼。有不腆之币,敢请纳征。”

    朱能瞪着一双熊眼站在那儿看热闹,跟没事人儿似的,徐景昌急了,赶紧用胳膊肘儿拐了拐他,朱能一扭头,徐景昌已佯装无事地把眼望向他方。朱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原来是一棵高大的杨树,树上一个鸟窝,左看右看,不得其解,便奇怪地问道:“定国公,你要老夫看甚么?”

    “咳!”

    徐景昌有些尴尬地咳嗽一声,掩着鼻子小声道:“国公爷,该您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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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

    朱能慌了:“我说什么?”

    徐景昌小声提示道:“辅国公馈以重礼,徐都督敢不拜受。”

    朱能啊了一声,立马跨前一步,横眉立眉,以他在战场上养成的豪迈嗓门大声说道:“辅国公馈以重礼,徐都督敢不拜受?”

    这一嗓门把宾主双方都吓了一跳,看他那横刀立马的架势,这哪是请主家受礼呀,要是给他手里塞一口大刀,徐膺绪敢不受礼,他就要一刀劈下去似的。

    徐膺绪哭笑不得,便依着他的话向茹瑺答礼,双方对拜一拜,并肩行进府去,后边送礼的鲜服侍卫们络绎不绝,鱼贯而入。

    远远的,一处高阁,离得还远,主宾双方又目不斜视的,本来不虞被人看见,可那阁上仍是只挑起半扇帘笼,一个眉目如画的俏丽少女掩身在帘笼之后悄悄看着,一见杨家送了这么多的礼物,前边的使者都进了二堂了,抬送礼物的侍者依旧长龙一般,还不见尾,不由顿足嗔道:“这个呆子,他做国公才几天,家底很殷实么,这般折腾!”

    茗儿替自家夫婿心疼了,这聘礼送出来,可是不能随着姑娘再抬回去的。

    身后不远,桌旁坐了一个美妇,正是徐家长姐皇后娘娘,听见妹妹的话,徐皇后又好气又好笑,说道:“你这丫头,还没嫁过去,就向着人家说话了,徐家白养你这许多年。”

    “姐姐!”

    徐茗儿羞得脸蛋通红,回头嗔笑道:“这不是姐姐教给人家的‘妇德’么,姐姐对姐夫难道不好?”

    徐皇后笑叹道:“你呀,真不知他给你灌了什么m药!”

    看着妹子幸福的模样,一股暖意缓缓涌上心头。虽然当初作梗,坏了妹子一回好事,可那也是因为她想维护妹子的利益和幸福,妹子嫁个称心如意的夫婿,她当然也为之高兴。眼看着妹子那又羞又怯的模样,徐皇后突然想起了自己当初的模样,与今日妹子的表现何其相似。他来府上纳征,自己躲在屏风后面,悄悄地看他……

    徐皇后从回忆中醒过神来,又有些不放心地嘱咐道:“茗儿,纳征之后,名份上,你可就是杨旭的人了,好好待在家里待嫁,洞房花烛之前,可不能再见他的面了。”

    “人家知道啦……姐姐都说了八百回了!”

    茗儿拖着长音应付着,一双妙眸可是瞬也不瞬地盯着远处那个正要步入大厅的人儿,满心的欢喜。

    徐家正堂外,主宾双方站定,相对一拜,举步入堂,入堂站定,再一拜,相对致辞,然后交换函书,再相对一拜,各自转身将函书交给身边的人收好,这纳征之礼便结束了。

    双方都放松了,坐下谈笑起来,所说的事情大多都和婚礼有关,新房的布局,家具的颜色、宴请的宾客等等。不过这些都是茹瑺和徐膺绪在说,时不时的朱能会插一句嘴,而夏浔则把徐景昌叫到了一边,两个人嘀嘀咕咕的也不知在说些什么,显得十分神秘。不过看两人脸上的笑容,说的话题应该十分轻松。

    纳征之后一般最快也要过两个月才能迎亲拜堂,加上其他一些准备,就得排到九月初了,其实这时间挺好,如果时间太早,江南天气湿热,赶上盛夏时节成亲,新郎新娘及宾客们都要挥汗如雨,十分遭罪,而且那时候成亲,采购的大量酒肉食物也不易保存。

    今日是纳征礼,夏浔一方不宜待得太久,双方谈笑一阵,喝了杯茶,夏浔和茹瑺便起身告辞,徐膺绪和徐景昌把他二人隆而重之地送出府邸,便一撩袍裾,急匆匆赶到后宅去见皇后姐姐,向她汇报今日纳征经过和说到的一些婚礼话题去了。

    因为庞大的侍从队伍太显眼了些,离开定国公府之后,夏浔就打发他们先回去了,自己与茹瑺带着十几个侍卫缓步而行。六月天,天气湿热,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刚刚转过街角儿,路旁冲过一人,随即就被夏浔警觉的侍卫们拦住。

    那人跳着脚道:“我要求见辅国公,我有急事,要求见辅国公!”

    茹瑺见此情形,对夏浔微笑道:“国公,我先行一步。”

    “有劳大人了!”

    夏浔向茹瑺拱拱手,目送他纵马远去,方扭头看向路边那个管事打扮的人,说道:“叫他过来!”

    那人急急扑到夏浔面前,翻身拜倒在地,叩头乞求道:“国公爷,我家老爷请与国公一见!”

    夏浔皱眉道:“你家老爷是何人?”

    那人悲泣道:“我家老爷是曹国公啊,国公爷,救救我家老爷吧,我家老爷已经绝食十日,水米未进了!”

    夏浔吓了一跳:“已经绝食十天?……曹国公还健在么?”

    “承蒙国公动问,我家老爷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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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浔登时无语了,这么热的天,李景隆一连十天水米未进,居然还活着,这等根骨不去做忍者,实在是太糟蹋材料了!

    第547章 一石数鸟

    夏浔随着李景隆的管家来到曹国公府,只见门口站着两个锦衣卫的人,他们倒不阻止曹国公府的人进出,但是一双蛇一般阴冷的眼睛,却会冷冷注视着每一个进出的人,叫人不由自主的心里发寒。

    再往里去,便见重重门户处都有锦衣卫的人把守,现在李增枝正在受审,作为他的胞兄,李景隆眼下也受到了控制。本来夏浔还以为李景隆所谓绝食乃是一场把戏,如今看来却是不假,若他偷偷进食,或者有人给他偷偷送些食物,只怕瞒不过这些锦衣卫的耳目。

    到了李景隆的住处,里边已然得到消息,一进院子,几个女人便迎了出来,见到夏浔便跪倒地上,哭泣着连连求他救命。如今夏浔可是皇上跟前的红人,若是他肯出头,自家老爷这条命自然就保住了。

    这几个女人是李景隆的夫人和几个侍妾,内中便有一浊,此刻也是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年约三旬、形貌端庄的那个妇人就是李景隆的正室夫人,一品诰命,此刻也顾不得自家身份了,跪在夏浔面前连连叩头。

    夏浔连忙虚扶一把,说道:“夫人万万不可如此,快快请起。”

    请李氏夫人起身,又请李景隆的几位侍妾起来,问道:“曹国公而今安在?”

    李夫人哭泣着道:“就在房中,老爷说对兄弟管教不严,犯了国法,是以绝食请罪,如今都十天了。”

    夏浔抬头一看,门口还站着两个锦衣卫的人,夏浔摆摆手,对李夫人道:“夫人及诸位女眷且请回避一下,我去见见曹国公。”

    “好好好,多谢国公,多谢国公。”

    李夫人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虽因丈夫绝食显得手足无措,这时人已经请到,倒还沉得住气,忙连声谢着,率领一众女眷退出了院子。

    夏浔独自举步向前,到了门口看看两个锦衣侍卫,两人居然认得他,连忙躬身施礼:“小人见过国公爷。”

    夏浔眉头微微一皱,问道:“皇上可有旨意,不允曹国公进食么?”

    那两个侍卫嘴角牵动了一下,忍笑道:“回国公爷,绝食请罪,是曹国公自作主张,皇上没下这样的旨意。”

    夏浔了然,点点头道:“我可以进去看看他么?”

    两个侍卫道:“奉纪大人命令,在案情未明之前,我们只是控制曹国公府,不许曹国公擅离府第而已,并不禁他行止,国公爷请!”

    两个侍卫左右一闪,夏浔便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正堂空着,夏浔左右看看,举步进了右侧房间,进房又有桌椅画屏,再绕过屏风,便是一张黄花梨的雕花垂幔大架子床,李景隆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道袍,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好像已经气绝身亡了似的,夏浔唬了一跳,疾步走过去把帷帐一挑,探头仔细看了看。

    李景隆双眼闭着,胸膛时而起伏一下,似乎还没断气,夏浔放下心来,在床边坐下,轻声唤道:“曹国公,曹国公?”

    李景隆听见呼喊,慢慢睁开眼睛,待看清眼前的人,不由惊喜若狂,连忙挣扎着坐起来,一把抓住夏浔的手臂,泪如泉涌:“辅国公,辅国公救命啊!虽然说,昔日景隆多有不是,可自建文末年,景隆情愿扶保当今陛下,在金陵城里也曾为辅国公您,提供了不少军情秘报呀,还请辅国公念在这点香火之情,千万救我一命!”

    夏浔在燕王兵困济南城的时候,也曾见过许多饥饿至死的人,饿了十天水米不进,说话还能这么连贯的前所未见,还别说,这李景隆的生命力真够旺盛的,大概是他平时好东西吃多了,底子比较扎实吧,不过看得出来,他的脸色灰败,握住夏浔的手也是又软又凉,确实虚弱无力了。

    据说迄今为止,绝食最长时间的人是奥地利人米哈维克。他在一九七九年四月的时候因为一起交通事故,被奥地利警察关进了政府大厦的监禁所,然而警方转眼之间就忘记了这事,以至他在牢中滴水未进,整整饿了十八天,被人发现时已奄奄一息。如果今天夏浔不来,不知道李景隆能不能打破米哈维克的世界纪录。

    夏浔连忙道:“曹国公,莫急,莫急,皇上又不曾令你绝食,你……你这是做甚么?”

    李景隆也顾不得丢脸了,惨然说道:“辅国公啊,当着真人不说假话,你也知道,我那兄弟算个甚么东西,谁会寻他晦气?纪纲抓他,那就是冲着我来的。落翅的凤凰不如鸡,我这个国公,现在在皇上眼里,可不及他这个三品指挥使有份量啊,我能不怕么?”

    李景隆幽幽叹了口气,嗫嚅道:“我本想着,主动绝食请罪,皇上知道了,说不定心一软,就放过了我,谁知道……弄巧……成拙……”

    夏浔看看他蓬头垢面的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