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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第192部分

    正在发生的鏖战,还是自己人对明军的一面倒屠杀么?

    “枢密大人!枢密大人!怎么办?”

    几员将领急急策马冲到哈尔巴拉面前,惊慌地道:“枢密大人,怎么办?”

    能为将者,没有庸才,他们如此慌张,显然不全是因为自己落入了敌人的陷阱,而是由此想到了整个战局恐怕都已在对方的掌控之下,这才是最可怕的。

    哈尔巴拉方寸大乱,略一犹豫,便戟手西指,喝道:“向西突围!”

    一名斥候拍马如飞,反手一抓,箭袋中只剩下一枝鸣镝了,他想也不想,拉弓开箭将这最后一支鸣镝射出去,便挥鞭如雨,只顾狂奔了。

    在他身后不远处,大队的明军呼啸而来,手中的火把被疾风吹成了一条线。

    “到了!”前边不远,终于看到了自己的队伍,那个斥候欣喜若狂,他拔刀腰刀挥舞着狂呼:“明军来袭、明军来袭!明军来……”

    “砰砰砰!”

    一阵怵人的火铳声炸响,这是明军的马上铳,排枪打罢,那斥候呆了呆,只觉自己一只耳朵火辣辣的,似乎听不到声音了,在他前面,一些骑士落马了,一些马匹则受了惊吓,乱跳乱窜着。不过万幸的是,他的要害没有中枪,而且离自己的队伍也越来越近了。

    斥候兵又狠狠拍了一记马屁股,然后他就看见前边的战友们突然身子一震,齐刷刷地一片栽下马去,虽然有火光,却看不清楚,不知道他们怎么了,但是他马上就知道了,因为他的背上也中了几支劲弩,弩箭透体而入,深入肺腑,离着自己的队伍还有数丈距离,斥候兵眼前一黑,重重地跌下马去!

    然后,明军的投枪和战斧掷出来了,再然后,火光下雪片般锋利的马刀,密集如林的长枪大矛都亮了出来,骏马风驰电掣般掠过,与鞑靼兵交战在一起。那个斥候兵的尸体被无数只碗口大的马蹄重重踏过,早已变成了一滩肉泥,明年这个时候,这片地方的野草一定长得特别茂密……

    “渡河、北撤!”

    常年生活在杀戮之中的战士,即便是遇到了如此猛烈的袭击,也表现出了他们卓越的战斗素质。若换一支战斗意志不强的军队,在明军如此猛烈的攻势下,早就溃不成军,任人屠宰了。而土哈部落在如此不利的战斗形势下,后队约有一半的将士,依旧保持了比较完整的阵形和建制。

    斡赤斤土哈被生擒活捉了,但是他的队伍里还有一些中高级将领,眼见情形不妙,而饮马河南岸居然也火光冲宵,厮杀震天,寄望于哈尔巴拉的援救也是不可能得了,他们立即做出了决定:“渡流花河,北遁!”

    往西、往北,是他们的地盘,至于逃跑,他们从不以为耻,他们凶悍的战斗,亦或灵活地逃跑,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生存,只要有利于生存,那就是正确的,他们不会坚持无谓的牺牲,更不具备什么骑士风度,他们的生存哲学是从狼那儿学来的。

    与明军和蒙哥部战士直接交手的一部分鞑靼兵三五成群,配合作战,犹如陷入绝境的狼群一般殊死一搏,给自己的族人争取着机会,后半部人马则利用族人用生命给他们换来的机会,迅速渡河,泅向流花河北岸。

    混战的现场双方人马犬牙交错,鞑靼兵以命换命,总算给自己的族人争取到了机会,一部分鞑靼兵渡过了流花河,落荒而逃。留下来的士兵人数相差悬殊,很快就被蒙哥和明人的联军杀光了,未及稍事喘息,他们就按照预定计划,追着泅过流花河,掩杀土哈部的残兵去了。

    饮马河东岸,哈尔巴拉率领人马东挡西突,却被明军不惜代价,死死地留住,尽管明军也付出了重大牺牲,可是三个方面的阵地,始终岿然不动,饮马河北岸的战火越烧越小,喊杀声已不复与闻,队伍被渐渐压制到一起的哈尔巴拉被迫决定过河北撤。

    他虽无选择,过河已是唯一的道路,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尽管殊死一搏能予明人重创,可是全军覆灭者只能是他。

    哈尔巴拉本部的兵马也实施了断尾计划,留下一部分人与明军死战,其余人马趁机过河,可是河道漫长,明军一俟发现他的动机,上游和下游立即有明军也开始渡河,追击战仍在继续……

    最早撤过流花河抵达北岸的土哈部落残兵只逃出了不到三十里,就迎面撞上了兀良哈三卫的精锐骑兵,兀良哈三卫现在和阿鲁台结了死仇,想不卖力气都不成,他们现在比明军更迫切地想要杀伤鞑靼的力量。以逸待劳的兀良哈士兵和鞑靼士兵一样都是蒙古人,所以用的冲锋战术也几乎相似。

    他们一丛丛的以十人为一队,四面八方摆阵冲锋,分路前进,突破攻击,用得正是成吉思汗时代传下来的骑战方法:“进如山桃皮丛,摆如海子样阵,攻如凿穿而战”。

    而落荒而来的鞑靼兵在对岸时还能保持比较完整的建制和队形,泅水过来后整个队伍都被打散了,尤其是他们惯穿皮甲,皮甲浸水之后又湿又硬、沉重无比,这也阻碍了他们身体的灵活,两军甫一交战,饶是他们人多,还是马上就落了下风。

    兀良哈的战士从四面八方向散乱的鞑靼兵马凿穿而过,策骑冲突,反复地掩杀着,很快,蒙哥部的士兵和明军也从河那边追过来了,再后面,哈尔巴拉的人马被明军追着也在向这里艰难地跋涉,五花肉似的大乱战开始了……

    哈尔巴拉是一个很老练的将领,如果不是尚未交战,他的计划就被蒙哥帖木儿向明军合盘托出,他不会败得如此凄惨,眼下他唯一要做的事,不再是尽歼明军了,而是如何尽可能地把自己的儿郎带出去。

    他知道向北、向西是自己的地盘,可正因如此,早有准备的明军必然在那些方向陈以重兵,所以他集结残部之后,先向东佯动,在明军的层层堵截之中穿插迂回,引得所有的明军都往东追,然后又突然折返向西,意图混水摸鱼,跳出明军那叫人摸不着头脑的包围圈!

    可惜,明军的乱战到了这一步已经缺少统一的指挥,到处都有散落的鞑靼兵,也到处都有明军的兵马,摸不清底细的哈尔巴拉见到小股的明军也不敢恋战,结果绕来绕去,失去了最好的时机,将一股股散乱的鞑靼兵吞噬掉的明军渐渐合拢成了大队,再次阴魂不散地追上来。

    “明军想要追到哪儿去?难道他们要一直追到呼伦贝尔大草原么?”

    伏在马背上狼狈逃窜的哈尔巴拉非常苦闷地想,忽然,越过一片坡地,前边突兀地出现了一支人马,哈尔巴拉精神大振:“是我们的人马接应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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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他定睛再一看,不由肝胆欲裂,那军容庄重、严阵以待的队伍中矗立着两面巨大的旗幡,哈尔巴拉会说汉话,不认得汉字,可他却知道,那方块字就是汉人的字。

    两面信幡,一面写的是“总督辽东军务”,一面写的是“辅国公 杨”!

    第589章 不一样的血色

    “投降不杀!”

    随着雷鸣般的呼喝声,火铳、弓弩一起指向哈尔巴拉的残军,火龙车和碗口铳旁边也凑上了火把。

    “投降不杀!”

    还是用蒙古语齐齐喊出的震慑人心的声音,雪亮的枪尖前指,密集的枪尖汇成了波光鳞动的森林,前指四十五度角,士兵们还同时跨出了一步,脚步齐齐落地,地皮发出“嗵”地一声颤响,鞑靼残军发出了一阵马蚤动。

    “投降不杀!”

    两翼的骑军一齐扬起了马刀,一手持缰,身形前倾,做出了冲锋的姿态。

    哈尔巴拉面色如土,大手握紧了那口已然卷刃的钢刀,几度欲举,手臂竟然有种乏力的感觉。

    左右的将领和兵士都慢慢转过头,注视着他们的枢密大人。

    哈尔巴拉的嘴唇颤抖了一下,也扭头看向自己的部下,每一个人都疲惫不堪、也狼狈不堪,泅水渡河时太匆忙,大部分箭都沾了水,箭羽残落或走形,用不得了,这也是他们伤亡惨重的一个主要原因。对面,却是神完气足、装备精良的明军主力。

    哈尔巴拉清楚地知道,如果再打下去,自己的人马将全部葬送在这儿,可是……要投降么?

    “诺敏!”

    哈尔巴拉忽然唤了一声,手下一员大将立即提马上前。

    哈尔巴拉注视着前方,头也不回地吩咐道:“从现在起,我们的全部人马都交给你了。”

    “枢密大人?”

    哈尔巴拉的嘴唇嚅动了几下,轻轻地道:“要活下去,你带人……降了吧!”

    诺敏惊诧地看着他,哈尔巴拉提马上前,一拨马头,返身看着凌乱不整的阵容,注视片刻,突然一提马缰,举起卷刃的长刀,从腔子里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马刺一磕马腹,单枪匹马向明军的阵营疾冲过去。

    他的百十个亲兵立即提马相随,纷纷举起了手中的刀枪。

    夏浔端立在战车之上,轻轻叹息一声,把手向下一挥,令旗挥动,前军一排火铳“砰砰”地喷吐出硝烟,弹丸在火光中激射而出。

    哈尔巴拉强壮的身躯猛地震动了几下,胸襟上似乎弹起几团血雾,可他的双眼却锐利如鹰隼,手中的刀扬得更高了,他身后的护卫也都低吼起来,臀部离开马鞍,手中刀枪高举,身形前倾,仿佛择人而噬的虎狼,做出了冲击的姿态。

    “砰砰砰!”

    “嗖嗖嗖!”

    火铳声和弩箭声不绝于耳,百十人的队伍,在密集的枪弹和弩箭的攒射下,就像被割倒的麦子般,一丛丛地倒下去。

    哈尔巴拉身上又被攒射了数十支羽箭,其中一箭力道极大,直贯面门,带得他的身子向后一仰,身子跌下马去,脚还挂在马镫上,拖着他的身子又向前奔出十多米,那匹马也因箭矢和枪弹中得太多,悲嘶一声,跌跪在地上。

    边军所用的箭是狼牙箭,黄杨木杆,狼牙箭簇,可穿三层皮甲,利箭横空,嗖嗖声不绝于耳,哈尔巴拉的亲兵依旧不管不顾地前冲,不断被箭矢击中,翻身滚落马鞍。

    他们摆明了是要送死,明军这边的三排火铳手已经停止装弹轮番射击,箭矢射出去还可以回收,火药和枪弹消耗了也就消耗了,面对这样的敌人,他们已无需浪费。

    一百多个鞑靼骑兵,冲到明军阵前的只有区区五人,五人人人身上中箭,一时仍未气绝,他们圆睁怒目,手举长刀,眼看着冲到明军阵前,一个个发出野兽般的嚎叫:“喔噢入!”

    “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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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条火龙突然喷吐出来,一左一右,将这五个骑士连人带马完全笼罩其中,火油喷溅到他们身上,立即把人和马都引燃了。马身上燃起烈火,不再由着骑士驾驭了,它们开始跳跃着、奔跑着,原地乱转起来。奔跑跳跃的动作带起了风,令得身上的火势更烈。

    五匹火马、五个火人,就在两军阵前翻腾,嘶叫着,慢慢的,马不跳了,人也不叫了,在上出现几堆焦黑的东西,还在冒着烟和火。两个阵营静悄悄的,一言不发。

    诺敏噙着热泪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直到五个火人完全寂然不动,这才翻身下马,缓缓走前几步,“呛啷”一声拔出佩刀,大喝道:“下马!弃械!……投降!”

    十四万人齐解甲!

    沉默中,鞑靼骑士一一下马,走到前边,将刀枪弃置于地,再回到队列中去,叮当声不绝,地面上很快就堆起了几座兵刃的小山。

    诺敏长吸一口气,将刀口倒转,朝向自己,双手捧在手中,高高举过头顶,向着对面一步步走去。

    明军闪开了,分开一条兵道,兵士们壁立如山,诺敏高举着佩刀,低下头颅,向前夏浔的战车一步步走近……

    “呜~~~”

    一支利箭怪啸着飞来,如恶鬼夜泣,狠辣之极。

    这一箭之快,只在空中带出一道淡淡的虚影,肉眼难辨,丁宇左臂扣紧了骑盾,整个身子伏在马背上,将盾牌护住了身侧要害,紧随其后的一个明军士兵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另一个骑兵因为在交战中盾牌已经被对方的长刀劈碎,便飞快地做了一个镫里藏身的动作。

    箭是冲着丁宇来的,箭簇斜斜射在骑盾的铁皮面上,擦出一溜火星,飞得不知去向,丁宇挺身坐定,恶狠狠咒骂一声,双腿一磕马腹,骤然加快了动作,大声喝道:“给老子追上去!他们的箭不多了!”

    丁宇正在追击鞑靼的一伙逃兵。

    他的使命是歼灭哈尔巴拉派去“保护”蒙哥部落的一个千人队,带着蒙哥部落回转开原,任务看来挺轻松的,一开始也的确很轻松,以他一个卫的兵力,对付鞑靼的一个千人队易如反掌。

    鞑靼的千人队很快被击溃了,一些人被杀死、一些人弃械投降或被生擒活捉,剩下的敌军则四散而逃。鞑靼的那个千夫长领着一百多人单独逃走了。丁宇本没在意,他要对付的不是这几只小虾米,只要把人救走,那就万事大吉。

    但是被解救出来的蒙哥部落的人却向他拼命地大喊大叫,丁宇的蒙语不熟练,他还没听明白,旁边的蒙哥部落向导便脸色大变,告诉他说,蒙哥的母亲和他最宠爱的一个妻子被那个鞑靼千夫长给掳走了。

    丁宇一听勃然大怒,他觉得诸将之中,自己的差使是最轻松的,结果对蒙哥头领最重要的两个人物居然在他眼皮底下被掳走,回去在部堂大人面前如何交待?

    这丁宇也是一个亡命之徒,立即交待自己的副将带着蒙哥部落全族拔营赶赴开原,自己则率领三百人,追着那鞑靼千夫长下去了。

    那鞑靼千夫长先走了一阵,不过因为带着两个妇人,拖慢了脚程,终于还是被丁宇给追上了,仗着骑射上的优势,鞑靼人和丁宇的追兵始终保持着距离,可丁宇发了狠劲,算是跟他耗上了。两拨人,一伙逃,一伙追,折腾了半天一夜,如今已是次日上午,鞑靼人随身携带的箭矢几乎全用光了,双方已发生过几次小规模的搏斗。

    “这些明人死死地咬住咱们不放!”

    一个鞑靼兵气喘吁吁地道:“千夫长大人,要不然,咱们把那女人放了吧!”

    “不成!蒙哥部落丢了,如果连他的老娘和女人都不能带走,见了枢密大人,你让我如何交待?”

    扭头看看明军越追越近,那千夫长把牙一咬,喝道:“你领两个人,带着她们继续走,其他的兄弟,随我杀!”

    说罢一拨马头,向丁宇的追兵反冲过去。

    “来得好!”

    丁宇也早累得疲惫不堪了,一见对方拨马反击,不由得精神大振,立即迎上去,两人冲得最快,比手下的兵丁快了三个马身,二马将近,丁宇振臂一扬,手中的骑盾脱手飞出,划着一道弧线,砸向鞑靼千夫长的马头,右手握紧了战刀,刀举过顶,臀部离鞍,咆哮一声便劈了下去。

    那鞑靼千夫长没想到对方这明军凶悍如厮,连骑盾都不要了,马头被砸个正着,战马吃痛,希聿聿一声长嘶,人立而起。马身这一人立,倒是让他堪堪避过了丁宇的一刀,可丁宇这一刀就结结实实地劈在了马头上。

    拖刀,硕大的一颗马头被劈开,滚烫的马血四溅,喷了那鞑靼千夫长一头一脸,连眼睛都迷了,战马轰然倒地,那鞑靼千夫长滚落马鞍,扬手一刀,斩向丁宇的马腿,马腿被斫断,丁宇也摔到马上,两个人便抡刀战在一起。

    这时候,双方的手下也一拥而至,纷纷欲援救自己的主将,结果双方战在一起。

    丁宇若在马上,未必是这鞑靼千夫长的对手,可是到了地上,他那闪转腾挪的武术功夫就占了便宜,再说那千夫长眼睛被马血迷了,睁眼望去,眼前的一切都蒙着一层血色,多少影响了视力,就更加不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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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宇运刀如飞,如有神助,一面大喝着:“去几个人,把蒙哥的老娘给我劫回来!你奶奶个熊!铿铿铿!”

    一连三刀,那千夫长手中兵器不及丁宇的兵器精良,第三刀下去,那千夫长挥刀格架,竟被丁宇一刀把手中兵刃劈断,大骇之下再想躲闪却已来不及了,丁宇一刀劈断了他的掌中刀,自己也立不足不稳向前跌去,却趁着跌势,掌中刀旋转如轮,“噗”地一刀将那千夫长一条右腿硬生生地砍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