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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第197部分

    j在床的大官人,匆忙地趿靴,披袍、革带束腰。男人穿戴起来还真是快,片刻功夫他就衣冠楚楚、道貌岸然了。

    “此时有人寻我,定有要事相商,你先回去。”

    夏浔看了“小樱”一眼,又给她一颗定心丸吃:“一会儿再唤你服侍。今晚,老爷一定吃了你!”

    “大人?”

    脚步声响起,来人已然进了房门,向门口走来,夏浔忽然觉出,这声音似乎不是丁宇。

    微微一愕的功夫,一个人已匆匆闯进门来,四目相对,双方俱是一愕,来人竟是都指挥佥事张俊。

    张俊忽然得了一个十分紧要的消息,急着赶来见他,他到了这里,一见书房还亮着灯,也知平素夏浔安歇甚晚,只道今晚还在处理公文,干脆便走了进来,不想一进屋,正看见“小樱”衣衫不整地下了榻,陡见他进来,呀地一声轻呼,便赶紧扭过身去,急急系起腰间丝带。

    张俊尴尬异常,撞破人家好事,纵是同僚好友,也有些不好意思,何况这是他的顶头上司。张俊张了张嘴,也不知该说甚么才好,他皱着一张脸就想转身出去,夏浔却唤住了他,问道:“甚么事?”

    说着向“小樱”打个手势,“小樱”便掩着衣襟,垂着头,从张俊身边匆匆出去了。

    等她走远,张俊把面容一整,禀报道:“部堂,朝鲜使节归途中被马匪劫了!”

    夏浔失声道:“什么!被马匪劫了!现今情况如何?”

    张俊道:“马匪出动了五百多人,又是在要道上突然偷袭,朝鲜使节连着咱们派的护兵,一共才只三百多名侍卫,又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伤亡颇为惨重。好在,沿路已建起许多烽燧,官兵出动迅速,而且当时路上正有一支商队经过,护商的民壮突然出现,那些马贼只道官府来了援兵,未敢久留,仓惶退却了,只是李判书中了一箭,伤势颇重。”

    这事弄不好就是外交事件了,虽说朝鲜是藩属国,可在自己辖境出了事,终究不好交待,尤其是此事若被皇上知道,难免觉得辽东不靖,在这种微妙时刻,倒不能等闲视之。再者,夏浔原打算来的是丁宇,见过他之后再寻个由头出去,也就避开了“小樱”,如今有了这现成的借口,倒是可以利用。

    想到这里,夏浔便问道:“他们现在哪里?”

    张俊道:“他们刚到萨尔浒,就被马贼袭击了,因为李判书伤势不轻,所以未予移动,广顺关的卫所已派了官兵就地保护,并派人医治着呢。”

    夏浔听了说道:“这李判书毕竟是外使,在咱们的地头上出了事,不闻不问的就不好了。你我立即启程,赶赴萨尔浒,去探望探望他。剿匪一事,倒不忙在今夜。”

    张俊道:“好,不如……由末将和万大人去一趟吧,明儿一早,大人便要启程赴京了。”

    夏浔道:“不妥,还是我去一趟吧,自打他们来,我就拒而不见,如今在我的地头受了伤,我若还是不出面,不太好。我先知会一声,明日一早叫其他人等自行上路,咱们先去萨尔浒,了结了朝鲜使节事后,与他们在沈阳中卫汇合,再一同赴京便是!”

    “遵命!末将这就去安排!”张俊答应一声,很淡定地向夏浔抱了抱拳,便转身出去了,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仿佛他根本就不曾看见过甚么。

    “这小子,有前途!”

    夏浔暗赞一声,忽又想起方才席上也曾这样赞过丁宇那小子,不禁又怀疑起自己的眼光来:“张俊这家伙,不会把老子这事儿当成风流韵事,回头到处去宣扬吧?真他姥姥的,羊肉没吃着,白惹一身膻……”

    乌兰图娅回到自己房里,急急从榻下翻出那口小刀藏在怀里,想想不妥,若杨旭真召自己侍寝,趁其熟睡有的是法子结果他性命,若随身带口刀子,一旦被他发现反而坏事,便又塞回铺下。

    坐在榻上想想自己今日遭遇,乌兰图娅悲从中来,忍不住掩面而泣。哭了没几声,忽地醒悟若是眼睛红肿,必被杨旭发现端倪,忙又擦干了眼泪,这时节她才想起一截变故,不由陡地跳起,暗叫一声糟糕:“那放了乌头的醒酒汤还摆在那儿呢,这要是……”

    她在房中急急转了两圈,才轻轻拍着心口安慰自己:“不怕,不怕,他若端起来一口喝干了,我倒落得个干干净净的身子,若他不喝,等我杀了他,那碗汤有没有问题,也就无所谓了。”

    这样一想,她又安下心来,只是独自坐在那儿,想起一会儿就得失去处子之身,虽然早有准备,事到临头,心中还是又惊又怕,其乱如麻……

    过了一会儿,忽听院外嘈杂起来,乌兰图娅顿生警觉,连忙吹熄了灯,悄悄走到门口,启了半扇门扉,侧耳听着,却是夏浔的亲兵侍卫们正在集合,吵吵嚷嚷的,老喷向大家大声交待着事情,原来朝鲜使节遇袭受伤,部堂要连夜赶去探望。

    乌兰图娅不禁听得呆住了,夏浔今夜去探望朝鲜使节,明日赴京见驾,自己这仇,岂不又是遥遥无期了?本来天赐良机,今夜就是报仇雪恨的最好机会。天知道……事情竟然坏在自己手里,若是不叫人去袭击那朝鲜使团何至于此?

    一时间,乌兰图娅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夏浔向家人交待了一番,便带着人急急赶向前宅去了,这阵子动静把两位罗斯姑娘也吵起来,直到夏浔离开,两位姑娘才又回房睡下,乌兰图娅站在房门后静静地候着,等到后宅平静下来,她便蹑手蹑脚地出了卧房,直奔夏浔的书房。

    到了那儿一看,那碗醒酒汤还摆在那儿,乌兰图娅暗暗松了口气。这位杨部堂已经对她动了色心,只要她的身份不暴露,杀他不过就是晚上几天而已。她端起那碗汤,悄悄出了屋,把药倒在地沟里,又悄悄地回了屋。

    只是上床歇下之后,时而想着今日唾手可得的报仇机会无端失去,还被人白占了一番便宜,时而又想着被他欺侮时那种从未体会过的难言滋味挥之不去,辗转反侧的,竟是一夜难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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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浔急匆匆到了前厅,见丁宇还在那儿喝呢,他大着舌头推辞道:“不成了不成了,你们……你们合伙儿哄俺吃酒,一会儿还有事,不能喝了。”

    那些武将便笑:“好,这是你自己个儿认输的,不能喝了,那就唱个曲儿,以唱代酒。”

    丁宇眉开眼笑地道:“这却使得!”

    便咳嗽一声,捏着嗓子假声假气地唱道:“骂你声无情的小冤家,昨夜儿是你自说,许着咱今宵这般时刻。描眉敷粉巧打扮,西厢里等你到五更,不见人耶,难不成再推到明夜?”

    夏浔心里头这个气呀,尤其是他这戏词儿,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

    夏浔大步走过去,对丁宇喝道:“站直喽!”

    丁宇扭头一看是他,下意识地便挺直了身子,问道:“部堂,干啥?”

    夏浔提起官靴,照着他的屁股就是一脚,没好气地道:“继续喝吧!”

    丁宇茫然看看夏浔的背影,抄过一只酒坛子来搂在怀里,嚷嚷道:“来来来,咱们继续!部堂大人都说了,输了,就踢一脚!赢了……喝酒!”

    总督府前,亲兵们已把马备好,全副披挂得等在那里。夏浔一走出来,左丹便快步迎上去,夏浔把手一招,把他引到一旁石狮子下面,从袖中摸出一只青花葫芦小瓶,这只葫芦瓶比拇指粗些,一指长短,上边紧扣着个盖儿。

    夏浔道:“你不用随我去北京,只管在这给我盯紧了她,这瓶儿里的汤水,回头找只家雀儿喂了,看看有毒没有!”

    左丹伸手把那小瓶儿袖在怀里,低低应了一声:“是!”

    这时,远处马蹄急骤,张俊调了一个千户所的兵,奔着总督衙门来了……

    济南,趵突泉。

    南靠千佛山,北望大明湖,三股泉水涌若玉轮,突出水面数尺,其声隐隐如雷,冬夏不歇,日夜不停。

    趵突泉泉北,宋代所建的“泺源堂”,暂时就做了朱棣的行宫。

    青砖白粉筒瓦坡顶墙的院子,一处临池的飞檐处,便是一座雕梁画栋的楼阁。

    窗子开着,窗外就是趵突泉池,虽然天色已晚,时而还会有一条三尺多长的大金鱼突然跃出水面,被廊下挂得宫灯照得金光一闪,又“卟嗵”一声砸进水里。

    楼阁中,徐后和茗儿正在絮絮低语。徐后道:“你这姐夫,也不像话。妹子新婚燕尔,便把你的夫婿调到辽东去,一连几个月,人影儿都不见。”

    茗儿微晕着俏脸,说道:“他去辽东,也是为朝廷做事嘛!他在外忙碌,我该好好操持家里免得他牵挂才是,姐姐带我出来,终是……有些不妥!”

    徐后白了她一眼道:“傻丫头,姐姐还不是为了你?不要因为海誓山盟一番,就会一辈子不变了。男人呐,就像一头公牛,为了你,他可以去与别人拼死拼活,可他为你舍得了命,却不会为你守活寡的。记着,男人飞得再远,手里也得有根线儿拴着,要不啊,难保他不移情别恋。这夫妻之道,也是要用心经营的!”

    茗儿吃吃地笑,说道:“就像姐姐拴着姐夫一般么?”

    徐后举手佯打,嗔道:“臭丫头,姐姐好心帮你,反来调侃姐姐。”

    茗儿哈地一笑,便缩进了被里去,脑海中忽地浮现出与郎君新婚燕尔,恩爱缠绵的诸般羞人景致,藏在被下的小脸,突然便是一热……

    第十七部 善战者

    第604章 捧杀

    萨尔浒。

    本来的历史上,两百年后,如今刚刚归附大明的蒙哥帖木儿的后代努尔哈赤,就是在这里大败明军,从此明清在辽东的攻守之势彻底发生了大转折。

    萨尔浒在抚顺城东,浑河南岸,萨尔浒是女真语,本意是木橱,形容林木茂密。这里山多林密,正是马贼出没之地。不过如今这里驻扎了一支明军的队伍,山贼马匪就一个也看不到了。

    天光大亮时,夏浔赶到了萨尔浒,那李判书已经得到及时的救治,清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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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前的消息有误,李判书的伤势并不重,主要是因为马贼的箭簇上淬了毒,当时见血毒发,昏迷不醒,报信的人就误以为箭伤很深。其实马贼用的毒是取自山中一些有毒的草木淬在箭尖上的汁液,毒性不烈,纵然是剧毒,淬在箭尖上药量也不是很多,经过一番治疗,如今已经清醒过来。

    夏浔一见李判书伤势不重,一颗心也就放了下来,他在就地搭建的帐篷里探望了李判书,向他保证一定会严厉打击辽东的胡匪马贼,并盛情邀他去抚顺暂歇,等余毒祛净再着人护送他回朝鲜。结果李判书归心似箭,急于赶回去请示国王,趁着永乐皇帝巡幸北京找他交涉,解决辽东势力和领土的划分问题,所以执意要马上启程。

    夏浔还有要事在身,见他执意要走,也不强留。便令赶来护送的军队一直护送他东去,等赶到有村镇的地方,再给他弄辆车子,直到他完全康复,可以骑马为止。

    一场虚惊,算是就此解决了,只要李判书安全就没有大问题,至于护送人员和李判书随行人员的死伤,是不会引起什么严重后果的。不过经此一事,夏浔算是注意到了辽东的胡匪马贼问题,以前他忙于更高层面的事情,一直无暇理会这些事情。

    借着这个由头,夏浔便让张俊在自己走后,开手着手部署打击辽东各地的山贼土匪,眼下辽东军事动向还是以防范鞑靼,确保北京不受马蚤扰为主,不过一些事情可以先行筹备,包括侦察马贼的数目、其大小头目的背景,惯常活动的范围,为下一步实施军事打击打好基础。

    张俊自然唯唯诺诺,满口答应。

    夏浔在抚顺住了一天,因为他是快马而来,其余人等虽然也是往南而来,但是那些人大包小裹的有很多车辆,行程必然较慢,今天至多傍晚时分才能赶到沈阳。夏浔就是及时赶去,也要在沈阳住上一夜,他已一夜未睡,又是酒后狂奔,着实有些乏了,不如就在抚顺歇上一晚,从这儿到沈阳并不远,明日再去正好与大队人马一同上路。

    驻守抚顺的卫所官军难得迎来这么一位大人物,连忙着人上山下水,弄来各种当地野味。这里最多的就是各种河鱼,味鲜肉美,若精心烹调一番很是可口。摆上一桌全鱼宴,虽不名贵,胜在地方特色浓郁,夏浔已放下了心事,便在抚顺安安稳稳地住了一天,次日一早才赶往沈阳,会合大队人马一同南下……

    唐杰与赴京官是同一天离开的开原,他是快马而行,没有那么多需要携带的东西,即便同时启程,也能赶在夏浔的前面抵达北京。离开开原城时,唐杰已经听说朝鲜使节遇刺的事了,唐杰喜不自胜,这条可以攻讦的罪名自然也是被他牢牢记在了心里。

    他的夫人可云没有与他一起走,一来带了家眷行程就慢了,二来自独生儿子死后,夫人悲恸过度,生了疾病,便留在开原歇养。唐杰从北京来的时候,一家三口,有妻有子,何等团圆美满?如今再回北京,已然物是人非,心中不无悲凉。

    好在,仇恨是祛除悲痛最好的良药。

    唐杰如今满怀怨恨,矢志报仇,倒不觉还有多少丧子之痛了。

    唐杰一路马不停蹄,到了北京赶到行五军都督府。

    五军都督府内内外外焕然一新。

    为了迎驾,丘福把城墙、城门、街道连着各种重要的府衙,全都修缮漆饰了一番,弄得跟过大年似的。

    唐杰进了行五军都督府的时候,丘福正与行部尚书雒佥商量迎驾的一些具体事宜。唐杰知道雒佥与丘福走得极近,彼此相处甚为友好,可这事儿毕竟是不便对人言的,本想等雒佥走了之后再说,只是没想到一看见丘福,他那眼泪便忍不住地流下来。

    丘福大吃一惊,连忙问起经过,唐杰当着雒佥不便说是奉了丘福差遣,回辽东搜集夏浔瞒报战功的罪状,只说自己回乡探亲,结果儿子惊马踢伤人命,死者的父亲乃一女真野蛮,欲动私刑打杀其子,其子无奈反抗,不慎又错手将那苦主打死。结果辽东总督杨旭不循司法常例,竟然请了王命旗牌出来,将他的儿子当场处决。

    丘福一听脸就黑了,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一时间怒不可遏。

    行部尚书雒佥吃惊地道:“皇上赐辅国公王命旗牌,是用来宣抚辽东军镇的。令公子一案,不过是一桩普普通通的案子,辅国公何以竟请出王命旗牌来?”

    丘福咬着牙根,冷冷地道:“杨旭这番作为,自然是冲着老夫来的!”

    一见唐杰热泪横流的样子,丘福也不禁心中难过,唐杰中年丧子,近因是自己派他去辽东搜罗夏浔证据,远因恐怕就是因为自己与杨旭结怨的事了,如今一俟得了机会,杨旭当然要整治他的亲信。丘福自然愧疚万分,连忙上前搀了唐杰坐下,好言宽慰一番。

    唐杰趁此机会把他搜罗的那些罪状,包括朝鲜使节遇刺一事向丘福说了一遍,愤恨地道:“那杨旭对自己的百姓刻薄残酷,对那些归附的鞑子、蛮子,却是百般优容,放纵他们在我辽东颐指气使,现如今整个辽东已被他搅得乌烟瘴气,匪患横行,连朝鲜使节的车队都有人劫,辽东如今情形可想而知!”

    丘福重重地点头道:“你若不说,老夫实还不知辽东如今已到了这步田地,你放心!等皇上到了北京,老夫一定重重地参他一本,替你讨回公道!”

    雒佥冷眼旁观,见此情形便起身道:“唐大人,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顺变。国公,雒某告辞了。”

    丘福听了,忙拍拍唐杰肩膀,起身送雒佥出去。

    二人出了书房,雒佥捻着胡须,瞟了丘福一眼,忽把眉头微微一挑,说道:“国公,杨旭少年得志,又攀上了皇亲,的确是有些嚣张得过分了,本官看他,也有些难以入眼啊!”

    丘福如获知音,立即响应道:“是啊!咱们这些老臣,苦熬打拼了半辈子,为皇上出生入死,才有今日地位,他杨旭凭得甚么?此事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等皇上到了,老夫定要参他一本。今日之事,雒大人也是亲眼得见,到时候还请为老夫说一句公道话!”

    丘福说道:“不敢有劳国公吩咐,得便的时候,本官在皇上面前,自然愿为国公帮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