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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第250部分

    境确实比大多数人家要好。进了院子,苏莱曼便站住脚步,请夏浔和刘玉珏先进屋。

    夏浔心道:“客人先进,想必是罗布人的一种规矩了。”所以他没有多问,只向苏莱曼客气地点点头,举步进了房间。

    屋子里,一个木坑就占了近一半的面积,上边铺着厚厚的毛毯,一个中年女子正在床上逗弄着一个刚刚学会在炕上爬动的小孩子,见到进来两个陌生的汉客,不禁惊讶地站起来,苏莱曼随后走了进来,向她大声说了几句什么,那女子便一脸释然,点头答应着走了出去。

    苏莱曼对夏浔和刘玉珏道:“你们先坐吧,我叫她去给你们弄点儿吃的。”

    夏浔和刘玉珏连忙道谢,在炕边坐下,苏莱曼也坐下来,对在炕上爬来爬去的小家伙叫道:“来来,我的阿尔斯郎,叫阿爸抱抱!”

    那小家伙喜笑颜开,拖着亮晶晶的口水向他奋力爬去,苏莱曼笑哈哈地把儿子抱在怀里,便同夏浔二人说起话来,这回他问的仔细了些,夏浔对答自然毫无破绽,苏莱曼本来就没有什么机心,听得连连点头,对他们的遭遇大表同情。

    一会儿功夫,那女人便端了两杯茶上来,听苏莱曼的介绍说,这是他第二个妻子,第一个妻子回娘家探亲去了,娘家在半日马程之外的另一个村寨,那个村寨也是围绕这罗布湖而建的。这湖泊之大,犹如一片海洋,在它周围有许多这样的小庄子。

    那两杯茶却不同于中原的茶叶,而是罗布麻茶,罗布人逐水而居,穿罗布麻衣服、喝罗布麻茶、吃罗布麻粉、这种作物正是他们在鱼类之外最主要的一种生活依赖。那茶的味道虽不及中原的茗茶清香,不过罗布人身体健康、尤其长寿,却正因为常年饮用这种用罗布麻叶和花所泡的茶。

    当然,夏浔和刘玉珏并不知道这罗布麻的奇效,虽然感觉味道差些,可这热茶比起他们一路喝的马血、饮的冰水,已经可口百倍了,两个人就捧着热茶和苏莱曼老人聊起天来。

    苏莱曼的妻子麻利地收拾干净了鲜鱼,找来一些干燥的红柳枝就烤,烤的过程不放任何调料,烤熟之后上桌的时候才洒上一种叫做蒲黄的调料。接着又端上牛奶、还有一盘腌制的脆生生的白色根茎。苏莱曼说这是芦苇的根茎,在它刚刚生长的时候拔下,专取白色鲜嫩的部分,非常美味。

    夏浔和刘玉珏再次道了谢,便开口大嚼起来,那鱼烤得香酥鲜嫩,虽然不放油盐,却另有一种鱼肉的清香,两个人狼吞虎咽,足有三斤重的肥鱼,一个人差不多啃了两条,这才放下烤鱼,嚼着嫩生生的芦苇根喝罗布茶。这时还没到饭时,苏莱曼并不饿,只是笑吟吟地看着他们吃。

    等到两人填饱了肚子,苏莱曼笑道:“我那二小子陪他娘回娘家去了,他的房子正空着,一会儿我带你们过去,先在村子里住下吧!”

    夏浔道了谢,便道:“苏莱曼大叔,你说前边还有一处专门接待来往客商的地方,现在那里正住着一些沙州来的行商,不知道……都是什么人呐,我们两个……在沙州那边也认识几个生意上的朋友,说不定能借他们的帮助,返回沙州去!”

    苏莱曼听了说道:“哎哟,这事儿我还真不大清楚,因为来往的客商经常经过这儿,我就在前边搭了些住房客舍,招待往来的客人,不过那边的事打前年开始就交给我的大儿子去打理了,我也只是听他顺口提过一句现在住在那儿的客人来自哪里,详细情形我还不知道。

    从这儿过去,得有段路呢,赶明儿吧,明儿我去给你打听打听,不过……年轻人呐,我劝你还是在村子里先住着的好,你们能从马贼手里逃脱,又跨越大漠,运气好啊,可运气不会总是站在你们一边的,你们就两个人,想要穿越这么长的大漠戈壁回到沙州,太危险啦,没个熟悉道路的向导跟着,很容易就迷路,活活饿死、渴死在大漠里,哪怕是认得路,人单势孤,还容易再撞上马贼呢。”

    夏浔道:“多谢大叔提醒,我们也不是一定要马上就走的,不过如果真能有什么熟人,提前打声招呼,也能有个照应。另外……大叔帮我打听那些行商来路时,可不要先说出我们来……”

    “哦,这是为什么?”

    苏莱曼大叔稍稍有了些警觉,刘玉珏苦笑道:“大叔,我们商人可不像你们这儿的人,与世无争,无忧无虑。在商场上,我们有朋友,也有敌人啊,有的真的是斗得你死我活的,要是万一是我们的仇家,虽然不至于落井下石,可是叫他们奚弄嘲笑一番,却也……”

    “哦哦!”

    苏莱曼爽朗地笑起来:“你们外面的人呐,说得也是,当初我走沙州的时候,你们那边的世家豪门、商贾巨富,确实是勾心斗角,好好好,就依你们,我帮你们去偷偷打听消息!”说着,他还童心未泯地向夏浔和刘玉珏眨眨眼睛,似乎觉得这样偷偷摸摸的是件很有趣的事。

    双方又唠了一阵,苏莱曼就领着两人去他二儿子的住处,那也是一间木板房,前边红柳枝扎得篱笆墙,门上既无栓也没锁,在这世外桃源一般的所在,只有村子里这些人住着,根本不需要这种东西。推开院门,就能登堂入室了。

    夕阳西下的时候,村子里回来一个猎人,正是那古再丽的父亲和兄长,他们猎到了一头黄羊,全村人都像遇到了莫大的喜事似的兴高采烈,看得在村子里闲逛的夏浔和刘玉珏莫名其妙,似乎在这宁静的地方,一些很平淡的事,都能被当成一件大喜事大肆庆祝一番。

    等到晚餐的时候他们才明白全村人为什么这么高兴,因为古再丽挨家挨户的邀请,请全村人一同品尝烤全羊,在这里,虽然财产是私有的,但是他们在很大程度上依旧保留了原始部落的一些习惯,有些什么好东西,是习惯与村人分享的。

    村子中央的广场上,村民们一齐动手,堆起了一堆胡杨树枝,等树枝烧成炭火后,便在中间挖了一个大洞,然后将整只羊埋进去。紧接着,全村百姓就从自家搬来各种吃食和桌椅,举行大会餐。椅子是胡杨木墩,桌子是更大的胡杨木墩,杯子、碗、碟都是用胡杨木削制的,食物的品种其实乏善可陈,主要仍以各种做法的鱼为主,饮料则是鲜牛奶。

    等那外焦里嫩、味道鲜美的烤羊被挖出来,撕成一块块的盛到木盘里,端到每个人面前时,盛宴到了高嘲,有人弹起了白桦木做成的冬不拉,穿着染花裙子的姑娘则随着音乐尽情地起舞,很快,男人也加入进去,不止是年轻的小伙子,很多胡须花白的老人也灵活地跳起了舞蹈。

    尽管夏浔和刘玉珏被带回来时,衣衫褴褛如同叫花子,但是他们还是被淳朴的村民奉为上宾,坐在了主席,刘玉珏看着眼前的一切,被村民们快乐的情绪感染了,他无限神往地叹息道:“大哥,我觉得,这里才是人间乐土呢,真想住在这儿,一辈子也不离开!”

    “或许!”

    夏浔微笑着,眼神却无比的清明:“或许,这是人间乐土。可是你只看到了他们幸福快乐的一面,却没有看到他们生活在这里的艰辛。如果他们见到中原的繁荣,又何尝不会心生向往呢?每个人都觉得别人比自己活得好,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幸与不幸,我们有自己的生活、也有自己的责任!”

    夏浔转过脸,熊熊的火光映得他的脸庞半明半暗,在他肩后,顺着风吹扬起来的柴禾火星在夜空中飞舞,仿佛是比满天的星辰更遥远的存在,夏浔一字一字、非常认真地道:“我们有我们要卫护的东西,所以,不能放弃!困苦折磨不能改变我们!诱惑,一样不能!”

    “是!”

    刘玉珏用钦佩甚至带着些孺慕的目光看着夏浔,在他的心里,他的杨大哥意志像磐石一般坚定,有他在,自己就永远有了主心骨,永远不用怕迷失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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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处宿营之地,篝火前,嬴战对慵懒地偎在怀里的爱妻妙弋宠溺地笑道:“呵呵,我说大漠里很无趣吧,你偏要跟来,怎么样,现在觉得无聊了吧?”

    他抚了抚自己的胡须,又道:“明天再休整一天,咱们就继续上路了。这样吧,明天我叫几个人陪着你,到罗布人的村子里去玩玩,这里的小村子其实还是挺有趣的。”

    第782章 他乡遇

    “拉禽,慢着点儿!”

    一个小孩子在前边跑得飞快,一会儿钻进胡杨树林,一会儿跑进芦苇丛中,激起野鸭无数,自得其乐,十分调皮。夏浔和刘玉珏跟在后面,他们已经换了一身整洁的衣服,虽然整洁,却很简陋,就是当地渔民的衣袍,颌下的胡须也没有刮,若不是没有那种尖高的鼻梁、凹深的眼窝,简直就和当地人一样了。

    拉禽是他们游玩的向导,苏莱曼的一个侄子。

    苏莱曼对客人照顾的很周到。据他说,陌生人在这里,很容易就会迷路,不要以为这儿有水有树、有人类活动的痕迹就不会迷路,有时候天气突变,连天上的太阳、星辰也无法用来判断方向,自己以为在往回走,其实却只会越走越远,等到发现不对的时候,已经彻底迷了路,最后活活渴死在沙漠中。

    刘玉珏没有到过沙漠,对此不以为然,夏浔却是听说过沙漠的厉害,尤其是罗布泊,简直是东方的百慕大,他记得曾经看过的一则报导中说,六七十年代,曾经有一位监测站的战士走出房间去修理天线,结果就此失踪。在这里,还是乖乖听从当地人的安排妥当。

    拉禽是个很活泼的小孩子,只懂得几句简单的汉语,双方沟通交流主要是通过手势,看到夏浔唤他的名字,并向他招手,拉禽笑嘻嘻地走了回来,用衣襟兜着几枚鸭蛋。野鸭在寒冷的季节很少产蛋,不过温度和阳光适宜时例外,这罗布泊是一个盆地,在其北方不远处又有库鲁克塔格山脉挡住了北方的严寒气流,温度比较高,而且已经进入春天,所以竟被小家伙掏了几枚鸭蛋回来。

    拉禽向两位客人友好的演示着,他在蛋壳上敲开两个洞,生吞了蛋液,然后咂巴咂巴嘴巴,好像在品尝美味似的,示意夏浔和刘玉珏也可以像他一样。生吃鸭蛋实在太腥了,夏浔和刘玉珏可没有这样的好胃口,夏浔微笑着摇了摇头,又拍拍肚子,表示自己吃的很饱。拉禽这才笑嘻嘻地把鸭蛋揣起来,打手势向他们表示前边还有更好玩的地方。

    就在这时,前边芦苇丛中,走出几个人来。

    在这儿见到人是相当不容易的,本地的居民生活比较悠闲,打足了一天的口粮就会歇下来,在村外游走的除了少数打猎的人,是很难再遇到人的,尤其是一下子遇到六七个,所以不只夏浔和刘玉珏有些惊讶,就连拉禽也瞪大了眼睛。

    过来的人正是妙弋以及嬴战派给她的几个嬴家武士,妙弋身着玄狐皮裘,卧兔儿暖套覆额,足蹬鹿皮小靴,秀媚靓丽,体态婀娜,在几个护院武士以及一个本地向导的陪同下,正姗姗行来。

    大漠里太过枯燥,在罗布淖尔待了几天,让她一直觉得很无聊,而今天能够出来走走,她的心里很畅快。

    此时,她也看见了对面走来的三人,一眼望去,她只以为是本地的渔民,妙弋看着可爱的拉禽浅浅一笑,目光又扫过夏浔和刘玉珏,这一眼看去,发现这两个同样穿着渔民衣服的人不似本地人的长相,妙弋不禁定了定神,然后目光落在夏浔脸上,微微有些怔愕。

    虽然夏浔比起十年前微微有些发福,眼下又穿了一身当地渔民的衣袍,颌下还有一部胡须,可是不管恨也好、爱也好,杨旭是妙弋第一个男人,是她少女时代刻骨铭心的一个男人,那模样从不曾忘记,只凝视了一眼,妙弋就忽略了他的种种表象,看到了自己熟悉的面孔。

    妙弋骇得俏脸一白,但是随即就平和下来:“不可能的!那个人是大明的国公,而且已经去了哈密,怎么可能出现在这儿?世间相似相像的大有人在,甚至长得完全相同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我真是自己吓自己!”

    妙弋自嘲地一笑,可是那种不安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因为她发现那个长得酷肖某人的男人也正在看着她,而那目光,绝不是乍见陌生美女的惊艳和欣赏,那是一种久别的熟人相见时才会有的惊讶、分辨和犹疑。

    两个人都站住了,就这么对视着,妙弋的瞳孔慢慢收缩如针,一抹苍白迅速爬上她的脸颊,转瞬又化为激动屈辱的嫣红:“不是他!就是他!怎么可能是他?可明明就是他!”

    夏浔也是满脸的不可思议:“怎么可能是她?可是眼前这个女人虽然比起当年的她丰腴了些,显得珠圆玉润更加娇媚,可那眉眼五官,明明就是她!而且,她看自己的眼神……”

    “我……我不想往前走了,带我回去!”

    妙弋倒退了几步,异常恐惧地说道,她那莫名的恐惧,几个护院武士马上察觉到了,他们狐疑地看了夏浔一眼,护在妙弋前面,妙弋转过身,快步往回走。

    “妙弋!”

    夏浔几乎以为自己忘记了她的名字,可是看到她转身时,这个名字却脱口而出,随着这个名字,一幕幕往事也历历在目:那个悲催的庚员外、热情如火的雪莲、初涉情事的妙弋、玉皇观、孙府,还有那个妙弋订亲的日子,那一场喜酒、那一场悲剧,那个为情而死的二把刀……

    十年一梦,陡然重现,夏浔忆起了无数尘封的往事,突然觉得眼睛有点发热。

    随着夏浔一声叫,妙弋的身子急剧地一颤,猛地定在了那里。她慢慢转过身,用惊恐、绝望的眼神儿看着夏浔:“果然……是他!”

    她并不怕再见杨旭,杨旭亏欠了她!她最怕的是看到了杨旭,会想起以前的自己。她无法面对那荒唐的过去,看到了杨旭,她的心里只有耻辱、无尽的耻辱!

    “果然是她!”

    夏浔知道妙弋的心里不好受,可他虽然明悉当初的一切,但那孽并不是他造的,而是他的前身杨旭所为,他心里所受的冲击和感受远不及妙弋强烈,他在发现眼前这女人就是妙弋的时候,虽然也觉得有些尴尬,可他想的更多的却是终于有机会离开。

    这里或许是世外桃源,但这里不属于他,他不可能不负责任地留居于此,如度假似的在这里休养身心都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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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被袭击下落不明的消息一旦传回沙州、传回甘凉,将造成多么大的冲击?以宋晟的老练和沉稳,在军事部署方面,应该不致让他方寸大乱,但是一位国公在他手里丢了,这事儿毕竟影响深远。还有他的家人,如果她们知道了这件事,又该如何的担忧、挂念?

    再者,强敌将至,战争一触即发,他岂能在此关键时刻置身事外?

    所以,夏浔唤住了妙弋,并且快步追了上去!

    刘玉珏狐疑地看着他们的神情、举动,隐隐明白了些什么。很显然,大哥跟这个娇艳妩媚的少妇,似乎……曾经有些情怨纠葛。

    “站住!”

    嬴家护院挡在了夏浔面前,攥紧刀柄,虎视眈眈地看着他,眸中已透出杀气!

    夏浔急切地道:“妙弋,我只想和你说几句话!”

    妙弋紧紧咬着下唇,咬得下唇发白,盯着眼前的夏浔,突然萌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杀了他!”

    他只是个粗通拳脚的纨绔子,我手下却有几个身手了得的沙漠刀客,只要一声吩咐,他们会马上毫不犹豫地下手,只要杀掉他,就永远没人再知道我的屈辱和娘亲的屈辱,在这沙漠里,从来没有纲纪国法,不要说他是个国公,就算他是个皇帝,也一样杀得!

    妙弋的目光突然寒冷如刀,她远涉西域,嫁人生子,十年岁月,少女时的荒唐迷恋早就被她抛开了,她现在深爱她的丈夫、深爱她的孩子,她珍惜自己的生活,她不想任何人来把它破坏,尤其是他!看到杨旭的刹那,她想到的只有屈辱、只有恨,要摆脱这梦魇,唯有叫他死!

    “叫他过来吧!”

    一个“杀”字,就咬在妙弋的唇边,可她最后吐出口的,却只是这样一句话。

    事情是该了结了,可是不知怎地,她还是想听他再说一句话,哪怕是一声:“对不起!”

    几个武士犹豫片刻,让开了道路。

    这些刀客虽然是粗犷的沙漠汉子,却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