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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第263部分

    厉害,请大汗服药之后尽快缓和情绪,好好歇息一下就会没事的。”

    这时帖木儿已经喘得更加厉害了,他苍老的面孔胀得通红,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听了哈密特的话,帖木儿只是向他打了一个赶快用药的手势,哈密特便马上打开了药匣。

    因为他是帖木儿的主治医师,帖木儿所患的各种疾病平时都是由他来治疗的,所以对帖木儿所患的各种慢性疾病他都很清楚,相应的各种成药也都是早已配好的。这时急忙拿出一包治疗哮喘的药粉倒进杯子,又加了几勺蜂蜜,刚刚搅拌均匀,呼吸困难的帖木儿就一把抢过杯子,将药液一饮而尽。

    也许是这药真的具有奇妙的作用,也许是心理作用,帖木儿很快就觉得舒服多了,心不再跳得那么急促,也不再有那种拼命地吸气,却难以把空气吸进肺腑的感觉,胸闷的情况减轻了许多,帖木儿轻轻地抚着自己的胸,脸色缓和下来。

    哈密特合起药匣,对帖木儿道:“大汗,您请休息吧,今晚臣就睡在您的帐外,如果大汗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随时可以召唤臣进来!”

    “嗯!”

    帖木儿对医师、学者们不大摆帝王架子,他轻轻点点头,哈密特就提起药匣退了出去。

    内侍总管盖乌斯赶紧跑上来,像轰苍蝇似的挥着手,尖着嗓子道:“出去,都出去,叫大汗好好休息,你们两个,赶快侍奉大汗睡下!”

    被盖乌斯指定的两个今夜负责为大汗暖身的美丽少女留了下来,其他女子和内侍则全都退了出去,宽阔的大帐里立即变得空荡起来,两个少女轻轻搀起帖木儿,为他宽衣解带,盖乌斯将帐中的油灯一一熄灭,最后只留下案上的一盏牛油巨烛的灯火。

    他最后一个走出去,蹑手蹑脚地走到帐门口,回头一看,两位美丽的姑娘已经把帖木儿大帝脱得一丝不挂,把他那具苍老的身躯扶上床去,盖乌斯忙放下帐帘儿,打了个哈欠,回自己帐中休息去了。今晚,他也偷空喝了好多葡萄酒,酒劲上来,好困呢……

    一夜狂奔,急如星火。

    天边,此时已隐隐泛起一丝白光,因为片刻不停的狂奔,马匹已经口吐白沫,再也迈不动步子了,如果这时硬催着它们继续走下去,速度也要其慢如牛,而且这些马将活活累死。

    这时候,他们已经来到一处山口,一座小山,不是很高,因为附近没有居民,没人上山伐木砍柴,所以树木滋生,十分繁密。

    据说是犯了癫痫的塞哈智此刻坐在马上,脸色灰突突的不太好看。虽然他事先服了解药,离开中军大营后又马上进行了催吐,而且他服下的毒药剂量不足,完全不足以致命,可是还是被折腾的够呛。

    没办法,他们之中没人能把癫痫发作模仿的惟妙惟肖,而且还要瞒下那么多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江湖艺人,为了把发病做得逼真、毫无破绽可寻,塞老板只好牺牲小我,成全大我了,他吃的是哈里送来的几种毒药之一。

    陈东和叶安也累得够呛,近三个时辰不停歇的狂奔,两条大腿都木了,屁股颠得生痛,可这时候还不能歇息,众人赶到山口后,陈东立即驱马闯进了山谷。

    清晨的山谷中,第一缕阳光还没有射下,仍旧是黑沉沉的,陈东仰起头来,发出了一声狼嚎,狼的嚎叫在山谷中回荡了许久,一片密林中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牵着几匹骏马快步向他走来。两下里汇合,急急低语几句,便一起赶出了山谷,这牵马的人赫然正是刘玉珏。

    两下碰面来不及客套,夏浔立即下令:“换马!”

    众人纷纷下马,一个个两腿发飘,头脑发晕,就好像一条小船正乘风破浪,而他们就踩在那小船的甲板上。

    长途奔袭的情况常见,可是哪怕是从小生活在马背上的人,所谓的长途奔袭也不可能像他们一样跑的这么快,不管是怎样的奔袭,总要保持人和马的战斗力的,这就注定了不可能用冲刺的速度狂奔,而他们却是用冲刺的速度足足跑了近三个时辰,马固然要累死了,他们也快颠散了身子。

    稍稍适应了一下之后,他们就开始了紧张的准备,身上的黑色战袍全部脱下集中到一块儿塞进了茂密的树丛,他们换上了普通的西域行旅的装束,马背上的鞍鞯全部卸下来换到那些体力充沛、精神饱满的马身上,然后一巴掌拍下去,将那些疲马轰散。

    随即众人上马,一阵风似的又急驰而去……

    天边一抹红云变得越来变艳,越来越亮,突然,似乎那太阳奋力一跃,突然就跃出了云彩,一道灿烂的阳光顿时洒遍大地。

    药杀水(即今锡尔河)的河面上,金蛇万道,欢快地扭动着。

    哗哗的流水声,送着一艘轻舟随波而下。

    河水湍急,几乎不用划桨,小船儿以最快的速度逐着波涛冲下去,只须控制着尾舵不让小船打转或撞上礁石就足够了。

    阿东和叶安都来自江南水乡,不但会水,船也使得好,此时他们正轮番控制着尾舵,掌着舵不费多大力气,可他们实在是精疲力竭了,所以得两个人轮番操作。其他人则四仰八叉地倒在船舱里面,就连西琳和让娜也不例外。

    真的是太累了,身子已经颠散了架,实在是顾不得形象。好在她们是脚朝着船头的方向,船头只有她们的男人和小丫头唐赛儿,所以姿势纵不雅观,别人也看不见。

    可怜的塞哈智本来是体魄极强健的一个人,可是此刻他正趴在船帮子上,就像一个被人强犦了一百遍的女人,脸色蜡黄,气喘吁吁。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塞哈智这老货晕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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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船尾的陈东和叶安,唯一一个还坐着的,就是夏浔。

    夏浔也很累,但他实在是太兴奋了,所以他没办法躺下,他要坐在船头,迎着风,看着浪,心情才能平静下来。

    “干爹,人家的屁屁都颠成八瓣了,都麻了……”

    唐赛儿嘟着小嘴,可怜兮兮地向夏浔撒娇,夏浔哈哈一笑,说道:“来,干爹给揉揉!”

    大手盖在富有弹性的光滑小屁股上,手感很好,夏浔像揉面团儿似的揉起来,唐赛儿眯起眼睛,舒服地呻吟一声,趴到了他的怀里,不一会儿竟然睡着了。这一夜她还没有合过眼,纵马奔驰,筋疲力尽,真的是累坏了。

    “国公,咱们……成功了吧?要是不成,我这罪可就白受了!”

    塞哈智已经吐无可吐了,他俯在船帮上干呕了一阵,突然一个浪头打来,正扑在他的脸上,满脸是水,倒是清醒了许多,他也顾不得擦脸,懒洋洋地翻身,躺回舱中,有气无力地向夏浔发问。

    整个计划,每个人都只了解其中的一环,知道整个计划全部内容的,只有夏浔和刘玉珏两个人,所以直到现在,他们还不知道自己所做的那些事是何目的,也不太清楚别人都做了些什么,难怪有此疑问。

    夏浔的手还搭在唐赛儿的小屁股上,不过已经改揉为拍了,他轻轻拍着唐赛儿的小屁股,微笑地看着前方。宽广的水面上金蛇万道,不断地被船头压到船底、辗碎,而前面依旧是扭曲的无数条金蛇,两岸是一人多高的芦苇和野草,随着船的行过,不时有野鸭等飞禽从草丛中飞起,生机无限。

    夏浔缓缓地道:“我的计划,是从我发现哈里苏丹目前的困境开始的……”

    一开始,夏浔就知道帖木儿帝国内部的激烈斗争,这些事早在他赶赴西域途中,搜集帖木儿帝国的政治、军事、经济情报上的时候就知道了,他最初是想利用这一点与哈里苏丹达成协议,双方在战场上进行合作,打击哈里的竞争对手沙哈鲁,在打击左路军、成全哈里苏丹的同时,也达到了歼灭敌人的目的。

    当然,要达成这一合作,前提条件是哈里苏丹要把他安全送返西凉。

    但是意外的是,四皇子沙哈鲁和皇太孙皮儿·马黑麻竟然抢先动手,向帖木儿进言,谗构哈里苏丹拥军不前,图谋不轨。哈里苏丹不敢擅自出兵,其实是因为他那位天才堂兄的前车之鉴,不想进军被人谗言,没想到谨慎不前,还是受人谗言,竟然马上就要被人剥夺兵权。

    这个时候,哈里苏丹马上就要失去兵权,没有了跟夏浔合作的本钱,当然不可能再跟他合作。这种情况下,夏浔唯一的下场大概只有被哈里苏丹解赴帖木儿帐前,成为帖木儿大帝夸耀战功的又一件战利品。在这种情况下,夏浔马上根据最新的形势,提出了第二个合作计划:刺杀帖木儿。

    对哈里苏丹来说,失去兵权,回到撒马尔罕,已经失势的他,在面对层出不穷的暗杀手段时,很大可能将离奇暴毙,而答应与夏浔的合作,失败了情况不会比现在更糟,如果成功的话,他将不只生命得到保障,还有可能得到更大的利益,他将称王!

    而神示,恰恰也证明了这一点,叫他对此深信不疑,他岂能不答应?

    这时候,他就恢复了一个政客的谨慎、严密和冷血,他答应与夏浔合作,但是暗地里却做了两手准备。

    如果刺杀失败,他就尽力救出夏浔,以此功劳投奔大明,他将获得更多的利益。如果成功,他却不希望夏浔再活着,有把柄在他人之手,总是一件不愉快的事,哪怕有一天他的王位再也无人能够撼动,这件丑闻也不宜公开。

    所以,如果夏浔行刺成功,他派去接应夏浔的死士,将马上摇身一变,成为杀死夏浔、泯灭罪证的工具。

    而夏浔对此早有预料,中国是有数千年历史的古国,官场上的尔虞我诈精彩纷呈,杀人灭口的把戏他见多了。什么一旦成功,由他牵线搭桥,篡位成功的哈里苏丹将得到大明的结盟,需要有人引见么?不管任何一个人成为帖木儿帝国的王,只要愿意向大明臣服,大明都会欢迎的,这一点他清楚,哈里苏丹也明白。

    所以,他要刺杀帖木儿,需要借助哈里苏丹的帮助,可是在事后,哈里苏丹要过河拆桥的时候,他就得想办法给自己再搭一座桥,从而保证功成身退,安然而返。

    这个难度实在是太大了,他必需闯过重重警戒去刺杀一位君王;他必需把这位处于严密保护下的君王成功击杀;他必需把这刺杀伪装成一个自然死亡;他必需保证在杀人现场全身而退;最后,他必需摆脱自己的“盟友”,安然逃脱!

    这是他一生中最大的一次挑战,他从来没有遇到过难度如此之高的任务,为此,他绞尽脑汁,直到偶然听刘玉珏说出军中解除禁酒令的条件,才想出了一个明暗相间,寓杀于不杀的绝妙计划。

    刘玉珏被郭奕轩收为学生的时候,夏浔还没有想出刺杀计划,但是等他想出来之后,刘玉珏的新身份也被他充分利用上了,在他授意之下,刘玉珏作为郭奕轩的学生,自告奋勇地跟着运输车队离开了军营。

    刘玉珏离开不久,就故意与押运的官员发生冲突,悻悻地“返回军营找他的老师告状去了”,然后他就开始了逃亡路线上的马匹、船只、衣服和食物等物品的紧张筹备。

    “雪莲花”大马戏团的成立,打响了他们的知名度,使他们有资格为伟大的帖木儿汗表演节目;瓦剌的“妥协”和金帐汗国的“臣服”,促使帖木儿大帝兴高采烈,解除了禁酒令大肆庆祝。然后,他们精彩的演出就正式开始了……

    进入大营后,夏浔先叫唐赛儿窃取了通行令牌,但是并非只有一枚,而是两枚,一枚交给了盖邦儿,另一枚则悄悄留下来。然后他支开另一个监视者藏风,叫藏风去看守箱笼,等待自己动手的信号。

    随后,表演开始,塞哈智利用自己身为班主的便利条件,把他戏班的陈东、叶安、西琳、让娜乃至唐赛儿的表演都安排在中前段,等唐赛儿表演一结束,他就服毒突发癫痫,让戏班的人抬着他匆匆离开了后台,而此时守候在箱笼处等着放火的藏风还瞪着大眼等着夏浔的讯号。

    离开中军大营之后,夏浔他们没有返回住处,而是赶到刘玉珏为他们准备好的另一处地方,换好事先备好的服装,骑上马,利用令牌离开了军营,此时藏风正在看台上寻找着唐赛儿的身影,为她根本看不见形影的高明的隐身术而赞叹不已。

    再接下来,小丑登台了,这个小丑根本不是夏浔。可他脸上有浓重的油彩,还有一个红球状的大鼻子,谁还认得出他是谁呢?藏风站立的位置很远,就算没有这些装扮,他也无法看清表演者的五官。夏浔与塞哈智约定的讯号是小丑上台表演,挠头的时候就开始放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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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小丑不是夏浔的人,但是小丑的表演,又有哪一个没有脱帽挠头、装傻卖呆的动作呢?于是,当台上的小丑挠头的时候,台下的藏风便点火了,可怜的藏风根本不知道他比台上的那个小丑更像一个小丑,他自己杀死了自己。

    弩箭射上看台,行刺暴露。这时候夏浔等人早已离开军营,狂奔出半个多时辰了。

    安放箱笼的棚子是戏班的人搭建起来的,陈东和叶安都有参与搭建,这两个自幼做杀手的人,要制作两具匣弩毫无难度,军营周围的商贾和工匠很多,皮匠、裁缝匠、铁匠等等,比比皆是,陈东和叶安早就从不同的铁匠那儿打造好了各种备用的零件,把它们混在那些道具箱子里运进了中军大营。

    这些精巧的零件分开来看,负责检查的士兵根本看不出它们的用处,马戏团的道具箱子里有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所以这些东西被顺利带了进来。

    陈东和叶安把两具匣弩安装好后,利用搭建棚子的机会把它们装在了棚顶,当时他们还不知道帖木儿汗的准确座位,由于看台的设计,他们即便知道了也无法进行准确的瞄准,但是这一点并不重要,夏浔的命令是把箭射上台就好,管它能不能射死人,只要能制造混乱就行。

    匣弩安装好后,牵机引线固定在棚顶的木制支架上,火势一起,即便火还没有烧到棚顶,升腾而起的高温气浪也能燎断引线,藏在棚顶毡布下的匣弩就会立即发射。

    夏浔在引火之物中先行动了手脚,他在一些箱笼中塞了装了药草的布囊,这些药草燃烧之后没有别的用处,只是能叫有哮喘病的人诱发哮喘发作而已。所以,这看台的位置,事先也考虑了风向问题,由于有照明用的火堆不能燎着舞台的要求,这舞台的方位自然由他们来选择。

    藏风点火以后,药草沤出的浓烟飘向看台,紧接着火势变大,烧断引线,匣弩发射,普通的意外失火变成了蓄意谋杀,帖木儿的人当然要抓凶手,放火的藏风死定了!紧接着帖木儿的军队就会搜索他们的下落,惊弓之鸟的盖邦儿会认为行刺失败,直觉的反应就是马上逃离。

    夏浔唯一无法确定的是,令牌失窃的把阿秃儿和失吉忽突忽是否会第一时间发现令牌丢失,从而在第一时间就发出最高级别的警备令,而盖邦儿如果看见最高级别的警讯,知道令牌失效,是否会放弃突围,换回平民服装潜伏到平民中去。

    不过这一点已经不重要了,此时他们已经离开,盖邦儿已经无法实施对他们的杀人灭口计划,而且盖邦儿那些人将被迫滞留在军营里,他们要重获自由最快也得几天以后,那时夏浔一行人早已逍遥在千里之外了。

    行刺暴露,又惊又怒、情绪激动的帖木儿又曾大量饮酒,这时再吸入诱发哮喘的烟雾,他的哮喘病一定发作的比平时还要厉害,所以,他一定会叫来他的主治医师给他吃药,而真正刺杀帖木儿的毒药,就在帖木儿最信任的医士哈密特的药匣里。

    要接近帖木儿不容易,可是要接近能接近帖木儿的人却不难。

    唐赛儿最初的生病,辗转托人向医术高明的哈密特医士求助,事先打听到哈密特的喜好以及他的家庭情况,甚至连唐赛儿的名字都改得和哈密特的女儿一模一样叫做塞拉,这一切一切的铺垫,都是为了让唐赛儿能够被哈密特接纳,能够亲近哈密特。

    而做这一切的目的,就只是为了让唐赛儿把从印度阿三那儿买来的毒药放进哈密特医士为帖木儿大帝治病的药里面去,帖木儿会毫不怀疑,心甘情愿地喝下足以叫他致命的毒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