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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第276部分

    两三个月的时间里,每天都要保持那样一副模样是很吃力的事情,也更容易露马脚,所以还不如对容貌稍做掩饰。反正瓦剌没人认识他,认识他的几个瓦剌使节现在都在京城里面,受到了严加看管。

    “辅国公杨旭两天前就离京了”,去向不明。这是汲取了上一次在哈密遇袭的教训,皇帝对他的行踪进行了严格保密。包括现在这支使节队伍中,知道夏浔身份的,也只有赵子衿和夏浔的两个副手:辛雷和费贺炜。

    黄真也是少数几个知道夏浔在队伍中的官员,他一眼都没看向夏浔,只是煞有介事地殷殷嘱咐,为赵子衿送行。

    黄真很开心,想当年他跟夏浔往山东巡查镇压白莲教案,他是正使、夏浔是副使,皇上却交待以夏浔为主,弄得他这正使好不尴尬。今天的赵子衿恰与他当年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夏浔的官儿比那时候大了不知道多少倍,赵子衿这个钦差正使一定比他当年还要别扭。

    一想到这里,黄真就很开心。

    赵子衿双手接过黄真为他斟的饯行酒,连声道着谢。

    黄真笑呀,幸灾乐祸地笑,笑得嘴角歪着,一抽一抽。

    赵子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道:“黄大人,下官观你面相……”

    “怎么?”黄真继续笑,笑得嘴角歪歪着,不停地抽搐。

    赵子衿关切地道:“大人嘴角有点歪,还一抽一抽的,回头还是赶紧去看看郎中吧。下官有位叔父,前不久中了风,如今瘫在床上动弹不得,之前他就是这般症状……”

    黄真马上不笑了!

    巴尔喀什湖畔,波分浪卷,鱼鹰翔空。

    岸上野草蔓长,随风起伏,一眼望去亦如湖中波浪般起伏不定。

    成群的牛羊悠闲地吃着草,在大草原上缓缓而行,仿佛天空中慢慢移动着的云朵。

    草原上,星辰般坐落着许多毡包,其中一处毡帐比较密集的地方,中央是八座纯白色的毡帐,紧紧排列在一起,在八顶白帐的外侧,一顶灰色的帐篷里,此刻正静静地坐着三个皮袍大汉。

    地上的毡毯有些脏了,帐篷里边没有风,隐隐有股羊腥味儿弥散其中,只是这三个蒙古大汉自幼就适应了这种气味,所以丝毫不觉有异,他们身上同样有一股羊膻味儿,甚至更加浓重。

    坐在上首的汉子个子不高,但是身材很敦实,一部浓密的大胡子遮住了他大半个面孔,露出的颧骨却似刀削一般充满棱角,他用凛凛的目光左右一扫,沉声说道:“大明的使节很快就要到了,他们此来瓦剌,专为查访我瓦剌奉立大汗一事!”

    坐在左首一条大汉蹙眉道:“他娘的,这么快大明就知道了?”

    右首那条大汉冷哼道:“咱们瓦剌诸部,居心叵测者甚多,有的心向鞑靼,有的想要篡权,这件事怎么可能绝对的保密!”

    中间那条大汉微微一笑,说道:“明人到咱们的地盘上来查,怎么能查出个所以然来?有人敢暗中捣鬼,可未必敢当面通敌。明人派了一个御使来,这么大张旗鼓的,能查出什么来?依我看,这是明廷皇帝不能不有所表示,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咱们把这台阶给他搭好了,也就是了!”

    左右两条大汉一齐点头:“嗯,我们会约束所部,同时,这边你也看紧着些,不要让他随便接触其它部落的人,尤其是哈什哈的人!”

    “嗯!”

    中间那条大汉听到哈什哈的名字,不禁微微眯起了眼睛,对哈什哈这个最强劲最具威胁的对手,他脸上表现的不以为然,心中还是颇为忌惮的。

    这三个人正是瓦剌三王,顺宁王马哈木,贤义王太平,安乐王把秃孛罗。

    坐在左首的贤义王太平说道:“马哈木,你看咱们是不是把八白帐先拆掉?”

    八白帐是模仿成吉思汗生前所住的宫帐而建立的八座白色毡帐,叫八白帐,是后人祭祀成吉思汗的灵堂。但是八白帐只能有一处,由蒙古皇室负主祭,接待各方的部落酋长来拜祭这位“万王之王”。自元世祖忽必烈时起,拱卫“八白帐”的任务交给了鄂尔多斯部。

    鞑靼和瓦剌分家之后,这八白帐就设在拥有大汗的鞑靼部,瓦剌部既然没有成吉思汗后裔的大汗,就不应设有八白帐,但是马哈木认为,把这说成是对成吉思汗的敬慕也未尝不可,毕竟那是所有蒙古人心目中最伟大的英雄。

    马哈木道:“不必!祭奠先王祖先,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临时撤掉,反而显得心中有鬼。我只要看紧了脱脱不花和阿噶多尔济,他无凭无据的,能奈我何?”

    八白帐,悬挂着五色绸和经幡,随着微风轻轻飘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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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边传来像是锁呐的声音,凄凄惨惨,呜呜咽咽,与这氛围倒是挺搭配的。

    一个穿着右衽、斜襟、高领、长袖、镶边,下摆不开叉的土黄铯肥大蒙古皮袍的汉子,懒洋洋地晃进帐篷,顺手从供桌上抓起一碗奶酒喝了一大口,又拈起块奶酪丢进嘴里,这都是供奉成吉思汗的祭品,成吉思汗在蒙古人心中是永远的神祇,而这个蒙古人居然会做出如此亵渎的举止?

    仔细瞧瞧他的模样,便叫人恍然大悟了,原来这厮正是万松岭。

    万松岭吧嗒着嘴返身要走,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于是又转过身来,毕恭毕敬地冲着成吉思汗的神位合什一礼,嘴里念叨:“俺、嘛、呢、叭、咪、哄。”念完了六字真言,万松岭顺手抓起哈达擦了擦手,这才施施然地走了出去。

    公孙大风倚坐在一顶毡帐下,鼓着腮帮子吹喇叭,万松岭走过去,踢了他一脚道:“别他娘的吹啦,这是出殡的曲儿!”

    公孙大风停了吹奏,嘿嘿一笑道:“祭奠不也用得上嘛?”

    万松岭在他旁边坐下,悻悻地道:“用上个屁,人家这儿不吹这种曲子,你好好学着,咱们现在得扮神汉呢!”

    公孙大风道:“我早就会吹啦,不喜欢听罢了。”

    说着,他叹了口气,对万松岭道:“师傅,你这大汗当的没劲呐!我平时无事,跟这儿的牧人聊天,打听过他们这儿的事,你说邪门不,自打元顺帝逃出中原,脱古思帖木儿父子在捕鱼儿惨败,逃亡中又被也速迭儿弑杀以后,他们立的大汗,就没一个得以善终的……”

    万松岭大怒:“你他娘的咒我是不是?”

    公孙大风赶紧道:“没没没,我这不是提醒师傅么。”

    万松岭叹气道:“我还以为,这一回真的祖坟冒了青烟,莫名其妙当个草原皇帝啦,谁晓得……什么事儿都有三王做主,我就是个摆设,原想着当摆设也行呀,起码锦衣玉食,谁知道大明派了个御使来,我就从大汗变成神汉了,整天猫在这儿看坟……”

    就在这时,一个佩刀武士急匆匆地闯了进来,一眼看见万松岭,赶紧抚胸施礼,道:“大汗,撒木儿哈屯和豁阿哈屯看您来啦!”

    “哦?撒木儿公主和豁阿皇妃来了?”

    万松岭和公孙大风对视了一眼,连忙站起,拍拍屁股上的尘土,故作威严地道:“有请!”

    第862章 双双藏

    片刻功夫,两个身着洁白的蒙古式长袍的女人姗姗走来,后边几名侍女亦步亦趋,随行左右,一个个俱都步履轻盈,身姿婀娜。

    众侍女拱卫之中的这两个女子,实际上都有三十多岁了,但是保养得宜,却只如二十许人,其中一个姿容秀丽、气度雍容,正是马哈木王的王后,原额勒伯克汗的女儿,撒木儿公主。

    撒木儿公主姿容算是秀丽,可是与她旁边那个珠圆玉润的少妇一比,立时就显得黯然失色了。那个妇人五官眉眼虽然透着秀媚,其实细看五官的话,每个部分都不算绝美,但是这样的五官凑在她的脸上,便有一股柔媚的女人味儿。

    说起美女,常有人提起女人味儿这句话,但是到底怎样才算是有女人味儿,却很难形容的出来,如果你能看到这个女人,那就是女人味儿的最佳诠释了。

    一眼看去,她的姿容绝不算极美,仔细看的话,她的额头还嫌稍高了些、嘴唇也略厚,但是偏偏就有一种灵秀而妖媚的味道,这是渗透到了骨子里的魅惑,她每一举手,每一投足,一个眼神、一个表情,都有一种沁入骨髓的魔力。

    所谓尤物,这就是尤物了,尤物让你一眼看去,马上想到的不是美,而是性。这是一个叫人一看就会联想到床的女人。

    通常,这种女人被称为祸水。

    这个女人就是哈什哈的豁阿哈屯(哈屯,夫人之意),货真价实的祸水。

    北元分裂为鞑靼和瓦剌,有着种种更深层的原因,但是一分为二的导火索,却正是这个豁阿。

    北元还在的时候,豁阿是额勒别克大汗的弟媳。这个额勒别克别无所好,只好女色。一日他在雪中猎兔,感慨说自己贵为大汗,却没有一个面容像雪地般白皙,脸颊如兔血般红润的美女侍奉。结果太尉忽兀海就说:“您的弟媳豁阿哈屯比您所说的景色还美!”

    额勒别克一听大喜,就想跟自己这个弟媳来点不伦之恋。在他看来,自己是蒙古大汗,那豁阿夫人还不上赶着侍奉他么,谁知道忽兀海太尉兴高采烈地去拉皮条,却被这位豁阿哈屯骂了个狗血喷头。

    额勒别克见软的不行就来硬的,授意太尉忽兀海暗杀了自己的弟弟,终于霸占了豁阿夫人。这豁阿倒也真是个女中豪杰,她成了额勒别克的女人之后,先是强颜欢笑,假意奉迎。

    等有一次额勒别克去打猎的时候,她就把太尉忽兀海请来,用烈酒将他灌醉,抬上大汗的床榻,再弄乱自己头发,撕烂自己衣服,装作被人非礼的样子。额勒别克回来一看帽子绿了,不禁勃然大怒,便杀了太尉忽兀海。

    此时,豁阿夫人才说出真相,要求大汗杀了她。大汗贪恋她的美色,哪肯加罪,不过冤杀太尉忽兀海,额勒别克觉得过意不去,就把自己长妻所生的女儿撒木儿公主许配给了太尉忽兀海的儿子马哈木,并且授予他丞相之职,叫他统管西部蒙古诸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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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部蒙古诸部原本是有自己的部落长的,这人就是土尔扈特部的首领哈什哈,他哪肯大权旁落,愤怒之下,突然发动袭击,把额勒别克汗给宰了,还一不作二不休,把豁阿皇妃也给抢了来,豁阿在四个月内,一连换了三任丈夫。

    哈什哈杀了额勒别克汗之后就逃回西部,北元就此分裂成鞑靼和瓦剌。其实真要论起来,也不能说豁阿哈屯是祸水,如果额勒别克不曾把马哈木封为瓦剌之主,哈什哈就不会反,也就没有接下来的事。

    仔细品味的话,这段经历正是蝴蝶效应的最佳解释:打兔子—谈到女人—勾引弟媳—杀死弟弟—弟媳报仇—安抚冤死太尉的儿子……最后一个国家分裂成了两个。

    东部蒙古的实力派大臣阿鲁台太师立额勒别克汗之子本雅失里为大汗,成立鞑靼国。而瓦剌虽是一国,却四雄并立,这四雄就是哈什哈、马哈木、太平、把秃孛罗。

    四人之中,原本以瓦剌的老牌贵族哈什哈实力最强,底蕴最丰厚,但是马哈木是额勒别克汗生前指定的西部蒙古的统治者,对诸部具有相当大的号召力,朱元璋分封瓦剌诸王的时候,也故意撇下哈什哈,只封其他三人,目的也正在于挑起他们内部争斗。

    这位豁阿夫人曾经是撒木儿公主的母妃,现在是撒木儿公主杀父仇人的妻子。

    而撒木儿公主的丈夫马哈木王的父亲是忽兀海太尉,又是被豁阿夫人设计害死的。

    这关系实在是乱的不行,在本来的历史上,这两位夫人在后来的政治斗争中,还曾不只一次成为同一个男人的妻子,两女共侍一夫,共宿一榻呢,只是眼下她们的关系还没有那般“亲近”。

    她们两个人的关系这般尴尬,又是如何走到一起的呢?

    原因很简单,虽然她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夹缠不清,不过她们并没有把这种关系放在心上,男人打打杀杀抢地盘争霸主的事情,她们见得多了,女人为强者所有,弑其夫,为其夫;弑其父,为其夫,那是草原上常见的事,她们并没有固执于此。

    促使她们走到一起的,是一个共同的信仰:她们两个都是血统论的坚定支持者!

    不只是她们,很多蒙古人都保持着这种根深蒂固的观念,即:成吉思汗是受天命而生的,蒙古大汗必须要由成吉思汗父系氏族出身的后裔来担任。

    所以,尽管作为“天之娇子”的成吉思汗的后裔们影响力每况愈下,常常被权臣们视如玩物,但是在许多蒙古人心中依旧保持着这种神圣观念,这也正是马哈木和阿鲁台明明大权在握,却不得不千方百计立个黄金家族后裔为大汗的缘故。

    撒木儿公主和豁阿夫人目前的丈夫都是瓦剌部的重要首领,但是她们两个都一致认为,非成吉思汗后裔的异姓贵族,既没有资格登上权力的巅峰位置,也没有能力结束蒙古的分裂,唯有成吉思汗的后裔,才能一统蒙古,恢复蒙古人昔日的荣耀。

    所以尽管马哈木不把脱脱不花当回事儿,视其为摆设,但是这两位夫人却对脱脱不花十分尊敬。

    她们的丈夫对大汗缺乏足够的礼数,她们就经常来拜谒大汗,就眼下的目的来说,大汗在瓦剌尚无根基,她们的目的仅仅是帮助大汗树立权威,至少因为她们的礼数周到,不致让其它部落和普通牧人们也轻忽了大汗的存在。

    万松岭笑容可掬地肃手相让道:“两位哈屯,请进、请进!”

    豁阿哈屯和撒木儿哈屯恭谨地道:“大汗先请!”

    万松岭推辞不得,只得当先走进自己的大帐,在上首坐了,两位夫人才依礼数在他左右下首的几案后坐下。

    豁阿夫人嫣然道:“大汗,多尔济台济,大明使节就快到了,您二位也知道,以咱们眼下的实力,还不足以与大明抗衡,所以只得委曲大汗和台吉在此避避风头。因此一来,日常用度的规格、侍候的奴婢们,也就谈不上了,臣妾和撒木儿哈屯深感不安,却也只好以祭拜成吉思汗的名义,时不时的给大汗稍些用度过来。”

    豁阿夫人不笑时都充满女性的魅力,这一笑当真是百花失色、颠倒众生,不过万松岭却不敢心生邪念。这是哈什哈的夫人呐,哈什哈连额勒别克那位真正的蒙古大汗都宰了,他会在乎自己这个“脱脱不花”么。

    万松岭连声道:“豁阿哈屯、撒木儿哈屯,两位哈屯真是太客气了。我兄弟二人在这儿暂避一时也没什么,毕竟是自己族人的地方,呵呵,比起在祁连山下的时候,我等不知惬意多少。”

    豁阿夫人微微一笑,扭头道:“乌兰图娅,把咱们为大汗和台济准备的礼物呈上来!”

    一个锦裙筒靴,粉光脂艳的美丽少女托着一个红绸蒙盖的漆盘轻盈地走了进来,秀发黑亮,妙眸浅蓝,两条大辫子直垂至臀,随着她的行走,辫梢轻轻拍打着臀部。若说美丽,这帐中女子,竟以此女最美。

    万松岭盯着那款款扭动的小蛮腰,眼神儿直了。公孙大风坐在侧首,瞄着辫梢拍打着的翘臀,盯着那圆润的弧线,下意识地意滛着它那丰盈的质感和美妙的弹性……

    万松岭突然想起他与马哈木说过的一番话,马哈木问他可有妻妾子嗣,他说在祁连山下时,曾经纳过妻妾,只是逃走时脱身不易,不便带出来,如今他已逃走,家人必定受到严密看管,再难有脱身的可能。

    马哈木便说大汗乃蒙古之主,岂可无后。要为他张罗从各部贵族少女中再纳几房妻妾,眼下这个少女既是豁阿夫人身前一个使女,做不了夫人,做个妾还是可以的吧?而且她只是一个使女,只要自己开口,以豁阿夫人对自己的恭敬……

    “嘿嘿嘿嘿……”

    万松岭开心地笑起来,他觉得这个憋屈的大汗当得还是蛮有意义的。

    第863章 赵钦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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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万贯!”

    “哈哈哈哈,十万贯!你输了,哈哈哈……”

    夏浔刚一出牌,费贺炜就乐不可支地掀开自己扣着的底牌,赌神一般潇洒地一掷,赫然是一张“十万贯”。

    他们正在大车上玩叶子牌,这牌有四十张,分为十万贯、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