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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纬度战栗-第10部分

自有所作为的。况且厅领导已经给自己定下了这样的工作指导思想:幕后的事,咱们不管!咱们就查劳爷到底是咋死的。咱们不趟那雷区。而且还把话都说死了:你要替我死守住这条底线。

    但是不查清幕后的那些“烂事儿”,能整出劳爷之死的真相吗?

    他很担心,忙乎半天,会无功而返。

    “能不能以个人的名义,找省政法委书记谈谈?这倒是可行的。政法委书记曾是省公安厅的前任厅长,跟自己也很熟。自己提出要见他,他一定不会拒绝。另外,也可以去找找省纪委书记谈谈。这些年,省纪委抓的不少大案,他们刑侦总队都派人去配合过。他跟省纪委的不少领导也还是能说得上话的。但是越过袁崇生去找他们,合适吗?万一话要传回到袁的耳朵里,袁一定会很不高兴的。厅里已经给了明确的指令,自己再越级去‘申诉’,等于在告厅里的状嘛。”这样的事,在官场上是特别犯忌的。赵五六当然是不会干的。好在,听说中纪委已经派人来暗访过。居然有过“暗访”,随后他们一定会有明确的行动和指示。只要有了中纪委那样高层的指示和授权,一切就好办了。那么,还是等一等吧。等一等……

    那天,从赵五六那儿接受了任务,走出办公楼大门,早已过了子夜时分,邵长水在漆黑一团的院子里,又默默地站了好大一会儿。凭借着院内院外那些路灯的光芒,可以看到耸立在主楼顶上的旗杆和右侧副楼上各种形状的巨大天线,全都在风中默默地战栗。以前在基层工作时,每每有机会来省城,走近或走进省厅这大院,仰视这一切,总会产生一种肃然起敬和无比神圣自豪的感觉。但今天再环顾它,却多少感到有些凄切和陌生。“大机关的事真不好办啊……”他暗自感慨道。这时,他又想到爷爷当年跟自己说过的一段话:“一个人,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而啥也不敢去干,总在那儿哆嗦,是不会有出息的。这样的人就是我,你爷爷。但一个人只想着自己能干什么,而不知道自己不能干什么,总在那里胡干蛮干,那终究也是不会有大出息的,那就是你老爹,撞了一辈子南墙,到老,眼青鼻肿地还在林场里窝着。古话说,穷人家三代出不了个真状元。要出状元,那也是亢龙升天。你可是我们家的第三代,干啥都得仔细掂量掂量哦。”

    到底啥叫“亢龙升天”?“亢龙升天”又能怎么的了?爷爷没解释。邵长水也没细问。因为他知道,即便问了,老人家也不一定解释得清。老人嘴里经常能冒出一些他自己都解释不清的话语,估计也是从他爷爷的爷爷那儿稀里糊涂地传承下来的。只是爷爷近来已经很少说话了,说不动了,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靠在柴禾垛上,编着编着荆条筐,居然会突然耷拉下脑袋,迷盹过去。

    爷爷从爷爷的爷爷那儿继承下来的话当然不能全听。但“干啥都得仔细掂量掂量”,这,应该是永远不会错的。

    邵长水到总队保密室,取出劳爷留下的那两件东西,把上面所有的文字符号,连同那块真皮钥匙链,用扫描仪扫存到电脑里,又把它们刻录到一张光盘里。带着那张光盘,带了一台具备无线上网功能的笔记本电脑,当天就去了云林。在破解这些密码前,他重新梳理了一下原先的那些侦破思路。梳理来梳理去,仍然觉得原先那些思路从大的方面来说,还是可取的。“可取”的依据,不仅仅因为劳爷并未受过高深的密码编制训练,也不具备这方面的专业知识,而且经过多个高级密码专家的研究,从这些字母中也都没有找到常见的那些高级编码规律的痕迹。劳爷自己不具备这方面的高深知识,有没有可能请教过专家呢?不排除有这种可能。但这个可能性太小太小。首先,这样的专家,无论在省内还是国内,都是有数的。而有数的这些个专家,邵长水他们也都去找过了。他们都说,没有接触过一位姓劳的先生。总不能说,劳爷去请教了外国专家吧?所以,最初确定的那个破解思路还是不该轻易放弃:这密码一定是用一种非常简单、比较常见的方法编写成的。从逻辑上推理,劳爷之所以用密码的方式记录下自己掌握的这些情况,其目的还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将它们交给可靠的人,再转交给组织,让组织上掌握这些“秘密”,去解决什么问题。如果他把这密码整得跟天书似的谁也没法破译,不是完全违背了自己的初衷吗?所以,正确的做法,还只有不把这“密码”当成密码,才能破了这“密码”。但是……但是……怎么做,才算是不把这“密码”当密码来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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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茫茫宇宙,茫茫人海……哪里才是破解这谜团的入门途径呢?

    十 卡拉ok包房里的启示

    两天后,邵长水突然接到赵总队的电话,让他去协助侦破七年前发生在长滨铁路沿线的一起连环杀人案。赵五六见他接受任务时,神情不是预料中的那么兴奋和欣慰,更没有半点应有的感激之情,脸色也有点萎黄,好生奇怪,便问:“你小子怎么了?在云林‘疗养’,还‘疗’出真病来了?”邵长水勉强笑笑道:“没事儿。”赵五六道:“啥没事儿?你瞧瞧你那副苦瓜脸,黄不拉唧,又绿不拉唧的。”邵长水道:“真没事儿。”赵五六道:“那一堆英文字母真那么难?一点头绪都摸不着?”邵长水苦笑笑道:“还是我没本事呗。”其实最近他还“秘密”地去了一次陶里根,再一次实地考察了劳爷当时的生活、工作环境,想从中找到他编制这些密码的依据;也不止一次借着“慰问”、“安抚”的名义,秘密去劳爷家,找劳爷的遗孀了解劳爷的种种生活细节,也是想从中找到他编制这些密码的“生活依据”。但都一无所获。

    “我是不是仍然把问题想得太复杂了?”

    但有效的简化途径又在哪里呢?《易经》只用了八八六十四卦便囊括尽天下万物演变的全部规律。这样的好事,还能再出现第二回吗?牛顿的那个苹果,今天还会落在了邵长水的脑袋上吗?

    用慧芬的话来说,他这些日子简直是有点“神经”了。经常地,睡到半夜,突然会从床上跳起,跑到过厅里,在纸上计算着编排着。吃饭的时候,也常常嘴里裹着饭菜,人就呆在那儿了。压根儿也不懂英语的他,居然把一本崭新的英汉辞典翻查得乌漆抹黑,都不成个样子了。

    但有效的简化途径究竟又在哪里呢?依然是茫茫宇宙,宇宙茫茫啊……

    既然领导要他去帮着破什么连环杀人案,跳出“死胡同”去散散心,换换脑子也是好的。

    那天,那起连环杀人案终于告破。两名凶犯竟然是“一担挑”。所谓“一担挑”,就是他俩的老婆是亲姐妹。公安部和省委省政府立即向全体参战人员颁发了嘉奖令。整个专案组大松一口气,狂喝一通酒,决定放假一天,让大伙回家去休整一下。天气也日见燥热,也该让大伙回家去洗洗澡,换换衣服,舒舒服服地睡上一个囫囵觉了。但邵长水却依然闲不下来。倒还不只是为了那堆“密码”。这一回主要是为了自己的老大。她一年后就要中考。这当然是件大事。许多同学的家长早就在暗中用各种方法使劲打点。老大总觉得自己的老爸没给使劲,为此嘟嘟囔囔地已经叨叨了好长时间。邵长水当然不是不想为闺女使劲,更不是不知道此界中的“常情”和“行情”。但前一阶段实在太忙,顾不过来;后来闲下来了吧,想着要去使劲了,又有那么一点“心理障碍”:总觉得直接上人家里去敲门送钱,有失身份(你瞧,还清高哩),也担心那些校长书记们是否会接受这样一种过于庸俗的“打点”方式(瞧,还在替人家操那份心哩)。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应该先找个合适的方式,联络一下感情,逐步熟识起来,再根据对方的需要和女儿学习成绩的变化,确定下一步采取什么“措施”去铺垫(打点)。这也算是“摸着石头过河”吧。

    想了半天,确定去一家歌厅,订个“ktv包房”,请厅政治部宣传处的同志替自己从省公安文工团里请两位女歌唱演员来凑个场子。那两位女歌手在社会上还是小有点名气的,还真把校长书记都吸引来了。上了价格不菲的果盘,喝着精装的罐啤,唱着g情柔曼的前苏联歌曲和“邓丽君”、“童安格”等。在一片“涛声依旧”和“红尘滚滚”之中,校长书记不断地夸奖邵长水的闺女聪明,好学。邵长水当然也就不断地指出,这是学校各级领导和老师们辛勤栽培的结果,并不断暗示,今后两位校领导和校方的相关人员在社会治安,或别的什么方面遇到啥麻烦,需要他出力的,他一定会尽力去帮着解决。然后那位书记又夸邵长水的女儿头脑灵活,手脚勤快。这简直让邵长水都不敢相信。因为女儿在家被子不叠,衣服不洗,是出了名的“小懒猫”。但那位书记却说,他闺女最近在全校为加强素质教育而举行的计算机比赛中,得了第二名。尤其在运用五笔字型输入法进行文字录入的盲打比赛中,以每分钟录入二百一十五个字码的速度,高居榜首。他当时听了,心里还真格登了一下:“五笔字型?怎么是五笔字型?”邵长水学过五笔字型的输入法。但嫌它麻烦,后来一直用的是拼音输入法。好在一直在第一线上破案,并不经常需要使用电脑录入文字。后来,到领导岗位上工作,文稿自有别人代笔,也自有人代为进行电脑录入打印。再后来到警校,文稿方面的活儿多了许多倍,经常要亲自坐在电脑前录入文字,但他还是习惯使用拼音输入法。所以,很久以来,他几乎已经把这个什么“五笔输入法”完全淡忘了。

    现在突然提起五笔字型……他心里真的硬硬地梗了那么一下。

    “五笔字型……怎么会是五笔字型……”

    那天晚间,他自己也说不清究竟是为了什么,“五笔字型”这几个字,居然就那么顽固地在他头脑里时隐时现地梗结了几个小时,一直摆脱不了。他总觉得这几个字应该跟什么案子的什么细节有某种必然联系,否则自己绝对不会耿耿于此,而无法释怀。但到底跟哪个案子有关呢?乱哄哄的环境,啤酒喝多了的燥热,都让他无法静下心来细细追问。等送走那两位学校领导和女歌唱演员,再站在空旷的路灯下,让凉风那么一吹,他心里忽然一亮。想起来了。五笔字型。劳爷那个极精致的“红鳟鱼”小记事本。一堆密码和一份五笔字型的字根表。啊,五笔字型字根表。长时间以来,自己一直只关注了那一堆谜一样的“英文字母”,而对明白如日月星辰一般的那份“五笔字型”字根表,却没给以任何必要的关注,更没去想一想,劳爷为什么要把这个五笔字型的字根表抄在他那么珍贵的记事本上?只认为历来爱赶时髦的这位劳某人在学五笔字型输入法,而没去细细地思考一下,劳爷把这两样东西放在一个本子里,是否有某种暗示性?假如确有某种暗示在里头,那么他又在暗示什么?自己还真的忽视了这么一个极其重要的细节。

    想到这里,他的头有些胀疼起来。这是长期心理负担过重,生活不规律,严重缺觉,加上刚才又多喝了些啤酒,ktv包房里的空气又比较浑浊了一些闷热了一些噪音又过于刺耳了一些的缘故……

    哦,五笔字型……五笔字型是什么?他努力地回想。模模糊糊地想起:五笔字型就是把汉字拆解成几十个字根,又让电脑键盘上的每个英文字键各代表一个或几个字根。这样,每击打一个或几个字键,就能在电脑里产生或组合出一个汉字。这就是五笔字型输入法的原义。是的是的。他的头脑突然间明晰,心情也骤然激动起来:每个字键代表一个英文字母。击打几个字键产生一个汉字。这等于是说,在五笔字型输入法的概念中,每几个英文字母或某一个英文字母都能代表一个汉字。劳爷是不是在暗示,按五笔字型输入法组合汉字的规律去读解他那些英文字母,就能解开这里包藏的全部秘密?

    他的心顿时狂跳起来:是的,答案很可能就在这里。

    哦,什么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就是啊!!!

    他浑身开始颤抖。冲到停车位前,匆忙倒出车子,还差一点剐蹭着了另一辆车。一路上他都在告诫自己,慢一点,慢一点……拐弯减速……红灯停车……注意行人……避让非机动车……但除了红灯不闯以外,几乎所有的交通法规,这一刻都让他丢在了脑后。他让车戴上警灯,启动警笛,一路上都以七八十码、甚至八九十码的速度飞驰在夜晚并不冷清的城市干道上。回到家,他冲进女儿的房间,一把把正在做功课的女儿拉到自己的大房间里,把正在大房间里看电视的妻子和小儿子不由分说地赶到过厅里,然后嘭地一声关上房门。把慧芬吓得不停地敲打房门,问:“咋了?又出啥事了?”他让自己稍稍喘过一口气来,告诉慧芬:“没出啥事。但我跟闺女有重要的事要谈。你别干扰。在外头好好看你的电视。”然后他问女儿:“你精通五笔字型?”女儿也被他吓得小脸青白,浑身直哆嗦,答道:“是的……那又怎么样?”开始进入青春反叛期的女儿这段日子来常用这样的口气跟他说话:“又怎么了?”“你们怎么这样?!”甚至还经常向他翻白眼儿,等等。他跟女儿吼过一两回。女儿一甩门,走了,根本没把他的吼叫放在眼里。第二天,他看到女儿把一份《青年报》搁在他床头。并用粗粗的红笔在报上圈出一篇报道《家庭暴力是造成青少年出走的重要原因》。他不明白,这时代也变得太快,当父亲的吼叫两声怎么就被列入“家庭暴力”的范畴里去了?但以后,他再不冲她吼叫了……同时,他又觉得现在的媒体,他妈的太会讨好年轻人了……

    那天,他压低了声音,对女儿说道:“请你帮我做件事。这件事,你不能跟任何人说。包括你妈妈,你弟弟。你学校里任何一个好朋友。你要对我保证。”这时的女儿想翻白眼,但翻不起来了,只是哆嗦着说:“我保证……”他接着拿出那几页从劳爷记事本上抄下来的英文字母,对女儿说:“按五笔字型输入法的规律,替我把这些英文字母翻译成汉字。”女儿说:“我功课还没做完哩。”他说:“今天的功课你别做了。”女儿说:“功课不做怎么行啊?老师愿意吗?”他说:“别管老师。今天听我的。”女儿说:“听您的,考不上重点高中,您还不得撅死我?!你这人怎么这样?”他咬了咬牙,喘着粗气说:“啥这样那样的!考不上重点高中,上不了大学,老爸养你一辈子!快替我翻译。”

    按五笔字型的组字方式一对照,那些英文字母的含义便渐渐清晰起来。比如说,汉字中的“代”,用“五笔”在电脑上打,应该是敲“w”、“a”这两个键。反过来,在他的密码中,“wa”这两个英文字母,也就表示“代”字。“省长”,应该敲“i”、“t”、“t”、“a”四个键。反过来,密码中“itta”这四个英文字母就表示汉字中的“省长”。同理,“waitta”这一组字母就表示“代省长”。但女儿毕竟年龄小,反向思维的能力也较差。她可以在键盘上,用“五笔法”把汉字录入得飞快,但反过来要她按“五笔法”的英文字母组合规律去读出汉字,却慢得出奇,并且还经常卡壳。这当然也不能全怪这个才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因为,五笔输入法在组字时,有它自身非常不规范的地方,比如,“省长”这两个汉字,你既可以把它当一个词组来打,也可以把它们当成两个单字来打。当词组打,得打“itta”。当成两个单字打,就得打“ith”和“ta”。但不管打“itta”,还是打“ith”和“ta”,最后都能打出“省长”。而劳爷在运用五笔法编制这密码时,也不规范。有时他用前者来表示“省长”,有时,他又用后者来表示“省长”。

    这在电脑上正向录入时,差别不大,无非是一个方法少输入一两个字母,另一个方法,得多输入一两个字母而已。但是,在反向判读时,就会给判读者带来很大的麻烦。甚至会引入歧途。另外,“五笔法”又规定每个字键(也就是每一个英文字母)都可代表一个汉字,比如单个的“i”代表“不”。单个的“t”,代表“和”。单个的“a”,代表“工”。那么,当邵长水的女儿看到密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