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智略不足,只能为将不能为帅,但是这丝毫没有减低华雄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可如今却陡然听说华雄死了,这如何不让董卓震惊和难过?
暴怒之下的董卓一连处死了好几个犯了点小错的宫女和内侍,然后将自己一个人关在宫内,静静的思量着。
董卓反复的回想着这些年来自己走过的道路,从一个没有丝毫出身的平民到边关大吏,然后再一步步走到如今的高位,这其中自己经历过多少次的艰难、陷入过多少次险地又有何人知晓呢?
别的不说,单说中平二年自己随车骑将军张温平定北地的叛乱时,自己与周慎公讨先零羌族时,周慎全军覆没而他为了保全自己的实力,而坐视友军大败,结果为孙坚痛斥,还直指自己三条罪状,欲要让张温诛杀自己,那时便已在生死之间走过一遭,幸亏张温心软而没有听信孙坚所言,这才化险为夷。
说到孙坚,此人的勇武威猛,董卓亦是心中深知,对于关东联军这股乌合之众,他本不畏惧,唯独这个孙坚,让董卓心有忌惮。因此私底下他曾派部将李傕前往劝说,想与孙坚结为秦晋之好,并且让孙坚开列子弟中能任刺史、郡守的名单,答应保举任用他们,条件只要孙坚退兵即可。可是没想到此人竟然不识好歹,拒绝了自己的好意。
如今也正是这个孙坚,他居然偷袭下了荥阳,还阵斩了自己手下的大将华雄,一想到此处,董卓不禁有了一股兔死狐悲之感。
而更让董卓感到后怕的是,在这次十八路联军的背后他隐隐能够察觉到一双无形的大手在操控着,无数次的深夜里,董卓似乎都能感觉到黑暗中有一双深邃的眸子望着自己。“啪!”董卓狠狠将手边的瓷瓶掼到地上,满地的碎片看上去多少有些触目惊心。
“你想让我在洛阳城坐以待毙,我就偏不遂了你的意,当真以为这群乌合之众能奈何得了我么!”董卓对着空荡荡的大殿大声的咆哮起来,仿佛是在对那深深的隐藏在幕后的黑手咆哮。
“大…大人…”一个宫女战战兢兢的站在殿门之外,低声开口道。
“什么事!”董卓红着眼睛,喘着粗气说道。
那宫女被吓得一哆嗦,赶紧低头道:“大…人…司…徒求…求见…”
“司徒?”闻言,董卓不禁一怔,“他为何事求见?”
“不…不知,司徒他…他只说…说有要…要事求…求见大人您…”宫中的侍婢早已熟知董卓的脾性,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触怒了这位权倾朝野的大人而招来杀身之祸。
“宣他进来。”董卓思虑片刻,还是开了口。
听到这句话,那宫女如闻天籁般快步走了下去。不多时,王允快步走了进来。
“王允见过相国大人。”王允微微一躬身朝殿上端坐着的董卓行了一礼,仿似根本未有看到一地的碎片。
“何事?”董卓显然还是余怒未消,只冷冷的问了一句。
“听闻荥阳失守,下官夜不能寐…”王允话甫一出口,便只觉董卓注视着自己的目光变得更加凌厉,当下环顾四周,见周遭无人后紧接着说道,“下官以为荥阳失守非华雄将军作战不利,而是…”
“而是什么?”董卓厉声问道。
“而是京中有人与贼军内外勾结、里应外合,这才使得荥阳会落于贼手!”王允压低声音,笃定的说道。
“此话当真?”闻言,董卓先是一愣,旋即面色变得无比狰狞,他知道王允既然敢如此说,必定是有所发现,不然绝不敢在这个时候来消遣自己。
“下官不敢欺瞒大人。”王允悄悄抬起头瞥了董卓一眼,见他面色不善,知道自己所言已让他上了心,“只是此人位高权重,下官虽有些证据…”
“位高权重?”董卓怒极反笑,双手死死扣住椅背,狞声道,“这天下还有何人能比我位高权重么?你只管道来便是,我倒要看看这京中是何人敢与逆贼勾结!”
“此人正是…”王允凝神一字一字的说道,“太傅袁隗。”
“袁隗?”听到这个名字董卓脸上的表情也不禁为之一滞,对于士人董卓一向都是较为优待,即便他心中知道这些清流士人对自己多有非议,他也并未问罪,反而对许多人都许以高官。更不用提这个袁隗,董卓对四世三公的袁家一直都是拉拢为主。所以听到王允说袁隗与关东联军勾结,董卓的第一反应是有些迟疑,沉吟片刻,开口道,“你有何证据?”
“下官这里有一封书信,乃是那袁隗亲笔所书,内里记录了京辅之地的兵力和将领配置…”王允从袖中取出一封泛黄的书信,开口说道。
“呈上来!”董卓朝王允伸手说道。
“喏。”王允应了一声,双手将那封书信交给董卓。
董卓缓缓摊开书信来,目光一字一字的扫过上面所书的内容,而每看一行,他的脸色便愈发的难看,直到看到信的末尾,他早已是怒不可遏——
“老匹夫,安敢欺我!”(首发:)
第五十四章 帝都末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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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3-05-18
“老匹夫!”董卓像是一头被激怒的雄狮般霍然站起身,在大殿内来回踱着步,口中用最恶毒的语言不断咒骂着,久久没有平息。
“能给他们的我都给了!他们还不满足!还不满足!”被背叛的感觉深深的萦绕在董卓的心头,兼之华雄之死,董卓的怒意已经达到了顶点,而这股愤懑让他无暇考虑这封信的真假。
“既然你们要让我不好过,那么我便要让你家破人亡!”董卓双眼布满了血丝,厉声吼道,“王允,你马上带人去那老匹夫的府上将他给我拿下,其他人都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喏!”王允眼中闪过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拱手应诺一声,昂首阔步的走了出去。
偌大的殿内又只剩下了董卓一个人,他手中死死捏着那封足以证明袁隗背叛自己的书信,口中不住的喘着粗气,脑海中一团乱麻。
“来人,给我把文优找来。”而董卓每每在这样的时刻想到的第一个人都是李儒,所以自然而然的想要立刻见到他。
“主公找我?”李儒急匆匆的走进大殿,瞥了眼狼藉的地板,他只是微微叹了口气,这样的场景早已是见怪不怪了。
“你看看这个。”董卓黑着脸将手中的信纸递给李儒。
李儒接过来展开扫了一遍,脸色亦是大变:“此物主公从何而来?”
“刚才那王允拿来的。”董卓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一下胸口的起伏。
“王允?”听到王允的名字,李儒不由微微蹙起了眉,再仔细看了看手中的信纸看了遍,轻声道,“这信可是真的?”
“确是真的无误,我比对过字迹,这的确是出自袁隗老匹夫的手笔。”一提到袁隗,董卓的怒意又有些涌上来。
“这袁隗一向老谋深算,如何会留下此等把柄受制于人?”李儒有些不解。
“我已让王允带人去将这老匹夫拿下,到时一问便知。”董卓亦是听到了他这句话,大手一挥,恨声道,“若是当真因为他损我一员大将,那我必将此人千刀万剐!”
“嗯。”李儒缓缓点点头,不过他心中始终有一股异样的感觉,却说不出口。
“还有荥阳一失,洛阳城已是门户大开,文优以为我等应当如何应对?”董卓将袁隗的事情先撇到一边,缓声问道。
“京畿有两大粮仓,东敖仓,于雒阳之畔,南大谷,靠近伊阙关。这两大粮仓,囤积有雒阳三分之二的粮草。如今荥阳失守,敖仓也落入敌手,不过大谷仓还在我手,更兼洛阳城城池坚固,即便关东诸贼打到了洛阳城下,我等也不需畏惧。”李儒眼中闪过一抹厉色,轻声道,“到那时这洛阳城下便是这些逆贼的葬身之地!”
“文优的意思是坚守?”董卓开口问道。
“正是。”李儒笃定的说道。
董卓沉默片刻,然而却是坚定的摇了摇头:“洛阳不可守!”
“不可守?主公多虑了,这洛阳城”李儒闻言,当下有些着急,顿时提高音量道。
“哼!这洛阳城妖孽太多了,还是咱们老家好,咱们就迁都长安,离家也近一些!”董卓想也不想的打断李儒的话,斩钉截铁的说道。
“长安?”李儒沉默片刻,长吁了一口气,心中微微没有那么忐忑,毕竟相比起洛阳,长安亦是西汉国都,迁都于此处,并不算荒谬。
“可是王莽之乱时,长安城数次被劫掠,如今依旧没有恢复到文景之治时的辉煌”李儒皱眉道。
“无妨,洛阳城如此富庶,搬过去便是。”董卓冷冷说道。
“搬过去?”李儒还没想清楚董卓这要如何个搬法,董卓已然自己开了口,“我觉得将长安城的富商和士人都迁徙往长安去,只要这些有钱人去了,何愁长安不能再现往日辉煌。”
“可是”李儒努了努嘴,还想要说点什么,董卓目光灼灼的望向他,说道,“这件事便交给文优你去办,若是有人敢阳奉阴违,杀无赦!”
感觉到董卓口中的浓浓杀意,李儒只能无奈的点头应诺。
“迁都一事兹事体大,各种准备亦是纷繁复杂,若是时间太过仓促,只怕不能尽善尽美,如今贼军已然得了荥阳,兵锋直指洛阳,若是不加阻止”李儒沉默了片刻,却是又开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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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依文优之意,派何人阻击最为合适?”董卓明白了李儒的意思,当下问道。
“不若派徐荣将军去吧。”李儒沉吟片刻建言道,“徐荣将军智勇兼备、进退有据,而且贼军未必想得到我军还有此部署,指不定能出奇制胜。”
“既然如此,就照文优你所说的去办吧。”良久,董卓终是疲惫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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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太傅府。
所谓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最近这小半年的时间,袁隗一直都是深居简出,虽然他的名号还挂在朝臣名录上,但他的身影早已不再朝堂上出现,特别关东十八路诸侯联军成立之后,他更是足不出户,除了荀爽之外任何人都不见。渐渐的他的府邸冷落了下来,久未开启的大门外的石阶上几许青苔渐渐蔓延开来。
一连数月清心寡欲的生活让袁隗年迈的身体慢慢养了起来,昔日一向是小恙不断的他如今却是再没有生过什么病。不过今日袁隗没来由的却有些不安,从早上起来开始右眼皮就一直跳个不停,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一般。
“阿庆,你给我泡盏茶来,就用前些时候扬州那边送来的茶叶。”用过了午膳,袁隗感觉心中的不安稍微纾解了一些,回到书房端坐了片刻,开口说道。
那位被他唤作“阿庆”的年老男子姓袁名庆,如今是这袁府的管家。此人自小便跟在袁隗身边,当然袁隗对他也没有亏待,一直将其看做自己最信任的心腹亲信,无论何事都不瞒他。
然而站在袁隗身后的袁庆却似乎没有听到袁隗的话一般,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阿庆,阿庆!”袁隗见没有得到响应,有些疑惑的转过头,高声再唤了两声。
“唔老爷,你有何吩咐?”袁庆这才回过神来,茫然的望着袁隗,开口道。
“阿庆你怎么了?今日怎么有些心神不宁。”袁隗将自己刚才所言重复了一遍,旋即又开口问道。
“哦,没事,我这就去给老爷您泡茶。”袁庆急声答道,只是他的神色看上去多少有些仓皇。
袁隗微微蹙起了眉,不知一向心思缜密的袁庆今日为何表现得有些反常。
“老爷,茶来了。”不多时,袁庆双手捧着一盏热茶走了过来,只是,几滴清茶不安分的溅了出来,洒落在袁隗面前的方案上。
“我去”袁庆慌张的开口想要说点什么。
“不用了。”袁隗摇了摇头,径直端起茶抿了一口。不过还没喝完,眉头却是更深的皱了起来,“这茶的味道”
然而他话音未落,“嘭”的一声巨响,袁府的大门却是被轰然撞开,然后便看到数人快步走了进来,领头的一人昂首阔步,不是那王允又是何人?
“放肆!王允你这是要做什么?”望见来人,袁隗勃然大怒,对于这个王允他早有不满,此人本是士人却是对董卓卑躬屈膝,着实让袁隗看不起,如今见王允竟敢大摇大摆的来自己府上撒野,他如何不怒从中来。
“袁太傅,放肆的人是你吧。”望着怒气冲冲的袁隗,王允却只是冷冷一笑,然后看也不看袁隗一眼,扭头朝身边的禁军甲士淡淡的说道,“给我搜!”
看着王允有恃无恐的模样,袁隗却反倒是镇静了下来,他宦海沉浮数十载,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有见过。
长长的呼出胸口的浊气,袁隗额头的皱纹稍稍纾解一些,望向王允冷声道:“休要以为你现在在某匹夫面前得宠便能为所欲为,这天下依旧是我汉家的天下”
王允却是理都不理袁隗,只是安静的驻足等待,也不反驳。
“大人,在书房中搜到了这些书信。”不多时一名甲士手中拿着几张信纸走了出来。
“果然是与反贼勾结的证据。”王允接过信纸迅速的扫过一遍,嘴角泛起一丝得意的笑意,点头说道。
“休要含血喷人,我如何会与什么反贼勾结?”袁隗大怒。
“喏,这便是证据。”王允拿着手中的信纸朝袁隗扬了扬,开口说道。
“胡说八道。”袁隗一把抢过信纸还没来得及看完,却是脸色大变。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袁隗连说了三个不可能,旋即他惊觉似的想到了什么,扭头望向身边的袁庆,目光中交杂着愤怒和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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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庆不敢与之对视,低着头往前走了几步,来到王允身后。他随侍在袁隗身边数十年,不但对袁隗生活作息了如指掌,甚至连袁隗的字迹也能模仿得惟妙惟肖,有时候甚至袁隗也会主动让他帮助批阅一些公文,而这些书信既然袁隗字迹没有写过,那么其作者自然也就不言而喻。
“哈哈哈哈哈”望着对面一前一后站着的王允和袁庆,忽然大笑起来,凛然不惧的开口,“你当真以为这样就能扳倒我么?走吧,你不是来抓我们,老夫便与你一道去见那董卓。”
“太傅大人。”王允忽然往前一步来到袁隗的面前,压低声音道,“你袁家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布天下,若是贸然将你下狱,只怕又将是一场党锢之乱,相国大人不敢冒这个风险。”
“原来你也知道。”袁隗斜了王允一眼,冷笑道。
“可惜啊,枉太傅大人你聪明一世,难道现在还不明白?”王允忽然开口问道。
“明白什么?”袁隗面色一凛,反问道。然而话音未落,他的鼻孔和眼角却是有几道殷红的鲜血流出。
袁隗终于明白了王允话的意思,抬眼望了袁庆一眼,惨然道:“你”
袁庆低着头不敢望向袁隗。
袁隗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在一点一滴的消散,转头望向王允,只见对方一脸阴霾诡谲的笑意,他不禁咬牙切齿的说道:“王允,你必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王允听到他这气若游丝的声音,嘴角的笑意更盛,“太傅大人你可知道,当年大将军惨死在青琐门时所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王允凑近袁隗的耳边,一字一字的开口道:“他亦是诅咒你袁隗不得好死啊!”
最后一个音符停止的时候,袁隗的心脏也停止了跳动。王允伸手在袁隗的鼻间探了探,确认他已经完全断气。这才抬起头望向一旁畏畏缩缩的袁庆,开口道:“这件事你做得很好,大人一定会很高兴的。”
“多谢司徒大人,多谢司徒大人。”袁庆连声朝王允谢道。
“来人,袁隗畏罪自尽,你等好生看守他的尸首,待我向相国大人禀明后再行处置。”王允再唤来两个甲士,指着袁隗的尸首说了这句话,然后转身出了太傅府上了外面早已准备好的马车。
“禀报上使,那老贼已经死了。”王允上了车,对早已端坐于车中的黑龙使恭声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