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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狼孩-第5部分

,抑压住浑身鼓荡的兽性的热血。

    妈妈走过去轻轻搂抱住那个瘦小的身子,亲切地抚摸着那瑟瑟抖动的肩膀。

    接着是漫长半夜的沉默。可狼孩小龙再也没有合过眼,他呆呆地盯着门口,要不拽动着身上的铁链。当从很近的房后突然传出那声奇异的召唤般的长嚎时,狼孩似乎终于等到了期盼的东西一样,身上冷丁一抖,翻身而起。他微微张开嘴,鼻翅扇动,脸颊如兽类般向上仰起,一双眼睛闪射出奇异的光,整个神情似乎正在驰向遥远的荒野世界。妈妈慌了,她把嘴附在他耳边,一声声温柔而急切地呼唤,送进充满人性的母爱来召唤着那个受到诱惑的灵魂。并以此抗衡着那无孔不入的兽类的长嚎,进行着抗衡争夺,想用人类母性的善的慈爱来战胜那兽类的野性的召唤,保护自己失而复得的爱子。

    妈妈把小龙不断向外张望的脸扭过来,让他面对自己,听自己说话和抚慰。可是她发现,那双眼睛很陌生,虽然对着自己,却眼神一片茫然,那正在扩散变大的瞳仁似乎极力捕捉着那来自外边的野性的呼唤。

    那魔鬼的嗥叫,又响起来了。从房后,从房西,从房东,从四面八方,一声比一声激烈地传荡出来。而爷爷和爸爸的枪声也随着响起,可那声声令人魂飞魄散的嗥叫始终在响着,枪声赶不走它。

    此时,狼孩——小龙弟弟的脸,痛苦地扭曲起来。极度的内心痛苦和矛盾,使他的牙嘎嘣嘎嘣咬响,双手不断地扭挣铁链,身上火烧火燎地发烫,脸孔憋得通红,眼睛开始充血。那股潜伏在其身上的野性的血,重又鼓荡起来。他的身子一阵阵激烈地颤抖。

    “娘的儿子,别害怕,娘在这儿,娘守着你,安静点,一切都会过去的……”妈妈哭泣起来,哀伤地哽咽着,紧紧抱住小龙那发烫发抖的身躯和头颅不放。一阵恐惧感,莫名的恐惧感从脚底升到心头。她的心在发冷,发抖。

    我站在妈妈身旁帮着哄着小龙,又安慰着妈妈。我的心也一阵阵地猛烈跳动,一种不祥的预感阵阵袭来。

    母狼再次发出了凄厉哀婉的尖嚎。狼孩小龙终于忍不住,张嘴便发出一声尖利的嚎叫,回应了母狼的召唤。有什么办法,他是几年来吃它的狼奶长大的,那狼奶已变成了热的血液,流滚在他的身上,而且他也是跟随着母狼学会生存走上厮杀征途的。对母狼,他比对这位人类母亲还熟悉。于是,他内心的防线,那个经爸爸、妈妈、家里所有亲人辛辛苦苦垒筑起来的人性的堤坝,一时间全线崩溃了,倒塌了。他凶猛地“嗷儿”一声大叫,一跃而起。那根拴他的铁链,平时他不断磨挣拉拽,一个环已有裂缝,经这次狂烈无比的挣拉,终于嘎嘣一声彻底断裂,小龙脱困而出!

    他挣脱开抱住他的人类母亲的怀抱,四肢着地,飞速地扑向门口。

    “儿子!小龙!快回来!”妈妈声嘶力竭地喊着,也疯了般地冲过去从小龙后边抱住他的腰,泪流满面,绝望而撕心裂肺地呼叫着,“儿子,你不能走啊,你不能撇下娘走啊……”

    狼孩小龙猛回头,呆愣了一刹那,但他此时已经不知自己是谁,也忘记了抱住他的人是谁,只当是要逮住自己的敌人,一张嘴便咬住了妈妈的右肩。眼睛血红,张牙舞爪,凶恶之极。

    “小龙,快松开!别咬妈妈!她是咱们的亲娘!”我喊叫着冲过去。

    可是变疯狂的小龙毫无顾忌地狠狠咬撕着妈妈肩头,再用头猛一撞,妈妈像个草人般倒下去了,肩头的一块肉连单衣一起被撕裂开来,鲜红的血如喷泉般地射流出来。接着,小龙转身又扑向门去,想打开门栓。

    我一时气极,又被眼前这一幕惨景惊呆,迅速操起墙角一根木棍,冲向小龙。我挥舞着木棍,想把他赶离门口。可小龙一个跳跃,离地几尺高,扑过来正咬住了我的手腕。我“啊”一声痛叫,木棍掉地,当狼孩正要再咬我喉咙时,外边又响起了母狼的嗥叫。于是,小龙放下我,再次冲向门口,撞开门,闪电般扑进那茫茫黑夜中去了。

    外边更紧张。

    爸爸端着枪,房前房后地追赶母狼。爷爷守护在院门门口,以防母狼冲进来。他们不知道身后屋里正在发生的事情。他们觉得老母狼也就是这样捣乱而已,房前房后或近或远地嗥叫,不会傻到冲进院里来挨枪子儿。爸爸开了几次枪,可那黑影飘乎不定,或左或右,像黑夜的幽灵,根本打不中它。

    这时他们听见了屋里狼孩发出的一声嚎叫。并与外边的母狼相互回应。爸爸的心一下子提起来。转眼间,随着一声“哐!”地响,下层的板门被撞开,守在院门口的爷爷还没有回过神来,一个黑影从他头上一跃而过,犹如一支飞射的箭般投向门外。

    “小龙跑了!快拦住他!”我冲出门大喊。妈妈也呻吟着爬出门口,呼喊:“小龙回来!你别走,别撇下娘走啊!”

    可为时已晚。

    当爷爷明白过来从其后边追过去时,一直不显身的母狼这回从粪堆后边跳窜而出,迎接狼孩,狼孩小龙也“噢——呜”亲热地嗥叫着,狂喜无比,连蹦带跳,急切地扑向母狼的怀抱。

    这时从房后追出来的爸爸看见了这一幕,气愤至极,眼睛鼓突要爆裂开来,咬紧牙关,端起枪就朝那一跃而出的母狼开了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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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

    “砰!”

    这是极其浑浊沉闷的爆响,好像用棍棒击打装满沙子的麻袋一样。但这两声枪响,后一声是爷爷放的,划破黑沉的夜空,震撼了寂静的村庄,震撼了空旷蛮荒的漠野,也震撼了村民酣睡的心灵。

    子弹是击中了母狼。

    可也击中了狼孩小龙。

    不知谁的子弹,狼孩颤栗了一下,又向母狼踉跄着走两步,终于像一头中弹的小鹿“噗”地倒下了。只见他四肢抽搐了几下,痉挛着,喉咙里“呼噜呼噜”发响,嚎不出声,呻吟着,痛苦中开始咽气。子弹击中咽喉和头部。这是射程太近,又是在他一刹那跳起时交叉火力击中的结果。本是射向母狼的子弹,也击中了他。

    母狼受重伤,腿部和胸肚子被击中。

    但母狼并没逃走。它依然跑向狼孩,又亲又拱久别的狼孩,伸出红红的舌头舔起狼孩头脖处咕咕冒流的鲜血,并叼起狼孩就往野外奔。

    爸爸和爷爷从惊愕中醒过来,急追过去,嘴里同时喊着放下我们的孩子。

    母狼拖着小龙唰唰地走,很艰难。鲜血也从它的肚肠和前腿根心脏部位咕嘟咕嘟流淌,染红了沙地。一路洒,一路走,不屈不挠,不死不休地走。不时还停下来舔堵小龙脖颈上的流血处,唯恐狼孩流干了血。

    终于,它拖不动了。它的血也流得差不多了。

    狼孩已处在弥留之际,可眼神并不见什么痛苦之色,而依旧很欣喜地望着母狼,并固定在那里。他的头歪倒向母狼颔下,便不动了。彻底不动了。那双未来得及闭合的眼睛,仍留有一丝狂热的野性的余光,凝视着远处的漠野,凝视着前方的黑暗。那黑暗的尽处黎明的曙色正在显露。当然,那黎明已不属于他了。他那张仍显野性的脸,向上微扬着,尖嘴巴也翘着,于是整个这张脸部又变得更像一个拉长的问号:我是谁?来自何方,去向何方?

    那老母狼偎着狼孩那瘦小而渐渐变冷的躯体,似乎像是用自己身体温暖地保护他,又伸出尖嘴嗅嗅那浸血的头脖,红红的粗粝的舌头轻轻舔两下狼孩那张问号似的脸,突然发出一声碎肝裂胆的哭泣般的哀嚎“呜——”。它抬起头,扭转脖子,久久盯视着提枪正在靠近的爸爸和爷爷,那双绿幽幽的光点,冷冷地咄咄逼人地燃烧着,穿透人的心肺和灵魂,同时含满一种骄傲的狂态,向世界宣示:他——狼孩永远属于它,谁也别想夺走,谁也别想让它们分离!

    那母狼就这样尖长嘴贴在狼孩头脖上,安安静静地闭合了双眼,再也没有睁开。它那一下变得老态龙钟的身躯也没有再动弹一下,任那红红的鲜血从其身上流淌干净,浇润那同样属于它的大地。

    一切就这样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