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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海仙踪第9部分阅读

丹田,屏除杂念,默诵“翠虚金丹法”中最浅显的“御气诀”。

    过了片刻,气丹突然一跳,随着他的意念轻轻摇荡,转入“足阳明胃经”。许宣又是新鲜又是激动,精神大振,一时间将生死、饥寒全都抛在脑后,全心全意地御气运丹,所有意念全都集中那气丹之上。

    气随意转,丹与神游,那团气丹悠悠荡荡地走遍了全身经脉。起初虽然磕磕碰碰,不太顺畅,但到了后来,他掌握要诀,全神贯注,气丹游走得越来越快,上下圆转,随心如意。

    不知不觉,丹田之中仿佛有一盆炉火熊熊烘烤,周身暖洋洋轻飘飘,神清气爽,说不出的舒服惬意。

    许宣一直梦想着炼气成丹、修仙得道,今日终于初窥道丹之妙,喜不自胜,一遍又一遍地回圜周转,浑然忘了身外之事。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见一个女子痛楚的呻吟,许宣一凛,听出正是白衣女子的声音,下意识地转头望去。

    闪电接连划过,洞内雪亮,她盘蜷在地,黑发披散,皱着眉,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双手捂着腰肋,神情极是痛苦。

    许宣吃了一惊,跳起身,叫道:“你没事吧?”方甫动身,突然又是一怔:“我怎么可以动了?”

    转念一想,必定是自己一遍遍地运转金丹真气,逐渐冲开了经脉,又是欢喜又是得意。当下不及多想,抢身到了白衣女子身旁,将她扶起。

    也不知是否因为闪电的蓝光所映照,她的脸容竟泛着淡淡的青色,虚汗淋漓,连呵出的气也成了绿色。

    许宣一阵焦急惊惶,心道:“她必是昨夜突围时受了内伤,强撑到现在。”想起往日“仁济堂”诸医所教,沉住气,手指轻轻地搭在她的脉门,静心探察。脉象细微无力,似是中了剧毒。

    许宣心中大凛,如果只是寻常伤势倒还罢了,当真中了剧毒,在这荒山野岭、瓢泼雨夜,哪里去找解药?

    突然想起她似乎有一个火折子,当下探手入她袖中,小心翼翼地摸索。指尖扫处,玉臂冰冷滑腻,他不敢多加碰触,双指夹住一个丝囊,轻轻地抽了出来。

    那丝囊柔软冰凉,与昨日小青装盛李秋晴与自己所用的丝袋完全一致,看似不过巴掌大,却可盛万千之物。他家中富可敌国,所见识的宝物不计其数,估计这丝袋就是舅舅所说的上古宝物“乾坤袋”了。

    想起李秋晴,心中又是一紧,也不知她此时究竟是生是死。转念又想,虎毒不食子,如果她真是魔门天后的女儿,那妖后想必不至于取她性命。摒除杂念,探手在丝袋中摸索,果然找到一个火折子。“啪”地一声,擦着火折子,洞中顿时明亮起来。

    许宣心中“咯噔”一响,险些惊呼失声。

    只见那白衣女子脸容淡青,眼圈桃红,左手软绵绵地捂在左肋,乌血正从指缝间一丝丝溢出。果然是中毒之象。

    他定一定神,伸手轻轻地拨开白衣女子的手掌。

    衣裳破裂,肌肤晶莹如玉,伤口不及一寸长,皮肉朝外肿胀翻卷,如同婴儿嘴唇般不断地鼓动,黑色的血丝源源渗出,隐约还可瞧见一缕缕淡青色的气雾从伤口挥发袅散。

    许宣是仁济堂的少主人,一年见过的病人没有千儿也有八百,其中中毒的少说也有上百号,但却从没见过伤口蒸腾出这等青烟绿雾的,心下又惊又奇。

    却不知她中的乃是魔门妖后的“九转寒冰箭”。这种冰箭以“阴极真炁”冻凝九种剧毒蛊虫的虫卵,一旦破肤而入,冰箭与血液相融,虫卵迅速孵化,直攻心脑,伤者纵然不死,也会变成行尸走肉。

    幸好白衣女子服了“元婴金丹”,有金丹真气护住心、脑、丹田,否则早已不测。她虽借助金丹真气,强行震死了所有的蛊虫,奈何连番激战,受了内伤,真元耗损极大,强撑了许久,无法逼出残存在体内的寒毒,昏迷不醒。

    情势紧急,不及多想,许宣伏下身,大口大口地吮吸毒血,吐在一旁。“哧!”毒血洒落在地,登时化为绿雾,袅袅升腾,空气中弥散着淡淡的腥臭。

    许宣吸了十几口,只觉唇舌冰冷麻痹,头昏眼花,心下大凛,但身无良药仙丹,除此之外别无他策,唯有硬着头皮继续吮吸。不想吸了几十口之后,那麻痹晕厥的感觉反倒渐渐消散,精神重新一振。

    原来他从小嬴弱多病,又生在天下第一药商之家,十几年间也不知吃了多少奇草神药,血液中尽是各种药汁丹液,早已变得近乎百毒不侵,若非极之罕见的剧毒,绝难将他毒倒,也算得上因祸得福。就连这“九转寒冰箭”到了他的体内,也反被血液内的其他药毒渐渐消融克制。

    又吸了片刻,吐出的血液重转鲜红,肿胀的伤口也消退了许多,许宣大喜,继续吸吮。

    白衣女子突地一震,微微睁开眼睛,蓦地翻身坐起,“啪”地一声脆响,又给了他一记耳光,颤声喝道:“小色鬼,你作什么!”羞怒交集,奋力想要从他怀中挣脱,却虚软无力。

    她重伤未愈,出手却是狠辣如故。许宣抚着肿烫的脸颊,又是委屈又是气怒,站起身,哈哈一笑道:“放心,别说我是个小色鬼,就算是吸血鬼,也不会喜欢你这等冷血僵尸。”

    她冷冷地盯着许宣,瞥见他嘴角的血丝,心中一震,蓦地明白他竟是为自己吸毒疗伤。柳眉舒展,眼波渐渐如春冰融化,闪过一丝歉疚感激的神色。在火光映照下,苍白的双颊泛起淡淡的嫣红,娇艳难言。

    正文 第一卷人间世 第二十九章冷暖

    许宣心中怦然一跳,怒气未消,“哼”了一声,气呼呼地径直走到一旁坐下。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她冷冰冰地问道:“你为什么帮我吸毒血?不怕中毒么?”

    许宣大声道:“怕。不过更怕被人当作色鬼,一巴掌打成冤魂。”

    白衣女子一怔,又冷冷地道:“既然怕,干嘛还要冒死救我?”

    许宣“哼”了一声,道:“人命关天,哪还顾得了许多?”

    白衣女子眉尖一蹙,道:“人分好人坏人,难道你不分好坏,全都要救么?”顿了顿,又道:“中毒的如果不是我,是别的什么人,你也一样拼死相救?”

    许宣呆了一呆,心道:“是了,倘若中毒的不是她,我当真也愿意冒死吸毒么?”见她双目澄澈地盯着自己,脑中淆乱,脸颊一阵烧烫,大声道:“那是自然。你当天下人都象你一般冷漠无情么?”

    白衣女子大怒,待要发话,突然觉得一股阴邪冷气陡然上冲,周身如浸寒冰,想要运气压制,气血却岔乱冲涌,寒热交迸,脑中嗡然一震,顿时天旋地转,不省人事。

    “九转寒冰箭”以剧毒阴寒之气凝结而成,蛊虫虽然已被震死,阴寒之毒却垒积体内。再加上这时暴雨倾盆,阴冷潮湿,她原非恒温体质,又逢重伤未愈,腹中空空,虚乏不振,方一动怒,邪气立即内外交攻,重转晕迷。

    许宣见她忽然软绵绵地卧倒在地,交叉着手臂,冷笑道:“又想赚我耳光?这回我可不上当了。”

    过了片刻,见她一动不动,似非做作,许宣连喊了几声,杳无应答,方感不妙。绕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摸她脉搏,旋又如释重负。知道她不过是体虚寒发,尚不致命。

    许宣走到洞口,探头四顾,想要寻些干柴枯枝生火,偏偏大雨瓢泼,草木潮湿,无从生起。只好脱下自己的长袖褙子,紧紧地裹在她的身上。

    过了一会儿,她身上依旧凉如寒冰,蜷缩颤抖,似乎越来越冷。许宣心中一动,自言自语道:“常言道‘两人抱着睡,胜盖十层被’,既无暖被,只有用体温烘暖了。”

    屈身坐下,正要将她抱在怀中,想起肿痛的脸颊,怒气又升,哼了一声,缩回手,喃喃道:“许宣呀许宣,你的耳光吃得还不够?当完了小色鬼,还想当棉被,被她噼里啪啦地弹棉花么?”

    眼角瞥处,见她脸色雪白,蹙着眉尖,楚楚可怜,心中不由又是一阵剧跳,闪过一个念头:“只要能抱她一抱,吃上几记耳光又有什么打紧?”

    当下定了定神,大声道:“妖女,你听好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可是为了救你,才不得已如此的。你若是反对,趁早说上一声,否则……”话音未落,白衣女子突然一颤,“嘤咛”一声。

    许宣心里发虚,吓了一大跳,过了片刻,见她再无反应,方才松了口气,扬眉道:“哪,这可是你自己愿意的,你就当我是十层棉絮被,姑且盖一盖吧。醒来之后可别耍赖,弹我棉花。”摒住呼吸,将她轻轻抱起,斜靠在自己怀中。

    白衣女子身段高挑,许宣服了“元婴金丹”后,虽然体格大变,增高了不少,但仍比她矮了将近一尺,以小抱大,殊不顺手。他又是未历风情的少年,从未搂抱过女子,这般抱着她,姿势不免有些僵硬怪异。

    白衣女子正自冻得发抖,昏昏沉沉中,依稀感到一个结实而温暖的身体,便下意识地贴了上去,蜷身低头,软绵绵地靠在他的臂弯。

    她所穿的外衣是当下颇为流行的素丝白背子,直领对襟上绣着水红色的桃花,罗绢抹胸绣了一对蝴蝶,胸脯微微起伏,那蝴蝶便仿佛朝着桃花轻轻地飞舞。衣裳薄软,香汗淋漓,抹胸紧紧地贴在肌肤上,相隔咫尺,透过罗绢,甚至可以隐隐约约地瞧见些许春光。

    许宣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只瞥了一眼,脑中便“嗡”地一响,血脉贲张,面红耳赤。

    幽香扑鼻,佳人在怀。他一颗心嘭嘭狂跳,口干舌燥,想要移转目光,视线却如磁石附铁,再也分扯不开,许多从未有过的想法雨后春笋似的在心里滋生。突然想起昨日漆黑山洞中曾无意触到她的胸脯,更是心猿意马,欲念纷呈,不知不觉间竟伸出手,鬼使神差地往那两只起伏的蝴蝶探去。

    洞口忽然卷来一阵狂风,将她的发丝刮得缭乱飞舞,拂过许宣的脸颊。他陡然一震:“许宣啊许宣,你在作什么?她受伤昏迷,你却趁人之危,岂不是成了连张宗懿也不如的无耻好色之徒了么?”急忙缩回手,倍感羞惭。

    或许因为贴靠着他火热的身体,白衣女子的体温渐渐回暖,苍白的双颊也恢复了几分红晕,更添娇艳。

    许宣心中又是一荡,不敢多瞧,急忙吹灭了火折子,闭起眼睛,意守丹田,重新开始御转金丹真气。但她冰凉柔软的身体缠贴于身,体香缭绕鼻息,想要屏除杂念谈何容易?过了半晌,方才按捺住万千绮念,沉浸于御气转丹、游走经脉的境界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气丹循环回转丹田,周身热暖,气力充沛。许宣徐徐睁开眼睛,神清气爽。

    洞外雷鸣电闪,风雨依旧,而那白衣女子在他臂间蜷缩轻颤,体温竟又变得寒冷如冰。

    许宣心下一沉,炼气化丹的愉悦之情顿时消了大半,暗想:“不知她中的究竟什么毒?反反复复,忒也厉害。可惜我不知道如何输导真气,否则就可以帮她送气化寒,不必坐在这儿干瞪眼了。”

    又想:“是了,孙大夫常说‘外寒好御,内冷难消’,她体内寒气多半是由寒毒引起。如果能找到些去寒清毒的草药,熬汤煎服,再来一锅热粥,她的病或许就能好上大半。但这荒山野岭,又上哪儿找药去?”心中忽然“咯噔”一震,脱口而出:“紫霞春!”

    昨日与程仲甫等人进山时,瞧见峨眉山的一些山崖斜壁上长满了赤艳奇草,红似烈火,绚如晚霞,正是蜀中特有的“紫霞春”。

    此草暖血活脉、理气和中,是专治寒毒的良药。仁济堂每年都要采集许多这种药草,加上其他独门配料,作成药酒出售,在江北一带极受欢迎。只要采回此药,喂白衣女子服下,她的寒症多半能有所好转。

    许宣精神大振,再不迟疑,当下将白衣女子轻轻地放在洞角,用衣服盖好,转身大步出洞。

    其时夜色正深,天黑地暗,狂风暴雨扑面刮打,他周身登时被浇得湿透,一股热气却从丹田轰然涌起。

    自从服了“元婴金丹”之后,他体内的先天胎气和元婴金丹交融并化,真元大转强盛,虽然还不知如何灵活运用金丹真气,但身轻体健,和两日前那孱弱瘦削、艰于行走的少年想比,已经判若两人。

    许宣深吸了一口空气,精神熠熠,转身四处眺望。

    这山洞藏在峭壁凹陷之处,其外又有巨石遮挡,草木笼蔽,颇为隐秘。从洞口朝西南方远眺,隐隐约约瞧见险峰入云,峭壁高兀,应当是“紫霞春”喜于生长之地。

    于是沿着山坡,小心翼翼地折转回绕,朝那片山崖走去。

    山风狂猛,大雨滂沱,四周黑暗迷朦,山势险陡难辨,脚下又极为湿滑,行走艰难。

    许宣胆子虽大,心里也不免如井中悬桶,七上八下。起初每走一步,必再三凝视,脚尖试探了好几回才敢踩下。走了一阵之后,视野渐渐清明起来,原本混沌模糊的世界变得清晰有致,胆气大壮,越走越快。

    如此奔行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到了那西南险崖之下。突然“啪挞”一声,脚下一空,整片土坡应声坍塌!

    许宣心中一沉,整个人陡然失衡,朝着右前方踉跄飞冲,脚踝一绊,撞上一块岩石,“哎呀”一声,翻身飞起,朝下急速滚落。

    天旋地转,黑影霍闪。刹那之间便撞到了几块巨石上,痛彻骨髓,一时间连叫声也发不出来。

    电光石火之间,忽然瞥见前方山石桀然横断,云雾茫茫,竟是一处万丈深渊,他心中大骇,下意识地伸手一抄,抓住崖边的松树。

    岂料雨势太大,山土塌方,松树根部早已大为松动,他下冲之势又快又猛,这般猛地一勾,“咯啦”一声脆响,松树竟连根断裂,和他一起冲下山崖。

    山壑幽深,云雾缭绕,泥土簌簌冲落。那株断折的松树撞在崖壁上,反弹抛起,又悠悠荡荡地消失在那蒙蒙漆黑之中。一时间什么也瞧不清,只觉自己正如同断线风筝,朝着那深不见底的山壑急速下坠。

    耳边风声呼呼,不断有鸟儿惊啼掠过,换作别的少年,多半早已被活活吓死,饶是他胆大包天,也骇得头皮如炸,肝胆尽寒,眼看着那乱石交错的崖底越来越近,一颗心几将从嗓子眼里蹦将而出。

    正文 第一卷人间世 第三十章崖洞

    天旋地转,只见左下方崖壁上有十几株粗壮的青松,层叠相连。

    如果能冲落在松盖上,或许能侥幸捡回一条小命,但他这般直落而下,与松树最靠外的枝桠少说也有两三丈的距离,岂能够着?

    目光转处,又见崖壁上青藤交错垂舞,许宣来不及多想,左手一把抓住藤蔓,奈何下坠之势实在极快,根本抓握不住,掌心就像被尖刀划过,剧疼如割。他不顾一切地忍痛攥紧,双脚在崖壁上奋力一蹬,顿时连着藤蔓抛舞而出,朝左下方的那几株松树冲去。

    云雾飞扬,青松扑面。

    他忍不住闭上双眼,纵声大叫,“劈啪”连声,松针枝桠不断地抽打在脸上、身上,刺疼如裂,接着胸腹又重重地撞在一根横亘的粗大树枝上,五脏六腑颠得如同移了位,“哇”地喷出一口鲜血,朝后凌空飞跌。

    电光石火间,他下意识地从腰带中抽出一柄一尺来长的青黑匕首,“吃”地一声,直没树干。

    被他下坠的巨大冲势所拽,左手手掌猛地被藤蔓勒紧,剧痛攻心,匕首则沿着树干势如破竹地朝下劈落,火光迸溅。

    这柄匕首是许正亭花了三百两银子,从高丽国参商买来的利器,以北海玄冰铁制成,通体青黑薄韧,吹毛断发,削铁如泥,故取名“龙牙”。原本是许正亭的防身宝物,此次许宣离京入川,为保独子平安,特将这匕首交与他使用。不想头遭出鞘,便派了这等用场。

    “龙牙”劈卡在树干里,藤蔓又坚韧无比,两相作用,下坠的速度终于大为减缓。余势未衰,又接连撞断了十几根枝桠后,他才被下方松树的荫盖勉强托住,摇摆不定。

    许宣惊魂未消,睁开眼,上下左右都是纵横交错的松枝,狂风鼓荡,身下横木“咯咯”作响,仿佛随时都将断裂。

    四周险崖环绕,尖石兀立。左侧的岩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