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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海仙踪第34部分阅读

    心诀背得滚瓜烂熟后,林灵素又逐字逐句讲演了炼气之法,尤其教他如何在这激烈震荡的阴阳五行之中,顺时应势,相生相激地循行真气。

    见他举一反三,掌握极快,林灵素眯起眼,露出灼灼古怪的神色,笑道:“小子,你天资聪明,虽然还比不上王重阳那小子是百年一遇的奇才,但在我见过的人里,也算得上是顶而尖儿的胚子了。如果你真的诚心拜入寡人门下,你我师徒联手,嘿嘿,别说救出你爹,就算掀翻整个大宋,横扫天下,又有何难?”

    正文 第一卷人间世 第一百二十章 入魔

    听见林灵素所言,许宣心里“嗵”地一跳,与这魔头相处已久,亦敌亦友,深知他凶狡莫测,反复无常,但这句话听来却似是由衷而发。

    说起来,这魔头传了自己“神宵五雷”、“阴阳电剑”,又传了自己“天人交感”、“盗丹”,可谓早已倾囊相授,纵无师徒之名,也有师徒之实;除此之外,他对自己虽然百般戏弄,却也屡屡出手相助,算得上救命恩人。以自己当下处境,世间唯一能助他救出父母的,恐怕也只有眼前的这个魔头了

    然而这念头只是一闪即逝,父亲对他的种种教诲,以及葛长庚所说的那句“大丈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很快又涌上心头,压过了一切。

    见他犹豫不答,林灵素又扬起眉毛,哈哈大笑道:“小子,天下负你,你却不肯负天下人,很好,很好。等你满门抄斩,父母悬头城楼时,如果还有这样的慈悲心肠,你就不用修仙,可以立地成佛了”

    父母安危乃是许宣最大的软肋,一听此言,心里顿时如被尖刀剜绞,悲怒不可抑,忽然又是一凛,明白这魔头是在故意激使自己,并作最后的试探。

    林灵素经脉俱断,形同废人,传他种种神功,固然是想要借他之手找到“白虎皮图”,但也不乏以此自保。尤其他与小青被认作蛇帝转世后,魔帝、妖后必定喜忧参半,喜的是距离找到石图又近了一步,忧的是性命渐渐操于他和小青之手。

    但狗急了还会跳墙,何况这两个心狠手辣的魔头?如果自己学了林灵素压箱底的神功后,依旧表现得与他格格不入,焉知这魔头为了自保,会不会在关键时刻反戈一击,来个两败俱伤的困兽之斗?在自己有足够把握除掉这两魔头之前,还是得虚与委蛇。

    心念飞转,咬了咬牙,朝他拜了三拜,故作怒火中烧,道:“姓赵的狗皇帝妄图灭我全家,此仇不共戴天就算帝尊没有传我这些神功,许某照样与你同仇敌忾。只要能离开蓬莱,重返中原,誓当掀灭宋廷,以泄我心头之恨”

    林灵素一怔,纵声狂笑道:“好,好,许宣,望你永远记得今日的誓言

    四人盘坐在两仪峰顶,不知不觉已过了四个时辰,上方风云雷电,诡谲变幻,四周熔岩喷薄,乱石飞舞……坐在其中,真可谓惊心动魄,气血翻腾。

    好在那两只巨雕怪叫着来回踏步,始终护住许宣二人头顶,即便有飞石、流火撞来,也被它们振翅拍开。

    许宣摒除杂念,按照“盗丹”的炼气心诀,进入空冥之境,感应周遭阴阳五行之的诡谲剧变,任由真相激相生,在体内一遍遍循转。

    等到王重阳等人尖啸着骑龙俯冲,接四人回“寝宫”休息时,他才从天雷地火的境界里幡然苏醒,全身酸麻剧痛,差点儿连站也站不起来了。

    白乾天等蛇人见他们安然返还,无不大喜,于是又架起篝火,搬来果酒,尽情欢宴歌舞,以示庆祝。

    许宣、小青苦修了这一日,都已精疲力竭,用过晚膳,便先起身回“寝宫”休息。

    小青似乎心事沉沉,始终一言不发。洗沐过后,连灯也不吹,便裹着兽皮蜷身躺在床上。

    许宣只道她还要突施暗算,不敢靠近,等赤珠三姐妹退出后,方才慢慢走上前,笑嘻嘻地叫了几声“娘子”。她却殊不理会,对着洞壁一动不动。

    许宣有些无趣,小心翼翼地凑上前,笑道:“小青姐姐,你还在生昨晚的气哪?”见她没回答,又压低声音,道:“好姐姐,你要真生气了,就踢我两脚。要不三脚?四脚?好吧,五脚……”软磨硬泡了会儿,才听到她有气无力地说了声:“吹灯,睡觉。”

    许宣更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她为何忽然判若两人,只得吹灭了灯,和衣躺在她边上。虽然相距依旧咫尺,幽香依旧扑鼻,却忐忑狐疑,浑然没了昨夜那心跳如撞,又是紧张又是激动的心情。

    他仍有点儿不甘心,搜肠刮肚了片刻,又道:“小青姐姐,今日那妖后都和你说些什么了?她传你的又是什么邪魔妖法?”

    然而任他怎么撩拨,始终杳无回应。许宣初炼了一日的盗丹真气,疲倦不堪,小青既不搭理他,困意很快如潮水般涌了上来。打了几个呵欠,前一刻还在想着如何与她搭话,下一刻便已沉沉睡着了。

    小青则始终蜷着身体,睁着眼睛,怔怔地在黑暗中想着心事。想起今日李少微所说的那些话,又是一阵揪心窒息的恐惧。

    “小青,你初见我时,就在那荒园古墓之中。你可知我为什么要藏在漆黑不见天日的棺材里,昼伏夜出,吸饮童男之血吗?因为要想快速修成阴极基,只有一种办法,和林灵素的‘盗丹,相似的办法,那就是盗取别人的阴极真,为我所用。

    “气血是人的根本。喝活人的血,就是为了汲取蕴藏在他体内的真与元识。无论男女,体内都有任督二脉,一个主阳,一个主阴,如果阴阳二失衡,便会生病。既是如此,为什么不汲取纯阴童女的血,来修炼阴极真,反而要纯阳的童男真元呢?

    “因为‘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你修的既是阴极真,在盗取阴极真元时,必须得有纯阳之作为平衡,否则反而容易走火入魔。这也是为什么越是到了月圆之夜,我越是要吸饮童男之血。

    “阴极基就像一个漩涡,一个永远也无法填满的无底洞,一旦开始转动,就永远无法停止,直到你死。你是蛇妖之身,至阴至寒之体,要想炼成阴极真,从今日起,每个月至少要吸十五个纯阳男子的血,否则到了下一个月圆之夜,必会被体内的阴极真反噬,轻则走火入魔,重则魂消湮灭,万劫不复

    想起李少微柔声说这些话时,双眸燃烧着的那两团幽碧如鬼火的光焰,小青不由打了个寒噤。难道从今日起,每个月当真要杀死十五个纯阳男子吗?难道一入魔道,真的永无退路?

    身后传来许宣均匀酣熟的呼吸声,她想起妖后接着所说的话,心里更如被无形之手攥紧,疼得无法呼吸。

    “要想不日夜吸人之血,除非你一劳永逸,修成‘太一阴极基,。要修成这个,你就得吸饮有极强真元的纯阳男子之血。比如你旁边的这位小色鬼,纯阳之体,又有和你一样的‘金丹真,,若吞了他的血,至少未来五十年之内,你都不用过像我这样,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日子了”

    那时听到这句话,她胸口就像被重锤猛撞,脸色瞬间煞白如纸。

    李少微又嫣然一笑,道:“对啦,我忘了你吞下葛长庚给你的‘元婴金丹,,尘心萌动,已经有了人的七情六欲,再不是从前的蛇妖了。你舍不得杀了这小色鬼,是不是?”

    不等她反驳,那女魔头又不急不缓地续道:“欲修仙道,先修人道。小丫头,你虽然活了五百年,可是真正变成‘人,,却不过这两个来月。当日初到蓬莱,你原想甩开小色鬼,自己去找‘白虎皮图,,可是又总忍不住记挂着他,放心不下,是不是?你见不着他时,念着他,想着他,见了他时,又恨得牙根痒痒,不知该拿他怎么办才好,是不是?

    “你和他双剑合壁时,越来越默契,甚至不用对望一眼,也知道他接着要作什么了,是不是?他和你嬉皮笑脸地说话,抱住一起时,你虽然嘴上说讨厌,可是全身却滚烫如火烧,好像一点点地炸碎开来了,是不是?他吹着王姑娘送的笛子,和她眉目传情时,你心里不知为何总有些又酸又苦的滋味,是不是……小丫头呀小丫头,难道你还不明白么?你已经喜欢上这嘴甜皮厚、心狠手辣的小色鬼啦”

    妖后每说一句,小青心里便是嘭嘭一阵急跳,听到最后一句时,“啊”地一声尖叫,差点儿跳起身来。直到此刻,萦绕着这些话,耳根仍是如烧。

    又想起妖后笑吟吟地凝视着她,柔声道:“你承认也罢,不承认也好,我只是想你明白,当你吞下‘元婴金丹,的那一刻起,你就注定了将一点点地褪尽蛇鳞,变成凡人,注定要经历人间生老病死、情仇爱恨的种种痛苦。若想拜托这些痛苦,要么成仙,要么成魔,别无退路。

    “而要成仙、成魔,必得斩断情丝,超凡脱俗。你若真狠不下心杀这小色鬼,就只有吸了那王重阳的血。他同为纯阳之身,真元更远在小色鬼之上。只要能在重阳比剑之前,吸尽他的真元,你与小色鬼的‘阴阳电剑,必可横扫蓬莱,天下无敌……”

    正文 第一卷人间世 第一百二十一章 吹笛

    女魔头说的那些话一遍遍地回旋脑海。小青躺在黑暗中,辗转反侧了许久,始终难以入睡。坐起身,待要凝神入定,耳中又尽是许宣均匀的呼吸声,脸烫如火,心乱如麻。

    丹田内真团团盘转,不时带来阵阵撕绞的隐痛。她反复思忖妖后所说的话,蓦一咬牙,深吸了一口气,蹑手蹑脚地下了床,穿过“寝宫”,绕过熟睡的赤珠三姐妹,朝洞外走去。

    黑暗沉沉,目不视物。她屏住呼吸,悬着心,每走一步,如踏虚空,仿佛往那深不可测的寒渊堕入了一步。

    但她知道,自己已经再也没有回头的路。

    此后二十几日,许宣、小青每天用过早膳,都由王重阳等人护送着前往“两仪峰”,与两魔头一起静坐炼气。除此之外,还要各花一上个时辰,在“两仪峰”的飓风雷电、岩浆暴雨里练习合璧剑法。

    “两仪峰”原本就位于裂壑之底,不知昼夜。而在此修行一日,又不知要经历多少“寒暑”,每一天都显得格外漫长。

    白乾天等蛇人不敢打扰,只有早晚用膳,以及服用汤药时,才会向他们做些简要的汇报。蓬莱各山的追兵越来越多,已将“天漏山”团团包围,试探性的交锋也越来越频繁,但忌惮裂壑内的地形,仍不敢大举进犯。

    “盗丹”的炼气术颇有奇效,再加上“两仪峰”的阴阳五行之,以及巫鹿的药汤,三管并下,许宣的经脉恢复极快,到第三天便已彻底痊愈了。此后十几天,体内真日渐充沛,也逐渐懂得如何虚空丹田,将真转存入经络之中,收放自如。

    虽不知妖后传给小青的“筑基之法”是什么,但见小青脸色红润,流越来越加通畅,显然也效果极佳。

    然而小青恢复得虽快,情绪却日转低落,除了修气、练剑,常常蹙着眉尖怔怔出神,也不和许宣说话。有时许宣连叫了她几声,才回过神来,心不在焉地聊了几句,又神游天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宣在“两仪峰”修炼时,尚能全神贯注,但回到“寝宫”,被壑外传来的“司棋”凄厉哀绝的叫声于扰,总不免有所分神。心烦意乱时,也总不免想要立刻冲出悬山,找到司棋,问个水落石出。

    两人夜间同寝一床,各怀心事,默然无语,全然没了起初那夜的腼腆与躁动。

    许宣有时闻见幽香,望着黑暗中蜷躺在另一侧的小青,刚有些心猿意马,突然听见洞外传来的“司棋”叫声,立即如当头浇了一盆冷水,脑海里翻来覆去地尽是父母在牢里倍受折磨的惨状,过上许久才能勉强睡着。

    但比起这“司棋”的叫声,更让他日益担忧的,却是三十三山的“血蝠骑”。每天总有数以百计的血蝠骑冲击裂壑,滋扰试探。到了夜间,也总有若于蛇人被吸于鲜血,只剩下惨白的于尸悬在崖壁、密树之间。

    这天夜里,许宣正睡得迷迷糊糊,又听见“司棋”叫魂似的凄厉哭声:“公子爷,公子爷,老爷、夫人有话要对你说快过来呀,快过来呀……”浑身一颤,猛地从梦中惊醒。

    他又气又怒,一骨碌坐起身,那叫声却又陡然断绝了。在黑暗中独坐了片刻,发觉石床边上空空荡荡,心里一沉,脱口道:“小青姐姐?”连叫了几声,却杳无应答。

    许宣跃下床,点亮蜡烛,环顾四周,不见她的人影。大感不妙,正想喊人,瞥见石桌上压着一张羊皮纸,纸上有一行歪歪扭扭的朱砂字:“我出去透透气,不用担心。”正是小青笔迹。心中悬石这才落地。

    然而经这么一搅,早已困意全无,索性吹灭蜡烛,蹑手蹑脚地摸黑出了洞窟,穿过圣坛,到了洞口。

    赤珠三姐妹睡得正熟,未曾察觉。王重阳、风青玄等人都不在,想来又骑龙夜巡去了。剩余的众蛇人守卫听见响动,纷纷起身,见他摇手示意,才又慢慢地坐了下去。

    凉风习习,夹带着浓郁的花香,闻之欲醉。所有的凶禽猛兽似乎都在沉睡,漆黑的壑谷里只有树叶沙沙的响动和虫鸣。

    许宣闭上眼站了片刻,衣袖猎猎鼓荡,种种烦闷忧虑也仿佛全都随风涤净。渐渐地,意守丹田,神游太虚,又进入了天人同化的空冥之境。

    眼前陡然一亮,仿佛看见了重重荫盖之上的漫天星光,看见了漫天星光下的粼粼大海,看见了悬浮于天海之间的蓬莱众山,看见了席卷众山的狂风,看见了跟着狂风飞翔的翼龙与鸟群,看着鸟群掠过时滚滚崩落的雪山,看见了雪山下的林海,看见了穿过林海的溪流,看见了溪流所化的、冲落悬崖的条条飞瀑……

    他在这不见天日的裂壑里住了二十余日,早已憋闷不已,此时神游九霄,耳边时而狂风呼啸,时而海浪激吼,时而溪流潺潺,时而雪崩隆隆……只觉说不出的畅快。

    正自得趣,耳廓忽然一动,听见了远处传来的似有若无的笛声,苍凉低婉,缠绵悱恻。

    许宣心中一跳,猛地睁开眼来,沿着崖壁上连绵不绝的树荫藤蔓,循声追去。

    这三个多月来,他连得葛长庚、林灵素道魔两大绝顶高手的指点,真剧涨,修为突飞猛进,加上对裂壑地形已了然在心,摸黑飞掠,竟然如履平地。

    笛声越来越清晰,如泣如诉,隐隐约约瞧见一个人影坐在前方瀑布边的树枝上。听见他掠近的声响,那人急忙收起笛子,站起身,低声道:“圣上”果然是王允真。

    她起身太急,树枝上又沾满了夜露,脚下一滑,“啊”地失声惊呼。许宣恰巧闪电似的冲到,一把抱住她的腰,跃入瀑帘后的熔洞。

    王允真头顶一凉,被水帘浇得湿透,耳颊却烫得如同着了火,蚊吟似的低声道:“多谢圣上”轻轻推开他,朝后退了几步,岂料洞口更加湿滑,惊叫一声,险些仰身坠落。

    许宣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收势不住,撞了个满怀,抱着她趔趄坐倒在地。软玉温香,咫尺鼻息。她的脸不偏不倚地撞到了他的唇上,若果再朝左偏移毫厘,两人的嘴唇便将接在一起。

    王允真浑身一颤,登时如棉花般瘫软,满脸飞红,伏在他的怀里,羞窘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许宣心里突突剧跳,想要将她拉起,然而闻着她幽香的发鬓,贴着她滚烫的肌肤,一时竟挪不动身体。

    相识以来,这小妮子一直对他脉脉含情,但自从到了此地,便刻意疏离。早出晚归,难有遇见之时,偶尔碰到,视线相交,立即别过头去。有时趁着众人围聚用膳时,与她搭话,她也总是晕红着脸,摇头不语。

    此时孤男寡女,紧抱着坐在这洞窟水帘之后,听她呼吸急促,心跳如撞,许宣心里更涌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比起外冷内热的白素贞、狡黠妖娆的小青,王允真的温婉羞涩更能激起他的保护欲。与同样温柔,却略显小家碧玉的李秋晴不同,王允真生在蓬莱,心思更为纯朴简单,也更加大方坦然,一直未曾掩饰对他的好感,之所以忽然转而躲避,多半是因为他变成了“伏羲转世”的缘故。

    正想着该说些什么来破除尴尬,忽听远处传来蛇人们的叫声:“圣上圣上”越来越近,想是听见动响,纷纷追寻来了。

    许宣一凛,急忙拉着王允真站起身来,道:“我在这里冥坐炼气,不用进来。”众蛇人这才放心,又悄无声息地退散开来。

    王允真感激地瞥了他一眼,见他也正灼灼地凝视着自己,脸上又是一烫,低声道:“圣上为何不与娘娘安寝,深更半夜独自在裂谷里游荡?若是被三十三山的叛贼撞见可就不好啦。”

    许宣心中一跳,忍不住也压低声音,微笑道:“王姑娘又为什么不睡觉,深更半夜独自在这儿吹笛?若是被坏人撞见可就不好啦。”

    若是小青听他这般鹦鹉学舌,必定白他一眼:“我看你才是坏人呢。”但王允真心思单纯,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