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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部分


    肖桓神色严肃地问。习齐忽然笑了一下:

    是啊。

    肖桓忽然咬了一下唇,好像在犹豫什么,好半晌才开口:

    你……小齐,你……和他上床了吗?那个男人?

    习齐勾起了唇角,笑了好一阵子,他凝视着肖桓的眼睛:

    是啊,我被他上了,一整夜都在他的跨下。桓哥,你的小齐被那个男人打开了大腿,用最羞辱的方式c着后面的□□,而我还拚命地哭泣、拚命地浪叫,在他的注视下不停地□□。桓哥,你想看吗?真想你在旁边看着。他柔声说着。

    肖桓咬牙咬得微微颤抖,半晌别过了头:

    他对你好吗……我是说,那个男人,你喜欢他吗?

    习齐放肆地笑了起来,他在地上打了个滚,背对着肖桓侧躺在地板上,笑到浑身乱颤,声音忽然变得很柔很柔:嗯,最喜欢了喔。桓哥,我好喜欢他,我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他也喜欢我,他总是叫我ivy,我们约定好要一起逃走,一起逃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他笑不可抑地说着。

    肖桓没有接口,习齐就一个人在那里笑了很久,笑到连声音都嘶哑了,还是笑个不停。半晌忽然从地上站起来,从沙发上抱过那个大玻璃罐,摇摇晃晃地往门口走去,肖桓似乎试图要站起来,但又放弃似地坐回地上,

    小齐!

    他叫住习齐。习齐也真的停下了脚步,

    肖桓看着他娇小的背影,在敞开的寒风中微微颤抖着,觉得心头像有根刺一般,有一下没一下地扎着。如果可以的话,他想现在就扑过去,把他抱进怀里,把他每一寸肌肤、每一根头发都纳进自己的庇护下,让他再也不会因任何恐惧和寒冷而发抖。

    但肖桓却明白,自己这样的渴望愚蠢得可笑。因为给予习齐恐惧和寒冷的就是自己,还有这个对他而言,已经像怪物一般的家。

    小齐,如果……

    肖桓觉得心忽然痛得不成样子,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到现在才察觉这种事,他发觉自己的眼眶湿了:

    小齐!如果……如果桓哥从现在开始,重新来过,重新……当个好哥哥,你愿意原谅我……愿意留下来,留在我身边吗?

    习齐没有回头,彷佛连多看肖桓的脸一眼都不愿,他只是愣愣地笑了一下,

    太晚了……肖桓,他又颠簸地往前走了两步:

    太迟了,什么都太迟了。什么都……

    他握住了门把,赤着足走到了门外。肖桓知道他要走了,却还是抬起了头,

    小齐!我哥……瑜他不会放手的,他几乎是跪倒在地上,看着习齐宛如塑像般冰冷的背影:

    他……瑜他一直想要一个家,一个完完整整的家,但是一直都没办法实现,所以这次他绝对不会再放手了。小齐,你不要恨他,你恨我没关系,但是瑜他是真的很爱你,家人也好情人也好,你都是他最重要的人,远比你想象的还重要,你一点小小的举动,都能伤害他很深很深。你不要怪他,小齐,瑜这辈子已经什么

    都没了,只剩下你……

    碰地一声,习齐阖上了这个家的大门。留下茫然的肖桓,一个人跪坐在冰冷的玄关里,抱着膝盖,像个孩子般痛哭起来。

    ***

    公演前的那个星期六,女王召令全剧组的人一起去市民会馆。

    他租了那里的场地,在那里做最后的几次排练。一方面试验剧场、测量场地,一方面让演员适应正式表演的舞台,剧组的人一个个轮流站到舞台上,看着诺大的观众席,一时手心都有些冒汗了。

    习齐知道自己已然无家可归。他当然不可能再回去找罐子,罐子也没有多管闲事的意思,赶他出公寓之后,除了演出上的公事,一次也没询问过他近况。

    习齐觉得现在他的心里、生命里,好像只剩下这个公演,其它什么也没有了。

    他也不想让剧组的人知道他的事,好在介希为了兰姊的事,好像决定回家一阵子,原先的宿舍就空了下来。

    习齐就带着他仅存的玻璃罐子,排完戏就往狭小的宿舍窝。介希的室友还没有返校,一个人的时候,习齐就尽可能让自己睡觉,他用剩下的钱去药局买了安眠药,每天晚上服食。

    有时吃了安眠药,还是会惊醒的时候,他就痴痴地盯着那个玻璃罐,看着里头五颜六色的蘑菇,像是把自己植入那个世界般,恍惚地捧颊笑着。

    气温回暖的某一天,习齐又接到了习斋的电话。

    他还是开着手机,也没有换号码。他现在就好像等待秋决的囚犯一样,明知道有一天会被处刑,反而希望事情早一点解决,被凌迟也好、被斩首也好,被扯得支离破碎也好,总之长痛不如短痛,他受够这种等待的折磨了。

    习斋打电话告知他要回学校的消息:嗯,因为我右手伤已经好啦,虽然脚还动不了,但是那边学校已经开学了,我再不回去,会跟不上进度的说。

    他听着习齐无精打采的声音,又耳提面命地叮咛:

    公演快到了吧?小心别累坏了啊!否则我可要请桓哥把齐哥拖回来好好补一补!习齐终于鼓起勇气问了一句,

    瑜哥和桓哥……都还好吗?

    桓哥很好啊,他还是每天到医院来看我。倒是瑜哥,最近好像都没看到人,只做了便当让桓哥带来给我,听桓哥说,瑜哥最近,好像常把自己关在家里的样子。

    习齐手心一粮,想起那场大火,全身便止不住颤抖,他忍不住又问:

    桓哥他……有没有和你说什么?我是说,关于我的事?

    说什么?齐哥的事?没有耶,他只问我想不想你,我说我有偷偷打电话去给你,他就没说话了,齐哥,桓哥他怎么了吗?

    不……没有什么。

    习齐深吸了口气,你要回学校吗?齐哥还是觉得不放心,我哪天去学校看一看,替你注意一下辅导员和安全问题好吗?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渲染上笑意。但习斋的反应却令他一愣,他很快阻止了他,

    不,齐哥已经这么忙了,不必再为了我的事情烦心啦!

    他掩饰了一瞬间的慌张,随即又笑了起来:

    那就这样了,下次见面,应该是公演后的假期了吧?这次我一定要好好地抱一抱、摸一摸齐哥,齐哥要保重喔!说着,就挂断了电话。

    习齐把脸颊贴着手机,像是要感受彼端传来微小的温暖般,发呆了很久。窗外的绿树开始抽芽,春天竟在不知不觉间,悄悄降临这个愁苦的人间了。

    纪宜好像隐约察觉他的状况,但不管他怎么问,习齐还是什么也不说。

    纪宜看着明显瘦了一圈的他,就在排演中时不时塞给他一些三明治、热饮,着他吃下肚,有次还带了自己的旧衣服给他,习齐因此还不致于饿死冻死。现在的他,连身为人类的需求,都彷佛跟着减缓了,和罐子一样,全心全意只剩下舞台。

    那天没有他的戏份,戏几乎已经排得差不多了,女王让他们和dancer配合了几次,又看了一下结尾的几个段落。

    但女王的样子倒是让大家都吓了一跳。习齐走进演艺厅时,看到了一个西装笔挺、头发还梳得整整齐齐的中年男人,眉目轮阔很深,唇边积着淡淡的胡渣,近看有种艺术家的忧郁。习齐还在发愣,那个中年男人就大吼起来,

    ivy!慢吞吞地做什么?大家都已经到了!

    习齐听出这是女王的声音,不禁吓得两眼发直。旁边阿耀已经c口了:

    看吧,又一个被女王的素颜吓到的人!剧组的人都大笑起来。女王转过去怒吼了一圈,不自在地搔着头发:

    市民会馆的人说我平常那种打扮不能进厅,否则我才不想穿成这种怪模怪样!丢脸死了!习齐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纪宜在一旁笑着接口:

    虞老师化不化妆都很美,就不要计较这么多了。

    戏走到了最后几幕。对杀戮上瘾的ivy,用剪刀剪开了母猫的两个人格,母猫陷入了疯狂中,最后筋疲力尽地委顿在垃圾场中。她终于惊觉,原来她始终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过去的繁华富贵、丰富阅历,不过是场过眼烟云,现在的她,只是一只被丢弃在垃圾场的病猫,什么也不是、什么也不剩。

    ivy把奄奄一息的母猫丢在纸箱旁,一个人拿着剪刀欢天喜地又去找新的猎物。

    这时找不到剪刀的ti怒气冲冲地来到垃圾场,意外看见了濒死的母猫。母猫请求ti给他几分钟,她要做最后的告解,

    啊,仁慈的先生,请停下来,请停下脚步。没错,就是您,呀,先生,为何你看起来如此眼熟,难道我在这陌生的城市里,竟还会有熟人吗?不论你是谁,请垂听我最后的告解,五分钟也行,并非我有意要用我微不足道的忏悔,拖住您繁忙的步伐,而是这里太暗、太荒凉,我竟看不见告解室的窗了。

    母猫合而为一的人格由杏饰演。大病之后的杏,彷佛身体有某个阀被打开了一般,习齐从她的语气、肢体里,看见了以往所没有的某种力量。那是曾经燃烧过、彻底死过一次的人才会有的,从绝望和醒悟中获得的力量,

    光是听着她所饰演的母猫,从以往不可一世,变得如病弱的老妇人般、卑微中带着清澄的口气,习齐就不禁有些心酸了,

    我见过妳,妳是那只曾让国王吻你足趾的母猫。

    啊,让国王吻我的足趾吗?这是多么罪过的事啊,您曾认识那样的人吗?真是见多识广,但我可不认识。先生,请听一个异端的忏悔吧,异端有资格忏悔吗?

    如果上帝像城市里的那些人所描述的那样宽宏大量,我想是的。

    我想和您说个故事,先生,我想说一个关于上帝律法的故事。

    上帝律法?那是什么东西?

    罐子从鼻尖哼了一声,他的演出仍然是唱作俱佳。

    习齐坐在广阔的观众席上,喝着纪宜给他的可可亚,遥望着灯光下炫目的他,忽然不自觉地伸出手,罐子彷佛就在他掌间,近得一把就可以占为己有。然而他随即发觉这不过是远近的幻觉,失落地放下了手。

    先生,您不可以蔑视上帝律法。我以往和您一样,对世间的律法不屑一顾,但您看看我,看看我现在的模样!以往我曾有许多的姊妹,她们也和我一样,生活在上帝的律法之外,她们自以为是、荒y无道。然而她们之中良善的,全都自己结束了性命,当中罪无可逭的,全都上了绞刑架。先生,这就是异端的下场啊!请看看我,看看她们!

    杏仰躺着身子,伸出苍白的手臂,缓缓抚过罐子的颊,苍凉地笑了:

    先生,我越看你越面熟,难道你曾是我爱过的某个人吗?如果是这样,请让我给你最后一句忠言吧:永远不要蔑视上帝的律法。他是有道理的,他教我们不要□□、不许偷盗,时时保持理性,晨昏工作,永远不迷失自己。他让你的朋友接近你、让你的邻居喜欢你,让你成为受城市欢迎的人。

    哼,这就是妳要说的话?罐子又哼了一声。

    唉,执迷不悟的男人啊,唉,唉,多么可爱,多么可怜!

    女王和剧组的人都专注意看着,杏苦笑着赞叹了一阵,用强撑着的表情别过了头,凝视着罐子的眼睛,那瞬间的眼神交错,竟连罐子也愣了一下:

    可怜的人啊,既然你如此顽强,就请答应我最后的请求吧!请把我化为灰烬,用最痛快的火,我污秽的身子,不配玷污这神圣的地方。但请留下我的头,把我懊悔的表情,悬在城市最醒目的钟楼上,请用他来提醒所有的孩子:从今以后循规蹈矩,听从父母和上帝的言语,做一个堂堂正正的市民。然后他们就会明白,

    上帝律法是有道理的。

    杏满足地闭上了眼睛,一时竟像睡着一般,剧本到这里为止,母猫的戏份就结束了。

    罐子却怔怔地看了她很久,好像被台词所憾动,又或许是杏的诠释方式。直到女王喊了停,他才慢慢移开视线,下了舞台,过了一会儿,杏才跟着从舞台上爬了起来,眼神还有些失焦。习齐在她的眼睛里,看见些微闪动的泪光。

    那天排练过后,女王忽然要大家聚集起来。剧组的人多少都有点疲累,拖着脚步走到西装笔挺的女王前。

    女王扫视了他们一圈,习齐觉得他在思考些什么,又在犹豫着什么,他的眼神相当严肃,却又泄露了一丝温柔。正思考着,女王就开口了:

    你们这些家伙,老实说真的全是一群人渣,

    女王脱口而出的话让所有人都抬起头,他好像真的很受不了似的,挥着手在导演椅旁绕了起来:

    嗑药的嗑药、进警局的进警局、乱搞男女关系的乱搞,最好的也是无可救药的老烟枪,然后顶撞师长、蔑视校规、破坏公物、老是迟到,还一天到晚违反交通规则,找遍整个戏剧界,大概没有比你们这几个家伙更糟糕的人了。

    他说得认真,除了罐子以外,剧组的人好几个都低下了头。女王忽然停住不动,站在导演椅后,神色专注的盯着所有人。难得干净的俊脸上,满是肃穆的神情:

    但是我今天有句话一定要告诉你们,就只说这么一次。你们这些人渣,是我所见过最棒的演员,你们是我虞诚这一生中,带过最棒的剧组。

    女王忽然握着导演椅,眼光里闪动着某种难以形容的光芒,向他们低下了头,

    我要谢谢你们,让我觉得能坐在这张导演椅上,是那么样的幸福。

    剧组的人良久都没有说话,也没有人动。阿耀先喊了一声:老大!习齐看他竟然哭了,不禁有点惊讶,他一直以为阿耀也是那种用头脑演戏、很少会感动的演员。杏早就已经满眼都是泪水,连菫也少有的红了眼眶。

    罐子走向导演椅,迟疑了一下,忽然伸出双臂,用力抱住了女王。女王也回抱了他,他们就这样背对着习齐,拥抱了很久,一句交谈也没有。

    习齐站在众人身后,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忽然有一种微妙的感觉。那就是这不再是一出戏,眼前的所有人,对他而言也不再是剧组的演员,他所置身的,就是一个巨大的垃圾场,在那个地方,有很多只□□的母猫、很多个被弃置的机器人,也有很多个ti,这些纸箱、这个留声机,也全都是真实的。

    而他就是ivy,在茫茫人海中寻找着属于他的那个ti。

    好了,你们全部跑过来是要抱到什么时候?给我上舞台!上舞台!你们以为自己的演出已经很完美了吗?别傻了!林杏!妳为什么就是学不会看观众,害羞个p啊!辛维,谁叫你在跳下来的时候扭p股的!还有ivy……

    已经回不去了,习齐看着又怒吼起来的女王。他已经回不去了。

    只有选择和这出戏一起生,或和这出戏一起安息。他已经找不到其它出口了。

    那天排练到很晚,女王才放大家回去。排练的最后,大家还在舞台上一起拍了一张合影,照片里头,每个人都笑得好开心。

    走出市民会馆,天空已是漆黑一片。今晚的星空特别灿烂,云雾都散了,在光害严重的城市里,很少能看到这么灿烂的星空。

    习齐在门口碰到了正要发动机车的罐子,不禁僵了一下,罐子也看了他一眼。有一瞬间,习齐以为他会像那天在活动中心外一样,连招呼都不打冷淡地离开,他发觉自己怕极了那种拒他于千里之外的眼神,不禁下意识地回避开来。

    罐子似乎注意到他的畏缩,他好像呼了口气,忽然朝机车一比:

    上来。

    一如往常率性的语气,让习齐几乎要以为自己听错。他在黑暗里睁圆了眼:咦……罐子开始不耐烦起来,

    叫你上来!太晚了,你这种样子在外面乱跑危险。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习齐无意识地跟了上去,他看着罐子的背影,像那天一样被他拉上了机车。罐子背对着他转动了引擎,问道:

    你家在哪里?

    习齐为这单纯的问句一阵心酸,好像有什么针扎到心口一样,顿时眼眶红了起来。罐子察觉他的异样,不禁回过头,他定定地看着他的泪水:

    ……你没回家?

    习齐被泪封住了气息,只能闷闷地点了点头。罐子叹了口气,把手从引擎上放下来:

    我就知道。纪宜那小子那天忽然跟我说,叫我注意你一点,否则你恐怕会有生命危险,我就想到是这样了。为什么不和女王说?就算跟我说也……他似乎发觉自己的话有所矛盾,因为把习齐赶出去后,刻意不理会习齐的也是他。他不禁沉默下来。

    两人好一阵子都没对话,剧组的人都走光了,四周一片静寂,几只麻雀在回春的枝头来回跳跃。好半晌罐子才重新开口,他又跨上了机车:

    你现在住哪里?总不可能真像流浪猫一样吧?

    习齐仍旧低着头,小声地答了声宿舍。罐子就拍了拍后座:

    我先送你回那里,明天我会替你和虞老师说,看有没有办法先替你找到住的地方,还有谋生的门路。离开家虽然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但是也不到世界末日的地步,何况有的家离开还比较好。我就是这样一路活过来的,你也不是小孩子了。

    习齐一句话也没有说,任由罐子再度把他载上机车,往学校的方向前进。一路上两人几乎没有交谈,罐子还是我行我素,完全无视交通规则,也因此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罐子把他载到宿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