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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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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现在已不能说了。一切、一切都来不及了!那官家少爷已经出现了,他横刀夺爱!──我好恨啊!”

    (莫非他听到我内心里的话?还是我一不小心,把内心的话溜出了唇边?)

    “那家伙,他比我有钱、比我有学问、比我英俊……我、我那样比得上他?!”

    (你倒有自知之明。)

    “但我却肯定有样比他好的……”

    (有吗?说出来听听看?)

    ──我比他更爱你!”

    (哗!你怎么知道?)

    “猫猫,自从你见过他之后,你对我完全不一样了……”

    (不管如何,我还是比较支持你的,那公子哥儿毕竟是外来人!)

    “自从他大胆轻薄了你之后,我就看得出来,你变了……这次他受了伤,你不分昼夜的照顾他,我、我、我……”

    (我什么?)

    “──我恨不得杀了他!”

    (哇啊,仇深似海!大件事!)

    “现在好啦,他那丧心病狂无恶不作的老爹大将军,可把他儿子‘押’回‘将军府’了,你见不着他,他也见不着你了……你很痛苦吧?”

    “你一定很开心了吧?”

    “看到你那么痛苦,我的心又碎了!我好笨啊、我好蠢!我竟看不下去,忍不住,竟替你把那小子约过来了。今天拂晓,他便会来看你了。我好蠢啊、我好笨!”

    (你的确太笨,也太蠢了!不过,也实在太可怜、太可爱了!)

    穿穿红着眼、红着脸、红着耳、红着头,径自在喝一口酒吐一口自怨自艾。

    阿里也尽量在听得左耳入、右耳出。‘出’比‘入’还快。

    ──不过,一向尖酸刻薄的阿里,这回算是最厚道的了:因为他并没有把尖酸刻薄的话口没遮拦的说出来。

    其实他也挺同情穿穿的。

    因为他同情自己。

    有时候,他也因多喝了两口酒,把人物对换了一下;即是把猫猫换成了小刀,穿穿当成了自己。“那小子”当然不再是小骨,而是冷血──冷血不见得太“有钱有势”,但冷血有的是自己远所不及的“武艺”。

    想着想着,他也喃喃自语,向酒醉中的穿穿诉说自己的心事。

    直至窗外狗吠。

    一阵一阵、一声一声,像它们看见一些恐怖的幽灵,正带着死亡的味道向它们近之际,它们在无法逃避之余,也只有发出这种濒死的哀鸣,以宣泄它们心中的大畏大惧。

    在这暮晚时久必见亭一带,此起彼落的,正是野狗们凄厉的对话。

    少年冷血 … 第五章 猫睡的觉

    饱就饱得像只蚝,饿就饿到像只鹤。

    这是阿里一向以来的“做人原则”。所以阿里妈妈一直骂他是一只做什么事都太极端的小乌鸦!

    在今夜聆听穿穿向自己倾吐心事之前,阿里不得不惭愧的承认:在今晚之前,他的确很少为穿穿设想过。

    反而,他们为小骨想得较多。

    回到危城的小骨,伤势好转奇速,这可能因为上太师的医术高明之故。另外一个原因(恐怕要比前一个原因更重要),那是小刀调侃时说的!

    “我发觉有猫猫照顾你,比我在照顾你更管用、更见效。”

    ──见效就是小骨好得特别快。

    伤势迅速好了八成的小骨,却因为另一种“病”而“病”入膏肓。

    他的病就是无时无刻不惦着猫猫。

    他受伤的地方作痛的时候,只要他想起猫猫,就不会这样疼了。天气转凉了,他第一件事就是想起:不知道会不会冷着猫猫。他偶尔看到一条在秋阳下雪白的羽毛飘过,他就揣想着:猫猫看见这羽毛飘荡趣致时的神情;夕阳照在猫猫的脸上是像一首诗、一幅画还是一阙歌。到夜晚的时候,他就想到猫猫困了没有,她睡觉时一定是很可爱的样子、很恬静的样子、很美丽的样子──可是那到底是怎么一个样子呢?由于他朝思暮想着,使他反而无法切记住猫猫原来的样子,反而是想像中的样子还多于真实里的。想到猫猫睡觉,他就只能想到猫睡觉的样子。

    猎猫,猫猫……无论他遇上快乐的事还是悲哀的事,欢悦时还是沮丧时,他总是情不自禁不知不觉的“喵”了一声,好像他自己才是一只大猫精似的。

    由于猫猫极恨透造成“屠村惨剧”的主使人,小骨也恨极了。

    他觉得无论在道义上、感情上和友谊上,对这件事,他都应该挺身而出,协助猫猫他们,为正义讨回个公道来。

    为了这个因爱憎而激发的正义感,他不惜跟一向他都既敬又畏并且是畏大于敬的老父“摊牌”:

    “爹爹,那些事,是不是都是你干的?!”

    大将军并没有像平时那样,立即勃然大怒:暴怒对他而言,也是一种“政治”。一种“手腕”,正如一些人事先说了自己是性情中人,就可以为所欲为,或是有的人说明自己坦率不文,就可以尽情满口粗言猥语一般。大将军的暴怒是有他说,没你说的,他稍不高兴就拂袖而去,或杀人裂石来显示他有极大摧毁的力量──不过,当他考虑到这样做了之后不见得就能奏效的时候,他就不一定会这样做。

    所以他反而问他的儿子:“你说的是什么事?”

    于是他儿子就把在外面所听到的传闻一一告诉他。

    “如果是我做的,”将军耐人寻味的说:“你就会大义灭亲?”

    小骨痛苦的道:“我不相信。我不相信爹您会这样,更不相信爹是这样的人。

    将军心忖:我在十八年前就开始铲除异已,解决手执重权的心腹,那是对的。我的妻子、儿女,都不成大器,万一我不幸撒手,树倒猢狲散,势所必然。听儿子这番话,更显出我所做的,都是对的。

    小骨仍以一种不愿得到答案的声调战战兢兢的问;“──到底、有、还是没有?”

    “没有。我的手下不可能做这种事,我不做。”大将军斩钉截铁的说,“以我今时今日的身分和地位,你并不是我的蠢儿子,我用得着这样做吗?”

    于是,凌小骨便兴高采烈了起来:“好啊!有爹这一句话,我便可以去告诉猫猫姑娘了,我就可以放手放心跟他们把这些事查个水落石出了。”

    大将军很耐心的问:“谁是猫猫?”

    小骨喜不自胜的说了。

    大将军似乎听得津津有味,又问谁是“他们”?

    小骨一一说了,并对那些行侠仗义的“兄弟们”,引以为荣。

    大将军也听得眼神发亮,访佛亦与有荣焉;接下来,他问的是“他们”住在那里。

    事实上,这些江湖人的落脚处,也十分神出鬼没、飘忽不定。

    大将军曾要冷血住在他家里,以俾提供一切办案的方便──这建议当然给冷血一口回绝了。

    府尹厉选胜亦邀请过冷血住在他府邱,冷血亦予以婉拒;同样的,对崔各田和张判的邀约也表示不能接受。

    冷血的原则是:“必须置身事外,才可放手任事。”

    小骨不大清楚冷血的行踪。

    他最清楚的是猫猫的行踪。

    ──猫猫就住在拐子老何家里。

    拐子老何家里,还住着:老点子、老福、阿里妈妈、阿里、穿穿和猫猫。

    知道了这些以后的大将军,是温和慈蔼的说:“改天约你的猫猫姑娘给爹见见吧!或者,待他们对我成见不那么深的时候,我再去拜会他们吧!”

    不久之后,大将军就私下问小刀:“你仍旧和冷捕头时常来往?”

    小刀以为她爹爹终于板起脸来来反对。

    “我知道他是来跟我作对的,但我并不怪他,他有钦命在身,我也正好趁此良机来还我清白。”大将军慈祥得近乎慈悲的说,“在危城里,如果我存歹意,要对付他,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般轻而易举。……不过,他虽然不识好歹,但却是你的朋友;我又怎会对付我这宝贝女儿的好友呢?”

    小刀感动得抱住了他。

    “我问你这个,并不是要阻止你什么。你年纪也不小了,而且一向冰雪聪明,有自己的想法,我不多劝你什么。看那冷血,只是刚愎些,像我以前一样,只不过严厉一些罢了,并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之徒。”大将军带着动人的口吻商量的说,“我要劝你的是,为了爹的颜面,最好不要行差踏错……你们俩没有私下见面吧?”

    小刀红着脸说:“爹说什么哪。”

    大将军慈和的说:“我是说,就算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小子想要娶我家那身娇r贵的刁蛮女,我家那决不好惹的刁蛮女又肯下嫁那不知好歹的小伙子,至少,也得要明媒正娶,否则,我这做老爹的,可不批准呢!”

    小刀的脸立刻红得像新娘子一样。

    大将军慈蔼得像是神龛上香火袅绕的神像:“我的意思是说,人言可畏,你们最好还是在大庭广众的地方会面较好。你们不是有很多朋友吗?”

    小刀的脸红不仅是为害臊,大将军的关爱和气度,使她溢满了无言的感激。

    “是的。”她小声的说,“我们常一大伙人一起聚会。”

    “那就好了。”将军随后不经意的问,“通常在什么地方聚面?”

    “拐子老何的家。”

    “哦,他的家,”大将军笑笑说,“老何只是牢里的牌头,他的家不是太小了吗?我真想请大家来我的家呢!”

    “爹,您是知道的,这时候他们来咱们家,恐怕是不便的;”小刀很有点为他父亲不平的说,“再说,老何是‘下三滥’何家旁系子弟。虽在衙里当的是微职,但家境倒并不寒伧。久必见亭的胜景,其实有一大半都是他们的家业。”

    “这就更好了,”大将军欣慰的说,“你们多在什么时候聚会?”

    “这可不一定呢!”小刀亮亮的笑了起来,“爹要参加不成?”

    “他们可不容让我加入呢,否则,我倒也有兴趣加进去,跟你们一道胡闹;”大将军随意的又问:“下一次叙面是在什么时候?”

    “半夜呢!”小刀抿嘴笑了。

    “半夜?”大将军故意大吃了一惊:“不怕闹鬼?”

    “是亥子之间,”小刀吃吃的笑着,“阿里生日,我们决意去闹他一闹,给他这只小乌鸦一个惊喜。”

    “阿里?”大将军故作迷糊的道,“啊,是‘五人帮’的那个最黑的阿里。”

    “对了。”小刀好喜欢大将军不那么精明时的样子。

    “那么,当然还是在久必见亭何家喽?”

    “是了。”

    “乌七妈黑的,”大将军关怀备至的说,“一个女孩儿家出门,得要小心些啊!”

    “得了得了。”

    少年冷血 … 第六章 你好吗?你妈妈好吗?

    对有些人而言,他叫你小心别人的时候,其实你要小心的就是他。

    其实,人最应该小心的,还是自己。

    因为没有自己就不会有“危机”。

    ──危机通常都是由自己引发的。

    ──幸运也一样。

    阿里当然不认为自己处于什么危机中。夕阳那么璀璨,仿佛连远处的坟地都美了起来。星星开始点亮,阿里想起他小时候以为萤火虫就是天上飞下来的小星子。而在房子外面,传来阿里妈妈和老瘦、老福、老何还有猫猫他们冲刷屋子的声音,干么要把住的地方弄得那么干净?反正,这儿就是有一种仿似死鱼的味道,冲也冲不干净。

    往常,穿穿一定会出外帮忙他们洗刷的,可是,他今天喝了点酒,只会对着阿里嘀咕不已。

    阿里当然也还不知道:他们是为了待会儿在子时方届之际,替他庆祝生辰;就是为了待会儿的热闹聚会,他们才将一切先清理干净。

    阿里一向忘了自己的生日。(当然他也忘了别人的生日,除了他妈妈的。)

    他正奇怪:今天耶律银冲,为啥到现在还没来?连讯儿也没一个!今天不必去明察暗访了不成?!

    他们来了之后,也打算告诉他们:其实穿穿也是怪可怜的,他们要决定一下,应该帮助“哪一边”比较妥当。

    在穿穿酒后向他倾吐之前,他们却都听过伤危时的小骨,说过心里的话。

    他们都了解:小骨钟意猫猫,已经入心入肺、入血入骨了。

    所以他们有意“成全”。

    复元中的小骨,来何家“坐”了几次。

    猫猫不是躲了起来,就是忙她的事。

    陪小骨聊天的,反而是那三四个老人家,要不然,就是阿里和他的结义兄弟们。

    看到小骨醉翁之意而又忸怩不安的样子,这“五人帮”中的四人,全为他着急。

    猫猫来本是在房里替老瘦打草鞋,小骨来了不久之后,她在饭厅抹桌椅。

    小骨不断的注视着猫猫,以致他和老瘦对弈的结果是:三局三败。

    阿里他们发现小骨“发明”了一种“看人的方法”,那就是可以不移动头颅,只用转睛一直盯住一个人上上下下整间屋子(还包括屋外)不放,而且,还能使在他对面为棋局沉思的老者不致发现。

    阿里担心小骨会扭伤颈骨──如果眼睛有骨的话,那就一定是扭伤眼骨了。

    不过,小骨仿佛很享受这种“眼功”。

    ──他在苦苦“锻炼”。

    后来,猫猫在厨房跟阿里妈妈做事,小骨以帮阿里妈妈搬柴的理由,出入厨房。

    阿里妈妈忽然表示觉得有点冷,一面揩着汗一面快步走出了厨房。

    可是害臊的猫猫也到大厅去了。

    她在打扫大厅。

    然而小骨还傻在厨房里。

    阿里忍不住,他走过去,一拍小骨肩膀。

    这一掌大概是把小骨的内外伤拍得一起发作了吧,差点没大叫了一声。

    “你是专诚来搬柴的吗?”

    “我……”

    “你是一心来找老瘦下棋的吗?”

    “这……”

    “如果你来的目的是找猫猫姑娘,为何不找个机会跟她说话去?”

    “……我怕冒昧。”

    “冒昧?更冒昧的事,你这猖狂的人不是也做过了?你还亲了她呢!”

    “……我该死。不过,那时候,我以为可能是永诀了,所以才有胆子,唐突了……佳人!”

    “现在不是生死关头,所以你的胆子就消失了。”

    “我怕……我怕这样不好……”

    “怕,怕你这个大头鬼!你站在那儿,虎视眈眈的,眼金金的,整个猫见了鱼的样子,这才叫不好!你要鼓起勇气,上前说话呀!”

    “我真的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小骨几乎要哭出来了。

    “你这蠢蛋!跟她说话呀,太简单了!这点我是专家,也是老将了,就教你两套招子吧!你随便走过去,像我一样,随便一站,摆出像我一样的风度、俊貌和洒脱,那,你要是左边脸轮廓较好,就用左脸向着她;要是右脸长得比较像话,就用右脸朝着她。像我这样从那个角度看都那么完美的好汉。随便怎么站都一样吸引人,所以没有关系;不过,像你那么丑和不成熟的人,就得要背着光站,那么她才不会一下子给你吓跑掉。不过,千万不要离得太近,因为你有口臭,我没有。然后,你就随便说点什么,有了个开始,才有下文呀!”

    小骨虽给阿里的唾y喷得一脸都是,但仍听得非常用心,不过却显然更加困惑:“那么,我随便说哪几句话呢?”

    “你这蠢蛋!还要不要我教你如何吃饭!”阿里没好气的说,“你就随便说:‘我已亲了你左脸,你再给我亲亲右脸如何!’”

    小骨纠正道:“额头。”

    阿里道:“什么?”

    小骨正色道:“我上次亲她的额头。“

    “车!”阿里啐道,“那儿都是骨,有什么好亲的!难怪你叫做小骨!”

    小骨迷惑加不安加狐疑加犹豫加惶悚的问:“我真的可以……可以这样跟她说话吗?”

    “要真的这样说──”二转子在旁边泼冷水,“不给人当作色狼才怪!”

    “有什么好怪!见怪不怪,其怪自败!”阿里吼了回去,指着小骨的鼻尖说,“他本来就是色狼!”

    小骨分辨道:“我不是。”

    阿里两手抓住了他的脸,这里摸一下,那里捏一下,像抚弄一只心爱的玩具:“你是。你是的。你看,你的眼,色狼眼。你的鼻子,色狼鼻。你的唇,色狼唇。你的耳,色狼耳。还有你的头,整个都是色狼头。连头发都是色狼的!你有那点不是色狼的!色狼有什么不好,像他──”

    “他不是色狼;”他指向二转子,道,“他是色魔!”

    二转子几乎又要跟阿里打了起来,小骨却一个劲儿的说:“不行,不行,我可不能这样跟她说话。”

    阿里不耐烦:“那你想等到几时?”

    小骨几乎又要哭出来了。

    阿里一见他哭,就受不了,忙道:“好吧好吧,那你就随便的走过去,随便的跟她说:“‘你好吗?你妈妈好吗?’就这样开始吧!”

    小骨眼神一亮。

    “走吧。”

    阿里既是催,又是鼓励。

    小骨忽又往后退,如临大敌。

    “又怎么了?”

    阿里真想掴他一巴掌。

    “要是猫猫姑娘的妈妈……”小骨嗫嚅道,“已经过世了,我这一问,岂不是要触动她的伤心事吗?”

    阿里也呆了一呆;“不会那么巧吧……你不会随机应变,改而问候她爸爸吗?笨!”

    “你触动了她的伤心事,岂不是更好!”二转子觉得自己更比诸葛亮,运计无双,“她一旦扑入你怀里痛哭,你不正好正中下怀!”

    可是小骨仍说:“不可以,不可以!不行的,不行的!我怎能够如此残忍,令猫猫姑娘伤心难过!”

    终于,阿里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