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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部分

真是她家乡人?”

    李春烨不敢吭声了。就昨晚读过,景翩翩自己说:“日乘芙蓉车,七贵相尔汝。妾本吴中人,好就吴侬语。”她应该是苏(州)、杭(州)人吧?可王伯谷说“闽中有女最能诗”,现在又有人说她是江西建昌,到底怎么回事?李春烨转而问其他人,也得不到一个满意的答案。

    实在寻不到景翩翩的音讯,李春烨只好如实告诉林匡杰,委托他继续寻。李春烨再三吩咐说:“一有消息,请你马上捎信给我!”

    “莫非……恩公看上她了?”

    “胡扯!我是挂念……她那样一摔,生死不明,我……我是想,要是没能救她,岂不是我的罪过?”

    “哦——,恩公现在是‘目中无妓,心中有妓’啊!”

    “其实,不能称她为妓。你知道……”

    “那就称女诗人吧!”

    “就是!好端端的称呼,早为她留好的!”

    何以度潇湘 五(1)

    全国一千零四十个驿站,名义上由兵部掌管,实际上过境官员本人及其随从所需的食物、马匹和船轿挑夫等费用,全部由当地负责。邵武地处闽北要道,却不够富裕,地方官员对接待之事感到十分头痛,吃饭能两桌并一桌的尽量并,能省一碗尽量省一碗。这天,李春烨到来,一行五人,和辽东三人并一桌。这是一张八仙桌,只有八个位置,主人搬张短凳塞在一角自己坐,迭声抱歉挤了点。李春烨笑了笑,嘴上说没关系,心里头有点不快,觉得不够面子。卓氏善解人意,将女儿抱在怀里说她要喂饭,腾出一个坐位。

    桌上也备了酒,边喝酒边闲聊,这才知道辽东来这人叫罗立,就是邵武人,以前在这里当班军,袁崇焕调辽东时带了去,现在委派他回邵武四县来募兵。为什么要跑这么老远来募兵呢?原来,袁崇焕上疏奏说:兵统于将,惟将识兵。募兵者未必尽识兵律。何况募者一人,统者一人,出关而用者又一人,兵既与将不相熟,危急之时怎么不鼓噪而逃?而由于将不识兵,又怎么按军纪处之?只有求良将,使之分路而募。良将胸富甲兵,既足慑服众志,且平日或有本约之豪杰,临时亦有情义相投。以此将募,即以此将统,仍以此将用之出关破敌,首尾始终合于一人,耳目手足连于一气,才富有战斗力。皇上准奏,于是袁崇焕命若干亲信分赴各自家乡募兵。李春烨听了,觉得很有道理,觉得袁崇焕这人确实有些真知灼见。

    晚上话比酒多。主人并不想让客人脱了脑袋海喝,罗立公务在身不敢多喝,李春烨想着明天一早赶路也不敢多喝。一到邵武下榻驿站,李春烨就命铺兵连夜出发,给家里送信,说明天清晨上路,天黑前赶到家。届时,家里人会等,不敢耽误。

    李春烨早早就寝,但失眠更厉害。如今,景翩翩在他心里安营扎寨了,挥之不去。他索性坐灯下读《散花词》,读着那个“回川逆折声潺潺,枕边环泪摧朱颜”的女人,自己也“哀猿一声夜未半,峡峡柔肠寸寸断”了。

    景翩翩的诗大都言情,或闺情,或怨情,或誓情,有些诗好懂,有些诗不好懂。字里行间究竟藏着她什么样的心情?他一遍遍咀嚼……

    第二天一早赶路。出和平镇,邵武与泰宁交界处的路边有座水口山,叫天符山。这山峦不高,山上新筑起一座宝塔,呈六角形,砖木石混构,别具一格。路过时,卓氏直嚷要上去看看。李春烨拗不过她,嘟哝一声“要赶路啊”,还是要求停了轿。

    那塔离路只有一两百步。李自枢跟着走,女儿由李春烨抱着。女儿快三岁了,对这个满目碧绿的山野好奇得很,圆睁了两眼四处看。李春烨被女儿感染了,兴奋起来,让女儿骑到肩上,让她看得更远更多。卓氏瞟了他一眼,嗔道:“等下撒泡n,让你高哉啦!”

    “没关系!”李春烨笑道。“我宝贝女儿撒的,胜似甘霖!”

    这塔底门额上y刻着行楷字:“天启元年秋月吉旦 聚奎塔 赐进士第知邵武县事袁崇焕立。”原来还是袁蛮子的杰作啊!李春烨如逢故友,把六层塔每层门楣上的字辨认个究竟,看那些未署名的字是否也出自袁氏之手。倒是让卓氏等不耐烦,一连三次催他快些赶路,他才恋恋不舍下山。

    越往南,卓氏和李自枢就越兴奋。他们都生在北京,几乎没出过京城,没想冬天了,南方还满山青翠,野花野果一丛丛一簇簇,争奇斗妍。卓氏最喜欢的是萱草。那草还有一个更美丽的名字叫“忘忧草”,有一个动听的故事,说是从前有个贤良的女人以欣赏此花来消解等候丈夫长久未归之忧,令人过耳不忘。她在京城家中就有栽种这种花,没想这是长在悬崖上,金灿灿一片又一片。悬崖峭壁本身就好看,多姿多彩。从崇安、邵武到泰宁,有一条长龙样的赤石群静静地卧在那里,像硕大的宫墙,但比宫墙更绚丽,更鲜活。卓氏直嚷道:“要是带了笔墨就好,我就画下来!”

    岩d大大小小,星罗棋布,深浅不一,但一个个都像隐藏着什么惊人的秘密。一落轿歇息,他们母子就要指指点点。李自枢问:石头怎么会是红的?是谁染的?怎么会有那么多dd?是谁挖的?挖那么多d做什么?问个没完。李春烨只是简单作答,说那d用处很多,比如建庙宇,避战乱,读书,等等。进而问:为什么要跑那样空空的d里头去读书呢?这就一言难尽了,李春烨说:“以后慢慢给你讲吧,现在要赶路。”李自枢兴犹未尽,不肯走。李春烨只好说:“那d中有‘石伯公’,会把人藏走呢,我们快跑!”

    何以度潇湘 五(2)

    “什么石伯公?”李自枢问。

    “一种……嗯……跟……跟神仙差不多吧!不过,它跟神仙不一样,跟我们普通人一样,爱跟人开玩笑。”

    “爸爸骗人!”

    “真的!它还爱跟着人说话呢,你听——”李春烨大声一吼,那岩d随即回响一声,吼两声便回响两声。

    李自枢信了,怕了,慌忙拉上李春烨的手。卓氏急了,抢过李自枢的手:“你别吓他!”

    “真的呢!我们这边的山里,真有石伯公会藏人,我真见过,敲锣打鼓去找……”李春烨差点说,小时候,他妈说他爸也是给石伯公藏了,很快会回来,可是至今没找到。其实,石伯公只是爱搞恶作剧,不会害死人,藏的人总找得到。他爸失踪几十年,肯定不是石伯公藏的。“孩子,我给你讲个石伯公的故事……”

    李自枢本来和小妹妹一起跟卓氏同轿,为了听故事,现在上父亲的轿。李春烨讲述:从前,几个石伯公经常半夜到泰宁弋口一户穷人家的厨房煮泥鳅。石伯公心地好,借了人家的锅,烧了人家的柴,有些过意不去,每次都会留下一碗泥鳅给这户人家,并且留下一些银子算柴米油盐钱。这户人家很快富裕起来,银子多得要用晒谷席子晒。可是,这户人家富了之后,对石伯公变得不敬重。媳妇发牢s说:“煮了泥鳅,腥死了腥!”婆婆也讨厌,还出了个歪主意。她们用乌金纸糊一个锅,换掉铁锅。这天晚上,四个白发苍苍的石伯公又来了,他们不知道换了锅,照常生火。火还没烧旺,那纸糊的锅就烧掉了。石伯公不知道这锅是假的,吓坏了,连忙商量怎么赔,赔个金锅还是银锅。躲在隔壁的婆媳两人听了,觉得石伯公太傻,大笑起来。石伯公发觉被捉弄了,马上走掉,再也不到这户人家煮点心。从此,这户人家又慢慢穷下来。泰宁有句民谣:“石伯公,煎泥鳅,烧掉了灶神公。”听到这,李自枢说:“石伯公要是会到我们家煮点心是好哦,我们让他们用真锅!”

    “是啊!做人,要厚道!”李春烨适时教导说。

    进泰宁城时天已全黑。早有几个族人在城外三里亭等候,一见李春烨三乘轿子到,立即命一小厮火速跑回家禀报。等李春烨到家时,亲朋老友一大群从南谷口排到家门口,中间留出一条道,让几盏灯笼照亮那条鹅卵石路面。

    母亲邹氏年老,又双目失明,行动不便,坐在厅上等候。李春烨左脚迈进大门,一眼瞥见,立刻奔了过去,双腿跪到母亲膝边,呼喊随之而出:“妈——!”

    “赤仂!”母亲老泪纵横,双手婆娑着抚摸儿子。

    李春烨热泪盈眶,抬高脑袋让母亲抚摸。他的手乖乖地放在母亲的膝上。那衣裳硬朗,用米汤浆过,今天换上的。尽管老了,眼睛看不见,母亲还是爱清爽。何况,家里人把今天当成隆重的节日。他忍不住又尽情地唤一声:“妈!”

    “天都黑啦?”

    “嗯。”

    “你这蠢子,怎么不知道在龙湖、朱口住一夜,明天上午回来?”

    “我一心想着早点回来见您,就顾不得那么多规矩了!”李春烨说着站起来,拉过卓氏的手让母亲抚摸,说这就是他在京城娶的妾。然后拉过李自枢,告诉这是为她在京城添的孙子。

    家里的儿子,依序带孙子孙女见李春烨。家里本来有四个儿子,现在只有两个在家。长子李自根,廪生,屡试不第,急得要疯。今年春天,又名落孙山,说是遭仇家排挤,考官不公,抱愤夭亡。次子李自树,恩贡,今年也落第,遭人嘲弄,便学父亲当年,只身躲到深山无名岩x去苦读,每月只回家取点吃的。前些天通知他回来见父亲,他说金榜无名无颜相见。三子李自槐,廪生,做了江日彩的女婿,还没生儿子,带着两个女儿来见,不大敢正视父亲。两个孙女不认得爷爷,怕生得很,缩手缩脚,不敢上前。李春烨只好起身,塞给她们一人一个小红包。只有四子李自云,刚刚补禀,一副春风得意、前程无量的样子,让李春烨精神一振。见没儿孙再上前,李春烨泛泛地追问:“还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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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以度潇湘 五(3)

    李自树妻陈氏,带着两个儿子上前,也不敢正视李春烨。一则一个儿子出痧痘处置不当,眇一目,跛一足,成了废子,是她失职;二则丈夫不孝,似乎有她一份责任。李春烨安慰说:“自树有志气啊,家里就辛苦你了!”

    两个孙子都穿了新衣裳。发育正常的孙子毕恭毕敬喊爷爷,废子笑嘻嘻的只顾自己吃花生——如果没有花生激励着,他还不愿见爷爷呢!李春烨心里一阵难受,将废子揽到腿上,塞给他一个红包,要他喊一声爷爷。旁人帮腔,教着催着他快喊爷爷。废子旁若无人,专心玩李春烨的胡须,当着一丛小草用力拔,拔得李春烨受不了……

    李春烨正要起身,李自根吕氏、妾谢氏一起来拜见,更是不敢抬头。这也难怪,她们不仅没伺候好丈夫,而且连个女儿也没养大,简直是罪过!李春烨叹了口气,想了想,不知安慰什么好,只好说:“吃饭吧!”

    在京城,收到长子夭亡的信,李春烨伤心得很,但很快就想开了。想想天启皇上,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全都夭折,而且死得很窝囊。天启皇上喜欢猫,经常有几只猫在身边嬉闹,随时分享他的美食,可是猫儿并不懂得报恩,经常在夜里争风吃醋,乱嘶乱叫,吓得龙子龙女抽搐成疾,以致夭亡。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皇上都难以避免的事,我们有什么好伤心?李春烨不伤心了,也不希望家里人伤心过度。但这些话不便直说,他要用行动体现,高高兴兴团圆一回。

    家里像办喜事一样,摆了几桌酒宴。因为李春烨连升七级,在京城出发时给家里捎了信,弟弟李春仪前两天就从建宁赶来。大舅邹德海八十出头,身体还硬朗,还好酒。还有最小的姑丈江亨龙、族长等人,同坐一张八仙桌。上方只坐老母亲,边上摆着碗筷,那是留给父亲的。这是几十年的老规矩,父亲无论在哪里,如有得悉,一定会赶回来。大舅坐母亲身边,李春烨携妻妾坐在大舅身边,李春仪坐父亲空位边上,兄弟一左一右时而奉母,时而敬舅。这一桌都是至亲,众星拱月,让李春烨说些京城的新鲜事。

    李春烨的心思则着重在母亲,时不时替她夹菜,报上菜名,还要送到她嘴里。有一碗墩形卤r,是他们一家最爱吃的。现在,他一见肥r就产生可怕的联想。那是矮矮胖胖的万燝那又白又肥的大p股,给杖得皮开r绽,又让郎中一块块割下,大大小小,有的也成方形……他从此再也不敢吃r!可今天,他不能说这些。他不敢吃,不等于母亲也不吃。母亲仍然爱吃,只是怕麻烦儿子,劝道:“好啦,我自己来!哪里天天要人喂啊,你陪客人喝酒!”

    “这是三层r。我把瘦r夹掉。”李春烨知道母亲的牙早掉光了。

    “是墩r吧?”

    “是。我们叫墩r,外面叫‘东坡r’,因为宋朝大文人苏东坡爱吃这种r,名字给他占去。其实,爱吃这种r的人很多。秦淮河那边,新近流行一种‘董r’,跟这r差不多,因为一个姓董的名人爱吃,就让她占去了。”李春烨尽量让心思从万燝那血r模糊的p股上跳开,但不敢说那姓董的是指名妓董小宛。

    李春仪笑道:“我们家这么爱吃墩r,哪天改叫‘李家r’。”

    “这有何难!”江亨龙c话。“外甥仔以前读书的天台岩,现在人家已经叫‘李家岩’了……”

    “哦——,会有这等事?”李春烨不敢相信。

    “是哟!”大舅作证说,“我也听过人这么叫。”

    老朽的族长这时举杯说:“赤仂真是荣宗耀祖啊!”

    “我算什么呀!”李春烨嚷道。这不是谦虚。跟叶祖洽、邹应龙他们比起来……不比也罢。

    一桌人共饮了一杯,分享李春烨给亲人们带来的荣耀。

    “赤仂啊,你记得吗?”母亲沉浸在喜悦之中。“小时候穷,难得吃一回r,猪蹄上的毛弄不干净,也舍不得扔掉。你吃得津津有味,还说吃到喉咙像巷子里面拖枝柴样的:刷,刷刷,刷刷刷……”

    何以度潇湘 五(4)

    一桌人大笑。

    “是呗!”李春烨有点不好意思。“我在京城还说过,可他们听不懂。他们北方不烧柴,烧煤。有些同事以前在老家也砍过柴,可他们那没有我们这种两边高高砖墙、中间小小长长的巷子,不懂得在那当中拖着枝柴刷刷刷多有意思。不过,当今皇上也爱吃猪蹄……”

    “皇上也吃猪蹄?”李春仪问,似乎很失望。“我还以为皇帝吃什么山珍海味呢!”

    “当然不是我们这样煮的猪蹄。”李春烨说,“皇上爱吃的是猪蹄的筋,和海参、鳆鱼、鲨鱼筋、肥j一起炖,名叫‘三事’。”

    人们叹那些鱼闻所未闻。

    李春烨这次回来,带了两样贡品,一样是宁波裹脚布,上至老母亲下至孙女每人一条;另一样是“建莲”,在晚餐作为甜汤最后上,让男女老少都尝尝。

    “建莲”是指邻县建宁所产之莲,粒大圆满,洁白清香,经煮易烂,久煮不散,入口即散,汤色清澄,韵郁馥香,特别受人喜爱,早就是贡品。可并不是建宁所产莲子都这么好,只限城西那百亩。就像武夷山大红袍茶,仅有那么一株。这样,身价倍涨。为了保证入贡,每年夏天莲花一开,知县就派兵将那百亩莲田守护起来。采莲剥壳,要选一批父母双全的黄花闺女,让她们用樱桃小嘴将壳轻巧地咬开,所以建莲又叫“口莲”。直到晒干、打包、运送,全都有兵把守,咬壳的闺女也休想尝一粒。然而,皇宫里东西太多了,并不稀罕什么。李春烨常跟皇上在一起,皇上常常送他一两样。李春烨得了贡品,舍不得自己吃,又千里迢迢带回来孝敬老母亲。当然,母亲吃不了多少,也舍不得多吃。煮一碗建莲,母亲只尝几粒,其余给每人分三两粒。李春仪也没吃过正宗的建莲。今天一吃,直叹:“我白做建宁人了!”

    女人一般不上客桌。可卓氏是第一次远道入家门,就顾不得规矩了。为了平衡,叫江氏也上。有了她们两个,平添许多气氛。卓氏只会讲官话,那官话也跟大家平时听的不一样,别别扭扭。一桌人除了李春烨,谁也不认识。他们叫卓氏,用俚语称“新人仔”。李春烨翻译给她听,她听了大笑:“我们都老夫老妻了,还新人!”

    “这是我们的规矩!”李春烨说,哪怕你七老八十当乃乃当外婆了,辈分大的还是叫你“新人仔”。

    敬酒该称长辈了,卓氏老出错。刚教了这位该称叔公,等会儿叫成外公。李春仪,按规矩得跟自己儿女叫大叔,可她老叫成大伯,惹人大笑。李春仪倒无所谓,笑笑回应:“看上去,我绝对比我老哥大!别说嫂子,别人也常认错,小时候就有。”

    这是实情。虽然李春烨小时候也放过牛吃过苦,至今肤色偏黑偏粗,但是身材较高,不大像矮小的当地人。李春仪自小做粗活更多,这些年又常在濉溪——金溪——闽江等地漂泊,风吹雨打,鬼门关上出生入死,脸面也就显得格外沧桑。看上去比李春烨老十来岁,其实小三岁。好在都年过半百,不在乎年龄大小,也不在乎相貌俊丑。

    宾主有说有笑,席散了还在厅堂上坐着一大群,把李春烨围在当中。女人则围了卓氏,小孩围了李自枢,各有各的话题。妻江氏笑盈盈的,亲自忙着添擂茶,还有瓜子。好些人不会嗑瓜子,手忙脚乱。难怪俚语说:“乡下人爱发火,吃起瓜子双手剥。”

    李春烨边应酬着说笑边嗑瓜子,嗑得很流畅,一个个扔进嘴里,然后吐出瓜子皮。有片瓜子皮吐出来挂在胡须上,他自己没发现。江亨龙见了,连忙上前俯身帮他拈掉瓜子皮,趁机说:“赤仂,我们自己人,我是讲直话!我现在是秀才了,你得给我弄口皇粮吃哦!”

    大舅紧追一句:“那是——,那还少得了啊!”

    “尽力尽力!姑丈的事呗,我怎么也会尽力哩!”李春烨毕恭毕敬说。

    江亨龙其实只是表姑丈,比李春烨还小几岁,但因辈分大,以前就喜欢摆谱,常常让李春烨窝气。李春烨发迹了,他黏李家、邹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