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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9 部分

这个以风流花心英俊潇洒,且最能享受人生出名的王子殿下,就这样,在这个冰冷的黑夜里,一个人满身大汗地坐在山崖下的小树旁,呆呆地听着那萧瑟悠远的箫声,很久,很久。

    那么高的位置,那么远的距离。

    他想要呼唤他,他有许多许多话,想要问他,然而隔着如此漫长的距离,就算是声音能够传到,也早已变得空旷而不真实了吧。

    箫声初时悠扬婉转,仿佛并无明显的悲喜,然而他知道,人生若不曾经历大悲凉,大苦痛,是吹不出这种音乐的。

    那不知名的曲子,只是淡淡地萧瑟着,寂寞着。所有的伤感和惆怅,若不经意,甚至都察觉不出来。

    理查不知道。自己正在萧声中叹息。其实。他倒是更希望听到箫声里地悲痛。哀愁。愤怒。不平。若是这样。他或许会有更大地勇气。在这y暗地山脚处。高声去呼唤那个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箫声终于停歇了。

    理查仍然坐着。望着。

    原来。一直一直。仰视着一个人地姿态。是这么地不舒服啊。但他却还是这么坐着。这么看着。

    仿佛沉寂了很久。很久。有什么东西从山下滚落。带着一阵碎石泥沙。纷纷而下。

    理查还是静静坐着。竟没有试图躲避。任那一点泥土灰尘。落在身上。

    隐约中,猜知是喝光了的酒坛被扔下来了,他也只是笑笑。

    箫声又响了一会儿,接着断去,过了一会儿,又响起来。

    断断续续,间间杂杂,箫声之外,还有树叶吹奏的声音。但都是响响停停,吹吹断断,竟没有哪一曲真正吹完,都是吹了几个调子,就又停了去。

    理查有些茫然地想,是喝得多了吧,所以随手吹两下就扔了开,喝几口,又吹两下?

    那声音,如此支离破碎,却又迥然不同。

    或是偶尔生起几个激昂的调子,转而又是悲伤苦痛,刚刚吹奏出深情如许的音乐,下一刻,却又是漠然冷寂……

    或起或落,或悲或喜,或昂扬,或低落,如许变幻,真如人生一般呢?

    然而,哪怕是最简短的几个音,最简单的调子,由那人吹来,都是最美的音乐,都是轻轻易易就触碰了人心的声音,都是让人不知不觉,便会情为之牵,意为之动,一生悲喜,许多往事,便也如那音乐一般,支离破碎,却终是桩桩件件,犹在眼前。

    幼年时无忧无虑的时光,兄弟之间的相处,孩子的心中,最最羡慕向往的英雄叔叔。

    一次次的血腥杀戮,政变斗争。父亲对孩子的猜忌,贵族与国王的制衡。

    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都已经记不得了。

    记得的,是一直微笑着的他,已经忘了笑容是不是面具,已经不知道拿下了那面具之后,自己还会不会有属自己的真实表情。

    记得的,是总是闯祸,总是不成器,出了名无能的自己,在父亲和兄弟眼中,毫无威胁,所以也愿意特别大度关爱万分包容的自己,在悄悄望着那个不为所有人喜欢的英雄时,依然生不出一丝得意。

    记得的,是那个永远在美人群中打转,懂得怜爱所有女人的自己,茫然中,他其实不止一次自问过,如果有一天,不用再有这样的掩饰,那么,他是不是还懂得过全新的生活,他是不是,还能做一个崭新的自己?

    又或是,假象和本性,早已经没有了区别。

    记得的,是他依照一个王子的理智,确实地顾忌着维克多强大的力量和威胁,总是情不自禁地想与他比较,却又不知不觉地一次次羡慕着他,向往着他,并真的试图和他亲近。

    记得的,是纯以功利为目的对卢瑟的施恩,到如今,多少年相伴,那些轻松随意,释然信重,虽是刻意为之,却已说不清有了多少真心。

    可纵有真心在内,彼此却依然知道,其间的利害权衡,终究是与维克多待人

    少不同。

    他记得生命中所有的一切,爱过的,恨过的,向往的,追求的……他的人生如此华丽多彩。

    他身在最尊贵的位置之旁,他与最传奇的英雄本是至亲,他曾经拥有过无数美丽佳人的爱情,然而,那一个夜晚,他遇上了他生命中最美好的梦,却又在今天晚上,真切地知道,这个梦有多么遥远,多么不可触及。

    绝壁上,箫声终于再次沉寂,很长时间,再不响起。

    绝壁下,理查迷迷茫茫地擦了一把脸,指尖之上,触到了湿意。

    他知道,他的悲伤,是为了东方,却绝不仅仅只是为了东方。

    他抬头,看着绝壁上的身影。那个人方才是醉了吧,要不然,他的箫声里,是不会有如此明显的悲喜起落的。这么久都没声音了,是酒喝完了,还是是兴致尽了?

    那个人……该走了吧……

    他呆呆地看着,看着,然后,在隐约见那个身影转身欲行时,突然用尽生命中所有的力量,大喊了一声:“东方,等等我

    他跳起来,飞奔向前,他奔向山壁,手足并用地往上爬。

    他甚至没有时间,抬头细看,那个人是否会为了他的呼唤而停留。

    尽管他明明知道,那个人,是从来不会停下来,从来不会肯等待任何人的。

    他的眼前,是高不可攀的距离,是无处落足的绝壁。然而,他只闷了头往上爬。他不抬头去看,他追寻的,是否只是一个空荡荡的山颠。

    找不到道路,他就从无路处前行。高不可攀的距离,也要从第一步开始拉近。

    他咬着牙,努力地攀爬着,黑暗中,极力地张大眼,寻找着下一处可以借力的凹陷,双手牢牢地抓紧每一处小小的突起,双脚稳稳地踩着每一个可以纳足的缝隙。

    每个人心中,都会有最美丽的梦。但大部份时候,梦也只能是一场梦。能让美梦成真的人,总是从最小最微最低的那一步开始,一直一直,坚持走到了山顶。

    自从理查离开营地之后,卢瑟就一直守在营门前等待着,全然不理会巡兵们异样的目光。

    他等了许久,许久,直到那纷乱的马蹄声,踏破黑夜的宁静。

    卢瑟微微皱起了眉,来的,不是一匹马!

    他凝眸深注黑暗的前方,渐渐看清数骑快马正对着他们的大营,疾驰而来。

    巡营的士兵们警惕起来,几十人在营前持枪布阵,另有人各自找自己的直系上级,若有异变就立刻通报。

    数骑人马,快如奔雷地离着军营越来越近,人人都披着黑色的大斗篷,容颜打扮,俱看不清。

    在安定的维斯国内,应该是没什么人敢于直接冲击几千人的精兵军营的,但事关所谓的开国魔兽,王位抉择,又有谁敢完全肯定,那几位王子殿下,不会真的疯狂到,连国际大事件都可以抛开不顾,而胆大包天地对着大批军队动手?

    卢瑟眉峰深皱,开始对自己任凭理查一个人离开,生出深深的悔意。

    黑漆漆的山崖上,理查赤手空拳,咬着牙往上爬。

    他从来养尊处优,四体不勤,连那个所谓的三级骑士资格,还是因为他是王子,考试的时候这么低的级别都不让他晋级,王室脸上太难看,才勉强合格的。

    然而,他强提着一口气,硬是咬牙,一路爬到了半山腰。

    一路上,理智不停地拼命警告着自己,这疯狂有多么地愚蠢,多么地不符合他一向把自己保护到最好,万事都不会倾尽全力,总要留有余地的行事原则,然而,任那内心的声音喊得再大,他还是咬着牙,一路向上爬。

    双脚软绵绵地,已经几乎没有力气了,双手也早就磨得鲜血淋漓。他粗重地喘着气,不知这样无力吊在半空的自己,是不是天下间最可笑的笑话。

    他不敢抬头,怕看到那仿佛永远也不能跃过的距离,他不敢低头,怕看那险恶得可以吞噬他的黑暗,他不敢高声呼唤,怕永远得不到回应的事实,会让他失去继续坚持的力量。

    他只是咬着牙,用发红的眼,死死盯着眼前的岩石山壁,寻找着下一个可以借力向上的位置。哪怕只是一寸一寸向上挪,终究向上了,终究是,近了一寸吧!

    他低低地笑着,伸手,扳住上方一块突起的石头,然而刚一用力,指间突然一松,让他心头一凛。来不及做任何补救的措施,石头已经松脱出崖壁,他的身体飞速向下坠去。

    他只来得及大喊了一声:“东方!”

    崖顶寂然,没有回应。

    第一百二十九章 旧怨难消

    蹄声急,转眼将近军营。马上之人纷纷仰身勒缰,都能利索急停。有那么一位,完全是手忙脚乱,拼着命拽着缰绳吆喝了好几声,骑的马都快要冲撞到士兵的警戒线内了,这才算勉强停了下来。

    剩下的那几个顺利停在了后面之人,犹豫了一下,也都带马上来,簇拥在那骑术不佳之人身边。看样子,他才是这一行人的首领。

    那人对官兵们隐约的敌意和防备浑然不觉,只顾伸长了脖子向这边左右张望,突然间,发现了卢瑟,绷直的腰背立时垮了下来:“老天爷,总算碰上熟人了!找到你们可真不容易,我这几天一路狂赶,都快要累死了。”

    卢瑟诧异:“你……”

    那人掀开斗蓬,嘿嘿一笑:“卢瑟,你不会是想说,你不认得我是谁了吧?”

    维克多是被人从睡梦中给叫醒的。

    虽然被泉音和法修眼也不眨地出卖很郁闷,虽然被一个超级厉害的强人惦记很恐怖,虽然被领民们如此爱戴很感动,但是只要清静下来,他就能轻易挥开诸多杂念,踏踏实实地睡着。这份神功,可是他在这么多年的经历中,慢慢练出来的。

    但是,今天晚上,他是注定睡不好觉了。被艾伦叫起来,看着忽然间出现在眼前的孔拉德,他剩下的那点瞌睡也立时飞了:“你怎么来了?”

    “我有紧急要事需要通知你。幸好你在雷蒙伯爵的领地停留了几天,否则我还真的追不上你。”

    “什么事要你……”

    艾伦不等维克多把话说完,已经笑说:“外头人多耳杂,我帮你们守着去。”

    维克多那一声“不必”还没说出口。艾伦人已经不见了。九级剑士地最快速度用在这个方面。实在是有些诡异。

    维克多定定看着被艾伦冲出去时带了起来。还没有来得及落下地帐帘。眼中渐渐有了些郁郁之意。

    “不猜疑我们任何人。是你地立场。尽可能减少你地困扰。是我们地立场。我们之间有内j。他不回避地话。如果今晚我们谈地事泄露出去。他何以自处。你要是硬叫他回来。反倒让他难堪。”

    维克多叹气。“无论是有什么事。我明天也会告诉泉音法修和影子地……”

    孔拉德摇摇头。眼中居然有种怪异地笑意:“我认为我们今晚谈地事。你肯定不会同他们说。至少有一半。你不会说。”

    维克多莫名其妙。这么多年了。他一直没有什么不可对人言地秘密。这固然是被得不得不如此。但也确实就是他地本性。他还真想不出自己会有什么突然冒出地见不得光地事。让他必须牢牢保密。不能示人。

    孔拉德一路日夜兼程地赶来,真见了人,却又不急了。他先稳稳坐下来,喝过了水,这才开言:“哼,我想你大概是不会知道,我们的商会,早已经不再单纯依托于你分散全国的领地,单纯跑国内的商路了。这两年,商会里已经有很多精明商人开始在不同国家间做买卖,获利也是颇丰的。”

    维克多汗颜。他一向是定下大概方向,把事情分派下去后,自己就当甩手掌柜了。孔拉德每年给他审看的账目,他从来没认真仔细研究过,大概知道钱好像不少,好像够用,领民们日子过得还好,他自己也够逍遥,他就心满意足了。这时候听孔拉德慢吞吞地细数商会发展,倒害他难得地惭愧起来了。

    “商会里有一个叫诺德的,平时专门贩卖各国间的特产,人也十分精明能干。他长于交际,又懂得迎合那些喜欢奢侈攀比的贵族的嗜好,所以经常出入各国的贵族家中,很多眼高于顶的高等贵族,他也巴结得上。前不久……”

    孔拉德从衣服内抽出一个信封来:“诺德在向我们的奥斯冬伯爵大人,推销一顶来自兰斯王国的天价金冠时,伯爵大人给了他一笔更大的生意。”

    奥斯冬?那个因为放肆辱骂安东尼,而被他连续扔了十几次铁手套的家伙吗?

    维克多伸手将那信封接了过去,打开来看了一眼。

    “奥斯冬让他向国王举报,你收买他,想要让他借着做生意的名义,通过奥撒兰的贵族,向那天下第一强国的皇帝送上一封信。”

    维克多微微一叹,无奈摇头。

    真的算不得什么特别的手段。

    这样的栽赃陷害方式,实在是很老套。

    模仿他的笔迹写一封勾结异国的信件,内容无非是,以出卖国家土地为代价,请求别国皇帝借兵,商量怎么怎么里应外合,瓜分维斯王国,只要他

    戴上维斯的王冠,不惜以一半国土酬谢朋友的帮助这+话……

    信件写得这么直白,没有一点隐语,只要识字的,全都能明白,字迹也没有用高深的魔法隐藏掩饰,而且还是标标准准的本人笔迹。

    只有白痴才会亲笔写下这种铁证,交给还不算是嫡系心腹的人吧。

    孔拉德却微微冷笑:“若不是我们一直防范得严,奥斯冬一定是很想布一个更加万无一失的局的。只是他暂时还不可能做到,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维克多默默地点点头,神色并不见沉重,只是有些淡淡的黯然。

    “我带了诺德本人来,你要不要亲自问问他。”

    “好。”

    孔拉德掀开帐帘,招呼了一声,一直在帐外等着的诺德就走了进来。他也是一身黑色的大斗蓬,把身体罩得极严。见到维克多,他才解开了斗蓬,露出头脸来,正式而肃然地向维克多行礼。

    维克多关切地问:“虽然你们一路上过来很小心,可是你迟迟不办奥斯冬的事,他迟早也会知道你有了二心。为安全起见,立刻将你的家人财产,都转移到我的领地内,这样应该会安全些。”

    维克多的坦荡自然,让诺德本来有些紧张的情绪,也松驰了下来。他不觉也是一笑,微微欠身又行了一礼表示感谢,也没有和维克多解释,这些事情,孔拉德早已安排好,开口便直奔主题。

    奥斯冬伯爵是他的大主顾之一,他经常登门,表现得又是亲切恭敬之极,一来二去,奥斯冬倒真把他当成一个贴心可信的人来看。而自从知道他加入了孔拉德的商会,又经常来往于各国贵族府邸之间后,奥斯冬就开始有意无意地试探他。

    诺德这么精明的商人,哪会察觉不出奥斯冬的那些小手段,自然将计就计,故意表现出对奥斯冬伯爵大人无比感激,无比忠诚的样子来。

    前几日,奥斯冬终于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了诺德。他拿出这早就请伪造笔迹高手写好的书信,并且保证只要诺德肯出面举报维克多,无论事成与否,都会给诺德巨额的报酬,并且如果事情不谐,在事后帮他隐藏身份,远走高飞。

    整个过程中,诺德也是一直心惊r跳,但还是从容收下了信件,接受了任务,然后一转头,就跑去向孔拉德报信了。

    维克多安静地听,偶尔c嘴问一两句话,等诺德说完了,他才笑笑问出一个有些好奇的问题:“奥斯冬伯爵请你做这件事,答应了的好处是多少?”

    “一百万黑晶币!”

    “好有钱啊!”维克多完全出自衷心地感叹一声,让旁边的孔拉德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这个不负责任的家伙,从来是要钱就向他伸手,理帐避之唯恐不及,根本不明白自己如今的身家。

    维克多是真的从来没觉得自己是个有钱人。他的钱财概念,还停留在当年四处求人,堂堂大公连一万黑晶币都借不到的年月里呢。穷日子啊,印象深刻。

    看人家奥斯冬,就为当年丢了面子,就为要给他找点不痛快,进行这么一个漏d百出的y谋,张口就破费一百万黑晶币,这实在是太打击人了。

    “另外,他答应过,动用他的一切关系,最少帮我成为十个大贵族的长期供货商,如果最后事情能够成功,他甚至可以让我成为王室的御用供货商人……”

    维克多抓抓下巴,叹口气:“钱的话,我豁出去,应该也能凑不少,但帮你联络这种长期的生意关系,我却是没有这种好人缘的。”他有些好奇地问:“他给的好处这么多,而且也是我无法给予你的,为什么,你却会选择把真相告诉我?”

    诺德张了张口,他想极为“诚恳”地说,奥斯冬为人卑鄙无耻,残忍狠毒,有良心的人,怎么可以帮助他做这种y毒的事?大公殿下英雄盖世,他早已衷心敬佩,绝对不可能加害。身为商人,得到殿下许多的庇护帮助,早已感恩在心,现在有能力为殿下做点事,哪里还在乎什么钱不钱的……

    然而,他小心地看了维克多一眼,见这位高贵的大公,神情中皆是坦荡,眼中只有单纯的好奇,绝无半点试探之意。竟是迟疑了一下,略一沉吟后,并没有按照他平时的习惯回答,而是说了实话:“因为我是商人。商人重利,我选择告诉大公这件事,因为我选择了更大的利益。”

    第一百三十章 不得不为

    有的人可以用一句话就给予我们极好的待遇,但也同t(句话之间,将那些好处都收回去。用得到我们的时候对我们宽容,一旦缺了钱,眼睛一红,他们自然又会拿我们这些没有武力和权势自保的商人开刀。”

    诺德那张平凡的脸上,没有了已经是习惯性堆出来的谄媚,一种倦意,便从眼角额头的皱纹里爬了出来:“我们这些商人真正想要的,是信用,是公平,是一个已经建立起来的稳定规则。只要能让我们安心规规矩矩地做生意,不必去讨好依附任何人,不必害怕哪一天有人眼红伸手来夺取我们辛辛苦苦积攒下的财产,相比这样的长远之利,一时的得失,又有什么值得在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