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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部分

被医生发现。他叫我要听话,但我只想放兔子咬他。如果兔子还在的话。

    我在出租车里发现魏翔,他蹲在路边抬头望着天。

    他的表情好悲伤,是不是在想着阿满?

    明明这么近的距离,但我却连拍窗户告诉他阿满在这里的办法也没有。

    我好难过。

    “那阿翔怎么办?”我不停地问着医生。“阿满爱着的人怎么办?”

    “一切我都处理好了。”医生沈稳地表示。“我让阿满和他分手,失恋的痛过一阵子就会淡逝。”

    我在申报户口的小孩名字栏写下“林奈”这两个字代表对医生的抗议。我很生气、很愤怒、也很悲伤……

    ○月○日,天气y。

    ……我终于知道他想做什么了。

    “重新展开的人生很重要,一切会动摇本体的情绪于人事物,暂时都不需要存在。”他这么告诉我。

    “但那样是不对的。”我不停和他争论。“你不可以让我们忘掉你想要我们忘掉的东西。”

    “我是保护者,也是控制阀。这是我被分裂出来的目的。”

    真是个不可理喻的人,他让我每天抓狂三次以上……

    台湾。

    十二月的冷冬,下飞机以后雨就没有停过。那是打在脸上都会觉得痛的雨势,这样的雨,又到了深夜,整条街上都没人,空旷的感觉像来到死城。

    门锁好不容易打开,我拿钱给锁匠让他离去,带着满心的焦急便进到魏翔家里去。

    打开客厅的灯,散乱一地的摆设和零碎物品,诉说着它们的遭遇。

    往三楼走去,客房的门开着,我和奈奈的行李都还在原处没被动过,但床上被褥凌乱枕头掉到地上,梳妆台的椅子倒在旁边,曾经有人在这里动过怒发泄过。

    我来到魏翔门前,敲了敲门,然而房里没有声音。

    也许他在里头,也许并不在,我开启他的房门,先听入耳的是剪刀剪着头发的声音,喀擦喀擦地,跟着发丝落地。

    再见到他的第一眼,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什么。魏翔握着剪刀和剪梳的手上全是新旧伤痕,整个房间里都是被剪落的头发,他拿着张椅子就坐在那堆头发的中间,面无表情地不停梳不停剪。

    一刀下去,喀擦喀擦,剪着了指腹上的r,但他似乎什么感觉也没有,任血不停地滴,而不停止自己的动作。

    “阿翔……”我叫着他的名字。

    他缓缓抬头看了我一下,那一下,利刃又朝自己剪下去,他闭起眼睛。

    “回来拿行李的吗?”消瘦凹陷的脸颊,苍白干涩、裂出血来的双唇开合着。魏翔的声音没有太大的情感波动,沙哑地说出第一句话时还因此而咳嗽了声,似乎从日本回来后,就紧闭起双唇不言不语般。

    “不是。”我朝他走过去,想拿下他手中残害自己的剪刀。

    他不肯给我,和我僵持了一会儿。最后是剪刀划伤了我的手指,他才突然松开手。

    “你的手流血了。”他盯着那道小得几乎看不见的伤口说着,而后困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他的背痛令他步伐颠簸,我还没来得及伸手扶住他,他就硬是强迫自己站直。

    从抽屉里拿出ok绷,他抓住我的手,小心翼翼地将伤口裹住。

    “那你呢?”他的手指一直不停地有血流下来,ok绷上头染着满满的血迹,全都是他的。

    他摇摇头,又要回去拿剪刀。我连忙抓住他的手。

    “我在练习剪新的发型。”他说。

    “大哥告诉我你这整个礼拜都没出去过,你把自己关在家里整整一礼拜?你有没有吃东西?”我的手掌攀着他的脸颊,想摸摸他,但他却惊恐地移开。

    “你的行李在隔壁。”他重复着这句话。

    “我没有要走。”我告诉他。

    “我以后不会黏着你不放了,你如果有空想到我,可以回来找我帮你剪头发,还有奈奈的头发也是……”他想了想,又缓缓地摇起头来。“不……还是不要见面好了……我每次一见到你……每次……一见到你……”

    他的表情有些痛苦,眼泪沿着没有血色的脸颊滑落,摇着头说:“每次一见到你,就好难过。痛得像心脏被人紧紧地抓住那样,整个人都快要站不住。”

    他转头看着我。“你知道吗?那种滋味?”而后他又说:“不……你怎么会知道呢?你把所有的事情都忘记了,每次当我问你还记不记得,而你说全忘了的时候,我的胸口就好痛苦。但是我又不敢让你知道,我怕你会嫌我烦,你会离开我,所以我告诉自己别在意这些,我只要对你笑着就好了。”

    “但是……但是无论再怎么压抑这些情绪,我害怕的事情还是一再重复发生。”他说:“你的心不是我的,我只是一个路过你身边碰着你,将你拦下来的路人。对吧?”他这么问。

    “你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吗?”

    “我已经受不了了。”他沾满血的手指抓着自己的头发。“遇见你、失去你、找到你、又再一次失去你。我真的真的好想待在你身边,但为什么就是会被你留下来。你要去哪里我都不会晓得,只能一直等着你……等着你……不知道你会不会再回来……”

    “你要不要先把手包扎一下。”温热的泪落下,我用手去接,才察觉自己和他一样哭了。但他的眼泪不停地落,就像他的痛苦从无止尽。

    “拜托你别理会我。”他突然朝我吼着:“你走得越远越好,永远别回来算了。为什么还要让我碰见你,为什么还要对我好,你明明就一点也不在意我,我不需要你的关心!”

    “还有什么话想说的,你可以一次说完。”我想听他心里的话,这个人,为我埋藏了太多情感,不敢发泄、不敢动怒,该有的情绪他全掩埋了,是我令得他如此痛苦。

    “我根本一点都不想遇见你、不想找到你,如果我没有认识过你,就不会找你那么久,等你那么久,每天都想着你,想到连自己叫什么名字都快忘了。”他不停地吼着。

    “你恨我吗?”他近乎发狂的嘶吼令我觉得好难受,他不该是这个样子的,他曾经有过很灿烂的笑容,我喜欢那个笑。浅浅的、淡淡的、总是撩动我的心,但我让那个笑容消失了。

    “我从来都恨着你!”他的脸因痛楚而扭曲,望着我的眼里,泪水不停掉落,他的眼神交错着怒意与无法停止的哀伤,颤抖的双手突然伸出来,紧紧地掐住我的脖子,我被他推倒在床铺之上。

    手里的力道越来越重,没有停止的迹象。空气无法流过紧缚的气管进入肺里,失去呼吸能力的我耳边嗡嗡作响,眼前越来越昏暗。

    “你死了,才能是我的。你活着,就永远都不会是我的。”他声音里的悲哀是来没有停止过,从八年前我离去的那天起,直至今日,像恶梦般地缠绕着他。

    八年前,医生是我,阿满也是我。我爱他,却也决定离开他。或许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我害惨了一个人,现在报应来了。

    突然间,他松开双手,摇摇晃晃地退下去。

    冷空气呛入肺部的那一刻,我激起猛烈的咳嗽,跟着大口大口地呼吸,用力地让自己活来。

    他在床边看着我的表情是那么的哀伤,由始至终他仍是害怕伤害到我,无论我对他做出了多么残忍的事情。

    “对不起……对不起……”声音哽咽了,我不停地对他道歉。我觉得自己害惨了他,八年前离开之后幸福的人只有我,医生规划的未来里,他是被我们遗忘的。

    魏翔缓缓地走出房门,我挣扎起身跌跌撞撞地跟在他身后。

    他走出了自己的住所,来到正下着雨的街上。

    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所有的店家都关门,漆黑的深夜里只雨声淅沥淅沥不停地打击路面,四周冷清清地。

    他仰起头淋着那打在脸上疼痛万分的激烈雨势,泪水和着雨水滑落,一起由脸庞被冲走。

    这一刻里我离他离得好遥远,想靠近他,却不知该如何做。

    我站在离他只有两步的地方,却构不到他的心。

    他颤抖着弯下腰,环抱着自己,在此时拼了命地大声吶喊,痛哭失声。

    但滂沱大雨掩盖了他所有声音,他只能不停喊着、不停哭着。

    那个彻底将他遗忘的人不曾拥抱过他,他只想着拥抱那个人也忘了自己,所以寒冷不断入侵,让他的心再也温暖不起来,只能孤独的死去。

    最后声嘶力竭的他用尽了所有气力,倒卧雨里再也站不起来。

    我拼了命地将他拉到屋檐底下稍微能遮蔽风雨的地方,搂着他冰冷的身体,无法让自己停止眼眶里不断落下的泪水。

    打过电话以后,大哥立刻驱车前来。昏迷中的魏翔被送入急诊室急救,整个过程我都陪在他身边。

    看着护士将他几乎支离破碎的手指绑上绷带,本来稍微制止的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掉下。他的双手曾经那么灵巧,将奈奈的头发变得柔顺美丽,如今却让我毁了它。

    大哥帮忙办理入院手续,领了单据后魏翔被送入医院里宁静的单人房。

    我看着他熟睡时也紧紧拧着放不开的眉,忍不住伸手抚摸,希望平顺那些伤痛。

    “你回来得未免也太晚些。”大哥看着我们搞成这样,神情轻松不到哪里去。

    “有好多事情要办,所以才会弄得这么迟。”我走进盥洗室抽了几圈滚筒式卫生纸,把眼泪擦干。

    “跟你说过很多次,分手要干脆,现在分得翔仔进医院,你要我怎么跟他姐还有阿贵交代?”

    “他告诉你我要和他分手?”

    “上个礼拜他从日本回来后,奈奈去找他,他却不理也不应,我就猜到你们又出事。后来我到他家楼下按电铃找他,按了老半天他好不容易从阳台探头出来,却只有说一句阿满不要我了。我怕他就那样从三楼跳下来,便回家不再吵他。”大哥猛摇头。

    “他以前也曾经这样吗?”

    “在你莫名其妙消失之后,他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才让自己活得比较像人。”

    “我没有要和他分手。”眼泪又掉下来,我拿卫生纸接住,顺道擤了擤鼻涕。

    “没有要分手,那你又把他搞成这样?”大哥指着躺在床上吊点滴的魏翔。“上上礼拜你去日本,他就已经不吃不喝,我叫奈奈去哄他,他好不容易才肯吃一点东西;上礼拜他从日本回来以后,就把自己关起来连奈奈也不见,现在苍白虚弱得跟鬼一样,不只脱水,还营养不良。你是不是想他死?嫌他八年前那次没死成对不对?”

    “我找到草莓剩下的日记了。八年前的分手不是我提的,写字条的也不是我。全部都是医生。但是医生现在已经变成我的一部份了,所以我看到他的样子就觉得好内疚。”我对大哥说:

    “阿翔怕我离开,什么事情都依着我,每天都胆战心惊提心吊胆,一醒来就要先看我在不在,我如果不在的话,就要先找到我才能安心。问他什么,他也很少说出自己的想法,根本就是压抑自己来附和我一样,这样的日子他比任何人都难受。”

    “你知道就好。”大哥说。

    “当我看见他拼命地朝我吼,发泄他的痛苦时,我不想阻止他。他从来没让我看过他放声大哭的模样,可是刚刚我看到了。我想让他明白他不需要隐藏他的难过,我已经回来,从现在开始我会陪在他身边,再也不会离开他。”我看见病床上的魏翔眼皮跳动了一下。

    魏翔已经转醒,却没睁开眼睛,一直假装自己仍在昏迷中。

    “那你现在……”

    “我把日本的店铺关门,员工也遣散了。”我轻轻摸着魏翔消瘦许多的脸颊,靠近他耳边说着:“也把奈奈的学籍迁回来,好让她明年可以在这里上小学。”

    “是吗?那阿爸跟妈肯定会很高兴。他们两个爱死那个古灵精怪的小鬼头了。”大哥听我这么说,原本凝重的神色也舒缓些许。

    “等新宿那间店卖掉,我会把钱拿回台湾来买间房子定居,跟着开同样的餐厅,和奈奈在这里生活。奈奈她日本的乃乃那边我也打理好了,寒暑假的时候我就让她回去一趟见见她乃乃,如果阿翔要跟我一起去的话,我们还能顺道去渡假。”我说给魏翔听。

    “好了好了,那就没问题了。”大哥松口气。

    清晨五点多窗户外的天都已经快亮,我想起大哥当医生的每天都有不少手术要做,便让他先离开。

    将草莓灰白色的记事本拿出来,我把它放在魏翔包满绷带的手掌下,轻声对他说:“这个给你,你舒服点不那么痛的时候再看。再睡一下吧,你的身体现在很虚弱。”

    我抬头凝视着只剩一些的点滴,盘算着什么时候该叫护士来替他更换。

    天越来越亮,阳光爬上窗旁的沙发躺椅。我走过去将窗帘缓慢拉上,病房里变得漆黑一片,希望魏翔能因此有个好眠。

    第一天下午他醒过来,转过头看看沙发上正看无声电视的我,没讲什么话。

    “肚子饿不饿?先喝点粥吧!”我爬起来将旁边的小桌子拉到病床上,用汤匙舀起还温热的白粥送到他嘴边。

    他犹豫了许久,才缓缓将嘴唇张开。

    这天我们几乎没说什么话,只有护士来换点滴和医生巡房询问病况时,我才代替他回答一些问题。

    第二天我买条滋润型的护唇膏帮他擦,他的嘴唇全裂了,有时还会流出血来。

    这天他看了草莓的灰色笔记本。

    我问他饿不饿时,他点头。他的响应让我颇为安慰,我想他已经准备要开始原谅我了。

    第三天的中午,房间弥漫着一股异味,魏翔一直都没洗澡,而他的双手绑着绷带不能沾湿,我想了想,便到盥洗室用脸盆装些温水,拿条毛巾回到他床边。

    “我帮你擦擦身体吧!”我对他说。

    “不用。”他偶尔会回答一些简单的句子。

    “没洗澡你浑身黏黏的也不舒服吧!”不理会他的抗拒,我小心翼翼地将医院的病人服绕过点滴替他脱下,而后拧干毛巾擦拭他的每一吋肌肤。

    他到后来也没抗拒,就随着我帮他整理。我顺道还替他洗脸、洗头、刮胡子,等全都弄干净之后,他整个人都清爽起来,气色也好上许多。

    “还在生我的气吗?”把脸盆里的水拿去倒掉,回来后我问着他。

    他缓缓地摇头。

    “你一直不肯跟我讲话。”我摸着他仍湿答答的卷曲黑发,医院里没有吹风机,怕他感冒所以又去翻条干毛巾出来,拨弄他的头发赶紧帮他擦干。

    “因为有点累。”他说话的速度很慢。

    “想睡的话得先等头发干,别湿着头发下去睡觉。”我将毛巾拿开,用手拨拨他的发丝,而后手掌停留在他的脸颊上。“你现在看起来好多了。”

    “你可以不用理我。”他低垂着眸,哀伤散去大半,仍有一丝不安停留。

    我低下头在他的嘴唇上观了一下。“别再胡思乱想。”

    “喜欢你,又怎么会不理你。”我说。

    第四天的中午,医生巡房后宣布魏翔可以出院。

    我打电话告诉大哥,大哥本来说要带奈奈一起接魏翔出院,但我觉得魏翔的情况才稳定了些,禁不起奈余又扑又跳的,便拒绝大哥的建议,选择和魏翔搭出租车直接回家。

    他的房间一团乱,四处散着恐怖的黑发和没清掉的血渍,整个家只有客房还能住人,于是我让他先到客房和我一起睡,也比较好照顾他。

    他的话还是不多,少了些表情的脸上偶尔还能看见忧郁,然而那些只是过渡期的伤痛,我明白再过些时日,他就能恢复以前的模样。

    他睡着以后,我去厨房洗米煮粥,跟着把房子里头打扫一番。

    我回去日本的时候他的确曾经大发脾气过,东西能砸的都砸烂,光是清理客厅跟他的房间,就花了我一整个下午的时间。

    跟着打量恐怖的爱蜜莉人头一眼,我直接抓住就往大垃圾袋里塞,把她打包丢掉。

    等魏翔醒来,已经接近晚上九点。

    我边看着电视节目边打盹,直到他在我身旁的沙发坐下,才让我醒过来。

    我揉起眼睛。

    “没有眼镜看得到吗?”他问。

    “还好,近的都还行,远的就听声音。”我已经听了好天的电视,感觉就像听电台广播一样。

    “我不知道所有的事情都是医生造成的,还对你发脾气。”他的声音低沉。“对不起,你并不是故意要忘掉那些事情。”他这样说。

    我摸摸他的头。“反正最后我回来了,不会再离开你了。”我说。也是对他的保证。

    他张开手臂,将我揽入怀里,紧紧地抱住我,用的力道让我会感到疼痛,几乎快无法呼吸。

    “这是欢迎归来的拥抱吗?”我痛得挣眉,却也漾起放心后的笑容。

    “我回来了。”我笑着对他说。

    奈奈不在身边,房子因此宁静许多。

    晚上的宵夜是白粥配上从日本闯关带回的独家制作陈年豆腐r,其实只是一道很普通的餐点,但魏翔好象吃得很开心。

    “很好吃吗?”我不清楚这种单调的味道哪里吸引他。

    “嗯。”他首次露出笑容。

    那个笑容虽然很浅,而且一下子就消失,但我看见他肯笑,连忙去冰箱将整罐豆腐r拿出来。“好吃的话这里有很多,你可以慢慢吃。”

    “嗯。”他回答。

    大病初愈的人总是容易累,吃完饭吞下医生开的药以后,他陪我看了会儿电视就闭上眼打盹。我摇醒他把他送上楼睡觉,自己则下楼整理那些用过的碗盘,顺道再将明日份的白粥煮起来。

    当我回房的时候他已经睡着,然而进浴室洗完热水澡出来时,他又睁开眼看我。

    “吵醒你了吗?”我围着浴巾走出浴室,到衣柜里翻找自己的睡衣。头发湿淋淋的还得花生时间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