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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部分

提上裤子就不认账,趁机翻供,说他也没干啥,就是到ktv包厢唱了唱歌,就让派出所给弄来了,扭头还让张处长给他证明,张处长尴尬极了,既不能说他没嫖娼,也不能说他嫖娼了,只好干瞪着眼睛咽唾沫。曹记者一翻供把派出所长气得直跳脚,把他跟小姐当天晚上的供词摔到了他的脸上:“狗日的,屎还没干呢就抬p股不认账了,告诉你,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领你回去。”

    曹记者是一根老油条,认得钱亮亮是金州市的接待处长,胆也壮了,气也盛了,一口咬定是派出所的民警供信,他是好汉不吃眼前亏才不得不那么交代的。他这么一说,钱亮亮也有些晕,不清楚是不是他真的受到冤枉了,就反过来问派出所的所长:“你们昨天晚上是不是统一的扫黄打非行动?”他之所以这么问,就是因为那种统一部署的扫黄打非行动容易冤枉人,管你是萝卜白菜还是土豆大葱全都一锅烩,只要是在歌舞厅、娱乐城、桑拿房等等那些地方的小包间里捉到的男女,一律按照卖y嫖娼处理,罚款五千到一万不等,罚的顺当一罚了之,罚的不顺当就再送去劳教半个月,反正那种时候那种场合那种情况下警察也没办法一一鉴定谁嫖娼了谁没嫖娼,当事人也没办法拿出证据证明自己确实没有嫖娼,这种糊涂账只能一罚了之。如果昨天晚上是市里统一部署的扫黄打非行动,钱亮亮就相信他们八成是被冤枉的,因为他无论如何不相信张处长那种人会在金州市这块地盘上胡作非为。

    “昨天晚上没什么扫黄打非行动,”派出所长自然知道钱亮亮这么问的用意,肯定地告诉他,“我们是接到举报专门过去抓他们的,我们冲进去的时候,他,”所长指了指张处长,“在包厢里唱歌,没捉到现行,是不是嫖娼了我们还要进一步调查。这个家伙躲在包厢的暗门子里头正干呢,我们抓他的时候他连裤子都没穿,那个小姐也交代了,人证物证齐全,抵赖只能加重对他的处理。”

    钱亮亮听所长这么说就觉得这件事情难办,罚款他绝对不能替他们交,人却又绝对不能留在这里不管,只好征求张处长的意见:“张处长,你看怎么办?”

    张处长又急又气,浑身哆嗦,结结巴巴地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反正我没干那种事情。”

    张处长这一说倒提醒了钱亮亮,钱亮亮说:“既然这样我就找找他们领导,你看行不行?”他之所以这么问,是怕张处长顾面子不愿意别人知道这件事情,张处长这时候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只好不管不顾地说:“就找他们那个李二球,让他来看看他这些部下是怎么冤枉好人的。”

    曹记者这种时候还想拉虎皮做外衣:“这可是市政府接待处的钱处长,你们可以不把我们当回事,可是你们总不能不把钱处长当回事吧?”

    派出所所长说:“原来是钱处长,听说过,我相信我们局领导一定会遵章守纪支持我们执法办案,钱处长你说是不是?”

    到了这种时候钱亮亮知道要想善了不太容易了,就对派出所长说:“我是谁没关系,可是他们是谁我得告诉你,省得到时候真惹出麻烦你后悔来不及。这一位是市委宣传部的张处长,这一位是省报曹记者,张处长就是陪省报记者的,这件事情既然解决不了我就只好找你们上级了,你也别怪我告状。”

    派出所所长犹豫了,问曹记者:“你真是记者?怎么没有记者证?”

    曹记者说:“晚上出来又不采访带证件干什么?有身份证还不够吗?”这家伙知道自己晚上要干什么,所以出来的时候除了身份证什么证件也不带,既防警察,也防小姐。

    钱亮亮只好给李二哥打电话,叫他无论如何马上过来一趟,李二哥说他正忙着,有什么事电话里头说,钱亮亮说事情很急你马上过来,李二哥又说是公事还是私事,公事就等我忙完了再说,私事我就百忙中抽空过去一趟。钱亮亮说既是公事也是私事公私兼顾,如果你不马上过来造成的一切后果由你负责,反正我话已经说到了,然后就挂了电话。李二哥随即又把电话打了过来,钱亮亮就是不接,他知道,如果一接电话李二哥肯定就得在电话里跟他啰唆,如果根本不接电话,李二哥那种人狗肚子存不住二两酥油,肯定急着知道到底有什么事儿,马上就得往这儿赶。果然过了不到半个小时,李二哥就乘了警车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钱亮亮截住他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李二哥问:“他们到底干了没有?”钱亮亮说:“现在的问题不是干了没有,而是即便干了我们该怎么办,人家可是市委、市政府的贵客,即便干了点小小出格的事情,我们这样大张旗鼓地整治人家,你说说这是跟谁过不去?这是跟咱们金州市自己过不去。再说了,张处长那个人你又不是不了解,弄个女的扒光了让他干,他看明白不是他老婆他都得吓缩回去,他怎么可能干这种事情?把他捆在一块收拾,过后他不自杀才怪呢。”

    李二哥问他:“你的意思是什么?”

    钱亮亮口气坚定地说:“这还用问,放人,拉倒。”

    李二哥说:“人家派出所不服。”

    钱亮亮说:“不服你就让他们拿出人家嫖娼的确实证据来,你相信张处长那样的人会嫖娼吗?纯粹是胡说八道。”

    李二哥就把派出所所长叫了过来下令:“把那两个人放了。”

    派出所所长还要争辩,李二哥说:“少啰唆,让你放你就放,人家是记者微服私访,事先在局里备案了,你们这么干破坏了人家的采访计划,看在你们不了解情况的份儿上我就不追究你们了,今后多干点正经事儿,别一听到抓j就那么来劲,你们又不是属黄鼠狼的。罚那几个钱有什么用?金州市靠你们罚款能富起来吗?”李二哥发了话,派出所只好放人,钱亮亮总算是把张处长跟曹记者捞了出来。

    钱亮亮以为这件事情画上了句号,谁知道过了几天《中原晨报》和一些门户网站就刊登出了《中原晨报》记者小葛撰写的长篇纪实《记者嫖娼,宣传部埋单》。报道绘声绘色,写得非常详尽,指名道姓地说了事情的整个过程,还配发了几幅照片,照片上曹记者狼狈不堪,半l着让几个警察押着,张处长神情惶恐地跟在后面。这篇报道甚至连国外的一些中文报刊都作了转载,默默无闻的金州市立刻名扬全国、臭遍全球,省纪委、省委宣传部、省政府监察局联合派了专案组前来调查。结果可想而知,曹记者成了双开人物,开除党籍,开除公职。张处长也被撤职,调到文化馆当了普通群众。如今讲究的是从体制上、制度上制止腐败,调查组不知道怎么就调查到金州市接待客人的时候陪客人上舞场、下歌厅、洗桑拿已经成了普遍现象,于是接待工作也成了调查组整改意见中罗列的一项整改内容,市委、市政府连忙联合下发了《关于接待工作的几项补充规定》。

    钱亮亮认真学习了这份最新规定,发现文件中比较重要的问题有三个:一是取消了过去所有规定后面“特殊情况须经市主要领导审批”的条款,今后所有接待工作就按照市里的统一规定办,市里领导不再批条子,也就是说今后没了“特殊情况”。二是明确规定今后市所属任何机关部门都不得在商业性的娱乐场所接待客人,凡是在商业性娱乐场所接待客人的费用一律不得报销。三是规定今后接待费用核销的时候一律根据市里确定的接待规格和接待标准核销费用,超出部分不予核销。如果真的严格按照这个规定办,钱亮亮估计接待费用每年至少可以节省百分之二十以上,而且对整肃接待风气也有好处。这份文件是直接针对钱亮亮管辖的这一摊事的,对他来说就是法令、规则。所以,他非常认真地组织金龙宾馆的工作人员学习,还再三强调要坚决按照文件规定办理,并且声明在接待处主管的范围内,谁违反了文件规定谁受罚。

    开始执行文件规定头一个让钱亮亮得罪了的就是大刮刀。大刮刀派张处长的接班人李处长拿了一摞发票到金龙宾馆找黄金叶报销,黄金叶一看大部分都是社会上那些歌舞厅、娱乐城的发票,而且上面都有部长大刮刀的签字,脑子一转,想到了刚刚才下发不久的文件规定,就没像过去那样二话不说签字报销。可是她又不愿意得罪大刮刀,就把矛盾朝钱亮亮那里推:“哎呀,实在对不起李处长,现在有新规定,凡是在社会上娱乐场所消费的一律不给报销,即便我想报也没那个权了,这件事你得找钱处长。”

    李处长马上急了,如果这两三千块钱的发票报不了,就得他自己负担,这可是他两个多月的工资。宣传部是清水衙门,没有小金库,这笔费用如果处理不了,就得烂到自己手里。李处长越想越害怕,急匆匆地找钱亮亮签字。杜绝在社会上的娱乐场所接待来访客人是市委、市政府《关于接待工作的几项补充规定》里的重点,文件要求非常严格,没留任何余地,据说在讨论这条规定的时候,市纪委书记大为赞赏,说这是落实中央纪委关于严禁公务人员到娱乐场所公款消费的有效措施,自告奋勇地要动用纪委的力量对这个条款的执行情况实施监督。

    这样一来,即便是钱亮亮签字了,金龙宾馆报销了,人家纪委查出来了也得追究他们的责任,所以等于这条路彻底堵死了。

    钱亮亮看了看李处长的那一大摞发票,都是到什么歌舞厅、娱乐城唱歌跳舞的费用,其中肯定也包含了找小姐三陪的小费,谁心里都明白,到那种地方唱歌跳舞就是为了找三陪小姐,不为了找三陪小姐谁也不会到那种空气污浊,唱歌有如驴喊马叫的地方挨宰。一看到这些发票他就满肚子都是气,上一回张处长跟那个曹记者惹出那么大的事儿,大刮刀一推六二五,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了具体经办人张处长身上,结果张处长辛辛苦苦奋斗了半辈子才得到的那顶处长帽子都给玩丢了。前几天钱亮亮还到文化馆看过他,刚过四十岁的人满头白发,那张脸活像还没成熟就被风干了的柚子,可想而知,这件事情把张处长的半条命要了。想到这些,钱亮亮便问李处长:“李处长,你们宣传部是不是疯了?为什么接待客人总爱往那种地方领?张处长为此倒了大霉,市委、市政府都让你们闹得下不来台,怎么还是老毛病?你是不是也不想当这个处长了?”

    李处长苦了脸说:“钱处长你搞接待难道不知道?现在上面来的人哪个不得吃喝玩乐?你们金龙宾馆倒是啥都有,就是没人家想要的那一口。人家到下面来了谁不想趁机潇洒潇洒?不把他们往那种地方领人家嘴上不说心里就不高兴,显得我们接待没诚意不热情,啥事都别想办成。文明城市建设考评,新闻媒体设立分支机构的审批,宣传系统评选先进,还有省上许多事情,能办的人家也拖着,我们有啥办法?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每一次陪完他们,回到家我老婆都得让我消毒,不消毒就不让上床,怕我得病传染给家里人……”

    钱亮亮好奇地问他:“在家里你老婆怎么给你消毒?”

    李处长说:“洗澡,然后用消毒水往身上撒,嗨,你别问那么详细了,丢人得很。”

    钱亮亮说:“实在对不起了,这些票据我确实没办法给你处理,市委、市政府的文件你应该知道,你们部长更应该知道,如果我给你处理了,纪委就得处理我。”

    李处长急了,涨红了脸活像即将孵蛋的老母j:“这、这、这怎么办?部长都批了,你们不处理我自己搭钱不说,部长那边也不好交代啊。”

    钱亮亮说:“李处长,我这边确实没办法,如果能报销,又不用我花钱我卡你干吗?

    你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吧。“

    李处长看出来,钱亮亮这边真的把口子封死了,只好嘟嘟囔囔地说:“我也没办法,回去只好向部长如实汇报,到时候你也别埋怨我告你的状,我真的没办法。”

    钱亮亮说没关系,你回去给你们部长如实说,文件是市委和市政府下的,你们部长是市委常委,她肯定知道这件事情,也会理解我们的。李处长垂头丧气地走了,钱亮亮有些不忍,这位李处长也是个老实本分人,大刮刀的用人之道就是她的手下必须老实本分,再不安分的到了她手下也得俯首帖耳,除非你拍桌子走人,否则她就能磨得你得上肝硬化、肝腹水。同情让他差点忍不住给黄金叶打电话,只要他这个电话打了,黄金叶肯定有办法给这位李处长处理这笔开支。他的手已经伸向了电话,转念一想,此例决不能开,既然市委、市政府下了文件,他们就应该坚决按照规定去办,如果这一回给李处长办了,今后这种事情就永远断不了,万一再惹出麻烦来,首先要追究的就是他为什么不严格执行市委、市政府的规定。再说了,小j不撒n各有各的道,即便接待处这条报销渠道堵住了,用公款到社会上的娱乐场所找三陪小姐陪客人的事情也断不了根,如果仅仅靠一纸文件就能断了这条道,反腐倡廉也就太容易了。

    李处长回去不久大刮刀就打电话找钱亮亮的麻烦来了。这本来就在钱亮亮的预料之中,让他没想到的是大刮刀居然那么恼火,尖厉的声音势如破竹,无情地切割着钱亮亮无辜的耳膜,为了避免自己成为聋子,钱亮亮把话筒拿开距耳朵有一尺远,仍然让她吵得牙根发软浑身起j皮疙瘩:“……钱处长啊,你才当了几天接待处长就忘乎所以了?多少还得有一点上下级观念和组织原则吧?既然我在发票上签了字,一切责任由我负,轮得到你坚持原则吗?我的批示看样子在你钱处长面前一文不值了……”

    钱亮亮就像排队加塞儿的人找空隙一样,好容易从她滔滔不绝的怒吼中找到了空隙,连忙c进去回答:“你的批示当然有用啊,这谁也不敢否认。”

    “那你为什么不给报销?”

    “不是我不给报销,是市委、市政府规定不让报销,这才是组织原则,不然,我一个小小的接待处长哪敢挡你的事呢。”

    “我再给你说一遍,这是特殊情况,什么是特殊情况你懂不懂?”

    “市委、市政府的文件上也没说特殊情况经过批准就可以报销,而是说一律不准报销,你说说,我是应该执行市委、市政府的文件规定还是应该执行你的批示呢?”

    “……”刮刀让她问住了,支吾一阵口气比铁还硬地说:“我以市委常委的身份命令你,立刻把这笔费用处理了,不然一切后果由你承担。”

    钱亮亮冷笑了,他可以想象出大刮刀在电话那头气急败坏面红耳赤的样子,虽然让大刮刀训斥得挺窝火,可是想到只要自己不给她报销她就干气没招,心里仍然挺痛快,好像是替张处长出了一口气似的。听她声嘶力竭的最后通牒,钱亮亮想,一不做二不休,索性让你也尝一尝憋气窝火的滋味,也许今后你刮别人的时候能多多少少收敛一些,于是便平心静气却又一字一句地说:“郭部长,好像我不归你领导吧?即便我归你领导,你跟我也都得执行市委、市政府的文件啊。这样,你干脆让市委、市政府把刚刚发的文件作废了,那不就啥问题都没有了。对不起,我还忙着呢。”说着咔嚓一声把话筒撂了。

    在这种情况下,钱亮亮撂电话就是对对方最大的蔑视,他能够想象,此刻大刮刀一定会暴跳如雷,说不定还会一路杀上门来当面兴师问罪。痛快归痛快,终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钱亮亮无法预料大刮刀还会闹出什么事情来,可是,不管她怎么闹,钱亮亮相信,只要他坚持不办,没有人能着他违反市委、市政府刚刚下发的文件,这种话包括常书记肯定也说不出口。他本来要出去找黄金叶谈谈接待首长的时候工作人员集体吃坏肚子的事情,这件事情王市长一直催着他们拿出事故调查报告和对事故责任人的处理意见,可是想到说不准大刮刀马上就会过来闹事,如果大刮刀来了他不在办公室,就像他有意躲避,怕了她,便没有离开办公室。

    齐红来了,风姿绰约,兴致勃勃,进了门原地转了一圈问钱亮亮:“钱处长,怎么样?”

    钱亮亮还没有从大刮刀尖厉的声波武器摧残中恢复过来,耳朵嗡嗡鸣响,头也晕乎乎的,莫名其妙地问她:“什么怎么样?”

    “我的裙子,刚刚买的。”

    齐红的裙子是天蓝色的,长及脚踝,裙子上面有暗色花纹,是一朵一朵的牡丹,配上短袖纯白衬衫,显得格外靓丽而又雅致。

    “你说嘛,怎么样?”齐红又原地转了一圈。

    “挺好。”

    “你怎么了?不高兴?”

    “没有啊,挺高兴。”齐红甩了甩飘飘长发,抬起胳膊拢了拢挂到耳旁的发丝,白嫩浑圆的臂膀和腋下淡黑的绒毛形成了强烈的反差,钱亮亮顿时脸热心跳起来。

    “钱处长,今天晚上欢送省歌舞团,宴会后举办舞会,你也来呗。”

    省歌舞团打的招牌是慰问演出,实际上是商业演出,费用由市总工会和几家大企业分摊,表面上只发票不卖票,却一分钱也不少挣。由于有省文化局一个副局长带队,又打的是慰问演出的招牌,市里出于对省级文艺团体的尊敬和礼貌,仍然把他们作为接待对象,住宿免费,吃饭补贴,头一天来和最后一天走都安排了宴会,宴会过后还有舞会。这种活动钱亮亮不能不参加,尽管他不会跳舞,也不爱唱歌,却也得硬着头皮当陪客。这种活动有点上流社会聚会的味道,市里的领导只要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都会来参加,既是休息,也是交际,同时也能显示出身份,因为这种活动普通老百姓连大门都进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