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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也好，扩大制片厂的自主权，有助于提高他们的生产效率。”武兆堤开口说道：“以前按照50年的审查办法，确实太繁琐，一部电影，故事主题和梗概、剧本、样片、成片每样都要审，而且制片厂审一次，各个省市自治区要审一次，最后电影局还要审一次，效率太低，无法满足广大人民群众的观影需求。”（注3）
“武处长说的是。”魏报国小意恭维，说道：“陈局长也是这个意思。”
“对了，魏大哥，你说不出现严重的错误。”沈冲又问了一句，“指的是什么错误？”
“主要是根据毛主席判别鲜花和毒草的六个政治标准。”魏报国说道：“只要不违反六个标准，就不算大错误。”（注4）
我擦，真是虚惊一场……
沈冲暗自吐槽了一句，心中真正放下一块大石头。
鲜花和毒草的六个政治标准，说的很笼统，但总体来说，还是比较宽松的，只要不是脑子抽筋，出现特别严重的政治错误，各种类型的电影，基本都能通过审查。
“那电影局哪个部门负责审查？”
“这个还没确定。”魏报国说道：“主要看领导们怎么安排。”
酒水菜肴相继送到，北京饭店的谭家菜，名满天下，滋味不俗，沈冲放下心事后，拿出前世混迹职场练就的劝酒手段，小意奉承，把气氛搞的很是活跃，勾起了几个老前辈的兴致，他们回忆往事，高谈阔论，讲出了不少中国电影圈的往事秘辛，让沈冲大饱耳福。
“对了，阿冲。”和沈冲喝了一杯酒之后，傅奇说道：“你的东西，我帮你带过来了，晚上来我房间拿。”
“谢谢傅叔叔了。”沈冲道谢，说道：“傅叔叔你住在电影局招待所吧？给我个房间号，我明天去拿。”
“怎么，你今晚不回去？”
“不是，我一直住在北京饭店，没去住招待所。”
“你这个暴发户！”傅奇拿手指着他，摇头叹息，说道：“电影局免费的招待所不住，自费来住北京饭店，真是钱多烧的慌。”
“傅叔叔你要有心思，也来住几天，房钱我出。”沈冲和他混熟了，言笑不忌，笑嘻嘻的说道；“算我的谢礼。”
“免了免了。”傅奇摆手，说道：“我还是住招待所好，朋友多，不寂寞。”
“傅经理。”武兆堤有些好奇，问道：“小沈托你从香港带了什么？”
“是一部电影的拷贝。”
“什么电影？”
“前几天我去北京电影学院参观，卢梦卢院长说院里缺少教学素材，托我找一些香港电影的拷贝，给电影学院的学生们做教学参考。”沈冲放下调羹，解释道：“正巧我手上有一部质量不错的片子，就托傅叔叔顺路带过来了。”（注5）
“原来是这样。”武兆堤点头赞许，说道：“小沈，你热心电影事业，这很好，我们老了，以后的中国电影，就看你们这些年轻人的了。”
“我会努力的。”沈冲连忙表态做保证，然后指着刚刚端上来一道色泽金黄的菜肴，殷勤说道：“来来，大家尝尝这道菜，这是谭家菜最著名的黄焖鱼翅，用整支吕宋黄做的，浓鲜绵润，味厚不腻，是鱼翅中的极品。”
“哦？吕宋黄可是鱼翅中的极品，难得一见。”
“来来，夏梦，你也尝尝。”
“武处长你先请……”
几个人尝过之后，纷纷赞叹。
吃过鱼翅之后，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夏梦开口说道：“武处长，魏同志，我想咨询一件事。”
“夏小姐请说。”
“是这样的。”夏梦是苏州人，吴侬软语本就绵柔动听，她轻言慢语，仿佛小手轻抚心头，“今年年初，承蒙廖公接见，他希望我能回国，继续从事电影事业。我现在已经人老珠黄，怕是拍不成电影了，所以打算在香港办一家公司，吸引海外的资金，回到内地拍摄，为祖国的电影事业尽一份力。”（注6）
“夏梦姐太自谦了。”沈冲仗着年纪小，辈分低，玩笑道：“夏梦姐，只要你开口说想拍戏，香港的电影公司能挤破头。”
夏梦抿嘴一笑，魏报国筷子哗啦啦的掉了……
“我听说八月份，内地成立了一家中国合作制片公司，凡是海外要来内地拍摄电影的，都需要先和他们接触，然后统一做安排。”夏梦似乎完全没有看到魏报国的失礼，很优雅的问道：“武处长，魏同志，是不是这样的？”
沈冲看魏报国面红耳赤，手忙脚乱的样子，估计他根本没有听进去夏梦在说什么，于是假借倒酒，低头凑过去，转述了一遍问题——这个问题，他也很关注。
“确实是…这样的。”经过沈冲的安抚，魏报国总算缓过来了，他有些结巴的说道：“不过长城，凤凰，新联三家公司，到内地拍电影，不…不用通过中国合作制片公司，直接和港澳办公室以及有关地区和单位联系即可。”（注7）
“只有长凤新三家公司可以吗？”能直接和相关单位联系，这是非常大的便利条件，沈冲立刻追问道：“像夏梦姐打算成立的公司，就只能通过中国合作制片公司安排，来内地拍戏？”
“这个问题，还有待研究。”魏报国低着头，说道：“因为除了长凤新之外，暂时还没有别的公司申请来内地拍戏，没有先例，我们也不好说。”
“小魏啊。”廖一原开口说道：“夏梦是我们长凤新的台柱子，政治素质是绝对过硬的，她开的公司，也是廖公特批的，和我们长凤新一样，都是国家在香港的宣传窗口，你们好好研究研究，给个方便，要是每次拍电影，都先跑北京，费时又费事，对新公司发展不好。”
“一定，一定。”魏报国连忙保证，说道：“这件事，我明天就和我们所长汇报。”
“那就好。”
“魏大哥，长凤新之外的香港公司，来内地拍戏，有什么限制条件吗？”
“条件肯定是有的。”魏报国偷偷瞄了夏梦一眼，说道：“不过只要大方向正确，内地都欢迎。”
“大方向指的是？”
“凡是尊重中国宪法、尊重中国历史和民族风俗、不违背中国政府现行重大政策，有利于增进各国人民之间的了解和友谊，主题积极、题材内容健康的剧本，均可受理。”魏报国一口气说完，然后讪笑一句，带着几分得意，说道：“这一段，是我写的，所以很熟。”（注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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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武兆堤，1920年出生，廖一原，1920年生，陈静波，1921年生，傅奇，1929年生，夏梦，1933年生。
注2：1979年12月发布的《电影剧本、电影审查试行办法》。
注3：1950年《中央电影局各厂剧本及影片审查办法》，文革后逐步恢复执行。
注4：六个标准，见《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这是文革后“电影复审小组”审查电影的主要标准。
注5：卢梦，在1978…1982期间，代行北京电影学院院长职务。
注6：1979年1月30日，廖承志会见并宴请了夏梦夫妇。
注7：这是1981年颁布的《进口电影管理办法》中的规定，夏梦的青鸟电影公司，享受和长凤新三家公司一样的待遇。
注8：见《论两岸三地电影》。
第三卷 第二十七章 家宴
“怎么了小沈？”经普椿看了看沈冲；问道；“菜不合胃口？”
“啊？”沈冲回过神来；连忙举起筷子；说道：“没有没有；很好吃；我刚才想别的事情去了；走神了。”
“经阿姨；你别管他。”李开元帮腔；说道：“他经常这样；不管在做什么；做着做着就发呆；不知道在瞎想什么。”
“小沈；你这样不好；要劳逸结合；别总是想着事业；该放松的时候就放松。”
“是；是；经阿姨说的是。”沈冲连声答应；说道：“以后一定注意。”
“阿普；你不要管他；要是每个年轻人都像小沈这样废寝忘食的做事业；何愁国家不兴。”廖承志细嚼慢咽的吃着单独安排的素菜；问道：“小沈；你刚才在想什么？”
“也没什么；我这个人思维经常乱跳；一会这个一会那个；每个准信。”沈冲夹了一下菜；说道：“去年我投资了一部日本电影；上个星期；这部电影拿了法国戛纳电影节最佳影片大奖；我刚才在想；内地有没有兴趣引进这部电影。”
“哦？”廖承志酷爱电影；对日本也颇有了解；他饶有兴趣的问道；“是那部《影子武士》？”
“就是那个。”
“黑泽明是世界公认的电影大师；这部影片又拿了大奖；想必观赏价值和艺术价值非常高；如果小沈能安排把这部电影引进国内；不仅让国内的电影人观摩学习；还能促进中日友好关系的发展；是一件大好事。”
“这部电影的引进工作；不像《空山灵雨》那么简单。”沈冲随意吃着菜；说道：“《影子武士》是我和日本东宝株式会社；美国福克斯电影公司一起共同投资的；日本人和美国人都非常精明；因此电影输入输出公司想要引进；肯定要付出一定的代价；不太好c作。”
“电影输入输出公司既然挂着公司的牌子；就要按照规矩办事；做买卖；哪有不出成本的；还抱着以前的旧思维；是要不得的。”廖承志点评了两句后；又问道：“对了；小沈；上次我和《南海十三郎》剧组见面的时候；听两位导演说；他们也要去法国参加戛纳电影节；许鞍华导演上次拿了金像奖最佳导演奖；这次在戛纳有没有拿奖？”
“戛纳电影节作为西方三大电影节之一；不收已经参加过其他电影奖的影片参展。”沈冲言简意赅的解释了一下几个主流电影节的规则；说道：“中国电影要走向世界；电影节是很重要的渠道；我派他们过去；只是见见世面；许导演和严导演都很年轻；以后未必没有机会拿大奖。”
“你这个想法很好；做事要循序渐进；不能好高骛远。”
“吃饭的时候；就不要说工作了。”经普椿瞪了廖承志一眼；说道：“小沈又不是普通小年轻；哪里需要你提醒。”
“好；好；不谈公事。”廖氏夫妻极恩爱；廖承志是著名的妻管严；他举手投降；说道：“那我们只聊电影；小沈；最近香港有没有值得一看的好电影上映？前几天我和阿普一起看了夏梦公司出品的《父子情》；拍的很好；是部好电影；对吧阿普？”
“嗯。”经普椿赞同；说道：“那确实是一部好电影；朴素自然；不搞假大空；感情真挚；就是那个父亲太重男轻女了；这点不好。”
《父子情》上映的时候；沈冲正在美国；还没来得及看；不过他和方育平谙熟；又有前世的资料打底；聊起来也不冷场；说道：“方育平导演拍《父子情》的时候；为了追求真实自然的感觉；演父亲和儿子的两个演员；都是他从街头找的普通人；之前从没拍过戏；我听他说过；这部电影里的很多情节；都有他人生经历的影子；算的上是半自传性质的电影。”
“难怪拍的那么真实。”经普椿了然；问道：“那个演妈妈的；是朱虹吧
“是的。”沈冲点头；说道：“就是《金鹰》里的蒙古姑娘珊丹。”
“哎呀；她也老了。”经普椿感慨；说道：“当年《金鹰》风靡大江南北；她是无数男孩子心头的梦中情人。”
“难怪我看电影的时候；就觉得眼熟；原来是朱虹。”廖承志也感慨；说道：“她就是在《屈原》里演南后的演员啊；我记得76年10月；香港左派电影人北京参观学习；当时刚好粉碎了四人帮；我特意去看过他们；其中就有朱虹；眨眼间；都过了4年了。”
夏梦是长城电影公司的头牌；朱虹则是凤凰影业公司的头牌；其主演的《金鹰》是香港第一部票房过百万的电影；除了《金鹰》之外；《假婿乘龙》；《审妻》也都是经典电影；她于1964年主演的《画皮》；70年代末在内地公映后；更是吓坏了不少从没看过恐怖片的观众。
朱虹演艺生涯中；最为影迷津津乐道的；是她在电影《屈原》里演活了心狠手辣；陷害忠良的南后；1976年影片在香港试映后；黄沾在《明报》上点评；说她是的角色“像是影s江青”；影片因此而被雪藏；好在四人帮很快完蛋了；《屈原》在全国公映后；有人专门给报纸写信；说南后让人恨的咬牙切齿；可见其演技之出色。
“我听说朱虹姐演过《父子情》之后；就打算息影了。”沈冲爆料；说道：“长城和凤凰合并之后；她会去做一些组织行政工作。”
“哎；可惜了；她是个好演员；怎么这么早就息影。”
“凤凰影业公司的经理陈静波是朱虹姐的丈夫；两家公司合并后；可能会很忙；她息影也是为了照顾家庭。”
“原来是这样；那也好；她也40左右了吧；是该为家庭打算。”
几个人吃着东西；随意的聊着天；说着说着；廖承志反应过来；说道：“怎么说起别人的家庭了？小沈；说说最近有哪些好电影；我天天呆在这里疗养；哪都不能去；要是没有电影看；可要闷坏喽”
廖承志这语气表情；和沈冲前世在互联网上求好电影的时候；如出一辙；让他心头一热；有个喜爱电影而且懂电影的高层；是难得的好事……
“廖公；我现在手上就有一部好电影；不过我怕你不能看；所以一直没拿出来。”
廖承志来了兴趣；问道：“还有我不能看的电影？许鞍华导演的《疯劫》据说在香港还吓晕过人；我也有看；没什么嘛。”
“这部电影和《疯劫》不同；是节奏激烈的大场面电影；我怕你一激动；心脏受不了。”
“你这么一说；我反而一定要看了。”廖承志放下筷子；说道：“枪林弹雨我都经历过；还怕电影里的假把式不成？拷贝在哪里；拿出来我见识见识。
他话音刚落；从门口传来一个声音：“廖主任要见识什么？让我也凑个热闹。”
第三卷 第二十九章 电影
沈冲所说的电影；自然是《虎胆龙威》；这部电影去年十二月份筹备；一月初开机；三月中旬拍完所有镜头；然后又用两个月的时间做后期；长达半年的制作周期；在盛行“七日鲜”的香港电影行业里；绝对算的上是精雕细琢了。
在疗养院的小礼堂里绕了一圈；查看了一下房屋构造和放映设备之后；沈冲笑着对廖承志说道：“还好；这里不是专业的电影院；要不然；我绝对不会放这部电影给你看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这部电影；用了最新的立体声技术；如果在专业的电影院里放映；声音非常震撼；会对心脏造成负担。”沈冲发觉无法用语言来表达立体声的效果；他转而对经普椿说道；“经阿姨；这里的墙壁不吸音；放映设备也不支持立体声；因此声音和普通电影一样；不用担心。”
“那就好。”
“既然如此；赶紧开始放吧；我是病人不要紧；席书记可是大忙人；耽搁不得。”廖承志对勤务员说道：“你去通知放映员；可以放了。小沈；你搬个椅子；坐到这边来。阿普；你不要紧张；看个电影；不要紧的。”
这里说是小礼堂；其实更像是老年人文化活动中心；里面的座椅不是整齐成排的；三五成群；可以自由移动；沈冲依言；搬了个椅子；坐在两位大人物后面。
影片开头；刚打出东方魅力的标识；廖承志就问道：“小沈；你这个电影；还没有在香港上映吧？”
“没有。”
“那你带它到广州来；是于什么？”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我好不容易做了一部不输美国好莱坞的电影；当然想要所有人都看到。”沈冲半真半假的道：“我带这个拷贝来广州；是找珠江电影制片厂合作；做普通话配音；为以后通过输入输出公司进入内地放映做准备。”
“不输好莱坞；口气不小”廖承志笑了；说道：“今晚我就先睹为快；好好看看你是怎么个不输好莱坞的。”
“小沈敢和美国人竞争；这个心态很好；年轻人就该如此。”
说话之间；片头字幕结束；进入正片；影片开头用了几分钟交代主角的职业、性格和本事；南丫岛属于香港尚未开发的地区；农田茅舍；和内地环境类似；洪金宝也是一脸忠厚老实的面相；底层普通小人物的形象；让仅有的几个观众大起亲切感；两位大佬还闲话了几句当年艰苦岁月。
情节很快推进到圣诞节；洪金宝离开南丫岛；去中环见青梅竹马的梦中情人；此时吴宇森用了一个航拍的长镜头；从南丫岛一路向北；翻过太平山；然后鸟瞰整个中环；又在维多利亚港稍作盘旋；最终定格在康乐大厦前。
“香港不愧是东方明珠；高楼林立；千帆竞举；繁华如此……”
“是啊；才短短二三十年的功夫；就比广州繁华了；再不搞改革开放；我们……”
沈冲老老实实的坐在后面；一言不发；听着两位大佬交谈闲聊；只有在问他的时候；才说几句话。
“小沈；这就是香港第一高楼？”
“是。”沈冲数据张口就来；介绍道：“康乐大厦；19年兴建；1973年落成；从开工到封顶；只用了16个月；创下了当时的世界纪录；整栋楼高l7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