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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部分

,“大哥,我们吃过了,你中午吃饭没?”

    第三部 第三十二章 哭泣(心碎)

      “吃,吃了,你们今天,不走了吧,你看,看,我这儿,你们住这儿,行吗?”

      强子更紧地握了握医生的手,“大哥,我们今天回县城住,明天我还来,我带你去县城医院看病,嫂子呢?”

      “回城里住啊,行行,我这病不用看了,有年头儿了,没好了。”

      “是中风还是血栓?”强子说着,一手放开医生的手,去掀被,“我看看。”

      医生紧紧捂着,“不用看不用看,没事儿没事儿。”

      “嫂子呢,地里干活去了?嫂子来了我跟她说,今天就带你去看病。”

      “真不用了,强子啊,你回来就好。”医生哽咽着,“回来就好,不回来,只要你们活着,活的好好的就好。”

      “放心吧大哥,我回来,就不让你过苦日子了,你等等,我带了东西。”

      强子起身,到门外,王飚正抽烟,“打开车箱,把东西拿出来。”

      “哎。”强子走到车前,围观的老人孩子都躲得远远的,强子四下看看,孩子们几乎不认识,有几个老人还挺眼熟,其中一个记得是老李叔。

      强子走到他跟着,“老李叔,不认识我了?我是强子。”

      老人颤微微的点着头,“强子,强子,哦,强子,认识认识。”

      “呵,老李叔,身子骨挺壮啊。”

      “壮啊壮啊。”

      “老李叔,医生大哥家的地远吗?”

      老人摇头,“地?他家没地。”

      强子愣了,“没地?他家的地呢?”

      “他瘫着,他老婆不知疯到哪儿去了,地都让别人种了。”

      强子头有点晕,大嫂?她疯了?

      “老李叔,谁疯了?”

      “医生家里的呀,都疯十来年了。”

      强子的心乱成一团,呆呆地愣着,王飚提着东西走过来,“老爷子,他们家咋成这样儿了?他老婆为咋疯了?”

      “唉,医生的腿被打断后,他老婆就气疯了。”老人又摇头长叹,往后退着,不再说话。

      强子忽然觉得一阵风就刺进了他的骨头,让他的心冷得紧缩,眼前歪歪斜斜的土路,影影绰绰的人,高低不平的房,都如笨孩子刚学的国画一样,成了单调模糊成一片的影象。医生大哥一直在躲避着两口子的遭遇,他不敢往深里想,那到底是咋回事。

      强子发觉自己的牙咬得疼时,王飚已把东西送进了屋里,再出来拉了拉他的胳膊,“强哥,咋办?”

      咋办,强子不知道,把医生带走送医院治疗好办,找到疯嫂子却难得多,再说哪天疯嫂子回来,家里没人也不行。

      王飚说别的先不管,得先把医生大哥安置好,他现在吃饭成问题。强子想想,果然,医生不能动,谁给他做饭吃?默不作声地往屋里走。   

      强子没再问嫂子的事,只问谁给他送的饭,医生说是左邻家老婶子,时不时来陪陪他。强子和王飚不理医生的反对,找了好半天才找到两件破衣服,掀开被子给医生穿衣时,看到医生的两条腿细如麻杆,而且一条腿自膝下严重错位,强子紧咬着牙,不忍动这两条腿,王飚干脆用破被子把医生的下半身裹起来,然后去抱医生,强子说,你去开车门,我来。   

      医生的身体轻如棉花,强子每走一步都震得眼泪滴滴下落,把医生放进车里关好门,回去把房子的门都掩上,再关上破栅栏,想想,向王飚要烟盒,撕下一块,写上自己的大哥大,家中电话的号码,地址,然后去左邻右舍找人,告诉人家,如果有疯嫂子的消息,就赶快跟他联系。

      上车后,强子把医生抱在怀里,让王飚慢点开,然后就握着医生的手,讲他这十年的生活。   

      到县城后,原想和周树华打个招呼的,树华还没回来,请人带了话,记下树华的电话,让王飚退了房间,连夜赶回了城里。

      回城时已是夜里十点钟,强子让王飚把车开到了人民浴池,把医生抱进浴池,王飚四处去买衣服,太晚商店都关门,又开车回厂子把自己从里到外的衣服带来一套,最后把乐子的一件棉大衣也拿来。   

      洗完澡,穿好衣服,强子说,大哥,我带你回家,明天我们再去住院。

      医生只一句句答应着,多年没流过的泪,不时沿着黄瘦的脸流下来。

      回家路上,强子给妞打电话,让妞快起来,做小米粥,炒两个菜。   

      到家已近午夜,强子把医生抱进房时,妞刚刚把菜切好,见强子,笑着,你说明天回来。王飚在身后叫嫂子。

      不管妞眼前有多少人,她眼中只有强子一个,强子把医生轻轻放到沙发上,又帮他理理长长的头发,说,大哥,到家了,这就是我的家,从今后,也是你的家。冲妞说,你看谁来了?   

      医生看着妞,“弟妹。”

      妞也看着医生,“你,你,是医生大哥。”

      强子看妞一眼,十年未见,医生早不是当年的医生,然而妞还认得。

      妞的笑容挂在脸上,很开心,搓着双手,“大哥,你来了,来了,嫂子呢?”蹲下身子,和医生平视,去拉医生的手,

      “我和强子,想你们。”   

      医生的眼中又流下泪来,好,好,你们过上好日子了,好。

      王飚说,你们唠,我去炒菜。

      妞笑,左看右看,不住口地叫大哥,“老了,瘦了,嫂子呢?”

      强子把妞拉起来,去给大哥倒杯水。

      妞轻快地应着站起身。

      强子去拿剪刀,给医生剪掉胡子,再倒热水抹香皂给他刮干净。这样医生看起来精神多了。   

      第二天,强子把医生送进医院进行全面检查,别的还好,只有两条腿,已完全坏死,没办法再治了,最好的结果是恢复手臂和腰的力量,能够拄双拐活动。

      强子安置好,觉得浑身乏力,让王飚送他回家,一路上默然无语,王飚说你在家休息几天,也陪陪大哥,厂子和公司的事你放心,强子点头。   

    妞迎着强子进门时,仿佛昨天的笑还没退,“大哥啥病?”

    强子没吱声,脱了外衣,直径走到卧室躺下,双手枕在脑后,盯着天花板。

      妞站在床边,看强子,“大哥腿坏,不能走路。”

      强子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能好不?”

      “好不了了。”

      “嫂子,咋不来?”

    第三部 第三十三章 困兽

    强子眼不眨,妞不解地望了一眼天花板,半天没听到强子回答。y沉的脸色,使妞不敢再问。

    站了好久,强子长呼口气,转头看向妞,妞白白净净的脸,红润的嘴唇,一头乌黑的长发,细嫩的皮肤闪着柔和的光泽,妞的衣服,是上次强子带她到商店买的,很流行的样式,穿在她的身上,更显得好看。

    妞有些不安,强子从没这样长久地瞧过她,一双柔嫩的小手悄悄去抓自己的衣襟。

    强子拉过她的手,把她搂到床上,紧紧贴在自己身侧。妞不敢动,感觉着强子起伏的胸膛,悄悄看他一眼,依然盯着天花板。

    外屋传来孩子呀呀学语和时钟滴滴答答的声音。

    午时的阳光穿过窗子,有丝丝暖意,而强子的手冰冷,妞触及时,挣开强子搂他的胳膊,拉过被子给他盖上。

    妞没再躺,强子也没再搂他,妞从没见过强子这种表情,很陌生。悄悄出去做饭,然后喂孩子,不时看一眼强子,没敢叫他吃饭。

    强子的大哥大响,几次,强子不动,后来家里电话响,妞去接了,是张啥的,妞看着强子,说他睡觉呢,挂了电话。

    天近黑时,强子起来,说去看医生大哥。

    妞目送他出门,胸里象少了些东西,她不明白,医生大哥就算有病,但来了,强子应该高兴才对,为啥强子那么不高兴,不止是不高兴,还有种说不出来的让她慌恐的东西。

    强子一夜未回,妞一夜没睡,早早抱着孩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不时看看时钟,清晨满阳台的鸟哨起来,妞第一次感觉它们好讨厌。

    八点的钟声过去了,有人开门,妞忙把孩子放回床上,强子已进来。头发零乱,眼睛里有血丝,脸色y得吓人,妞呆呆地站着。

    强子没看妞一眼,衣服也没脱,走进卧室,躺在床上。

    不多时,强子的大哥大响,几次过后,终于接听,哑哑的声音,“张总,行,你看着办吧,嗯,找飚子,再见。”

    妞尽量轻的放缓脚步,去厨房煮粥,然后走进来,看着强子,轻声问,“洗澡不?吃饭不?”

    强子不理,妞站着。

    不知过多久,电话响,妞出来接,是王飚,问强哥在干嘛,吃过饭没。妞说,躺着,没吃。

    王飚没多久就到了,把强子拉起来,强哥,事儿过去了,咱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你别这样儿,还有嫂子和孩子呢。

    强子面无表情,声音仿佛从地狱里传来,“飚子,我把他宰了,剁了喂狗。”

    “哥,你傻呀,他那贱命,值得你换?先吃饭,收拾他还不小意思。”

    强子坐着不动,王飚拉他,“来,瞧嫂子,一夜没睡吧,别把嫂子吓坏了。”

    强子看妞一眼,妞没有梳洗,脸色苍白,眼睛有些肿,慌慌乱乱的眼神不敢和他对视。

    “做饭了?”

    “嗯。”

    “飚子你吃过没?”

    “没呢。

    “来,一块儿吃。”

    王飚吃着饭说厂子的事儿,说张总筹资差不多了,后天就要写合同,承包化肥厂。

    强子觉得什么厂子,什么钱财,什么事业,都离自己远远的,没接王飚的话。

    “强哥,我问了,咱帐户上还有三十五万,会计说最好别动,怕运转不开。”

    “你看着办吧。”强子端着碗,没抬头。

    王飚走后,强子洗过澡,一言不发地坐在沙发里,妞泡了茶,送到强子手边。

    强子没接,他想着医生邻居家老婶子的话,从老婶子家出来,他就开始想,想了不知道多少遍。

    昨晚,他和飚子连夜赶回自己的村里,把车停在村外,叫开老婶子的家门,问医生家的事,老婶子说,我一把老骨头了,我怕啥,要不是医生救我,我十五年前就死了,那石主任,不了,现在是石书记了,公社副书记呢,他不是人哪,你们逃走后,他开大会,说有人放走了啥特务,要群众揭发,就有人传纸条,说是医生他们两口子放走的,有群众代表反对,他没有得逞,只好把两口子放了,可是过了一阵子,李寡妇死了,你说咋就这么巧啊,前一天医生还给她瞧病去了,第二天她就死了,她妹妹告到村委会,说医生不但治死了她姐,还把她姐给睡了,这还不算,还有人写信给村委会,说,说,

    强子再三问,老婶子说,我说了你也别信,没人信,说是你那傻媳妇住他家那几天,还把你傻媳妇睡了,说他是流氓,乱搞男女关系,qg疯傻女人,啧啧,哪儿有的事儿啊,造孽呀,就把他抓起来,这打呀,让他承认,他不认,生生把两条腿打折了,他老婆一气就疯了,唉,疯疯傻傻的,一年也不知跑到哪儿,有时候回来几天,看不住又疯跑了。

    强子的拳头握了又握,咬着牙长呼吸,妞把茶放到茶几上,退回房里抱孩子。

    老婶子还说强子的房被石书记的二弟住了,他姐家的房让石书记的堂妹占去了,他姐夫虽然没疯没傻,却跟讨饭的差不多,四处流浪。

    强子恨得心头滴血,他更恨自己为啥不早些回乡,如果不是王飚拼命拦着,他昨夜就到石家,把他们一家全宰了。

    第三部 第三十四章 血眼

    妞哦哦地哄着孩子,心吊在嗓子眼,怦怦乱蹦,好象一张嘴,就会跳出来,孩子却在她怀里,仰着漂亮的小脸,冲她笑,舞着小手抓她的头发和衣领,不时模模糊糊地发出“妈”的声音。

    强子走过卧室,走到阳台上,推开窗子,一阵凉风吹来,妞打个寒颤,扯过小被子,给孩子盖上。

    凉风吹着强子的脸,往衣领里钻,但吹不散强子心头的郁闷和y影,他搞不懂,象石狗贼这样的人,还能当国家干部,还能升官,害死人命,冤枉好人,霸占人家产,jiany妇女,没人管没人问?天儿不是变了吗?那股春风咋就吹不到他的家乡去?

    强子不知道咋办;他这几天就一个想法;杀人;别的事儿仿佛都和他无关。飚子是拦住他的行动,但没拦住他的思想,他甚至觉得妞和孩子现在都是累赘,自己要是无牵无挂多好,杀一个够本儿,杀两个赚一个。

    现在他静下心来,就想着把妞和孩子咋办,他想着孬子是不是可靠,是不是真的喜欢妞,就算不喜欢,是不是能对妞和孩子好。他得先把厂子转让出去,免得被国家没收,要给妞和孩子留下财产。

    妞被孩子抓得心烦,捂着孩子的胳膊不让她动,孩子开始挣扎,后来就抗yi的大哭起来。

    强子转过身,恰迎上妞惊鹿般的眼神,近乎麻木的心又被刺疼,这个傻媳妇,他拿她咋办好?

    飚子没有请示强子,召开了公司头头脑脑会议,请张总那边来人,张总没时间,叫周玉菡来。

    飚子说三点儿事,一是大家可以ji资,盖楼,特别是东北人,来这儿几年了,没有成家的,都可以在本地找对象,在本地成家,在东北有家的,可以把家迁过来。

    二是大家要好好干活,这季活多,也是好时候,奖金多给,但要保证质量。

    三是请大家选四个经理副经理,负责采购和联系业务的。

    都是让大家兴奋的事,人人摩拳擦掌。周静静地坐在一边,没有出声。飚子让周讲时,周摇摇头说,张总对高经理的工作很满意,没有补充。

    散会后,周拦住王飚,问高强是不是生病了,飚子说没有,家里有点事,周又问,家里出什么事了?大人还是孩子,要不要帮忙,飚子说,不用了,没啥大事儿。

    周看着飚子走远,望望远处车水马龙的街道,觉得自己心乱又空落,好久一段时间了,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笑,每天夜里捕捉着任何响动,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睡去。

    夜真是很神奇,人们都怕夜幕,她不怕,因为只有在暗夜里,她才可以把自己的思想象晒米一样拿出来晒,只有在月光下,她可以放任自己去编织任何故事,她可以完全的主宰故事的过程和结果。

    她真的不信,为什么会有人对她的美丽熟视无睹;于是无数次的照镜子。本地常有评剧团来演出,那天她看过一场,花为媒,镜中的五小姐就是这样对着菱花镜,仔细观瞧,她一遍就记住了里面的唱词,“面似芙蓉,鼻如悬胆,耳如元宝,齿如编贝,一掐扬柳细腰。”五小姐就不明白,她心仪的王公子为什么会不要她?

    强子血红着眼,他吃不下睡不下,不是躺在卧室就是站在阳台,一天也不说话,妞起初还叫他吃饭,后来吃饭也不叫他,三个人的房间只有孩子的声音。

    两天过去了,强子终于下午走出房门,妞目送他出去,莫名的眼睛酸酸地,贴着孩子嫩嫩的小脸,眼泪止不住的流。

    晚上强子回来了,妞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看他进来,起身往厨房里去,强子说,“你去哄孩子,我做饭。”

    妞不解,但她听话地回房去抱孩子。

    强子下面条打荷包蛋,炒了菜,找出一瓶酒,然后叫妞吃饭。

    妞看着自己面前也放了一只酒杯,还有多半杯酒,想说话,动动嘴没有说出。

    强子哑哑地说,“喝一口。”

    妞不动,她从来没喝过酒。

    强子给她端起,放到她嘴边,“辣一点儿,没事。”

    妞接过来,送进嘴一口,立刻咳嗽起来。

    强子一口干掉自己酒杯里的。

    又拿起妞的筷子递给她,“吃饭吧。”妞接过,她手心儿里满是汗,她从强子的脸上看不出啥事儿,可她努力在看。

    强子端着碗,挑几根面条送进嘴里,再挑。

    妞不动,看着他吃。

    强子没抬头,“吃啊。”

    妞慢慢把筷子放下,说,“你有事,咋不跟我说。”

    强子停住,依然没抬头,“没事,吃饭吧。”

    “你有事。”

    碗里的面条被挑得差不多,强子放下碗,捂着自己的脸,靠进椅子背里。

    妞的眼泪;象静静的小河闸开了;流淌着;她不知道为啥;强子看起来;象自己了小兄弟?

    她站起来;走到强子身后,伏下身,把强子的头慢慢搂进自己怀里,轻轻拍着强子的后背;象拍孩子一样;“不怕不怕,啥事儿也不怕。”

    强子肩膀抖动;然后猛地拉过妞,把她紧紧抱腿上,在她怀里剧烈的抽泣起来。

    他无数次的想着霸王别姬里的那句唱词,“耐若何?”

    今晚是个十五的夜,云遮去了月亮的半个脸,月光有些散淡,映着妞白白的脸色。强子给她拂着头发,细细看着她月光下的面容。傻媳妇,他没有爱过她,可是十年来,她是他唯一的亲人,唯一的女人,他们身上已有种东西,不可割舍,这个世上,再没有人能比他们更亲近。他知道妞离不开他,没有他,妞会象秋霜过后的野草一样枯萎的,而且永远没有春天。

    可是,他不能就这样守着妞过自己的小日子,老父死了,姐死了,十年的黄土,已再寻不到任何活着的气息,可是医生家两口子,正活生生地受着罪,那罪恶的证据时时刺刀一样扎他的心,让他忘了什么是奋斗和日子,只有无边无际的疼痛。

    他要结束这一切,没有什么选择没有什么折扣,他要连本带利的全讨回来,一条命不够,他要他们全家人陪葬!

    妞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