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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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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样,不妥之处你再斧砍,有时间聊!

    写完之后,我飞快地来到“共沐云河”。等全部打完并发出,我长长吐出一口恶气,直奔医院。

    32

    1997年那个并不寒冷的冬天,我经历了一颗心完全碎裂成粉的过程。

    我不怕死。

    我怕生活不依不饶。

    我怕它不但把我这颗死了的心放在砧板上一刀一刀切了,还要放进冒着油烟的锅里,并按照自己的口味煎炒烹炸。

    我的心被倒进油锅的时候,肯定有一连串悲壮而哗众取宠的爆响。

    因为那里面不再是血。而是带着苦咸味道的泪。

    自从苏楠她爸去世后,所有事情都变得别扭起来。起初,王林和苏楠为谁必须辞去工作,到“沁园春”打理事务争执不下。接着便是我的三部片子惨遭枪毙。苏楠和我都无法阻止王林辞职的决心。苏楠抢先辞职后,王林整日闷头不语,恍恍惚惚。

    我多次找王林谈,希望他能告诉我真实的想法。另外我也很想知道究竟什么原因,让他们的关系搞得如此紧张。我心里总惦记着王林那天在楼梯口跟我说的半句话,但他就是闭口不言。我一气之下到远郊的一个县里,发誓不搞出象样的片子永不回来。

    我万未料到这赌气一走,竟成了和王林的诀别。

    其实, 在走之前,我悄悄找过苏楠。我对苏楠说既然你们都不愿意告诉我真相,我也不再追问,但是王林的精神状态太糟,你要好好给我盯着点儿。

    苏楠淡淡笑了一下说你放心走吧,我们真的没什么,过些天就好了。

    我走后的第三天,王林在横穿马路时,被一辆大型拖挂车撞出十六米,抬进医院不长时间,永辞人世。

    1997年12月28日。

    这一天是王林的忌日。

    这一天恰好是我的生日。这一天,是我这颗心死亡的日子。

    那天下午五点十分,我正和县政府一位主管农业的副县长座谈,内容是该县村民反映有关部门错误征收农林特产税的问题。

    话题刚触到敏感部位,我的手机响了。

    按下应答键,手机里长时间的寂静。

    我以为王林特意祝福我的生日,故意卖关子,就在走廊里大咧咧地说:“你小子还真有记性,我跟你说过一次就记住啦?没办法,我正忙着呢,今年生日算是白过,回去我在‘沁园春’请你。”

    我的话说完半晌,手机里寂静如常。

    当我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手机里传出一个女孩压抑的哭声。

    苏楠!

    我的手颤了一下,着急地说:“是苏楠吗,你哭啥?”

    苏楠不说话,哭声更大,后来干脆成了嚎淘大哭。

    我预感到某种不祥,第一个念头便是王林和苏楠的关系已经结束。

    “苏楠,别让我着急,到底出了啥事?”

    “……”

    “你他妈可说呀,我都急死了!”

    “王林……王林……”

    “王林怎么啦?”

    “他……他出事啦……”

    “什么样的事?大事还是小事?”

    “大事……”

    “大到什么程度,他还活着吗?”

    “他死了……”

    “啊?”

    苏楠的话我简直不敢相信,也根本不信,尽管她哭得泣不成声。

    我咬牙切齿地说:“苏楠,你别吓唬我,不然我他妈灭了你!”

    苏楠哭着说:“真的,被车撞的,抬到医院没多长时间就不行了……”

    我不能不信了。

    当我听到这个噩耗,眼前立即浮现了王林的身躯和一辆汽车相撞的情形。

    一声惨叫。

    一道横空的孤线。

    一团模糊的血r……

    我的喉头哽着,胸膛猛地一鼓,发烫的腹中有一股甜甜咸咸的东西涌到舌尖……

    我突然想吐,又想把什么东西生吞活剥的咽下。

    我机械地推开副县长的门,想把突然发生的事情告诉他,可张嘴的时候声带只生涩地“啊”了几下,没有说出话。

    “出了什么事?”副县长关切地问。

    我说不出话。

    “你,你需要回去吗?”副县长又问。

    我还是说不出话。

    我的大脑和胸腔里全是空的,牙齿高频率地上下磕碰,全身的肌r已经僵死。

    我想点头,但是不行。

    副县长眉头紧皱,疑惑不解。

    我拼尽全力眨了眨眼,等在里面的泪水喷薄而出。

    33

    夜里11点43分,我赶到医院。护士推开太平间的门,那块惨白的蒙尸布在我眼前下了一地漫天大雪。我抖得通身不能自控。王林脸上丝毫没有痛苦的表情。那种恬静、肃穆的神态还有些象平时的嘻皮笑脸。

    这就是y阳两隔?

    这就是生离死别?

    这就是人死不能复生?我流不出眼泪,但心里却痛哭流涕。

    林子,你怎么突然就不义气了。

    你他妈怎么说走就走啊?

    林子,你还记得我们好过吗?

    我们黑白不说就他妈那样好了,什么也不为,什么也不想,就是硬碰硬的两情相悦!

    其实,我从未给你提起过和你相好的原因,那是我生来就心眼小,狭隘而且敏感。象我这样的人在哪儿都让人讨厌。我在高中和大学时,因为这些几乎把男同学们得罪光了,在遇到你之前,我一直在自卑中活着。只有你,我们一拍即合。我们在一起的时候随心所欲,胡说八道,怎么快乐怎么活着。是你让我尝到了有哥们儿的自豪和快乐。我感觉我铁一样坚硬、锋利的指甲深深刺进了王林冰凉的手腕。那里曾经有他欢跳的脉博,有他呼啸着奔涌的血y。

    林子,如果能让死者复生的神医存在,我将踏遍青山寻他,在他脚前把头磕得血流如注,还要跪成一块偏执的顽石。

    林子,可惜没有。

    可惜这一切美好的幻想仅仅是个梦。

    你如果有灵,就托付过路的鬼神给我一个暗示,让我找到什么,让我看到什么,让我拥有什么,让我失去什么,让我死气白赖地乞求到什么,不管怎样,只要能够让你活着。

    我从未把心交付给谁。

    我把我的心给了你。

    你一声不响地把它带走了。一个把心丢了的人,怎么继续活着?你知道一片没了心脏的胸膛,是怎样一种空空荡荡的疼!

    34

    从太平间出来,我象具僵尸。

    我没有和任何人告别。

    走在街上,头顶依然是一片桔色的暖光。在这片暖光里,在同样的地点,在几个月前,我和王林有一次关于“死约会”的争吵。那次王林真的跟我急了,我看着他一闪一闪的身影渐渐隐没在繁杂的灯海车河里,心里陡然有一种他会在我眼前消失的不祥预感。

    而这种预感今天成了现实。

    也许是冥冥中的劫数,也许是我当时心里那个不祥的闪念咒杀了他。

    如果是后者,我是凶手。我是杀害朋友的凶手。我有些恍惚。

    走到我和王林常去的那家小酒馆,我对老板娘指了指柜台上的一瓶白酒。

    我y郁的有些象死鱼般的眼睛翻了翻她,双手居然没有摸出口袋里的钱。

    我懒得再找,顺手捋下手腕上的表,扔到柜台上,用牙齿咬开了瓶盖。

    那凛冽的象火一样奇怪的y体,瞬间烧着了我的脚底。我蹒跚在行人稀少的路上,聆听着耳膜一阵强似一阵的轰鸣,好象也置身在y间某个鬼城的街市。一阵撕心裂肺的孤独,瞬间占领了我躯体里脆弱的神经……

    跨进“共沐云河”网吧那道不高的门槛时,我表演了标准的“狗吃屎”。

    我用大脑里残存的一点意识用“一指禅”给zhijia敲了一封e…ail。

    zhijia你经历过生离死别吗?这年头不经历一次生离死别就他妈不叫活着。我现在已经无法判断活着还是死去哪一个更让我快乐。但是,让我活生生地痛苦可怕极了。

    要么活着。

    要么死去。

    要么痛苦。

    要么快乐。

    活着吧。你好好活着吧!

    你他妈千万要给我好好活着……

    35

    当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

    护士告诉我已昏迷了两夜三天。

    我问护士我怎么到的医院,护士说是一位小姐背我到的急诊室。她说我来的时候让人恶心极了,吐得那些酒气熏天的秽物把那位小姐的衣服淹了。

    我问她那位小姐长得什么样,护士说她那天不值班,后来听别人说的。

    我不知道那位小姐是谁,就对护士说:“如果那位好心人再来,请告诉我,我要谢谢她!”护士笑着说:“她看起来不象好心人,倒象跟您挺熟的,来过好几次了,另外还有一位小姐也来看过您三次,她们两个长得都挺漂亮。”

    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谁会这样关心我?

    以前肯定是王林。

    这两位女孩,无疑是苏楠和璇璇。

    我对护士说:“我已经没事了,可以走了吗?”

    “如果您觉得没事,随时都可以出院。”

    我看了看身上的病号服说:“我的衣服呢?”

    “那位小姐拿走了。”

    “那我怎么走?”

    “她肯定会给您送衣服来的。”护士话音刚落,苏楠和璇璇推门进了病房。

    苏楠手里拿着我的衣服。

    我估计在我躺着的这几天里,王林的追悼会肯定过了,但还是问苏楠:“追悼会过了,是吗?”

    苏楠吃力地点点头。

    “是你背我来的?”我又问。

    “嗯!”

    “你怎么不让我醉死在马路上?”我恶狠狠地喊。

    “……”

    “记得我去采访前特意嘱咐你吗?我说林子最近几天癔症,要你好好看着他,结果你他妈给我看没了!”我越说越有气。

    “林子的死,纯属意外。”璇璇说。

    “意外个吊!他要不他妈癔症会出意外吗?”我破口大骂。

    “西门,苏楠姐和你心情一样,包括那些朋友,都很伤心。”璇璇说。

    “伤心?我他妈现在就想知道,林子为什么会癔症,她把他怎么了?他们到底怎么了?”

    “西门,我知道你们是可论生死的哥们儿,但有些事你还不知道,也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的,我们先回去好吗?”苏楠说。

    “你不说清我就不走!”

    “西门,别耍小孩子脾气,苏楠姐还有一大堆事要处理呢?”璇璇劝我。

    “处理什么?处理那个日进斗金的酒店?林子要不是因为那个酒店,说不定还不会癔症呢?”

    “璇璇,西门现在心情不好,我们就多陪他会儿,酒店没什么事的。”苏楠对璇璇说。

    “你们走吧,我现在看谁都心烦。”我有些挑畔。

    二人站着不动。

    “你们不走,我走。”说着,我窜下床来。躺了两天三夜,身上没有一丝气力,脚刚着地便一个趔趄。我硬生生把腿挺住,向楼下疯跑。

    苏楠、璇璇和那位护士在后面紧追不舍。

    我知道苏楠和璇璇不放心。

    而那位护士是因为我还穿着医院的病员服。

    我在楼下转过身,指着三个女孩恶狠狠地吼道:“你们谁也别追,谁也别跟,从现在开始,我他妈见谁灭谁——”

    说完,踉踉跄跄走出医院。

    夜里九点,街上正是人多的时候。

    我神情呆滞地在人行道上溜达。

    偶尔有迎面走过来的人都禁不住多瞄我几眼。

    我知道凭我的神色和这身病员服,他们肯定以为我刚从精神病院偷跑出来。

    两个牵着手的小女兵和我擦肩而过的时候,互对了一下眼神。我感觉她们会在我的身后回头看,突然转身做了一个比苦瓜还苦的怪笑。

    果然不出所料,她俩猛地看到我的怪相,吓得“嗷”地一声撒腿就跑。

    我有点幸灾乐祸,朝她们发泄似的大喊:“喂,就你们这胆儿,怎么保卫祖国呀——”

    两位女兵瞬间没了人影。

    我感觉没劲透了,索性绕小路去“共沐云河”。

    我想和人聊聊。

    随便什么人都行。如果不把心里的郁闷吐出来,我想我会疯。

    36

    聊天室里不太热闹。

    我想最好能遇到zhijia,但是她不在。我象变态狂一样轮番对几个女里女气的id发了几句半s不s的话。她们正聊得起劲,对我根本不予理睬。

    我心里悻悻地很不平衡,刚想对那位“白雪公主”再度发s,突然一行耀眼的红字映入眼帘。我的眼睛瞪成铃铛,眼珠险些掉到键盘上。

    zhijia进入聊天室并向所有人问好。

    还没等我心情舒坦起来,zhijia已说了话。

    zhijia:出事了,还是喝醉了???

    朝鲜冷面:你是巫婆还是神汉?在n市?

    zhijia:少贫!告诉我出事了还是喝醉了?

    朝鲜冷面:二者皆有。你在n市?

    zhijia:先说出事,再说喝醉。

    朝鲜冷面:王林死了,死于车祸。

    zhijia:哥们儿?

    朝鲜冷面:比一奶同胞更甚。

    zhijia:所以才劝我他妈的好好活着?

    朝鲜冷面:我劝你?什么意思?

    zhijia:忘了?看来真的喝多了。

    朝鲜冷面:我在医院躺了两天三夜,刚出来,有些事可能不记得了,我们见过吗?感觉不会!

    zhijia:哈!你发e——ail给我,问我经历过生离死别没,还他妈的让我好好活着:)

    朝鲜冷面:真忘了,我让人背进医院的。

    zhijia:人死不能复生,当心身体!

    朝鲜冷面:现在我有把自己糟塌死的倾向!

    zhijia:懂你的心情,这种经历我有过!

    朝鲜冷面:安慰?

    zhijia:不,我心情刚平静下来,一切都会过去。

    朝鲜冷面:怕不行。这世上我只有他这一个朋友。

    zhijia:我不是?

    朝鲜冷面:你是吗?

    zhijia:你说呢?

    朝鲜冷面:还是你说吧!

    zhijia::)

    朝鲜冷面::)

    zhijia:说点高兴的罢。

    朝鲜冷面:有吗?我想哭:(((

    zhijia:你的歌词我好喜欢!

    朝鲜冷面:我料到它的下场了。

    zhijia:和我心里的感觉一样:)

    朝鲜冷面:当然,这是我强项!

    zhijia:歌词创作?

    朝鲜冷面:不,研究女人心理。

    zhijia:这么厉害:…p

    朝鲜冷面:我后半辈子就靠这个活着。

    zhijia:活吧,你他妈的好好给我活着:)

    朝鲜冷面:又来了?我刚舒坦一点!

    zhijia:对不起,说走手了:)

    朝鲜冷面:今年寒假回n市吗?

    zhijia:干吗?

    朝鲜冷面:好象不干吗。问问!

    zhijia:不回了,家里没人。

    朝鲜冷面:没亲戚?

    zhijia:没。

    朝鲜冷面:没朋友?

    zhijia:没。

    朝鲜冷面:我不是?

    zhijia:你是吗?

    朝鲜冷面:你说呢?

    zhijia:还是你说吧!

    朝鲜冷面::)

    zhijia::)

    37

    王林猝死给我带来的痛苦,无法用语言或者所有能替代语言的东西表达。直到现在,我仍不能理解死对活着的人的深刻含义。就象你珍视的一个宝物,明明紧紧握在你的手里,却突然神奇地无影无踪。

    而我偏偏相信了这种魔法。

    我坚信这件宝物还在,只不过它被一种神奇的力量或者高妙的手法暂时藏匿起来,如果你想找到它,首先要去破译这种力量或者手法的玄妙。

    我有这个能力吗?

    没有。

    而我的痛苦就在于此。我的内心深处一直纠缠着一个结。我想,如果不是几个月前我心里突然浮上那个不祥的预感,王林也许不会在我生日这天遇难。

    他在我最怕失去他的日子里消失了。

    我的生日和他的忌日有关系吗?

    也许有。

    也许没有。

    我说不清。

    反正自从闯进这个陌生的城市,闯进他的生活,我充当了他生命的克星。

    不管怎样,王林的死,让我领略到了没有朋友和失去朋友的不同。

    没有朋友可以不去牵挂。

    失去朋友却有了苦痛与悲伤。

    有朋友和没朋友哪一个更让人快乐呢?

    有朋友的时候你总怕失去,而一旦失去,你的心就象扎进一根钢刺,有一种酣畅淋漓的疼痛。

    在这个世界上,什么样的人才能称得上朋友?

    譬如此刻的zhijia,她能够称得上是一位朋友吗?

    尽管她除了没有和你对视着眼神,除了没有温柔地把一双小手真诚地放在你的膝上或者肩头,她几乎能给你所有现实中的兴奋、快乐和宽慰。

    本是活生生的人,就这么隔了一个虚拟的空间,所有的一切竟变得虚幻起来。

    如果有一天她也消失了,我会痛苦吗?

    我想不会。

    因为我不知道她消失在生活里还是消失在网络中。

    直到现在,从失去王林的那一刻起,我发现我是那么如饥似渴地祈盼着友谊。

    只不过我无法忍受这份网络的虚幻。

    这种虚幻越模糊,我渴望探知它的意念就越清晰。

    zhijia,开始在我心里形成一个谜。

    38

    zhijia:嗨!睡着了?

    朝鲜冷面:谁肯呀?

    zhijia:半天怎么不说话?

    朝鲜冷面:胡思乱想呢,顺便猜个事儿!

    zhijia:猜啥?

    朝鲜冷面:猜你长得啥样。

    z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