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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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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才是希望本身。

    那团火焰愤怒地燃烧着。

    希望也愤怒地燃烧着。

    愤怒的希望。

    152

    农历八月十七是个少有的睛天。

    前一天整日整夜的雨过后,天气清冷异常,虽然日间有太阳烘晒,到了晚间还是那么凉凉的。

    我打电话问过平安站值班室,zhijia坐的那趟火车要晚上11点40分才能到,在平安站停车的时间是五分钟。

    我怕zhijia认不出我,白天特意让何苗给我洗了那头长发,又到理发店里刮了胡子。

    我本想穿上去年见她时的那身衣服,一是不合时令,再说那时候穿得什么也已经忘记了。

    吃罢晚饭,我从厂里出来。

    何铭象送一位将士奔赴战场一样,悲壮地在我左肩上摁了摁,什么也没有说。

    何苗站在哥哥身后,眼神里空dd的,里面什么也没有,又象隐藏着旁人无法探知的哲思。

    我做了好长时间的努力,朝他们回过头来,做了一个既无所谓又很开心的笑。

    我必须对他们笑一下。

    因为我担心这是我留给世间的最后一次微笑了。

    平安站不在县城。

    它在县城的西北角,距县城15公里。

    车站的所在地叫平安镇,是解放前老县城的旧址。

    通往县城的这段路经常走,并不觉得远,好象眨眼之间就到了。从县城到平安站的路我只和何铭去过一次,所以,觉得陌生而漫长。

    这段路是在原来普通的山路基础上铺设而成的,路基不但高还特别窄,沿途偶尔有一两间空空的小房子,是这里的人们白天做生意用的。

    我曾仔细算过从工厂到平安站的时间,按一般速度,我将用四个小时到达,如果火车出现晚点,我就更有充足的时间等待zhijia。

    但是,我相信我的速度绝对不是一般的,它一定比平时快出许多。

    我的双臂早已经酸痛,但是轮椅的速度丝毫没有减下来,我的耳边响起了微微的风声。

    山道曲曲弯弯,借着月光看得不是很清晰。

    我实在有些累,想咬着牙使一阵猛劲,让轮椅的速度再快些,然后,在它施展惯性的时候歇一歇手。

    哪知道,就在把轮椅转得快要飞起来的时候,左轮突然绊在一块石头上,我的身体扭了方向,轮椅原地转了一个圆圈,冲下了高高的路坡。

    “咣啷——”

    我滚着身体趴在乱石铺成的路沟里。

    轮椅从我身上碾过,靠背正砸在我的头上。

    我的脑袋“轰”地一下,险些昏过去。

    我的脸和双臂以及胸膛上都被石棱划破,火辣辣地疼。

    路坡至少有五米高,我根本无法上去。

    怎么办?

    我傻了。

    这时候山里的人们已经很少走动了,我不可能碰到好心人帮忙。

    我拚尽全力,把乞求的声音喊出了喉咙。

    “有人吗——”

    “有人吗——”

    “有人吗——”

    “有人吗——”

    我本以为山野之中会有回声,那种回声会传出很远,可是无论我怎样狂叫,那些绝望的信号都悄然被葱郁的树木花草吸收了。

    zhijia到n市去找我的时候,我爽约了。

    这一次也会这样吗?

    难道我们今生就是注定不能相见?

    如果我不到车站,她会怎么想?

    她一定不会想到我被困在这里,她一定认为我退缩了。

    她见不到我怎么办?

    仅仅是伤心吗?

    我不能再爽约了,无论怎么样,我也要上去。

    153

    长期以来,我的双臂因为经常转动轮椅,已经锻炼的很有力量了,我得靠自己的毅力,爬上这个路坡。

    这些已经足够了。

    我的精神始终不肯懈怠,每接近一点路面,我的喜悦便凭添一重,到最后,我趴在凉凉的路面上,已经快乐地想大声歌唱了。

    我想唱。

    但是,喉咙突然哑住。

    我上来了,轮椅呢?

    轮椅还侧躺在下面。

    轮椅是我的腿,没有腿我不能走动。

    如果从这儿爬到平安站,至少要爬到天亮。

    我的眼睛红了。

    我顾不上恨自己无能,双臂撑着路面把身体靠近路坡,不由分说重又滚了下去。

    我的脑子里“忽忽”响着,希望能找到一个捷径。我必须把轮椅拖上去,可是它怎么才能上去呢?考验我的时候到了。

    终于,我“嘿嘿”笑了起来。

    我想到了一个办法。

    我趴在沟里,费力地解开腰带,又把鞋子脱下,然后学着蛇的样子扭动腰身,一寸一寸向前挪动。

    裤子褪下来了,真象刚刚蜕下来的蛇皮,疲软地瘫在地上。

    我把一条裤腿牢牢系在轮椅上,另一条裤腿用牙齿紧紧咬住,象一头倔驴,拖着轮椅向上爬去。

    我做好了半路滑下来的准备,同时每抓住一把铿草和藤蔓都要小心翼翼试一试它们的承受能力。

    我觉得我很清醒。

    其实,我再清醒也是疯了。

    我象一个杀昏了头又看到一滩鲜血的疯子。不知道用了多长时间,我第二次爬上了极顶。我趴在路面上狂乱地喘息,腰象折了一样剧痛,双手和胳膊痉挛的无法自控,牙齿更是磕得脆响,口水流出老长。

    我突然有一种成就感。

    这种成就感使我安详地体味着伤口的疼痛,它们从脸上开始,顺着脖项,扩展到双臂和双手,然后集中在胸膛。那些疼痛在胸膛上乱踩乱跳,继尔疯狂地呼叫着窜向小腹、大腿、膝盖和脚趾。

    这是一种久违了的感受。

    这是一种新鲜的疼痛。

    这种疼痛新鲜的象花瓣一样一片一片绽开,在我的全身摇曳。

    我的心一下子跳了出来。

    我的腿和脚趾怎么会有痛感呢?

    我想让腿动一动,没有反应。

    我下意识地用拳向大腿砸去。

    “嘭——”

    我的大脑轰鸣了。

    痛感!

    痛感!

    痛感!

    痛感!

    “嘿嘿嘿嘿——”

    我象心里怀着旷世y谋的歹徒,y险地低声笑出来,唯恐被这个世界听见。

    我用力抿着嘴。

    我狂喜!

    我狂怒!

    154

    这就是平安站。

    它头上顶着一轮明晃晃的月亮。

    那月亮象地狱的某座城池上空唯一亮着的一盏长明灯,而远处的几盏红红绿绿的信号灯,就是明明灭灭的鬼火。

    我还是爽约了。

    我到达平安站的时候,最后一拨坚守在岗位上的小商小贩,蹬着三轮车与我擦肩而过。

    除了值班室的房间还亮着灯,不大的站前广场空无一人。

    我期盼着火车晚点。

    我期盼着zhijia还没有到。

    我发现广场的南边有一片亮亮的东西铺在地上,我知道那是一滩积水。

    我过去弯下腰用手撩着洗了洗脸上的土和血渍。

    我怕zhijia认不出我。

    太静了。

    一切都静得顺理成章。

    我怀着侥幸心理到值班室窗下敲了敲玻璃,大声问那趟火车到了没有,值班员不耐烦地象说梦话一样告诉我,已经在一个半小时以前开走了。

    我沉默了。

    我环视着周围的一切,我希望能看到她站在某个地方,但是,无论我睁眼还是闭眼,我都无法用心灵感应到她的存在。

    她来了。

    又走了。

    我坐在广场的正中央,心里滚过一阵悲凉。

    我不甘心,朝着空旷的天幕狂喊。

    “嗨,你还在吗——”

    “嗨,你还在吗——”

    “嗨,你还在吗——”

    没有反应。

    连回声都是孤独的。

    我绝望地转过轮椅准备往回走,突然,我的耳畔响起了鞋跟踏在坚硬路面上的声音。

    “咔。”

    “咔。”

    “咔。”

    “咔。”

    我的心陡地紧缩起来,好象里面的血y全部被抽干了一样,我一阵眩晕。

    那声音一直向我响来。

    我扭着僵硬的脖子,寻着声音望去……

    那是一个披着一身月光的姑娘。

    那是一个披着一头长发的姑娘。

    她的白色裙裾和玄色长发分别闪着月亮和金属的光泽,细细碎碎,袅袅婷婷向我走来。

    这是我永世不会忘记的一个情景,而此刻,除了她的小腿下没有粼粼的红鱼溪的波光,一切都象往事的临摹和回放。

    我真想一下子就看清她的脸。

    可是,她从南向北背对着月光走着,脸上是一片俏皮的y影。

    我揉了一下眼睛想尽快看清她,可是由于用力过猛,竟使眼前一片朦胧。

    我心里一阵大骇。大脑象被一把铁锁牢牢锁住。

    155

    “是……你吗?”

    她站在我两米远的地方说话。

    “是……我,西门虹。”我的声音怪怪的。

    她走到我的跟前蹲下。

    我用力眯了眯眼睛,眼前清晰起来。

    我们都看清了对方。

    她还是那样美丽的令人怜悯,只不过成熟了许多。

    不知道为什么,我把视线转移到了别处,可她还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我。

    我坦然一笑,伸手把一头乱蓬蓬的长发抿在脑后,静静地说:“看清了吗,我还是不是原来的样子?”

    “你……瘦了。”

    她好象犹豫了半晌,试探着把手捂在我的手上。

    我们的身体都有轻微的颤动。

    她的手好凉。

    “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她说。

    “没有,再吃苦也是正常的。”我说。

    “为什么搞成这样,你的鞋子呢?”她问。

    听了她的话,我低头看了看我的脚,它们黑乎乎的,上面糊着一层泥土。

    我的鞋子丢在路沟里了,我只顾着爬路坡,褪下裤子以后居然忘记穿了。

    我尴尬地笑了笑。

    “告诉我,你是怎么来的,为什么把自己搞成这样,连衣服都破成鱼网了?”

    她的话很轻,让我心里一荡。

    我没有必要隐瞒什么,也不需要表白。

    我用非常平淡的语调,象讲另外一个人的故事一样,讲了我在路上发生的一切。

    她的眼泪流出眼眶。

    “都怪我那天喝了酒,不然我会想到你不方便的,我会让你告诉我地址,绝不会让你跑这么远的路来接我。”

    她哭了。

    “别这样,既然答应了就要做到,我已经失约一次了,绝对不会再有第二次!”我说。

    “你要爬不上那个路坡怎么办,你要真的来不了怎么办?”

    “我要真的不来你怎么办,你会走吗?”我反问。

    “不。我不相信你不来,我会一直等下去的,直到见到你为止。”

    “我想也是。”我开心的一笑。

    “你呢,你还没有回答我。”她又问。

    “知道高山流水的故事吗,我会学俞伯牙,让r体奉献出我的魂魄。”我淡淡一笑。

    我的话分明使zhijia受了感动,她小心翼翼地解开我上衣的纽扣,把褴褛的衣服敞开。

    我和她都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