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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部分

吴医生为什么要那样做呢?或许,这是一种我并不懂得的心理治疗方式?

    我得将这件事告诉董枫,因为不管对吴医生还是对医学,她都会比我了解得多。我顾不得上了夜班的她这时也许正在睡觉,径直来到医院的单身宿舍,敲响了董枫的房门。

    门开了一道缝,董枫在门缝中露了半张脸。我说快起床,我在楼外的花台边等你,有要紧的事。我知道这屋里一定住着好几个护士,没法在这里说话的。

    我坐在花台边,周围的林中织满了蝉鸣,给人一种平和而安宁的假像。董枫很快就跟来了,听完我的讲述后,她瞪大眼睛说:“不可能不可能,作为医生怎么能给病人讲那样的话呢?对精神病人来说,这种诱导的后果不堪设想!”

    应该说,董枫对此事感到的恐惧比我强烈得多,这也许是她对精神病人在混乱的精神深渊里所受的折磨了解更多的缘故吧。刚才,她在y光下走来时,青春勃发的样子还满带这个夏天的热度,而此刻,她坐在花台边垂下头,像一片突受冰雹打击的草叶。

    “不行,我一定得亲眼看看才行。”董枫抬起头来,困惑地说,“今天晚上,你陪我一起,再去夏宇的病房外听听,不然谁也无法相信吴医生会对病人那样做。”

    我和董枫决定了今晚的行动后,便感到整个下午过得非常慢。好不容易等到天黑,上夜班的医生护士陆续进入住院楼了,我呆在小屋里却有点不敢出去,因为我怕见到吴医生,我担心他从我的脸上看出我的不安,并且,我真不知道该怎样和他说话。

    “哒哒哒”,响起了敲门声。我紧张地开了门,吴医生正对着我的鼻尖站在门口。他的白大褂整洁得没有一点儿皱褶,给人一种一丝不苟的感觉。

    “昨天晚上,发现什么没有?”他进屋坐下后开口便这样问,“我感觉严永桥的影子一直在医院里晃荡,晚上你要在周围多察看几次。”吴医生说这话时语气沉重,我联想到昨天晚上他在夏宇病房里的声音,突然想,他是否也在对我进行精神诱导呢?他是否要我真的相信有这么一个严永桥的幽灵,让我卷入其中倍受惊吓,最后,当我精神难以承受之后,再给我一些白s的药片,然后把我弄进病房,在他的“关照”下一步步陷入精神分裂的深渊?

    我打了一个冷颤,看着他手腕处凸现的青筋所显示的力量,我故意说:“昨晚上我睡得好极了。我从不相信什么幽灵的。严永桥死了,绝对不可能再现。我已经想好了,撞进我家来的那个不速之客,也许只是长得和严永桥相像而已,纯属巧合,没什么可怕的。”

    我突然显示出的大无畏精神让吴医生感到诧异。我很高兴我这样说,我想向他表明,任何心理暗示对我都是不起作用的。尽管他的名字叫吴畏,但我想让他知道我比他更无畏。哈哈,我真想笑出声来。

    “不过,你还是得小心。”吴医生仍然不放弃对我的诱导,“从严永桥精神分裂前后的表现看,他是个本质残忍的家伙,同时还是个妄想狂和s情狂,这使他的行为更具危险x。另外,他属于间歇x精神分裂,清醒的时候好像和正常人差不多,但听他说话还是能觉察出他的妄想成分。这就是说,他会把想像的东西说成是真实的,最明显的例子就是他到你家里说的那些话。”

    “你真的相信严永桥还存在?”我冷静地反驳道,表示我是一个精神非常独立的人。“不管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病人,他已经死了,是不是?至于到家里来找我的那个人,以及出现在这间屋子的窗户玻璃上的那个人,肯定和严永桥长得极像,我们一定会抓住这个人,但是,我敢肯定,这人不是严永桥。”

    “但愿如此吧。”吴医生无奈地说,“我的朋友,我们也许正在经历一件非常可怕的事。谁知道最后会是怎么样呢?好了,我上夜班去了。”

    我为这次成功地抵制了吴医生对我的恐怖暗示而高兴,但转念一想,他用幽灵来恐吓我g什么呢?我是搞写作的,他是医生,在一次朋友聚会中因兴趣相投偶然认识,他没有害我的任何理由啊。难道,是我将已发生的一切想得太简单了?

    夜正在往深处走。半夜过后,我又将和董枫一起去病区探秘了。真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

    夜半时分,整座精神病院像陷入了地缝中一样暗黑而寂静。我在小屋里等着董枫,以便一起去病区目睹吴医生对夏宇的特殊治疗。这种选在夜半进行的精神诱导非常像一种谋杀,我回想起昨晚的经历便感到毛骨悚然。

    董枫悄无声息地来了。她神s凝重地对我说:“穿上白大褂。如果被吴医生看见了,就说是我带你来查查病房。”

    我说:“吴医生离开值班室没有?”

    董枫说:“刚离开一会儿,我估计是到夏宇的病房去了。”

    多么可怕!吴医生每天半夜的行为让人不可思议。他要么在围墙根一带像幽灵一样窜来窜去,要么潜入夏宇的病房,用他那低沉柔和的声音为病人描绘可怕的画面。

    我穿上白大褂,和董枫一起悄悄地穿过走廊,来到了病区的小铁门边。我掏出钥匙正要开门,突然发现铁门并没有锁上,是虚掩着的。这一发现非同小可,因为这道铁门按规定是必须随时锁上的,如果稍有疏忽,精神病人从这里逃跑出去后会有危险的。难道,是吴医生刚才进去时忘了随手锁上?

    一种不祥的预感升起在我和董枫的心上,这使得我们走在病区暗黑的走廊上时,仿佛能听见紧张的心跳。暗黑中不知何处传来一丝哭声,很低很低的哭声,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塞在嘴里而憋出来的呜咽。

    董枫凑在我的耳边轻声说:“没事,这是哪个病人在梦中哭泣,我上夜班常常听到这些声音。”

    我们在走廊里拐了一个弯,前面就应该是夏宇的病房了。但是,今夜那房里没有灯光。我们踮着脚尖来到这间病房的门口,在暗黑中依稀看见,房门是半开着的,而屋里一片漆黑。

    是夏宇睡觉时没关上门吗?董枫拉了拉我,我们便大胆地走了进去。董枫熟练地摸到了电灯开关,“啪”的一声,刺眼的灯光下,屋里是一张空荡荡的病床!

    夏宇失踪了!这个精神病人会跑到哪里去呢?难怪病区的铁门没锁上,那么,是有人故意为他开的铁门了,或者,夏宇不是自己跑了,而是被人扛出去的……

    我的思维飞速运转着,突然,我打了一个冷颤,拉着董枫就往病区外跑,一直跑出了住院楼,董枫才气喘吁吁地问我,到哪里去?我说围墙边不是有个新挖的土坑吗?我们赶快到那里看看,也许,那土坑现在已被填平了,而下面正埋着夏宇的尸体。

    董枫说不会吧,她已经了解过了,我们那天晚上发现的土坑是种树用的,园工证实了的。我说不管怎样,我们先去那里看看。

    我们穿过黑s的树林和灌木,围墙边那个很深的土坑黑dd地呈现在眼前。我蹲下身去望了望,坑里什么也没有。

    我让自己的思绪镇定下来,回忆起昨夜吴医生对夏宇所说的话。“高速公路!”我冲口而出,“我们到高速公路上去看看。”作出这个推测时,我的鼻子里仿佛已嗅到了一股血腥味。吴医生昨夜给夏宇描绘过汽车,他要夏宇去拦住它,说是可以接他回家。这简直就是谋杀。

    这条通过城市边缘的高速公路离医院大约五百米左右。浅草中的一道铁丝网拦住了我和董枫。我们将眼光越过铁丝网死死地盯住笔直的路面,汽车一辆一辆地开过,雪亮的车灯不断扫过黑s的路面,路面宽阔而空荡,没有车祸发生,也没有任何可疑的东西躺在路面上。

    溜出医院的夏宇跑到哪里去了呢?我眼前浮现出那张瘦削的充满惊恐的脸。夜半的城郊,夜风正一阵紧似一阵,黑s的夜空有几道灰s的裂缝。我和董枫走回医院大门,门前的街道上亮着寂寞的路灯,一辆出租车急驶而来,在这一刹那,我突然产生一个念头,不容多想,我举手叫停了这辆出租车。

    “上车。”我对董枫说。董枫一下搞不懂我的意思。来不及多解释,我将她推上车,关上车门后对司机说:“到月光花园。”

    “你们是去出诊啊?”司机一边发动车一边问。我说是的。只能这样说了,半夜三更的,两个穿白大褂的医生去那个富人别墅区,只能是出诊了。

    “你认为夏宇跑回家去了吗?”董枫悄声问道。我点了点头,表示很有可能。并且,我还预感到有严重的事件发生,但在车上不便对董枫讲。

    车外楼影幢幢,整座城市都处在睡眠中。在月光花园门口,我探出头对保安说去给住户看病,大门的栏杆便升起了。

    夏宇的家门虚掩着!这说明只能是他回家了,因为只有神志不清的人进去后才会忘记关门。客厅里开着灯,但空无一人,侧面,小保姆的房间门关得死死的,屋里的人也许正在沉睡中。

    我和董枫轻手轻脚地上了楼梯。上楼后是一道走廊,旁边有一扇房门大开着,强烈的灯光s在走廊上。

    “小娅!”董枫对着走廊叫了一声。

    没人回应,我们急速向那打开的房门走去。这是卧室,一个一丝不挂的女人被绑在床上!这是一种很奇怪的绑法,两只手的大拇指分别和脚趾头绑在一起。这正是小娅!她的嘴里塞着一团布,看见我们意外出现,她瞪大眼睛从喉咙里呜呜地叫着。董枫惊吓得双手抖抖地给她松了绑,又拉过一条床单裹在她的身上。

    “这是怎么回事?谁g的?”我急切地问。小娅“哇”的一声大哭出来。她说当晚睡得正沉,夏宇的脸突然出现在她眼前。她问他怎么从医院跑回来了,夏宇不回答,只是满眼凶光地嘟哝着说杀死你杀死你。他用手卡着小娅的喉咙,小娅拼命挣扎,但无济于事。他喘着粗气扒光了小娅的衣服,又用细细的鞋带将小娅这样绑了起来,接着,抓起一件内衣塞在小娅的嘴里,然后,他对着小娅长久地狞笑,嘴里嘟哝着说死人死人。

    “夏宇现在哪儿去了呢?”我急切地问。

    小娅说,刚才他听见你们上楼的脚步声,便跑出房间去了。

    这时,一股焦糊的气味从走廊上飘进来,我说:“不好,夏宇在点火了!”我跳起来,一个箭步蹿出去。我听见董枫在背后说:“小心!”

    很久没看见灯红酒绿了。从在家里闭门写作到进入精神病院后的历险,我基本上陷入了人类精神分裂的可怕个案和幽灵出没的未解之谜中。因此,当这家豪华酒楼的迎宾小姐带我上楼时,我陡然感到对夜夜如此的城市生活已有点陌生了。迎宾小姐着一件紧绷绷的紫红s旗袍,每走一步,开衩处便露出丰腴的大腿。我很奇怪张江为什么在这里请客。这个学物理的大学生暑假打工挣的那点钱,恐怕这一顿餐就会给他消耗掉的。

    当然,来此的理由是我和董枫,当然也包括张江,需在医院外面找个地方合计合计,这就是需不需要将一切对吴医生谈明。比如,他对夏宇说的话我都听见了,这些话明显是要让夏宇的精神加速崩溃,并且还含有暗示夏宇做蠢事并送命的意思。那天晚上,若不是我和董枫及时地赶到夏宇家,恐怕一场家毁人亡的火灾就难以避免了。而夏宇跑回家后的这个举动,我认为与吴医生反复对他谈“红s”这个概念有关。现在的问题是,能不能对吴医生摊牌,让他解释这一切。夏宇在家里刚刚点燃的一件衣服上的火被我扑灭了,人也被重新送回了医院,应该说,为破解这些凶兆迭起的谜,我们保留下了一条重要的线索。

    迎宾小姐拉开座椅,对我做了个优雅的“请坐”的手势。董枫和张江都还没到,他们说先逛一下商场再到这里来。今天据说是董枫的生r。这样我们就可以把谈事和祝贺合二为一了。

    服务小姐给我沏上茶后,我叫她将今天的报纸送来,以便混混时间。当时,我完全没有想到,报纸上的一条消息竟然与董枫以前租住过的房子有关。那条消息说,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和一个男人同居后,竟然将患有精神分裂的老母亲长期关闭在家中的一间小屋里,每天只像喂狗一样从门d里送进去一点剩饭剩菜。那老太婆跑出过屋子好几次,甚至站在楼道口张望过,但没引起邻居的注意。这条新闻说,最近那个女人和她的男人出差半个月,老太婆死在家中的臭味惊动了邻居,一起虐待老人的罪行才公诸于众。当然,让我吃惊的不是这件事本身,而是这个老太婆住家的地址与董枫以前的租住房正好在同一个楼层,就在董枫的隔壁。

    我想起了张江第一次去董枫家时推开门看见一个老太婆的情景。看来,张江看见的是真实情况,只是走错了门而已。董枫为此吓得退掉住房搬到医院宿舍来住,现在看来真是虚惊一场了。

    董枫和张江到来后,我首先将这张报纸给他们看了,张江回忆说,那晚上天太黑,楼道里又没有灯,现在想来可能真是推错门了。

    董枫说:“隔壁那女人成天打扮得花枝招展,没想到心那样狠。”

    过去的这个小谜团这样偶然地解开,给董枫的生r增加了一些吉祥的意味。张江正对着菜谱点菜,一个穿短裙的促销小姐将一瓶法国葡萄酒递到了我的面前,她弯腰对我介绍这酒的品质时,高耸的胸脯竟抵着我的肩膀。我看了看这酒的商标,正要婉言谢绝,张江却开口要下了。“董姐的生r嘛。”他说,“要这种酒才行。”

    这是个消费的时代,商业正以各种方式唤起人心中某种奢靡的愿望。看来,张江暑假打工就为了这一晚的喜庆吧。我看见董枫感激地望了张江一眼。我知道女人并不是喜欢这种事情本身,而是喜欢男人为她这样做的举动。

    席间,在对董枫道过“生r快乐”之后,我们的话题很快转到了现在正面临的种种悬疑上。最后我们一致认为应该直接向吴医生询问。因为以董枫的了解,吴医生不是那种有恶行的人,但他所做的事又确实令人费解。该不是吴医生的精神也出了毛病吧?不管怎样,要他明白给个说法比暗中观察能更快地让事情水落石出。当然,如果不是接着发生的一件事让我改变了主意,我们这个轻率的计划也许就实施了。

    事情发生得很偶然。餐毕,张江掏出钱夹来付账的时候,一张纸片掉到了地上,我弯腰替他拾起,是一张名片,“路波”两个字让我一惊,头衔是药业公司总经理。

    看着我惊讶的样子,张江问:“怎么,你认识她?我就在这家公司打工。”

    我说我认识的一个叫郭颖的女士讲起过她,十多年前,她们是医学院的同班同学,还有一个女生叫卓然,在校时便患精神分裂症死去了。并且,现在医院里这个叫夏宇的病人,在患病之初便收到过一个神秘的纸包,上面写着卓然的名字,纸包里全是冥钱。我说我得去找路波了解一下情况,也许这里面另有玄机呢。至于向吴医生摊牌的事,最好等我多了解一些情况后再定。

    董枫也很惊讶,皱着眉头说这事越来越复杂了。张江却显得很犹豫地说:“路波总经理挺忙的,你不一定能找到她。”

    我一边将路波的地址、电话抄到笔记本上,一边说:“会找到她的。也许她知道卓然的名字为什么会出现在夏宇那里。这样,事情就容易弄明白了。”

    路波的出现让我感到世界之小。很多遥远的人和事,你以为永远过去了,其实只要你一回头,一切仍可以重逢。本来,郭颖在出国留学之前对我讲的校园奇遇,我只是作为小说素材在利用,没想到她的这位同学,现在却可以让我亲眼看见了。而且,我预感到她对我解开现在面临的疑团会有所帮助。

    这时,董枫的一声惊叫打断了我的思绪。原来,邻桌的客人在点菜时要了一条蛇,酒楼的厨师正将一条又长又肥的蛇提到桌边来给客人过目。这是酒楼的规矩,凡活物宰杀前,得先给客人看看,客人认为满意之后再宰杀。

    我突然感到头皮有点发麻,因为我想起了十四年前,医学院的后山上曾经出现过一条从防空d里溜出的长蛇。虽说郭颖给我讲述时说仅仅是传说,但此时看见蛇我不知是不是凶兆?

    第二天上午,我直奔路波的药业公司而去。

    我进入了一幢豪华的写字楼,高速电梯将我平稳地送上了第二十一层。推开玻璃门,穿着制服的保安让我先填一张会客单,然后,他拿起电话向里面通报。

    “对不起,总经理还没到办公室来。”保安礼貌地对我说,“先让总经理助理接待你行吗?”

    我说行。我不能让他打发我走。我想留在这里总能等到路波来的。

    保安在前面给我引路,穿过宽敞明亮的开放式办公区,进入一条走廊,在写着“总经理办公室”的门口,保安对我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我走了进去,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坐在办公桌前的黑s转椅上,她让我在沙发上坐下,为我沏上茶,又指了指旁边的侧门说:“总经理还没来,你得等一会儿了。”她又指了指旁边的报架说,“你可以看一会儿报纸。”

    看来她就是总经理助理了。这间办公室其实是总经理办公室的外间,这种格局给人一种森严壁垒的感觉。

    “请问贵姓?”我礼貌地向这位助理问道。她穿着一身很职业感的西服套裙,身材匀称,有一种成熟的女人味。

    “免贵姓谢。”她公式化地回答说。“你找总经理是私事还是公事?”她整理了一会儿文件又抬起头问道。

    我说是私事,但是很紧要。为了引起她的重视,我将郭颖也讲了出来,以证实路波的同学是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