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洛觉得自己正沉在一片无边无际的幽暗的水域里, 寂静的水面没过他的头顶, 黑色的巨浪无声地起伏, 而他只能摊开四肢随波逐流, 不知被带向何方。
过了许久, 视界中极其遥远的地方出现了一个模糊的白色光点,海浪至此慢慢平息,他也终于恢复了知觉。随着那个白色的光点渐渐地放大, 他也在水域中不断上升, 终于有那么一个时刻,他的头探出了漆黑的水面,耳边响起细细的溪流声。
清冽而湿润的空气瞬间包围了他, 他发觉自己正站在碧绿的潭水里, 水潭的周遭环绕着郁郁葱葱的树丛,枝叶间点缀着花。
他用双手拂去脸上的水,水珠从他的发间滴答着流下,滚过光裸的背脊和胸膛,汇入潭水中。
不远处,路西法侧靠在潭水边的一根灰白的石柱上,下半身浸在潭水里,定然望着他。他只裹着薄薄的睡袍,衣服和头发都被打湿了, 月白的衣袂漂浮在水面上, 泛着幽幽的光。一道水流自他身侧的石壁中飞流而下, 溅在他的手指上, 亮晶晶、光闪闪的,如同落下的点点碎银。
他情不自禁地向他走去。
“决定好了么?”他听到自己在问。
“决定好了。”路西法淡然一笑,“既然能拥有一个美丽的刺青,谁还想要一个丑陋的疤痕?”
不知为什么,他在听到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心中会有些难过。他本应是天上最灿烂的星辰,不该用这种方式挥别过去,如果有可能让他重新享受各种美好,他宁愿自己不曾拥有他。
“路西法……”他走向他,小心地将他拥在怀里,像拥抱最世间珍贵的宝贝。路西法也回抱着他。
“那我们开始吧。”他说。
路西法点头,走到石柱边的一块平台上,那里有准备好的软垫和工具。
路西法在他面前脱下浸湿的衣物,换上干爽的睡袍,平躺在垫子上,然后拉开睡袍的衣襟,露出胸前的伤痕。他平静地躺着,就像祭台上被奉献给神明的羔羊。他的左腿微屈着,□□在白色的睡袍之外,灰色的平台映衬着那白皙的肌肤,使白的更白,而嘴唇和胸前的两点似乎越发地红润了。
他承认,在路西法面前,自己总是不小心就变成了色魔。
他情难自已地抚摸他的头发,亲吻他的嘴唇,又吻遍他□□在外的肌肤,庄重得就像一项仪式。
他们都默默无言,直到他拿起事先准备好的刺针,用针尖划破自己的手腕,再将它刺入路西法的皮肤里。
皮肤渗出血来,他们的血融合在一起。从这一针开始,他就无比专注。
——从此,我将自己的血和对你的爱都留在你的身体上,
——从此,我对你的爱至死不渝。
殷红的恶魔之血渗入堕天使的皮肤深处,随着刺痛变成一个个微小的红点,又不可思议地组成一幅美丽的图案。
路西法从始至终看着他的动作,不曾动过一下。他确定,他在享受这个漫长而疼痛的过程。
他不眠不休地工作了三个晨昏,终于完成了他的作品。他放下手中的刺针,审视着那掩盖了伤痕的鲜红而蓬勃的花朵,心中无与伦比地喜悦。从此而后,他带着他的烙印,他就是他的。
他牵起路西法的手,将他带到潭水中,让他看潭水中的倒影。
“喜欢么?”他从后面抱着他,把那图案指给他看。
“喜欢,好美。”路西法出神地看着,由衷地说,“化腐朽为神奇。”
“因为它代表爱情。”他幽幽地在他的耳边说。
路西法沉默了许久。
他知道他还不能从心灵深处彻底接受他们的感情,但他愿意等,坚冰正在融化,他听得到。
他看着水面,仿如看着一个熟悉又陌生的时空,恍然间平静如镜的水面波动起来,他的世界也动荡不安。
空气中弥漫着硫磺的气味,风炎热而干涩,热浪阵阵扑打在他的身上。
烈焰在天空翻滚,激愤的魔族士兵如同黑色的浪潮,被看不见的力量催动着向前狂奔,剑戟森森,武器在潮头闪烁着恐怖的银光,随着浪潮的推进不断翻滚。不远处无数堕天使也列阵应战,双方尚未接触,但魔法与能量已然交锋。
但在他的眼中,魔族与堕天使不过是灰色天空下一块块移动的色块,真正存在的,还是路西法。
他就在他的眼前,气势无匹、神色复杂。他刚想和他说话,却发觉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他低下头,猛然间发现路西法手中的红色利刃已经刺穿了自己的胸膛。
他看到了路西法茫然的脸,一瞬间似乎真实地感受到刀锋通过皮肉时的犀利冰冷和血洒在衣襟上的滚烫。禁不住一阵颤抖。
然而他并不恨他。一点也不。甚至心中的某处就此安宁下来,那平静的安宁一瞬间就掩盖了所有的疼痛与喧嚣。
他眼前的世界就停在了这一刻。
他重新回到绝望的黑暗,良久都没有分清自己已回到现实中,还是仍留在梦境里。
“特洛伊?”他睁着眼,在黑暗中打了个寒颤,面对着黑暗问。
“老大,我在这儿。”
身边传来特洛伊不满的声音,让摩洛觉得好过了一点儿。
“你终于想起我啦?我怕黑啊啊啊,你不和我说话,就顾着自己睡觉!这是什么地方啊,魔法阵的魔力压得我喘不上气骨头都麻了,你竟然还能睡着?!”
听到特洛伊的抱怨,他确定自己还在牢房里,便长长地呼了一口气,不自觉地摸向自己的胸口。
原来一切都是梦。然而梦里的场景和路西法都太过真实了,刀锋与鲜血,流水与落花,甚至那些吻与心绪间的波动都如同真的经历过一遭,好似记忆的重现。
他躺在黑暗中,叹惋地回忆着梦中的细节,那刺在堕天使胸口上的图案鲜明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他甚至不用刻意回想便能知道每一个细节,好像真的出自他的手中一般。
“竟做了这样的梦……”摩洛轻轻一叹,背靠着墙壁坐着,直到墙壁的冰冷透过衣襟,才觉得踏实了许多。他是真的对他一见钟情,所以才会做这样的梦吧。
“摩洛,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做春梦……”特洛伊在黑暗的牢房里唠叨,“我们还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