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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部分

分明有二心,是不是身陷圄囵不能自拔了?”单丘水的话本来说得就轻,项自链还是怕儿子听到,要单丘水轻声点。单丘水就说他做贼心虚,有贼心没贼胆,只能在画上略表寸心喽!这话倒说到项自链的心坎上。从琼台县回来后,项自链好几次想给欧阳妮打电话,拿起电话机又放下了。心里总惦着老婆和儿子,觉得这样做太出格,他暗暗发誓不再同欧阳妮有什么接触,这女人太容易让人上心。这幅画也就成了故事的暂时终结者,他想到琼台桥下的那两块夫妻岩,夫妻岩上伸出老长的悬臂,两只永远勾不到一块的手,心里就莫名其妙地紧张。

    项自链拍拍单丘水的肩膀说:“你想哪里去了,我只是觉得这画上没人太单调,所以就添了桥添了人,我能对吴春蕊怎么样啊!”这明显是句假话,画里明明有一个手握锄头的老农在守望着一片麦田呢!

    “但愿如此!”单丘水不y不阳地应了一句,而后问项自链晚上去不去白人焦家。项自链同白人焦认识两年了,这人半仙似的,整天说些半醒半醉的话,听说早年当过十来年的和尚。刚来市里时,项自项请他看过相,说是两年后要发迹。单丘水这么一提醒,项自链便想起很久没有去看望这个疯子了。想到自己快要当琼潮市常务副市长的事,不禁暗暗觉得奇怪,心中就更多了一份疑惑和兴奋,忙不迭地答应去看看,刚说完就要拉起单丘水走人。单丘水看看墙上的挂钟,说就时间尚早,等吃过晚饭再去。这家伙自己从来不带表的。项自链这下犯难了,单丘水大前年离了婚,至今还孤身一人,他从来不动手做饭。项自链也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人物,两人凑到一块,填肚子就成了某一的尴尬。今天吴春蕊说要八点钟才回家,父子俩本来打算泡方便面先充饥的,现在多了个单丘水,只好到下边叫几个小菜来解决问题。他喊过儿子凯凯,叫他到饭摊里要几个菜,来两瓶酒。凯凯一听就高兴得直跳,说爸爸下个星期又要请他到肯德j了。父子俩有个君子协定,要是项自链叫他帮忙,就得请他到肯德j吃一餐。项自链实在搞不清现在的小孩子是不是都有美国情结,那肯德j就有那么好吃!每次去肯德j,到处都是满满的咿咿呀呀声,大人们却例行公事,坐在一旁看他们狼吞虎咽。不一会,凯凯就提着四菜一汤进来。那份j腿特别多,好象是双份的。

    吃过饭,项自链要凯凯呆着看好家。凯凯求之不得,叫他们有事快走。

    白人焦住在城北城隍庙附近的小巷子里,两人打的来到胡同口。项自链问单丘水为什么这个时候想到来见见白人焦,是不是有心事放不下。单丘水神秘一笑,说是会会朋友。胡同两侧是一式的青砖碧瓦,不过相当破旧,墙上长满各式各样的杂草和青苔,显得格外荒芜和凄凉。隔墙外的城隍庙里传来了飘渺虚无的木鱼声和祈祷声,更增添了一股神秘诡谲的气氛。站胡同口,朝黑乎乎的里头张望了两眼,项自链心里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感觉腿不听使唤了,仿佛这一脚踏进去就到了阎皇殿里,那遥远隐约的木鱼声和祈祷声转眼就变成了牛头马面舞枪弄戟的吆喝声。两人没带手电筒,单丘水的胆子比项自链还小,躲在他后边缩手缩脚。

    项自链咳嗽两声强作镇定地调侃说:“想不到你是个胆小鬼,我以为无产阶级的话筒都是真正的无神论者,一切的黑暗在你眼里都是光明在前的!”单丘水这时候也不敢强出人头,声音有点颤抖地回答:“我们话筒都是朝向党的,党有什么行动我们跟着就是了,我可不敢越雷池一步。你这个新加入的共产党员更应当冲锋在前,起模范表率作用。”于是两个人就壮着胆挨着墙壁摸索进去。七八十米的路仿佛一下子翻了十倍,手牵着手走得特别艰难。终于摸到一条甬道口,一丝微弱的光线照着周围的断壁残垣,更显得y森可怕。不知从哪里窜出一只老鼠从单丘水的脚背上滑过,单丘水惊得大叫一声啊,声音凄惨得象被小鬼推进了油锅里暴炸。项自链的手被他拉得生痛,不住地颤抖着。这时候一个黑影冲了出来朝两人嘿嘿地笑。黑影披头散发辩不清面目,两人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正要转身逃跑,甬道上的灯忽然亮了起来,两人才回过神来认出黑影就是白人焦。项自链和单丘水也没同白人焦打招呼,两人相对着干笑不止。

    白人焦的房间还真有点仙家的味道,地上一桌一椅一蒲团,除了墙上挂着个y阳八卦又不象y阳八卦的东西,坚壁清野,四周空荡荡的。桌上香火常年缭绕着,一尊樟木雕像搞不清是佛是仙,被香火熏得面目全非。里边还有一间,是白人焦作卧室用的。项自链进过一次,除了一张床几张木凳,几本佛经、《圣经》和《易经》什么的,基本上一无所有。白人焦脸色苍白,眼窝深陷,象个从地狱爬出的老鬼,再加上身上披着件不知是哪个年代留下的麻衣,全是孔孔眼眼的,犹见恐怖。项自链站着不知往哪里适从,单丘水倒是人鬼一家,热乎乎地同白人焦粘在一块,没有一点生份。白人焦不知道搬凳请坐,也不泡茶,只顾翻他的书本。单丘水一把夺过书,说他太不近人情,人家黑灯瞎火来到他的地府,好歹也得抬抬眼皮正眼瞧一下来者何人。白人焦就真的抬眼看了看项自链的脸,又低下头看了看他的脚,一脸愕然。单丘水就问:“你发什么神经,项自链难道你也不认识了,再过一季三个月不会说连我也不认识了吧?”白人焦还是一脸愕然,盯着项自链发呆。项自链心里就有点发毛了。过了好久,白人焦慢悠悠地吐出四个字——不认得了。

    项自链和单丘水相顾无言。

    就在这时,白人焦又开腔了,“你就是项自链啊!看来我说的话真的要应验了。这段时间我总在问为什么许多预测总是差个一年半载,不想你的情况却毫厘不爽啊!你就要行大运了,一年内有个三级跳。”听了这话,单丘水就哈哈大笑,连数落他说:“你是不是又想赚钱啊?说得这么玄乎!升官发财,下世再来,我看项自链这辈子是没指望了。”白人焦说怪还真够怪的,找他算命看相的有时半分钱不收,有时狮子大开口。他也不按命好命坏来定报酬多少,只要不顺眼就会吐出他那腥红大舌要天价。项自链也弄不懂这个苦行僧赚钱有什么用!白人焦正眼没瞧他一眼,象是自顾自地说:“你这俗人俗眼懂个啥?你看看他现在站的位置。”单丘水低下头一看,唉!还真奇了,项自链双脚呈外八字站在太极图里,两只脚心分别落在y阳鱼的眼睛上,一顿一顿的。白人焦就说了,“脚踏y阳还不算稀罕,稀罕的是恰恰正点落在鱼眼上。不是说画龙点睛吗?这下项自链全活了。你再看看他的脸,脸圆额方我就不说了,看那眉毛吧,本来是龙困浅滩,翻不了大浪,这下倒好了,粗粗的眉角上硬是生出了几根细长颤动的绒毛来,这可是涨潮的迹象。依我看项自链这只修炼了两年的蝉虫近几天就要出土上树了。”项自链这时候才开口说话,“白大师可别说得这么玄乎,走进你这方寸之地,我不站这儿还往哪里站啊,也没个凳子!这样吧,你干脆说透点,看看我这条困龙倒底有多少前途,日后应验了我跟你当徒弟。”其实项自链心里慌乱得很,不过是强装镇定说得若无其事罢了。在这样一种背景下,他能若无其事吗?这段时间一直忙宁台线改造工作,倒把调任的事忘到一边了,现在有了空闲他能不上心,能不关心前途命运!

    白人焦怪眼一翻,拉过项自链的左手仔细琢磨起来。单丘水站在边上冷笑,说他装神弄鬼。白人焦边看边说:“依你的手相,手心偏左,日阳地y山右水左,你的前途一定在海边。眼角北抬印堂初染,结合你的面相,这几天就要北上立事。不过北上只是假象,用不了一两年又得回来。”项自链就忍不住问为什么又得回来。白人焦y阳怪气地回答:“正堂气盛,腹地中守,其它都不是久留之地。”项自链听了暗暗高兴,县里最好终旧没市里好,这一辈子能在市里坐正也就心满意足了。

    项自链懂得这怪人的脾气,从来不同他客套,最后只说:“托你的吉言!”白人焦这回倒显得通情达理又认真其事,说:“应验了,你得到这里来做三天工,算是教训你口无遮拦,要不就得当一辈子徒弟。”项自链口上连连答应,可终未成行。这是后话。

    单丘水看两人闹完,就要白人焦给自己看看还有多少前途。白人焦没好气地说:“你这家伙有今天已经是造化了,还指望什么。”单丘水讨个没趣,转个话题问:“你这道不道佛不佛的,知道自己生活的要义是什么不?就知道整天装鬼捉弄人。”“道吾道,佛自佛,我辈法门中人岂是你红尘俗眼所能看透的,施主又怎么跟我谈生活要义。”白人焦双手合十,闭目自语。

    单丘水根本就不吃他这一套,拍开白人焦那双j爪手让他原神归位。白人焦只好睁开眼瞪着他说:“道家的生活要义就是顺其自然;佛家则主张参禅,拿你们的话说就是加强自身修养;我这不道不佛的只能我行我素,又守佛旨。”“我还以为你自成一派呢!原来是在和襁糊。”单丘水大加讽刺挖苦。

    项自链笑了笑对单丘水说:“白大师是个高人,不是你我所能理解的,你就别难为他了。”单丘水更没好气了,说:“我以前还真的把他当高人呢,想不到他连什么是生活的要义都说不出来,还不如你看得透彻,人浮于事四个字就把其中的内涵全都说得明明白白……”正说着,一阵风吹来,门啊地一声从外边合了过来。项自链回头一看,一幅对联跃入眼睑。他就借题发挥说:“单丘水,你看看这幅对联就知道我们的认识水平同白大师相差十万里呢!唐鹄田玉石焚,风行水上鱼虫惊‘这岂是我辈所能想到的。多少年来我们都把风行水上当作是自由自在的象征,把日照蓝田玉生烟当作是祥和美好富贵荣华的代名词,可在白大师眼里完全是另外一番光景,不是大彻大悟的人是永远领会不到这样的意境。这对子我们或许看得明白,但永远都无法融会贯通,更别说要自己写出这样的绝句来。别看你是宁临日报的总编,境界达不到,纵有千种灵思妙想也是白搭。”给项自链这么一说,白人焦就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项自链看到这一幕,就联想翩翩。

    人永远都达不到忘我境界,名利之心与生俱来,道和佛只是智者追求的理想,庸人聊以z慰的精神良方,芸芸众生可望不可及的日月星辰。

    单丘水看得目瞪口呆,久久说不出话来,忽然不知是哪根神经触动了,拉过项自链要他换个角度看对联。在微弱的灯光下,右边的下联竟隐隐约约有风动波兴鱼虾惊慌逃窜的幻景,左边的上联却是缭绕的烟雾正在慢慢地吞噬着晶莹剔透的美玉。两人看得如痴如醉,大喊奇怪!上前细看又平淡无奇,再退回到原地,什么都消失了。单丘水看看白人焦,目光里流露出钦佩和羡慕,他再也不敢上前碰白人焦一根毫毛了!

    从白人焦那里出来,摸到胡同口,两人才喘了口大气。看着车水马龙热闹非凡的街道,仿佛十几年没有回人间了。其实这时候只有九点来钟。终于拦到了一辆出租车,项自链说自己路远得先走,单丘水死活不肯,硬挤上来,说是先到项自链家再转车。坐进车里,现代文明才有了真实感。单丘水的身体比出租车振得还厉害,项自链笑他是胆小鬼。不过有一点奇怪这家伙同白人焦在一起的时候却一点也没有恐惧感。想到白人焦苍白的脸色、深陷的眼窝、披散的长发、神秘的预言,还有那怪怪的环境,项自链浑身又暴起j皮疙瘩。可他并不想拒绝白人焦,仿佛这人身上藏着强烈的吸引力,让人恐惧又趋之若骛。

    车上项自链突然想起什么,问单丘水怎么今天有兴致去看望白人焦,单丘水只是摇头,他也就不好深究了。

    第二天刚踏进办公室,董步晓就喊他的名字,几个早来的同事也纷纷探出头来要他请客。项自链看这阵势心里就有底,一定是组织部的人来过,他装作没事似的问好事轮到谁头上了。大家又说不上来,组织部考察干部从来不说具体提拔情况的,只好说项自链滑头。他们是不怕得罪二线领导的,平时说话常油腔滑调,谁拿谁有办法呢!前任市长说过宁临市的干部有钱。这社会有钱就牛,谁怕谁,领导和被领导的界线也就淡化了。大家只有对董步晓的话惟命是从,这也不是怕他个人,而是怕他骂。董步晓一骂就把你十八代祖宗都挖出来。这年头人人都过上了好日子,他们不愿给祖宗抹黑,所以只好对董步晓点头哈腰。

    进了董步晓办公室,项自链说声董局长好。董步晓就一五一十地复述了上个星期五组织部长冯得力来规划局考察项自链的经过,还讲了自己如何在他们面前说了项自链好多好话。项自链边听边说着感谢董局长栽培之类的套话。董步晓觉得无比受用,问项自链是否知道具体动态,有没有什么困难,如果用得上自己的地方就不要客气,说单位出个人才不容易,以后争取每年向外输出一两个。讲完这些话后转入正题,两人就宁临市城市规划问题交换了意见。其实董步晓并不懂规划,不过路走多了,说起行话来咋一听比专业人员都要高瞻远瞩高屋建瓴,说什么:路成行房成方,城市防洪不可忘;公共场所巧分布,城市改建有梯度;三线一次通到户,事事都要留后路;综合考虑讲前瞻,看了深圳看大连。项自链听得有点迷迷糊糊,心想真是实践出真知,董局长没枉这两年在全国各地跑了那么多码头。

    董步晓讲话具有浓重的领导作风,讲着讲着,突然转了话题,问项自链说:“我们局里搞一个规划设计院怎么样?”项自链没听出个头绪来,规划局就这么几号人,大多不务正业,搞什么规划设计院。他摸不着董步晓的意图,又不好支支吾吾,只好说:“局长你一定有个可行的方案了,你说我们照办就是。”董步晓谦虚了几句,说自己也是即兴想到的,想参照先进地区的做法,为规划局留条后路。而后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深圳特区早几年就搞了规划设计院,生意好极了,最好时每人一年能分到十七八万块钱,并且合法化。别看我们现在日子过得还不错,过不了几年国家政策就会变的,要是学国外搞什么资金管理中心,我们就只能拿死工资了。并且这也是形势需要,单位同人一样不发展就没有前途,你是有前途了,我可得为全局上下着想。”项自链越来越佩服董步晓了,别看这人平时吆三喝四的,关键时刻脑子出奇地管用,要不是董步晓说起,三两年内自己是想不到这个主意的。他连连点头赞同,而后问董步晓手头有哪些资料,要不要向市政府打个报告,名正言顺地把规划设计院搞起来。于是两人又密谈了好久,项自链从未感受过董步晓这样亲切过。

    最后董步晓意味深长地对项自链说:“你就要走出规划局了,可这里毕竟是你在临宁市的第一个码头,日后发达了可别忘了我们共同战斗过的地方。冯部长叫你明天上午十点钟到他办公室去一下,说有事面谈。他同我是老朋友,你放心去就是了。”最后两人站起来相互拍拍肩,仿佛作最后告别。

    回到自己办公室,项自链的第一个反应就是白人焦太神了,简直是市委书记的化身,默默地掌握着自己的政治命运。他坐在椅子上直愣愣地看着天花板出神,看不出一点兴奋的迹象。过了一会才想起自己应当到张书记那里走一走,看看他老人家有什么指示。突然又想起自己在市委常委扩大会议上许诺两个月内拿出宁临市市区规划图的,于是就跑到对面的设计室里了解进展情况。说到这一点,项自链又佩服起董步晓的先见之明,早在半年前他就吩咐设计室做这项工作,想来现在应当差不多完成了。张工埋头在图纸堆里,项自链走到他边上也没觉察出来,直到一支烟滚落到眼前,才如梦初醒。在规划局里,这老头牢s最大,做起工作来也最卖力,大概是文化大革命那阵子委屈受多了,觉得逝者不可为,来者尤可追,所以就边骂天骂地,边补救杳杳逝去的青春。项自链帮他点上烟后,闲聊了几句,问他规划进展情况。张工却答非所问,笑咪咪地看着项自链说:“想不到j没挪窝,凤凰倒要挪窝了,这年头看来还真有点不一样!唉,我没你们的福份喽!”项自链顿了顿说:“错过一站没错过第二站,你老张有觉悟啊,改革开放还得靠你们老一辈掌舵。其实说起来还是象我这个年纪的人最没用,经验远没你们老一辈老到,学识又没年轻人精深。我们这一代都打着太过明显的时代烙印!你是青春虚度,我是少无所学,就我当时上大学那些人的水平还没现在的初中生厉害呢!”说完装出一脸受害者的痛苦表情。

    张工见项自链痛心疾首的样子,也就同病相连起来,说:“你的水平不错的,真不知道在那个年代里你是怎样坚持学习的!难得你这么坚韧。可怜我那两个儿子要文化没文化,要技术没技术,又不会吃苦,到现在都没工作做,过两年我退休了真不知他们吃啥!”张工的大儿子三十出头,小儿子也二十有八,两个人都打着光g。这哥俩还真窝囊到家,大概是从小懒散惯了,轻活干不来重活不想干,只好在家里打发时光。两小子还特别的胆怯,仿佛文化大革命的种种悲壮场面始终左右着他们的脑袋,好几次走到市政府大门就是不肯迈进来,气得张工在里边大骂。

    张工说这话的意思,项自链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