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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九折 天佛降世,兆现玄鳞“天佛降世?”

点。

    “恕岳某无此打算。虎无爪牙,何异于猫?”

    “做猫不好么?不是玩就是睡,诸女不禁,随地野合,比人舒心一百倍。”

    他自现身以来,始终是一副眼高于顶、目中无人的神气,说这话时却微蹇着眉头,仿佛真觉得做猫好过做人,只是奇怪为什么有人不懂,忍不住叨念了几句。

    “第二条路呢?”

    岳宸风眉目不善,抱臂沉声。

    “鱼刺既拔不出来,就拿铁锹一股脑儿打烂它!我帮你挖开这五处气,毁筋易脉、搅烂血肉,五道真气自也完蛋大吉,然后再让毁掉的筋脉血肉生将回去,如此一了百了,虽要多花些年月,不过隐患尽去,吃点苦头也算值得。”

    适君喻听得怒火上心。“伊大夫这话,莫非是有意戏耍?挖开血肉、毁筋易脉,岂不是伤上加伤?对武功的影响,又岂止不能动用真气而已?”

    伊黄梁瞟他一眼,哼的一声冷笑。

    “废话!这叫“同归于尽,与敌俱亡”。那人出手极准,五道真气都扎在紧要之处,避无可避,没有一丝转圜;一旦施针用药,必然折损元功,甚至有武功尽废的危险。

    但他料不到世间有我伊黄梁,生肌造肉,不过常事耳!五处气挖开,这身内功就算废了,不过因为动刀的是我,至少能为你保留三到五成内力,不致全废。之后再驳续筋脉、导行真气、愈肌生皮,你便是一个全新的岳宸风,便似打娘胎出来一般的新。你花个几年把功夫重新练回,也就是了。”

    “你——”

    适君喻虎目一眦,却被岳宸风拦住。

    “伊大夫,若行此法,大夫要取什么代价?”

    “我不缺金银,生活自在,你又不是女人,身上也没什么我想要的。”

    伊黄梁冷笑:“不过我这人个性不太好,喜欢找自己麻烦,你越是这副过河拆桥的德行,我越想看看治好你之后,你要怎生拆了我这块桥板。”

    名动天下的怪医伸出三指头,笑意蔑冷。

    “我只在我的地方动刀,三日之内,我在莲觉寺等你,你若怕有什么万一,尽管带千军万马前来不妨,反正我干一样的事。告辞了。”

    说着拱手迈步,径朝岳宸风走去。岳宸风阴沉以对,最终还是让了开来,目送伊黄梁推门而出。

    ◇◇◇符赤锦听完,摇头道:“以岳宸风脾性,探问代价不过是陷阱而已。若伊黄梁有半句提及五帝窟、辟神丹等,决计难出驿馆。”

    屈指轻扣围栏,沉吟道:“伊黄梁与漱玉节暗里往来,我对此人知道不多,但要教他趁机杀了岳宸风,似又无此可能。能这么做的话,狐狸早就做啦。”

    耿照也不赞同。“医者父母心,不好向他提出这样的要求。”

    说着微微一笑,突然闭口。

    符赤锦瞅他一眼,拿手肘轻轻撞他:“笑得这般神神秘秘,扮什么高深?”

    耿照笑道:“也没什么,我刚才想到,其实伊黄梁已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耿照眉间带伤,出入驿馆恐慕容柔探问,又不好冒险对他说谎,翌日索性不进驿馆了,只让符赤锦自去。“你要去哪儿?”

    两人仍是结伴行至驿馆,分手之前符赤锦问道。

    “我去找赤眼,顺便办点事。”

    耿照冲她一眨眼,面露微笑。

    符赤锦会意过来:“要是将军问起,这就不怕被拆穿了。”

    与他约定黄昏时分来接,迳人馆见沈素云。饶过回廊来到后进,才知抚司大人迟凤钧刚到,将军和夫人在前厅接见,索性当厅用起早膳。

    姚麽知她与夫人关系非浅,不敢怠慢,招呼她前往厅去,吩咐于厅后候传的瑟香道:“同夫人禀报一声,说耿夫人来啦。”

    符赤锦假作惊慌,挽着瑟香不肯放:“麽麽折煞人了!奴家什么身分?且等一会儿便是,莫扰了将军大人议事。”

    姚麽得了面子,志得意满,笑道:“你有所不知,我家夫人也不爱待在厅上,正好教夫人脱身。”

    一使眼色,瑟香含笑掀帘,碎步而出。符赤锦好整以暇地坐定,叠着腿儿翘起莲尖,静听帘外动静。

    ◇◇◇布帘之外,只听迟凤钧道:“……皇后娘娘遣使来报,说今日凤躀将驻于檀州明王院,下官本要率本道官员前往,但娘娘特别交代,教我等于城外迎接即可,不必劳师动众。”

    慕容柔“恩”的一声尾音上扬,口气透出些许不耐。“檀州已在左近,何不直接到越浦来?是任逐流的意思么?”

    提起“任逐流”三字,不耐烦成了不满,话里隐含雷霆,似将爆发。

    任逐流乃是权臣任逐桑的亲弟,官拜左金吾卫上将军,精擅剑法,潇洒风流,享有“平望都第一快剑”美名,人称“任郎”或“金吾郎”。此番皇后东巡,圣上特命他担任护卫,率领金吾卫的精锐沿途保护娘娘,不惟宠爱,更代表对任逐流,对任家的信任。

    任家几代都是央土豪门,任逐流自诩朝中名士,平日出入京城排场不小,慕容柔早有耳闻。东巡的队伍行进缓慢,所经处无不耽搁,搞得东海官民连天叫苦,这笔帐自是算到这个任家的金吾郎头上。

    迟凤钧赶紧解释:“是皇后娘娘的意思。檀洲除了明王院之外,贝叶寺,大诠寺两处亦是数百年的名刹,娘娘欲一一参拜之后,再转往莲觉寺驻足。下官曾提醒任大人,应速至越浦城为好,但娘娘既已颁下懿旨,料想任大人也莫可奈何。”

    慕容柔哼了一声,“这还不叫劳师动众?”

    迟凤钧为之苦笑。“下官是想,来了就好。再说,栖凤馆虽大体完成,还有许多细部的装饰正在加紧赶工,多得两天的时限,总是好的。”

    慕容柔听出他的为难,问道:”

    有什么不顺利的?”

    “莲觉寺的显义长老据说病了,已多日不能会客,寺中大事似是无人主持,银钱米粮等难以调度。”

    他二人不知集恶道占据法性院,显义沦为鬼王阶下囚,越浦五大家正倾全力,于十日内赶建供娘娘住宿的栖凤楼,阿兰山道上不分昼夜,满是运送砖瓦木料,匠人役工的车马,陡地没了莲觉寺后援,五大家无不头疼的紧。

    所幸越浦财富仅次于五大家,东家人称乌夫人的药材巨贾乌家适时伸出援手。

    补上了莲觉寺的空子,勉强在工期之内完成栖凤楼的主体,进度虽稍稍落后,总算有惊无险。

    “这乌夫人什么来历?”

    慕容柔性格多疑,一听见陌生名字,直觉便多问了几句。

    “回将军,乌家乃越浦第一大药材行商,手下数十间大铺中,亦不乏经营了三四十年的老铺,不是什么来历不明的人物。这位乌夫人是行会里面的东家。持有大股,据说潜心礼佛,买卖都委由合铺掌柜打理,此番三乘论法大会前,曾三番四次透过戚长龄毛遂自荐,说是想尽一份力,五大家考虑脸面排名,坚持不允,不想最后靠乌家救回一条命。”

    忽听一阵昵哝低语,符赤锦心想:“来了”连片衣袖摩擦,数人接连起身,沈素云清脆动听的嗓音响起:”

    妾身先下去一会,诸位慢聊。”

    三两人齐声应道:“夫人慢走。”

    符赤锦一凛:“岳贼也在!”

    片刻吊帘掀起,缝隙间果见得岳辰风魁伟的背影,沈素云领着瑟香翩然而入,满面笑容,欲启朱唇。符赤锦使了个眼色,沈素云会过意来,随口吩咐姚麽,瑟香:“去厨房盛银耳红枣汤来,几位大人议了许久的事,定然口渴的紧。”

    两人领命而去。

    她将奴婢支开,符赤锦摊开他的手心,以食指在掌中轻划。沈素云咬唇侧首,神色专注,两人始终不发一语,待俾仆捧着食盘回来时已然分开。沈素云神色自若,对姚麽,瑟香颌首道:“走吧。”

    率先掀帘,对众人道:“诸位辛苦了,我备有些许凉汤,给诸位润润嗓。”

    庭中众人纷纷起身称谢。

    慕容柔没想到妻子竟然去而复返,接过她亲手抵来得银耳羹,虽觉奇怪,仍是露出微笑,“多谢夫人”沈素云只点了点头,笑道;“将军慢用”众人又议了一会,忽见程万里来报:“启禀将军,外头有一僧人求见,说是打阿兰山莲觉寺来”慕容柔放落空碗,笑顾迟凤钧:“才说这厮,就来投罗网”迟凤钧也觉奇怪,径问程万里:“可曾报得法号,呈上度牒?是显义长老座下的恒如师傅吗?”

    程万里出身军旅,不知和尚上门还有这许多花样,老脸一红,抱拳俯首:“属……属下这就去问清楚。”

    适君喻亦自觉有失,起身道:“将军,不如我去瞧瞧吧。”

    “不用了,莲觉寺罔顾朝廷,背弃公议,待得论法大会圆满结束,我还要拿人问罪,区区一名寺僧,犯得着大队迎接麽?”

    慕容柔一挥袖,淡然道:“唤来便是,有岳老师在场,也不怕和尚玩出什么花样。”

    “属下遵命”慕容柔冷笑:“我到要看看是何等刁僧,竟视朝廷如无物!”

    东海寺院众多,风气却不如央土庄严肃穆,聚敛钱财,窝藏妇女之事时有所闻。同样也是镇东将军眼中钉肉中刺,早想动手整顿。只是承宣皇帝继位之后,颇为尊崇佛法,慕容柔虽是雷厉风行的性子,行事却不鲁莽,仍在等待时机。

    不多时,程万里领着一名高瘦老僧前来,身量硕长,微佝的腰背更显老态。手拄探水杖,身披僧伽黎,双目紧闭,白眉无发,竟有几分仙风道骨得模样。迟凤钧为筹办三乘法会,数度上阿兰山,从不曾见得寺中有这样的老僧,不禁蹙眉。

    慕容柔目光灼灼,冷然道:“抚司大人不识此人?”

    迟凤钧额间微汗,端详半天,仍是摇头。

    “下官没见过这位大师,敢问大师是?”

    老僧闻言一笑,双掌合十:“阿弥陀佛,大人与老衲曾有一面之缘,可惜抚司大人囿于皮相,是以不识,惜哉!”

    慕容柔锐利得目光于二人之间一阵巡梭,不觉冷笑,瞥着迟凤钧道:迟大人,依我看,你二位说的都是实话,无一句虚言。”

    迟凤钧聍目苦思,忽道,“难道……难道是……”

    老僧口颂佛号,合十顶礼。

    “莲觉寺住持法琛,拜见将军与众位大人。”

    ◇◇◇连常年待在北方婧波府的镇东将军都知道,莲觉寺的住持法琛长老卧病多年,难以亲事——但这其实是过于含蓄的粉饰之说,年事已高的法琛据说连人都认不得了,实际掌权的显义拿出无数金银打点,才让朝廷的主事者大笔一挥,将”失智”改成了“卧病”,以便继续代行职权。

    迟凤钧初至莲觉寺,曾在显义的导引下远远见过法琛一回,老人居住的禅房打扫洁净,门窗里却不住飘出难闻的粪气息。据说老人神智糊涂,即使派了小沙弥全天照顾,仍不时便秘,更拿秽物涂抹墙壁作画,打扫之后臭气犹在。

    众人皆不愿接近。迟凤钧贵为东海父母官,显义自不会让他在晦气冲天的竹庐久留,匆匆一瞥旋即离开。

    一经点醒,再仔细看时,果然眉目越熟,依稀是当年的邋遢老人。迟凤钧吃惊道:“您是……法琛长老,这……这又是怎么一回事?显义长老他……”

    老僧神秘一笑。“抚司大人,老僧昏聩多年,一夕智开,正逢琉璃佛子东来,三乘论法召开之际,正是我佛世尊的旨意,来向诸位传达天机”慕容柔连皇帝的帐也不买,搬出天佛又怎地?冷面道:“可知你寺里的显义置朝廷公议于不顾,临时扣住役工,银钱不发,几乎酿成大祸!身为莲觉寺住持,你该当何罪?”

    法琛只是摇头。

    “将军,老衲不问寺中之事已经多年,若非天佛旨意降临我身,欲籍此转世,只怕如今仍是一具无智皮囊,徒然待死耳,显义之事,将军不如派人走一趟阿兰山,老衲非为此而来。”

    慕容柔与迟凤钧交换眼色,心念一同,一是铁血名将,一是明经进士,对于“天机”云云,两人均有所保留。慕容柔判断他所言非虚,淡然道,“我会派人查清楚,住持请坐。”

    法琛站立不动,拄着青竹削成的探水杖,片刻才道,“老衲受天机灌顶时,双目已盲,不知将军赐坐何处,尚请见谅”众人具是一凛。沈素云心中不忍,赶紧命人看座。

    “将军与抚司大人可曾听过日莲八页院?”

    慕容柔冷笑。“数百年前的传闻,住持可是要说故事?”

    迟凤钧却苦着一张脸,劳心劳力的疲惫全写在脸上。

    此番琉璃佛子东来,要开的是三乘论法大会,将东胜洲各地的教团统于一尊之下,号称三乘法王。佛子自身便是央土菩萨乘代表,此派佛法流传甚广,又称大乘,南陵诸国则是缘觉乘的教下,而第三支乃天佛直传,其教祖当年曾闻佛世尊说法,由此得道,故称为“声闻乘”。

    此一宗脉乃昔日大日莲宗的核心,早随莲宗衰亡而殒灭。朝廷硬要迟凤钧掘出一枝声闻宗参与大会,好让琉璃佛子名正言顺,统三乘于一尊,岂非是强人所难?为此抚司大人辗转反侧,乌发都不知道愁白了几许,依旧束手无策。慕容柔事不关己,自是说的轻巧。

    法琛合掌道:“将军大人此说不然。莲宗殒灭时,八叶院为延续法统正宗,一直巧妙的隐于东海,千百年来不问世事,静待真主出世,再建佛国净土。日莲八叶院之说绝非是虚妄,而是千真万确,其组织之严密,远远凌驾于江湖上的正邪诸门派,绝不容小觑。”

    在场诸人脸色丕变。

    慕容柔冷笑:“光是这番话,我便能将人打成反逆,诛杀九族。哼,好个,“静待真主出世”,再建佛国净土,好大的口气啊!”

    法琛从容摇头,脸现慈悲。

    “阿弥陀佛!将字纵杀了老衲,也无损八叶院分毫。千百年来,或逢乱世、或有徵兆显现,八叶院便派出使者入世,寻找复兴大日莲宗的法王真主。但无论其行如何隐蔽,终究留下许多痕迹,故八叶传说千年不绝,非是无端。”

    “住持之言,又多一条死罪。当今之世,何其大平!大行皇……先皇与陛下如此圣明,国家安泰,四海升平,你居然说是乱世?”

    慕容柔不觉失笑,凝眸端详着瞎眼老僧,摇了摇头:“是我失算。有时一个人老实与否,并不足以当作判断的依据,你认为自已所说的每一句都是真的,竟有使我听你胡言如斯。迟大人!看来传言半点不假,莲觉寺的住持是一名昏聩老僧,神智早已不清啦。”

    “将军可曾听过“天观”七水尘?”

    法琛微笑道。

    “一名奇僧。那又如何?”

    “七水尘横空出世,智压刀皇、隐圣,两度赌得凌云顶,名列三才之首;要不多久,便发生了妖刀之祸、东海血劫。于是八叶院派出使者,千里追查七水尘的形踪,直到天观突然消失无踪,才告终止。这是近年来,日莲八叶院最后一次的现世。”

    迟凤钧忽明白过来,蹙眉道:“长老的意思是……”

    闭口不语,眸光甚是锐利。

    “妖刀出现,便是日莲八叶院凭借入世的讯号,妖刀生成,与大日莲宗有着千丝万褛的关连:事隔三十多年,妖刀偏于三乘论法之际重现东海,将军不觉得耐人寻味么?”

    要令慕容柔动容,这番话的力道恐怕还稍嫌不够。

    “住持的天机,听来直与街谈巷议无异。”

    面貌秀美的中年文士冷冷一笑,锋锐的目光直射陪下的盲眼老僧。“我听说“天观”七水尘经常变化形象,见者事后描述,所言皆不相同,有的说是老人,有的说是青年,还有传是女子的。但这些“七水尘”都有个共通点……”

    法琛面带微笑,只听慕容柔道:“均是双眼目盲。住持来此大发异论,是指望我相信什么?”

    “我听说镇东将军有一项异术,能监别真伪,勿枉勿纵。将军不妨相信自已的双眼,便知老衲说的是不是真的。”

    法琛低头合什,拄杖起身,颤巍巍地朝厅外走去,沙哑的苍老嗓音带着一股奇异魅力,似能抚平心潮,令人昏昏欲睡。

    “佛国再临,未必不是好事。八叶院若选中了琉璃佛子,三乘合一之日,佛子即为法主;若八叶院不选佛子,妄称三乘法王,佛子性命堪忧!将军须尽快找出八叶使者,以免自误。”

    迟凤钧见他跨过高栏,起身追问:“住持仍归莲觉寺么?”

    法琛哈哈大笑,拄杖拂袖:“为寻法门入空门,已惯他山作本山,尘网依依三十载,蛟龙虎豹困井栏!”

    不见使什么身法,倏忽自厅外两名全副武装的穿云卫当中穿过,连程万里也扑了个空,眨眼不见踪影!

    在场岳宸风反应最快,一见老僧起身,暗自运起“蹑影形绝”,却迟迟等不到将军的命令,惊觉不对,回头暴喝:“将军!”

    慕容柔如梦初醒,忍着头痛欲裂,抚额叫道:“拦……拦下!”

    语声未落,黑氅已卷出厅外,只途余一抹残影!

    不多时岳宸风又回到厅中,迎着将军的锋锐目光沉默摇头,身后鹰翼似的大氅这才“唰”一声飘落。慕容柔虽不懂武功,但法琛能以话语令他短暂失神,借以脱身。其本领已不言自喻;岳宸风的形绝虽历害,然而差之毫厘失之千里,自非他的过失。

    “罢了。”

    慕容柔行事虽苛烈,却不轻易迁怒委过,以手轻揉额角,皱眉道:“君喻,你持我的手令往谷城大营,调三千兵马上阿兰山,彻底搜查莲觉寺,拘回所有人等,本将军要一一询问!”

    忽有一人急道:“将军不可!”

    却是迟凤钧。

    慕容柔身子不适,脾气益发暴燥,森冷的目光一扫阶下,这几天两人间看似相得的融洽气氛顿时雾散烟消,点滴不存。

    迟凤钧想起这位将军大人的偏狭疾历,心知犯了他的大忌,硬着头皮越众而出,朗声道:“皇后娘娘不日将至,莲觉寺乃三乘论法的举行之地,将军派兵抄了寺院如何向娘娘交代?依下看,口出大逆不道之言者,也只法琛长老一人,由方才那首佛偈推断,应是不会回寺了……请将军明察!”

    符赤锦隔帘听见,不觉摇头:“慕容柔又不是傻子,难道真去抓什么反徒?他真正的目的非是逮人刑讯,而是搜一搜莲觉寺,摸清那法琛老和尚的底,顺便找寻有关八叶使者的蛛丝马跡”座上还有几位越浦城的文武要员,也都纷纷出言附和,拼命劝堜。慕容柔也不好坚持,改口:“你派人找显义来,我有话问他!若敢抗命,莫怪本镇翻脸无情”说到底,仍是不改盘算。显义断了联繫许久,迟凤君先前才抱怨找他不到,要是一唤不来,慕容柔便要抓藉口抄莲觉寺。

    在场的越浦官员们终於明白:原来镇东将军是谁都不怕的。不怕官不怕民,不怕皇后,说不定也不怕圣上……若非行事还想博得一个堂堂正正、清清白白的名声,这位东海一镇简直就是无法无天的狂人!

    迟凤君冷汗涔涔,仍不放弃。那些越浦官员似受到抚司大人的勇气鼓舞,连同这几日所受的委屈压迫一起发作,原本畏将军如猛虎的胆怯小羊,忽然与迟凤君连成一线,在场虽无人开口,僵持的气氛却是自将军入城来所仅见。

    满厅正陷入一片剑拔弩张的沉默,沈素云突然开口:“将军,妾身……妾身明日想出城去拜佛。”

    她的喉音娇嫩动听,霎时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

    慕容柔略感不耐,本想随意应付过去,陡地凛起,瞇眼转头:“夫人想去何处?”

    沈素云认真想了一想,轻声道:“阿兰山上最多古刹,我想多拜几间。就去阿兰山罢。”

    慕容柔终於确认妻子的心意,抑住夸奖她的衝动,淡然道:“也好。我多派点人保护你去,免得遇上不轨的歹徒。还是你想让耿照典卫夫妻陪你去就好?”

    沈素云摇头。“耿大人出城去迎接孤独城主啦,符家姐姐派人捎了信来,说过两天才回。”

    她说得自是谎话,但慕容柔正是这番谎话的最大受益者,心裡只有欢喜,丝毫不疑。

    他点了点头,正色道:“那好。我让岳老师、适庄主陪你走趟阿兰山,多携精甲保护,沿途慢慢参拜。”

    沈素云明眸低垂浓睫轻颤,温顺回答:“多谢将军。”

    岳宸风、适君喻对望一眼,眸底均忍不住露出得色,嘴角轻扬,笑意十分骄扈。

    越浦官员面面相觑,谁也料不到这名容貌绝世、娇美柔顺的少年夫人,竟能使出这等杀招来,一时无语,迟凤钧明白大势已去,颓然坐倒,露出无奈的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