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宫,处处可见莲花盛开。紫you阁 o
“这里,要这样绾一下,别上钗子,”林娇娘十分有耐心地教鱼纯绾复杂的飞天髻,“对,就这样,最后是簪子。”
鱼纯往铜镜中左右看了下,确实很好看,不过很复杂,她从前都只绾简单的堕马髻之类的。
“哎哟,我家小鱼真漂亮。”林娇娘从宫娥手里接过个抹额,那抹额是用银丝绞制的,十分精致,小拇指粗细,下坠着枚豌豆大小的水滴形墨玉珠子。
她亲自给鱼纯戴额头上,那墨玉珠子垂下来,刚好将眉心那点小疤遮挡住。
鱼纯看着琉璃镜里的脸,有些怔然,她这张脸本就长的不正经,从来没有像这样盛装过,现在让林娇娘给打扮出来,真真艳丽逼人。
眉如远山含黛,肤若桃花含笑,发如浮云,再是一双深邃明瞳,静然浓黑,左眼卷翘睫羽下,还有一点小泪痣,如此最多是娇媚可人得让人想扑倒,但加上眉心那点玄色墨玉,她那身气质倏地就变的神秘惑人起来。
她若在微微抿着唇,冷淡的唇色,又让人有一种高不可攀的距离感。
她皱起眉头,琉璃镜里的人也皱起眉头,那黑瞳竟是越发的深邃幽黑。
“姨,是不是有点太那啥了?”她觉得太招人,心头不踏实。
林娇娘一下就笑了,她捏了捏她的脸,“傻闺女,在这后宫呢,你必须要有两样东西,一么要有绝色的相貌,往死里得去美,这二,便还要有迷住男人的手段。”
这两样,都不是鱼纯喜欢的,她知道自己的性子,就只适合在灶间煮喜欢的饭菜,“姨,我不适合后宫。”
林娇娘看着她,忽的叹息一声,她拉着她手,忽然道,“姨知道,难为你了,但是姨还是想你能留在皇宫。”
鱼纯嘴皮动了动,想说什么,林娇娘摆手,“你听我说完。”
“十年前,和混小子一样的龙子,可整整有二十个,他还真能种,跟头种马一样,”提及某人,林娇娘面色就不太好,她继续说,“可到后来,只有九个龙子活下来。”
听到这里,鱼纯倒吸了口冷气,她简直无法想象,这样的教育方式,和养蛊一模一样,适者生存,弱者死亡!
所以,小混蛋那十年,他到底都经历了一些什么?
“所有的人都死了,龙子还有生下龙子的妇人。都死了,”林娇娘那张雍容的脸上出现颓色,“我本来也是该去死的,可我不甘心,凭什么我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儿子,要交给劳什子国师教养,不让我们母子见面也就罢了,还要我们阴阳相隔。”
“小鱼,那会我真是怕啊,我日夜都在担心恐惧,我担心,要是混小子让人养歪了怎么办?往后他听信旁人的话,不认我这个母亲了,那比剜了我的心还难受,你知道的,混小子虽然混,可是心还是个很软和的孩子”
鱼纯捏了捏林娇娘的手,她没做过母亲,无法感同身受,可也能理解几分当时林娇娘心头的绝望。
“小混蛋不是,九霄他没长歪,如今还是翩翩美少年,我爹都说他很能干。”鱼纯只得干巴巴的如此道。
林娇娘眼圈有红,她压了压眼角,“我知道,这我知道。那小子七岁那年,偷偷摸摸跑来看我,他还跟我说,那教养他的国师不太像好人,说的东西,总是和你爹从前教他的不一样,然后我就跟他说,咱们心里别信,脸上要装着信服,这么多年,他也就出来看过我那么一次。”
说到这里,林娇娘叹息一声,“我时常庆幸在安镇住的那一年,要不是你们一家,混小子约莫长不成现在这样。”
鱼纯将头靠林娇娘肩上,“您也教了我很多呀。”
林娇娘摸着她发髻,目光遥远,口吻清淡,“我觉得即便是为了混小子,我也不能像其他生了龙子的妇人一样去死,于是我千方百计地活了下来,但这也是有代价的,从今往后,我不能去见我的儿子,我的儿子也不能再见我,甚至我们还要断绝母子关系。兴许等他当了国师,如果那时我还活着,大概可以不再受束缚。”
鱼纯心头有些难过,她这十年,虽然是在乡野,可过的那是真的幸福,而对于林娇娘和小混蛋而言,度日如年,形同炼狱。
“会的,他现在是九院的尊者,最有希望当上国师的。”鱼纯安抚道。
林娇娘摇头,“九龙相争,没那么简单,那是比夺嫡还凶险的事,况还有那个老匹夫在上头压着他,谁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出头之日。”
鱼纯沉默,这种事,她即便想帮,可也帮不了这两母子。
“你可以帮我的,”林娇娘仿佛知道她的心思,微微一笑道,“我不能在他身边,所以我想请你代我守在他身边,照顾他,看着他,别让他作孽,我这么说,是有些自私了,可小鱼,你知道的,我一直将你当自己亲闺女看待,你和混小子都是我心头肉,如今我觉得他像走在悬崖边上一样,指不定那天就掉下去摔的粉身碎骨。”
鱼纯自然是愿意的,“可我要怎么帮?我什么都不会?”
“不需要你会什么,”毕竟是自己生的儿子,即便十年不见,九霄心里头那点打算,她是门清,“你于他而言,就是栓在身上的线,有你在,他凡事都会多考量几分,这样我就满意了。”
“当然,姨也不会让你们俩有事的,我就是拼了不要这条命,也会护着你们,国师那老匹夫,真敢再对你们下手,我就敢缠着他从浮屠塔跳下来。”深宫的十年,为母则刚,林娇娘早炼得一身盔甲。刀枪不入。
“姨别做傻事,我们可以从长计议,慢慢来,”鱼纯还真相信林娇娘做的出跳塔的事,赶紧劝慰她。
林娇娘笑道,“省的,我还等着你和混小子好好的。”
鱼纯对林娇娘口吻里的停顿半点都没起疑,她将小混蛋失忆的事说了遍,哪知林娇娘半点都不担心。
用她的话来说,“没事,旁人看不出端倪的,他没失忆前就是用鼻孔看人,失忆后,还是同样招人恨。”
鱼纯深以为然,小混蛋可不就是那样的人么?
两人一会就聊到胭脂水粉和珠宝首饰上去了,林娇娘恨不得将自个宫里的好东西都塞给鱼纯,有这么个娇娇的闺女,每天不打扮的漂漂亮亮,多可惜呢?
供奉九院那头,早传了消息回来,甚至福安都跑了两躺了,皆让林娇娘打发了回去。
再知道鱼纯只能以男装进九院后,她更是嫌弃地将福安打了回去,直骂九霄没用,这点事都办不好!
准备的胭脂头面用不上了,林娇娘便一连打了七套抹额,各种材质的都有,还顺带打了大一套的,说是带给混小子。
毕竟只有鱼纯一个人戴抹额,难免被人非议,所以最好的法子,混小子带头一起戴。
见林娇娘这样兴致勃勃,鱼纯咽下了自己可以用脂粉遮掩的话。
这番准备了再准备,但林娇娘就是不放鱼纯离开莲花宫。
那头,九霄让林娇娘气的连笔都折断好几根了。
他就知道,她还是老样子,总和他抢蠢鱼,这些时日,他又想起来一些从前的事,每每他将蠢鱼带回家,最后的结果,就是他的鱼,莫名其妙的就跑她怀里去了,偏生蠢鱼还更黏他娘。
终于,在福安被第四次撵回来后,九霄冲的就出九院,运起轻功,直接杀到莲花宫!
“本尊的鱼呢?”他一脸黑沉地闯进去,看着座上十年过去,相貌好似半点没变化的宫装妇人,琥珀眼瞳有微微的涟漪飘过。
林娇娘端着茶盏的手一顿,她上下扫了九霄一眼,确定完完整整的,便冷笑道,“写你名字了?说是你的就是你的?脸这么大,能跑马么?”
别怀疑,这就是十年不见的亲生母子之间的对话!
鱼纯隐在屏风后头,嘴角抽了抽,她真怀疑这是一对假母子!
九霄身上寒意不要命的往外渗,像是下一刻就会暴起动手伤人一样,“你生的,能不能跑马,你还不知道?”
林娇娘乐了,混小子行啊,敢怼她?
“嘭”她一搁茶盏,一撩袖子就道,“要人没有,要死鱼,外头塘里随便捞。”
总之一句话,就是不放人!
九霄额头青筋一迸,多少年了,没人敢这样惹他,今个生的邪火,怕是过去十年累在那的。
“带不走人,本尊拆了你的莲花宫!”九霄一字一句的道。
林娇娘嘻嘻笑了,她款款走下座,缓步到九霄面前,一看,哟,都比她高了,得仰头去看,然后绕着他走了两圈。
九霄也不动,任她看。
“你倒是拆,尽管拆。”林娇娘颇有无赖之风,她站九霄面前,还很流氓地伸手拍了拍他胸口。
结实!不错,身子骨长的很好,没病没痛,就是好像有点瘦。
九霄抿着唇,一言不发。
林娇娘斜眼看他,“你敢拆,本宫就去烧你师尊的浮屠塔!”
听闻这话,九霄蓦地勾起点嘴角,殷红的饱满唇瓣,像多汁的橘子,“随便!”
林娇娘龇了下牙,这混小子的嘴皮这样红,到底像谁?好端端的一个儿子,怎的像偷吃了姑娘家的口脂?
在屏风后头听两人互怼地差不多了,鱼纯这时候才探出头来,眨了眨眼,像招财猫一样晃了一下手,“嘿,小混蛋”
九霄一愣。雅致灵蛇髻,插累丝镶宝石挑心簪,鬓边一对点翠嵌黄碧玺蝴蝶钗,素白皓腕上还缠着几圈八叶桃花细银链子,穿着一袭银朱红细云锦广绫合欢长裙。
他从没见过这样盛装的鱼纯。
鱼纯从屏风后头钻出来,眉心墨玉坠子轻轻晃动,就像是有只猫爪在挠九霄的心尖一样。
她看了眼九霄,然后主动挽着林娇娘,“姨,我会时常过来看你的,反正我应该能出入吧。”
林娇娘给她扶了下发簪,只要一想到这样漂亮的小姑娘,要换身灰不溜秋的男装,她就不满地瞪了九霄一眼。
“去吧,换男装。”她推了鱼纯一下。
鱼纯看了两人一眼,便跟着宫娥下去了。
整个殿中,又只余画风清奇的两母子。
林娇娥转着小指护甲,眯着眸子道,“人我是交给你了,要没护好,这辈子,你别想娶上媳妇。”
听闻这话,琥珀眼瞳骤然一沉,新月睫羽一掩,九霄面无表情的道,“哼。有闲心管这些,不如多管管你自个,真当那匹种马能宠你多久?”
林娇娘笑眯眯的,她忽然说,“你五岁还尿床!”
“闭嘴!”九霄喝道。
林娇娘掩唇轻笑,“果然不记得了,蠢儿子,还分得清敌我么?”
要是往日,九霄定然不屑一顾的,可上次在海岛,经那侍卫反水一事,他现在倒不确定了。
林娇娘早料到如此,她垂眸漫不经心的道,“我给小鱼做了套抹额,你也有,一起戴。”
九霄皱起眉头,见宫娥送上来的匣子,他挑开一看,一大一小两套抹额,成双成对,做工都很精致。
他本不想戴,这会觉得还不错。
林娇娘嗤笑一声,知子莫若母,混小子屁股一撅,她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
等鱼纯过来的时候,这两母子又不知因为什么呛上了。闹得她连道别的话都没来得及跟林娇娘说,就被九霄拽着走了。
林娇娘望着两人的身影渐行渐远,她眼神沉重,肩背好似瞬间就垮了下来。
她慢慢转身,又慢慢地走回殿中主位上,怔忡地看着手心,良久都反应不过来。
那刻,她好像转眼就苍老了许多。
这边,鱼纯抱着装抹额的匣子,小混蛋走的太快,她踉踉跄跄十分辛苦。
一直出了莲花宫,九霄才慢下脚步,他脸色不太好,抿着唇一言不发。
鱼纯喘了口气,她反手拉住他指尖,急急的道,“小混蛋,其实林姨一直很记挂你,也很想你,她只”
她一句话没说完,猛地就被九霄抱住了。
“小”混蛋?
“我知道的。”九霄很用力,仿佛鱼纯成了他唯一的救命浮木,他头靠在她肩上,琥珀凤眸之中,骤起碧波风浪。
他其实对林娇娘的记忆并不多,甚至刚才在莲花宫见到她之前,他都忘了她的长相。
可只一眼,所有有关她的记忆,当时就像潮水一样涌出来,冲刷着他的神经,叫他骨子里生出无比的眷恋,但他知道自己不能跟她亲近,甚至不能再喊她一声“娘”。
鱼纯有点手足无措,她犹豫伸手拍了拍九霄后背,“我晓得,你们刚才都是故意的是不是?免得落人口实。”
九霄低笑了声,他松开她,捏了把她的马尾,眯着凤眸,斜眼看她,“还不算太蠢。”
鱼纯拂开他的手,没好气的道,“林姨可是说了,要我看着你,不能让你干坏事。”
九霄眸色微闪,他指尖轻轻碰触了鱼纯眉心小疤,“那你可要看好了,供奉院里常有人带我做坏事。”
鱼纯白了他一眼,真当她小孩哄呢?
两人走到半路,就遇上来接的福安,鱼纯笑着招呼了声,惹的福安连连说不用客气。
鱼姑娘来了。小祖宗就好伺候了。
九霄简单的跟鱼纯说了下供奉院的情况,也让她心里有底。
供奉院虽然名义上是在皇宫里,可离皇宫还是很有段距离,且并不归后宫管辖。
且供奉院中,除却九大院,就是国师常呆的浮屠塔,院后头,临着条宽阔的海河,是从前的国师,特意挖掘引流过来,为的就是方便监守海怪的情况。
听到这里,鱼纯眸子一下就亮了。
九霄自然知道她想什么,他低头凑到她耳边小声道,“有很多海味,随便吃。”
该说整个供奉院里的人,其实都没有安镇百姓那样愚昧,对吃海味这样的事,虽不喜但也不排斥,毕竟整个供奉院时常都要杀很多海物,往常没人吃,就都给扔了。
鱼纯大呼可惜,她早该来供奉院才是。
见她为这点小事就欢快起来的模样,九霄不得不提醒道,“院中形式复杂,除我之外,不能相信任何人。”
鱼纯木愣愣地点头。她又不是傻白甜,这点还是知道的。
供奉院其实很大,一到九院成圆形排开,众星拱月般的围着浮屠塔,院与院之间以挖进来的海水小泊隔开,距离也就大约一刻钟。
九霄带她径直往里走,走到尽头,最靠近浮屠塔的一座院落,才驻足,“就是这里。”
鱼纯在门口看到个刻着“玖”字的木牌,推门而入,里头却是宽阔的殿宇,汉白玉的台阶,红墙琉璃瓦,一抬头,还绘着五彩彩画,富丽堂皇的很。
“住,朝霞殿。”九霄侧头跟福安吩咐。
福安愣了下,朝霞殿可不就挨着公子住的澜沧主殿,一打开殿门,就能看到对方。
九霄瞥了福安一眼,福安收敛心思,连忙布置朝霞殿去了。
“来,这里是我住的地方。”九霄将鱼纯带进澜沧主殿,他接过装抹额的匣子,见鱼纯今个戴的是红宝石坠子,便从自己那套里头选出一样的,塞她手里。
鱼纯二话不说就给他戴上,别说,样式虽然是一样的,可小混蛋戴上半点都不娘气,反而多了几份禁欲的认真。
“第一次戴的是哪个颜色的?”九霄问她。
鱼纯挑出墨玉那条抹额,“这个。”
然后,她就见九霄一手一条墨玉抹额,他眯眼看了看,将两条抹额挨一起,也不知他怎么弄的,就听的咔一声,他那条墨玉抹额裂成两半。
鱼纯惊疑一声。
这条抹额,是用银线绞的额身,这会裂开来,才发现里头竟然是中空的,九霄指尖往里一挑,就扯出张巴掌大的白绢布来。
鱼纯大开眼界,她还从来不知道抹额里头暗含机关。
“母亲是谨慎,你的东西一会从莲花宫送进来,都会经过严格的检查,只有你抱着的这个没必要检查。”从来都懒得解释的九霄,也就在鱼纯面前,他的耐心从来不缺。
九霄一目十行,将白绢布上的蝇头小字看完后,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