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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部分

省吃俭用啊。”

    “省吃俭用……”慎介摇了摇头。他发觉自己好久没意识到省吃俭用这几个字了,自己真的说过这种事吗?

    慎介不禁蹲坐在地。成美把手放在他的肩上。

    “欸,这种事情过去就算了吧。如果忘记将来打算做什么,从现在起重新思考不就得了?”

    慎介轻轻地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有些湿润、冰冷。

    8

    慎介并不是从老早以前就打算当调酒师,反倒是对在酒吧工作的人抱有偏见。他认为会选择在酒吧工作的人,一开始都是以其他出路为目标,但是却遇到挫折,无处可去,最后才无可奈何一脚踏了进去。这是慎介刚到东京时的想法,然而他如今早已不再有这种想法。

    慎介出生于石川县金泽。父亲在当地的信用银行上班;母亲曾经担任中学临时教师。但慎介记忆中没看过母亲担任临时教师的模样。

    他的老家,位在犀川河畔一个叫寺町的地方。从地名就可以推断出那个城镇有不少寺庙。慎介一家人居住的木造房屋,寂静地座落在卖当地特产的小店对面。

    慎介有个比他年长五岁的哥哥,在纺织工厂上班。在五年前结婚,小孩分别是四岁与一岁。兄嫂和他们的小孩,再加上慎介父母一共六人,目前应该还住在老家里。

    慎介十八岁来到东京,因为他考上东京的私立大学。正确来说,是他想来东京,所以才特地去考那所大学。他之所以选择社会学院,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他也同时应考了东京其他所大学,文学院、商学院、资讯学院等,各个学院都有。简单来说,只要是东京的大学就可以了,念哪一间他都无所谓。

    所以他到了东京之后,也没有什么具体的目标。因为他认为,只要到了大城市就可以找到自己的目标。对于住在乡下地方的少年来说,东京这地方有无数的机会正在萌芽。他坚信只要能掌握其中一个机会,必定能踏上成功之路。但他当时却完全没注意到,其实自己必须具备超越常人的能力,才能够掌握住出人头地的机会。

    慎介的父母并没有反对他前往东京。对他们来说,家中的长男在地方的国立大学毕业,而且就在当地的公司就职,或许他们认为自己的老年生活暂时无庸c心。况且,老是要照料比长男成绩差的次男也很麻烦,他们知道慎介的成绩不好,无法像哥哥一样上好大学,如果只考上了当地的二流大学,未来也养不起慎介。

    至少,让他到东京去,以后生活上也不会出现困难——这是慎介推断双亲愿意让他住在东京的想法。

    慎介最初住的地方是不到六张榻榻米大小的lk房间。他相信自己会从此处大鹏展翅,翱翔于天际。他的内心充满期待,认为自己什么事都能办得到,乐于接受各式各样的挑战。

    然而,怀抱着这种梦想的期间极为短暂。一年过去之后,他早已不抱任何野心。自从来到东京之后,慎介一直在寻找具体的目标,但他却愈来愈不常去思考这个问题。甚至索x想忘掉这件事,因为只要一想起来,就会看清自己有多么无能。

    若是真要探究原因,或许是工作太忙了。光是房租与学费两项,就几乎花光他所有的生活费,让他不得不开始打工。打工之后又有许多新的人际关系产生,为了j游又需要更多的钱,也就是出去吃喝玩乐的钱。为了赚这些钱,只好多找几个打工的工作,就这样一直恶x循环下去。

    当然,这些不过是借口罢了。慎介身边有更多比他更不幸,却比他更努力的学生。住在同一栋公寓的s,与他在附近的定食屋相遇之后,彼此渐渐熟了起来。这个男学生半夜在道路施工的工地打工,直到天亮才骑脚踏车回家,接着就睡得跟喝到烂醉的人一样,不省人事整整四个小时,起床之后,为了上下午的课赶往学校。这种生活s持续了二年以上。除此之外,从下课到工作的这段时间,他都待在房里念书。脸上胡须总是杂乱的s,口头禅就是“世上最有价值的东西就是时间”。

    “你想想看,有钱的确什么事都办得到,但却买不回消逝的时间。就算你拥有再多的钱,也无法回到过去年轻的时候吧?相反地,只要你有无限的时间,无论什么事情都办得到。人类之所以能创造文明,所倚靠的不是金钱的力量,而是时间的力量。但可悲的是,每个人拥有的时间都是有限的。而且年轻时的一个小时,与老了之后的一个小时,两者的价值完全不同。对我来说,时间是绝对浪费不得的,哪怕是一秒也不行。”

    s专攻建筑学,毕业论文题目是“都市型三层式道路网络之开发”,这件事是慎介与他离别三年后才听说的。原来他当时在半夜的打工,也不单只为了赚生活费而已。

    慎介觉得自己没办法把s当成榜样,虽然这句话也只是借口而已。不过他和s有所不同,他对大学教的东西完全不感兴趣。况且他选择的主修课目本来就不是兴趣所在,当然连一丁点的求知欲也没有。

    大学二年级一结束之后,他几乎就没再去过大学。那时的他,一天当中待得最久的地方,就是他上班的六本木酒吧。那间酒吧以六〇年代的音乐为主题,披头四与猫王出的唱片可说一应俱全。没什么客人来的r子,慎介就把那些唱片一张张放上唱盘,悠闲地度过一天。

    慎介也不是不知道自己在浪费时间,他也时常感到焦虑,希望自己快点找到目标。可是他却不晓得怎么做才找得到。甚至在寻找之前,更不了解该如何寻找。这就如同明明是邮差某天送来的东西,却误以为是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东西一样。

    他从没动过休学的念头。在他认识的人当中,有好几个已经从大学休学,不过他们也算得上是思考了很久,为了贯彻自己的目标才休学。慎介则没想那么多。他总觉得要先有个目标之后,才能有所觉悟或是下定决心。

    然而,最后他还是没能把大学读完。即使他没有休学的念头,但是不去上课、不参加考试,就没办法升上更高的年级。无法升上更高的年级。当然就不可能顺利毕业。这种状态持续下去,学籍自然会被开除,这就是他被遭到退学的原因。

    慎介暂时对住在金泽的父母隐瞒了这件事。等到其他同学们都成为上班族时,他连老家都没有回去,只对父母说“自己要再打工一阵子”。

    事情露馅是他二十三岁的时候。原因是大学打电话到他家里好几次。慎介的双亲怒气冲冲地来到东京,父亲脸红脖子粗地说现在回大学念书还来得及,母亲则是在一旁不停啜泣。

    慎介跑了出去,两天没有回家。第三天当他一回到家,便看到桌上放着一张纸条,纸条上潦草的字迹写着:“有事记得联络家里,好好保重身体哟!”

    慎介与江岛光一相遇,就是在这件事发生之后不久。慎介上班的六本木酒吧打算收起来不做了,当他着急地搜寻求才资讯时,看到了“siri”的征人广告。他深深地受到“银座”这两个字吸引。因为他认为,既然选择在酒吧工作,那当然就要在r本最繁华的地方工作。

    慎介面试时老板江岛亲自出马。江岛的气质让慎介折服。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全都饶富深意。慎介认为这种人物才称得上成熟的男人。

    江岛让慎介试穿“siri”的制服,他以“穿起来很有型”为由决定录取慎介。当时的江岛也说了这样的话。

    “无论是多么随x的人,对三件事都会特别坚持。一个是洗澡的方式、一个是上完厕所后擦p股的方式,然后还有一个是喝酒的姿势。”

    慎介钦佩地点头同意,格外谨慎地说:“我会记得的。”

    之后的六年,他都待在“siri”上班。如果那件车祸事故没发生,现在的他应该还在那里工作。

    在那六年之中他学到了不少。具体地说,他发现了在酒吧工作的有趣之处。并且又激发了从学生时代起便不再出现的野心。期待未来自己能开一间店。

    然而,他知道自己的野心还不够具体,而且也尚未从现实层面深入思考这件事,而且该学的东西还有很多,最重要的是手头上没有资金。

    这些应该都是发生车祸前慎介的想法。

    可是眼前事情却截然不同。

    慎介开始思索自己这一年究竟是怎么过的。他记得自己有过哪些举动,但只要他试图回顾当时的动机时,就会出现如同灰s帷幕遮蔽记忆的画面。而且那面帷幕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厚上许多。

    9

    时间正好是一周之后,那个穿着丧服的女人,再次来到了“茗荷”。时间是刚过凌晨一点。这天晚上的客人很少。店内深处的座位坐了一个男客,不知在与千都子聊些什么。

    女人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不,开门时应该会发出声音,只是慎介当时没有听见。那时他正好面对酒柜。尽管如此,那女人却让他完全感觉不到气息,只能说是不可思议。姑且不论他没听到声音,平时门的开合与客人进来的身影,理应都会映照在瓶子或酒柜玻璃上,可是慎介刚才却浑然不觉。

    所以当慎介回头看见女人静静伫立在吧台对面时,不由得惊叫出声,同时心跳也开始剧烈起伏。

    女人挺直了背脊站着,目不转睛地凝视慎介的眼睛。她的姿态仿佛像是对他宣布事情的使者。实际上,刹那间慎介也陷入轻微的幻觉之中,等待着女人主动向他攀谈。这中间大概只有几秒钟,他却觉得时间过得很漫长。

    沉默持续了数秒。慎介终于想起自己必须开口说话。

    “欢迎光临!”他的声音粗嘎得像感冒了一样。

    女人目光向下,在同一个高脚椅上坐下。

    “给我跟上次一样的酒。”嗓音同样让人联想到横笛。

    “是轩尼诗吧?”

    对慎介的问题女人微微点头。

    慎介背对那个女人,把手伸向瓶子。一边将酒注入酒杯,一边来回思考着女人刚说的话。女人说跟上次一样。换句话说,她应该记得自己在一星期前来过这家店,也认得眼前的调酒师。

    对于从事服务业的人来说,记得顾客的长相与名字是天经地义的事。即便是成美,也绝对不会忘记客人的面孔与名字。万一忘记名字,非到万不得已也尽可能不问对方,可以私底下去问其他人,或者在和客人聊天过程中拼命回想。如果怎么也想不起来,还可以使出最后的杀手锏,对客人说:“对了,之前您没留张名片给我呢。”要是让客人认为自己被遗忘了,那么今后就绝不会再上门光顾。

    然而慎介却难以想象,这位只来过店里一次的客人,居然会记得自己。

    慎介心想对方或许在试探他。但是试探一个素不相识的酒保又有什么意义吗?他对此感到匪夷所思。

    慎介把白兰地酒杯放在女人面前。女人道了一声谢。声音虽然微弱,却听得很清楚。女人还对他露出妖艳的微笑,他也扬起嘴角回以微笑。

    慎介猛地看向旁边,发现千都子正观察他们的举动。正确来说,她是一直盯着女客看,虽然偶尔也会与正在聊天的客人附和几句,但她的注意力显然集中在别的地方。千都子面向慎介对他使了眼s,要他查探出那女人的身份。

    慎介知道千都子心里的想法。她担心那女人是商场上的竞争对手,所以戒心才会那么重。打算开始新店的业者,会进入长期在当地营业的店内侦查,这种事情在每个业界屡见不鲜。

    慎介拿出盛放巧克力的小碟子,重新观察女人的样子。她今天没有穿着丧服,而是一件和上次长度相同的长洋装,颜s不是黑s而是深紫s。除此之外,今晚她没戴手套。

    慎介还注意到女人另一个不同于上次的地方。那就是头发的长度。女人上次的头发短到完全露出耳朵,今晚却只看得到半边耳朵。仅仅过了一星期,头发不可能长得那么快,大抵是稍微改变了发型吧。这个发型也使她的表情比上周多了几分柔和。

    要探出她究竟是何方人物,最直截了当的方法就是和她聊天。可是慎介却想不到该怎么开口。他觉得不管自己说出什么,女人都会淡淡地应付过去。露出神秘的笑容,说几句必须且简短的话以后,就切断所有对话。她全身散发出的氛围让慎介如此猜想。

    慎介并不拙于应对客人,反而算得上相当擅长,从他在“siri”时就是如此。然而他却遍寻不着进攻这个女人的方法。这个女人和之前他所遇上的每个女人类型截然不同。

    他始终没有开口搭话,就这样过了二十分钟。于是,她和上周相同,花了一样的时间喝光一杯白兰地。女人用手掌环绕空的白兰地杯,以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慎介。

    “同样的吗?”他问。已经把手伸向轩尼诗的瓶子。

    女人没有点头。她在掌中把玩着酒杯问。“该喝点什么别的呢?”

    慎介心头一惊。他没料想到女人会问这个问题。

    “您喜欢什么样的类型呢?”他假装平稳地问。

    女人一手托腮一手拿着白兰地杯。

    “我不太清楚酒的名称。你可以随便调点什么吗?”

    慎介立即就听懂她说的是j尾酒,心里感到非常紧张,因为他觉得那女人会对他调出来的酒打分数。她说自己不清楚j尾酒的名称,应该不是真的才对。

    “那就调略含甜味的吧。”

    “这样子啊,应该不错吧。”

    “基酒用白兰地可以吗?”

    “全都j你决定。”

    慎介略作思考后,打开冰箱,看到爱尔兰n油威士忌。

    位于银座的“siri”,是一家以j尾酒为招牌的酒吧。老板江岛光一本身原来就是个著名的调酒师,他只把调酒的工作j给真正信赖的人,而慎介便是获得他信赖的其中一人。

    然而自从他来到“茗荷”这一年多里,却大大减少了调制正规j尾酒的次数,甚至可以说根本没有机会。顶多偶尔受到来打工的女孩子们央求,他才会调制出近似j尾酒的饮料。大部分的客人都将这里定位为向带来的酒店小姐求欢之处。

    因此慎介能够调制的j尾酒种类有限。毕竟没有多余的空间可以放置常备材料。

    即使如此,目前还有棕可可香甜酒和鲜n油,可以跟白兰地调在一起。慎介为了不让手感变迟钝,他时时都有练习,但仍知自己摇摇酒器的手部动作不够流畅。

    慎介把摇酒器中的j尾酒倒进入j尾酒杯,洒上r豆蔻粉之后,他才发觉女人始终盯着自己的手看。但那种眼神却不是在欣赏调酒师的手部动作,而是冰冷得像是一个正在观察细菌的学者。

    “请用。”慎介将j尾酒杯端放在女人面前。

    女人没有立即将手伸向酒杯,而是往下凝视了好一阵子。慎介盘算着如果女人还要观察一段时间,就要对她说“j尾酒要早点品尝比较好喝。”因为j尾酒会随着温度变质。

    不久之后,她便拿起j尾酒杯,举到与眼同高的位置,仿佛在确认酒的黏x似的,略微摇晃之后开始啜饮。

    j尾酒杯贴在女人湿润而带有光泽的唇瓣上。淡茶s的粘稠酒y,流入了女人喉咙里。她轻轻地闭上双眼,店内微弱的光线在她脸庞形成y影。这幅景象只能用y靡两字形容。慎介的脑海里描绘出y体顺着她的舌,流进喉咙深处的情况。这种想象激起了慎介的x欲,他感到自己勃起了。当女人喝下y体时,纤细的喉咙微微起伏,让他的心脏顿时加快起来。

    女人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如果用手触碰,或许可以感受得到温度。她睁开了双眼,目光有点涣散。

    然后,女人的眼神缓缓聚焦,视线回到慎介身上。

    “您觉得如何呢?”慎介问。

    “好喝。这杯酒的名称是?”

    “叫亚历山大。”慎介回答。“是很有名的j尾酒。”

    “亚历山大?那个统治希腊的皇帝吗?”

    “不,”慎介苦笑着摇摇头。“典故是出自与英国国王爱德华七世结婚的亚历山大拉郡王妃。这是用来祝贺他们婚礼的j尾酒。”

    女人心满意足似地点了点头。不知是欣赏慎介对j尾酒由来的流利解说,或是她本身很喜欢这个小典故。

    女人再次举起酒杯,细细地啜饮了一口。此时她白皙的脸颊迅速涨红,仿佛像是薄薄地喷上了一层绯红颜料。

    “真好喝。”她又说了一次。

    “是吗?如果合您的口味那就再好不过了。”

    “亚历山大呀,我得记下来才行。”她压低声音说道,仿佛在讲重要的心事似的。

    “请别喝太多了。”慎介脑中闪现一个念头,便问:“您知道‘相见时难别亦难’(dayse and roses)这部电影吗?”

    “我只听过片名。”她仍然压低嗓音回答。

    “男主角在那部电影里不让妻子喝的酒,就是这杯j尾酒。您知道后来结局如何吗?”

    女人微微摇了摇头。

    “对j尾酒着迷的她,不久之后就酒精成瘾了。”

    她瞬间停止不动,嘴唇微张成漂亮的形状没有合上。接着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后,把j尾酒杯送入口中,将仍剩下相当分量的酒一口气饮尽。

    女人朝慎介呼出温热的气息,当然她并不是刻意的。带有甘甜气味的气息,微微刺激慎介的鼻孔,让他的感官顿时一阵酥麻。

    “请再给我一杯。”她说。

    好的,慎介回答。

    第二杯的亚历山大j尾酒,成为女人今夜在“茗荷”喝的最后一杯酒。酒杯见底之后,她说了声“我要回去了”,突然起身。脸颊虽然染上了绯红s泽,但看上去却没有很醉。

    慎介帮女人结完帐后走出吧台,到玄关替她开门。女人昂头挺胸地从他面前走过。

    “您之后要去哪呢?”慎介望着她纤细的背影问道。

    她停下走向电梯的脚步,转身过来。

    “为什么问我这个问题呢?”她略微偏着头说。

    慎介绞尽脑汁也没找到答案,开口问她要去哪里,其实也不是别有深意。不,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只不过他当下说不出口。他心想,如果对那女人说自己每天都在想你,不知道这个女人会怎么反应?

    “呃,我只是在猜,您应该还会再去下一间喝。”慎介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女人似乎打算让慎介有台阶可下,不过多半也在欣赏他的狼狈模样。

    “是啊。有可能会去,也有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