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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部分

远处流水的潺潺声,洒落到我的枕边上。他离我的身体如此之近,我甚至可以闻到他呼吸到我的脸孔上的热气所含有的一种好闻的树脂的清香。可是,他却无法感觉到我的腿疼,这个与我相依为命的人,这个像我的手足一样息息相关的人,我沉重的疼痛对于他却如同远处的一块沉默的石头,无法真切地传递到他肢体上。我脑子里忽然莫名其妙地冒出以前曾在哪本书里看到的话,大意是说,使你感到孤独的从来不是你的敌人,而是你最亲密的人。  又是一阵深深的隐痛袭来,这个感觉再一次驱散瓦解了我对于血r相连、唇齿相依这些美妙词藻的信任。我叹了叹气,揉揉眼睛,开始摇晃他的肩。  “我腿疼!你醒醒。”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眼光像雾霭中驶来的一道温馨的汽车微光。他抚了抚我的头,语音含混不清地说,“哪条腿疼?”  我没吭声。  停了一会儿,他似乎才醒转过来,意识到自己询问的失误。  他说,“噢,我怎么忘记了。”  “不,是我的左腿在疼。”  他把手从我的头发上轻轻下滑,移动到我的左胯处停住,抚摸着那单薄而尖锐的胯骨,叹了一声,“你在做梦吧,它已经不在了。”  “它像在一样疼。”我委屈起来。  “你肯定感觉错了,是不是那条好腿在疼?”  “不是。那种隐隐的疼正从我的左脚尖沿着小腿肚往大腿上爬呢。”  “不会的,你肯定弄错了。”他耐心而肯定。  “它的确在疼。”我说,“我甚至可以感觉到它这会儿的姿势,以及它和我的右腿相触碰的温热感觉,就像你的手掌摩挲着我的胯一样。左膝盖底下的血管突突在跳呢!”≈nbsp≈nbsp≈nbsp≈nbsp

    残  痕(2)

    “别傻了,你已经没有左腿了。”他坚定而柔和地说,似乎是让我彻底死心似的。  我有点急了,提高了声调,“的确是我的左腿在疼,整条左腿!那已经没有了的整条左腿!你难道不明白吗!”  他一点也不急躁,依然用刚才的语调说,“可是,这是不可能的。”  “现在这不可能已经成为事实,它正在疼,隐隐地疼。”我几乎叫了起来,“是我知道我,还是你知道我?”  “别闹了。”他轻轻在我的脊背上拍几下,“我像你一样知道你。”  我的泪珠顺着鼻梁流到枕巾上,“这才是天底下最不可能的!如果你像我一样知道我,那么这会儿你的左腿就会感觉到疼痛!”  潮湿的晨雾悬挂在窗外,要下雨的样子。微弱的光线起初与四周的黯淡抗争,这会儿光亮显然一步步走了夜色,衣架上的亚麻衣服的轮廓已依稀可见,像一个失去头颅的人缩着肩,卧房里淡栗色的家具也涂上了一层不均匀的光泽。清晨六点钟是一块巨大的布,它将掀开被夜晚盖住的生活,此刻这块布已经卷起了一个角。我看见了身边的这张脸孔,他正在疑惑不解地看着我,一只眉毛高挑起来,而另一只眉毛依然伏卧在原来的地方一动不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奇特表情。  他这样凝视了我一会儿,不再与我争论,又在我的脊背上拍了几下,说,“睡吧,再睡一会儿,天还没亮透呢。”  我独自望着天花板度过了内心孤寂的天明之前的一段时光。  清晨,我小心地穿上衣服,尽量蹑手蹑脚地不发出声响。我不想弄醒他,因为在天色微明之际他又睡着了,睡着前他含含混混说了一句,“天亮我们去趟医院吧。”  我说,“再说吧,也许有什么东西暗中作祟呢。”  我将客厅的窗帘拉开窄窄的一条缝,一道细弱的光线漏s进来,窗子并没有打开,外边石板小径上自行车的吱吱噶噶声就钻了进来。我动作轻缓地洗漱收拾,然后我比往日更加谨慎地打开房门,房门吱扭一声,我听到卧房里床上有了动静,是坐起来的声音。我没有及时溜出房门,而是开着门仔细听着卧房里的动静,那边又什么声音都没有了。我返回身向卧房依然微黑的光线里边探头张望,我似乎听到他迅速躺下的声音,待我的视线落到床上时,我看到他故意翻了一个身,佯装没有醒来的样子。模模糊糊的光线里仿佛有什么暗中的举动发生着,我观察了一会儿,没有发现什么异样,然后我就离开了。  我早早地就一个人上了路,疲倦地拖着一条假腿,在这座吞没了我的左腿的混乱的城市的街道上一声轻一声重地吃力地行走。清洁车在马路上辚辚响着。有一只怪鸟忽然飞过来,它像一张彩色的布片在我眼前盘旋飞舞,尖叫了几声,就栖落在路边的树枝上。天空灰中透出一股脏兮兮的黯淡。多少年来,我一直偏执地认定,清晨天空大气层的颜色是这一天是否顺利的关键。我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天空,心里涌起茫然的淡淡的无望。  人的两条腿就像白天与黑夜、现实与梦想、今天与明天的微妙组合一样,交替而行,相依而存。而我正在努力习惯在这座蒙着面具的分不清夜昼的模糊城市里,单腿行走,学会接受残缺。记得小时候玩一种叫蹦房子的游戏,小朋友们都是用右腿蹦,而我是用左腿蹦。蹦房子是那种玩不完的梦想的游戏,我的左腿似乎在那时候就融化在这种奇妙的游戏当中了,以至于长大成年之后依然很不情愿走进真实的空间。  这会儿,我的手里攥着一本书《圆锥、凿子与诗歌》。我打算一个人单独去看医生,当然我心里并没有怀揣多少希望,因为,我不知道怎么才能够向医生说清楚,我的那条失去了的左腿近日以来总是鬼使神差地隐隐地疼。  刚才我乘电梯下楼的时候,在楼道口拐角处,我先是听到一阵不规则而又持续不断的敲击声,乏味的砰砰声被击打得极富激情。然后,我望见了埋伏在拐角y影里的那张脸庞,那是一张与我年龄相仿的女子的脸,她正在楼梯口的y影处专注地忙着什么,手中上上下下挥舞着一只锤子。我仔细观看了片刻,看清她原来正在用力砸坏一双黑色的皮鞋。她的神情颇为认真,仿佛在精雕细刻地制作一双鞋子一样。  我不解地随便问了声,“你在做什么?”  她头也没抬,继续着手中的敲打,用一种听不清的低语似的嗓音说,“清早我已经把这双鞋子扔到垃圾箱里了,可是一转身,觉得哪儿不太对,又把它捡了回来。”  “为什么?”我有点奇怪。  她抬起头,冲我吃吃笑了两声,一颗门牙挤到嘴唇前面,眼帘大大张开着,露出眼球底下一条模糊的白线,她的嘴唇又缓慢地嘘动起来,“这鞋子虽说旧了,可哪儿都没坏,若让别人捡了去,岂不白白占了便宜!”她低下头,继续充满激情地用锤子一下一下敲打,每一下敲击声过后,她的身体都会颤抖地摇晃一下,“所以,我又把它捡了回来,我要把它砸坏了再扔,而且,要分别扔到两个垃圾箱里,让它凑不成对!”她的脸孔涌上来一股仇恨与得意交加的古怪神情。  我噢了一声,冲着她的那颗闪闪亮亮的门牙的缺隙说了声再见,就一拐一拐地离开了。  她显然忘记了我这种单腿人是用不着非把鞋子凑成对的。≈nbsp≈nbsp≈nbsp≈nbsp

    残  痕(3)

    我心里涌起一股说不清的厌恶感。  这座庞大的u字形建筑物遮掩在一条偏僻的小巷里边,四周挂满绿色的藤萝,这些藤萝牢牢地攀附在破旧的墙壁上,如同一些陈腐的观念攀附在一个顽固的老者的头脑中一般结实。它看上去是一个破破烂烂的灰白色塔楼,显得相当陈旧朽败。楼上的窗户全都紧紧关闭着,使我可以想像到里边的幽暗、阒静与憋闷。有几条种着花草的小土路通向它的大门。我远远看到一个白色的大牌子,仿佛是这所医院的名字,心里暂时像吃了一副镇静剂,踏实下来。  我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来,把那本《圆锥、凿子与诗歌》的书垫在p股底下,打算喘口气,休息一下再进去看医生。然后,我抬起头,再一次凝视医院的外观,我发现此刻的塔楼与刚才的情形有些玄妙的不易察觉的变化,那些悬挂在楼壁上的绿色蔓藤忽然消失不见了,白色的墙壁上涂抹着许多抽象的颇为现代感的图画,其中一幅画的是一只巨大的褐色舌头梦呓般地伸向天空,用的是所谓晕映法,轮廓由中心向着边缘渐次变淡。我朝它瞥了一眼,就怀疑起自己来——那些绿色的藤蔓哪儿去了?莫非刚才看花了眼?  医院怎么装扮得如此呢!以至于不像一所医院。  我想,我一定要找一个最小的房间里的最老的医生。  我开始判断从哪一条小道可以最近地走到医院的大门里去,正在分析着,就见一个人影从一条小道上晃晃悠悠走过来。我立刻迎上去,说,“请问,这条小路是通往医院大门的最近的道吗?”  来者是个老头,他停住脚步,迟缓地抬起头,眯着眼睛打量我,灰白的胡须向上翘了翘,似乎刚刚经历了一场冤枉的事件,满脸黯淡。他似乎有两张脸,一张脸看着我,另一张脸看着他身后的来路。但是,他什么也没说,就从我身边溜了过去,然后消失在一堵墙的后边。  这时我看到脚边的小道口c着一块木方牌子,上边写,“梦想之路,请勿前行。”我用目光充当圆周半径,测试了一下,断定这肯定是一条近路。于是,我毫不迟疑地走了进去。  阳光已经亮脆饱满,我走在我自己的影子上,小路弯弯曲曲,树影斑斑驳驳,杂草丛生,高及脚踝。远处火车的鸣笛声呼啸而过。那笛声顺着阳光传递过来。  待到我接近这所医院的大门时,我被一排木栅栏挡住了,我试图发现一个缺口钻过去,但是我没有找到,只得退了回来。回到小道口,我又看到了那块木方牌子,我从这块木牌子的背面看到另一行字,“欢迎你回来。”我疑惑地望着它发了一会儿呆,终于弄明白刚才那老头为什么不对我说话。  我闪进这座大楼的门d,紧挨着门的洋灰泥地光秃秃的,一丝不挂的墙壁有一层绿锈的色泽。我四处张望了一会儿,然后就在医院的走廊里来来回回转了几圈,诊室的门都被我推开看过了。我向房间里探头张望的时候,发现每个诊室里边的医生都连头也不抬一下,似乎都很忙碌的样子,脸孔都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似的,千篇一律木然没有表情地悬在一张张办公桌后面,身体萎缩得像不存在一样,仿佛只是一件件白大褂空dd地挂在椅子上。  我没有发现我感到信任的人。  一个中年的相当肥硕的妇女从分检处那边一扭一扭走过来,我注意到她那掩在一层厚厚的脂粉下面的脸孔很不高兴,身体的肌r显然已经相当松弛。她对我说,“请坐到候诊椅子上去。”我说,“我想找一个合适的医生。”  她说,“医生不是可以由你挑的。”  我说,“可是,我的病比较特殊。”  “怎么特殊?所有的人都特殊。”她有些不耐烦。  “我的左腿疼。可是,”我低头看了一眼我的假腿,“你肯定看到了,我其实已经没有左腿了。”  她的眼睛里流露出奇怪的神情,“既然你知道你没有了左腿……”  “这正是我来这里的原因。”  她向后闪了一大步,疑惑地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会儿,然后转身就离开了。  我追在她身后,着急地解释,“我不是没事找事,虽然我的左腿没有了,可是它的确像有一样疼。”  她不再理我,一句话也不肯再说,好像说一个字都会伤了她的元气。  我只好坐到候诊室的椅子上等待。  我坐了一小时或是两小时,没人叫我。我想,一定是分检处的那个胖女人做了手脚,她根本就不相信我,我再坐上一个小时或两个小时,恐怕也不会叫到我了。  于是,我就起身离开了。  我回到家已是傍晚时分,天空已开始昏暗,云彩里好像被揉进去了许多残灰焦炭,一块黑一块黑地暂时处于固体状态。  我心里咯噔一下,被什么东西凝固起来。  果然,推开家门的一瞬间,我发现客厅里坐满了陌生人,男男女女都围着我丈夫,指手画脚,甚至可以说是手舞足蹈,房间里显得水泄不通,空气也十分混浊,烟雾缭绕,还有一股浓烈的生人气味,嘈杂声像波浪似的在客厅的墙壁之间来来回回撞击,声音与气味挤在一起。不知我的眼睛是怎么回事,我恍惚还看见桌子上有一些手指一样大小的微型人,(这怎么可能呢?)他们全都一起向我看着。我由于害怕陌生人,没敢仔细朝客厅张望,就迅速一闪身溜过门厅,踅进卧房,躺到床上,假装没看到他们。≈nbsp≈nbsp≈nbsp≈nbsp 电子书 分享网站

    残  痕(4)

    客厅那边不断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似乎他们正在热烈地讨论着什么。我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招来这么多陌生人到家里,平时他和我一样,一向都是不好客的,甚至有时候我憋闷极了,拉他到阳台上听听左邻右舍的家常闲话,或者是从阳台向楼下的石板小径上的人影张望一会儿,观看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子举着一把伞款款走过的风韵,或者倾听一位年迈的老者用拐杖探路时木然乏味的敲击声,他一向都不感兴趣。他只是死死守住我们两个人的一成不变的日子,全心全意围着我一个人转,特别是我截肢以后,他几乎就成为了我的左腿,而对其他的人与事相当漠然。随着岁月的流逝,他已经自然而然地成为我的一部分,尽管我们最初的某些东西无能为力地丢失或死去了,但我们的关系就像一个陈旧而毫不含糊的概念,稳固忠实。我们淹没在日常生活的琐事之中,正是这些琐事掩饰了我们的某种距离。  有一次,也是傍晚,我站在阳台上看天,天欲将下雨的样子,风却很是干爽,天空的颜色特别浓烈刺目,红的地方像凡·高割下来的那只血淋淋的耳朵,黄的地方就像他指尖流出来的一朵一朵晃眼的向日葵,青黑的地方像噩梦伸手不见五指。我向楼下一排排浓郁的树木望去,夕阳把树冠的一侧染得金红,而另一侧却埋在y影里,绿得发黑。我冲屋里说,“你快过来看啊,树干都成了y阳人。”他站在厨房洗菜池前,高大的身材如同一座废墟,一截残垣,伫立在已经木然凋零的五脏六腑之上。他脚底下一动不动,手里专注地洗菜,对我的召唤无动于衷,也不回应我,只有哗哗啦啦的流水声传到阳台上。我又喊了他一声,隔了半天,他才懒洋洋地说了声,“这有什么好看的。”他对外界事物越来越没有兴趣了。  有时他站在卫生间梳头发,水龙头哗哗啦啦流着细细的水,他不时地用梳子淋了水往头发上梳,一梳就是半小时。一个男人,用半小时来梳理头发,若不是穷极无聊,肯定就是想用缜密的头发来遮掩空虚的思维。  这会儿,我躺在床上,习惯性地随便举起一本书,还拿着一枝笔在书页上勾勾画画。我听到有人砰砰关门,还有人咝咝啦啦挪凳子。那边的声响使我已经看过的半页书忽然中断,而且一点也想不起来刚才都看了什么,画了什么。书上的内容一下子无影无踪。  我咳嗽一声,想让思路追上刚才书本里的记忆,可是,我的脑膜却不停地震动起来,眼球也干燥得转不动。我只好放下书,合目静躺。我又顺手打开床头的小收音机,脑中有一东西随着收音机讲话的频率震动。  这时,我的丈夫吱扭一声推开卧室的房门,我紧紧闭上眼睛,做出睡得很深的样子。他过来俯下身摇晃我的肩,“宝贝,醒醒,我们该吃饭了。”  我睁开眼睛,闻到他身上飘下来的花生油气味和白米饭的馨香。  我说,“他们都走了?”  “谁?谁走了?”  我说,“家里不是来了很多人吗?他们来做什么?”  他说,“你怎么睡糊涂了,家里根本就没有来什么人。”  我有些不高兴,“我进门时看到他们了,整整坐了一屋子人,有什么好隐瞒的。”  “我一直在厨房做饭,听到你回家了。见你进了门就钻进卧室,我想你可能是累了,打算烧好饭再叫你起来吃呢。家里没有人来啊。”  我疑惑地看着他,心里打了个闪,想不出家里有什么事非要背着我。  我不再与他争执,事实在我心里明镜一般。  我起身到客厅转了一圈,他一直闷声不响地跟在我身后。我的目光在客厅里左左右右打量的时候,我发现他的眼珠也随着我的视线转来转去,局促不安的表情清清爽爽地写在脸孔上。我把眼睛眯起来,似乎在太阳光底下走动一样,因为我不想让他明晰地看到我的目光正落在哪里,我知道他一直在瞧着我。客厅仿佛没有什么异样,不像有人来过,一小时前这里的杯盘狼藉、烟雾缭绕以及喧哗吵闹全都消隐不见、匿迹无痕了,只有一点揭穿了此刻风平浪静的骗局——那就是还不及消失殆尽的生人气味。我抬起头看他,他的嘴唇有些颤抖。  我忽然不忍心说穿什么,上去拉住他的手,“好了,我们吃饭吧。”  “宝贝,你怎么了,这些日子总是疑神疑鬼的。”他一边说着,一边从后边用手臂搂住我的腰。  今天他第二次叫我“宝贝”了,这人多奇怪啊,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叫我了,显然是心虚在做祟。  “没什么,只是……只是,都太远了。”我说。  “什么太远了?”他搂着我的腰,往门厅饭桌靠近,“你是指去医院太远吗?今天早晨你没叫醒我就一个人走了,本来我是要陪你去的。”  我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停了一会儿,他又说,“别乱想了!现在你的左腿虽然没有了,但是并不妨碍我们一起吃饭,一起做a,一起呆着。我们亲密无间,相依相伴,不吵不闹,能够如此的家庭已经不多见了。”  我没有吱声,只是靠在他的胸臂里,随着他的身体慢慢移动到餐桌旁。  他先坐了下来,望着桌上香喷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