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部分

着。

    他不知道过了多久,甚至不知道自己向何处走去,他只觉得眼前一片苍茫,定睛细看,呵!沂水河,这条河如同弓似的弯成弧形,把沂南县城拦在大弯里,成了一幅美丽的图画。少年时代他和小伙伴常在夏季到这河边玩耍,孩子们谁也不敢向河中间游去。除了冬季,这里的河水总是闪着浅蓝色光亮,淡绿色的河水永远不停息地流着。刹那间他忘却了心中的焦虑,沿着河滩往前走。几秒种后,他清醒地意识到,他得赶快去找妹妹。于是焦急和忧愁袭上心头,他发疯似地沿着河滩往前跑……突然一个黑影出现在前方。他继续往前跑,黑影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楚了。

    人,一个人,这人慢慢地向河中走去。他停住脚,揉揉眼睛,确实是一个人。脚已经漫过河水,一种不祥的征兆冲击着他的心头。他大步跑过去,双脚陷进沙滩,伸手去拉这个人。她像惊弓之鸟,拼命地撕打着,大声骂着:“流氓……”

    啊!妹妹,是妹妹!毕生才如同从梦中被惊醒,惊吼着:“妹妹,生花!我是你哥……”

    她瘫倒了,跌倒在河水里。他抱起妹妹,三步并作两步上了岸!一边抱着妹妹一边问:“妹妹,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呀……”

    他怀着疑虑、痛苦,一口气把妹妹抱着跑回家。父母亲一见儿子抱着水淋淋的女儿回来了,确实是惊喜万分。他把妹妹放到床上,在灯光下只见她头发蓬乱,脸色苍白,上衣撕破了。她睁开那失神的眼睛看着父母亲,看着哥哥,猛扑到母亲的怀里,放声痛哭起来……

    全家人惊呆了,愕然了!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毕生才看着家人,把妹妹换下的内衣藏了起来。

    修车人长长地叹了口气,抹去眼角的泪水说:“好端端的家庭,天上掉下来的灾难哪!”

    中年人睁大双眼间:“那后来呢?”

    修车人又说:“这仅仅是他家灾难的开头!”

    从此以后,毕生花不上学了,也不说话,整天披头散发,精神极度萎靡。这年初,毕生才报名当兵,他想,如果能当兵,说不定将来能有出息,不再受气。是呀!这样的小伙子,又是高中毕业生,谁看了不喜欢。报名,政审,体检都合格了。终于没有当上兵。后来有人在私下里传说,乡里定兵时,毕生才的名字被乡党委书记安小宾划掉了。

    愤怒之下,这个有血气的毕生才离家出走了。两年后,他又回来了,不仅赚了钱,还带回一个外地姑娘。村里人都说这姑娘比他妹妹还俊,两个年轻人没要家里一分钱,结过婚了。准备和全家安安稳稳过日子。

    尽管妹妹的悲剧几乎使父母亲死去一回,但是儿子带着媳妇的归来似乎又给这个充满悲哀的家庭带来了活力。这场劫难给这两位刚刚进入天命之年的农民打击太惨重了。在短短的两三年时间里,夫妻两个头发几乎全白了。

    家庭生活的重担落到了毕生才身上了。好在土地承包了,他有力气。在昆明也赚回一些钱,小夫妻带回21寸彩电,又买了家具,日子总算好过了许多。

    媳妇是一个西双版纳姑娘,体态婀娜多姿,21岁。即使穿上谈装布衣。也无法掩饰住她那翩翩舞姿的温柔身材。一双圆圆的大眼睛充满灵气,稍稍偏厚的嘴唇时时含着甜蜜的微笑。露出整齐而洁白的牙齿。她是一个傣族姑娘,名叫文莉娜。姑娘不仅美丽,而且聪明能干。会一手绝顶的织编工艺。村里很快传开了,男女老少开头几天像看戏似的到毕家目睹这个下凡的“仙女‘。还有人说,世间哪有这事,简直像《聊斋》里的故事,说这姑娘像狐仙。

    说起来还真有一段姻缘。毕生才离家出走后,一路挨冻受饥,本想去海南打工,却糊里糊涂地跑到了昆明。身无分文的毕生才晕倒在大街上,等他醒来时却被一个姑娘和一个30多岁的妇女救走了。姑娘正是艾莉娜,那个30多岁的妇女是艾莉娜的小姨,名叫双秀。双秀在昆明经营服装生意,生意做得十分火红。她们给毕生才喂了糖水,精心照料着,他醒来后,一切都明白了。面对这两个善良的女人,他留下了激情的泪水。决心要为她们贡献自己的所有力量,以报答救命之恩。双秀看这个年轻人相貌堂堂,聪明能干。留他在公司锻炼一番后,另外租下一个连锁店,让他独自经营。不久双秀发现艾莉娜爱上了这个为人实在的青年。并从中促成这桩婚事。时间一晃两年过去了。毕生才思家心切,惦念父母,还有那个不幸的妹妹。于是,再三恳求双秀,带着艾莉娜回家了。临走时双秀还不停地嘱咐,把家里安顿好,随时都欢迎他们回昆明。

    文莉娜怀孕了。十月后生下一个孩子,全家人把她当做掌上明珠。毕生才几乎天天守着艾莉娜。

    毕生才带回一个西双版纳聪明、美丽,并且有一手编织手艺的姑娘,这个消息早就传到乡党委书记安小宾那里了。他苦思冥想着如何见到这个被传说得活灵活现的仙女。

    这天乡妇联主任带着另外一个女干部来到毕家,艾莉娜大大方方地接待了这两个陌生的女干部。毕生才见是乡妇联主任,也就随她们去了。心想,不过是来看看艾莉娜的容貌。

    妇联主任说:“姑娘,听说你会编织手艺,而且是一手绝活。

    乡里准备办一个工艺编织厂,让你当厂长。怎么样?“并且说:”筹备期间月工资800元。工艺厂投产后,工资可翻一番。“艾莉娜一口答应下来了。

    妇联主任走了,毕生才得知此情后,满腹不快。但看着天真单纯的文莉娜又找不出阻止她的理由。

    艾莉娜上班了,她开心极了,全家也都非常高兴。在这个世界上谁都想干一番事业,谁都想实现自我价值,文莉娜就是这样一个纯洁的姑娘。

    转眼又过去两个月,又是一个初秋的下午,艾莉娜和往常一样上班去了。可是到吃晚饭时还没有回来,全家不免又焦急又是担心。毕生才沉不住气了,跑到工艺编织厂,这里门锁得紧紧的。他去找妇联主任,也不见人影。逢人就问,谁也不知道。刹那间妹妹失踪的情景一幕幕地在头脑里闪过,一种不祥的预兆倏然袭上心头!他觉得心脏一阵猛烈的收缩,犹如箭刺一般的疼痛。顿时觉得天昏地暗,眼前一片漆黑……

    毕家又乱了。

    直到夜很深了,毕生才像掉了魂似地一头撞过家门。母亲迎上去,他一下子瘫倒在地上。接着雷鸣闪电,大雨倾盆似地倒下来,全家人犹如站在油锅里一样,熬煎着、强忍着、等待着、期盼着……

    天亮了,雨也停了。一夜未眠的毕生才发疯似地冲出家门,工艺编织厂的门仍锁得紧紧的。他在荒野里乱跑着,对着长空大声喊道:“艾莉娜,我的艾莉娜!你在哪儿……”

    这时,他看到村庄里的人一个个朝前跑着,他不知道怎么回事,随着人们往前跑,突然听到有人说:“好惨呵!真是丧尽天良呵……”

    又听一个妇女说:“可怜啊!一丝不挂……”

    他觉得自己的腿像是绑了块千斤重的石头,怎么也跑不动。

    前面是一片玉米田,玉米叶子还没有黄,玉米秆子有半人那么高,一场暴风雨,有的玉米秆歪了,有的倒了。一群人站在玉米地里,有人叹息,有人捂着脸,有人低声骂着什么。毕生才直往前闯。当他冲上前时,一幕惨不忍睹的现状令他魂飞魄散!一个女人一丝不挂地躺在地上。周围的玉米倒的倒,断的断,大约有一间房那么大的范围,显然是这女子撕打、搏斗的痕迹。不远处r罩挂在树枝上,上衣撕破了,被雨水弄脏了。那条淡红色的三角短裤在l露的身底下。死者被雨水浸泡得已经有些变得苍白。

    他不顾一切地扑上去,啊!天哪!这不是艾莉娜吗?他简直如同万箭穿心,更令他锥心的是,她的yd里被塞着一个玉米棒子!

    他拼命地抱着艾莉娜的l体,他心爱的姑娘,发疯似地狂叫着:“艾莉娜!我的文莉娜!……”他昏过去了!

    两个妇女脱下自己的衣服,把这个可怜的女人l露的身体盖起来。人们这才明白,这个就是毕家儿子从西双版纳带回来的那个“仙女”!

    消息随即传遍了周围的家家户户。没等儿子回家,毕生才的父亲听到消息后,突然一头倒在地上,老伴慌了手脚,等找来邻居,可怜的毕老头已经断气了。老伴心灰意冷,再也无法面对眼前的惨状,拿起农药大口大口地喝着……

    待人们把艾莉娜抬回家,毕生才也被人们架回来了,此刻的毕家已是三条人命。工具尸体并排躺在堂屋的当间。周围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不敢看这悲惨现状。村民们没有一家吃下一口饭,痛哭,流泪,咒骂,愤恨……

    修车人已经泣不成声了,泪水洗着他那苍老的面容。他哽咽着……这个外地的中年人早已不断地用手帕擦着泪水。他如同看了一场悲剧,是电视、电影、还是小说!他不知道自己现在何处,又面对什么样一些观众!哭了好半天,他才似乎有些清醒,他用一种什么样的声音和表情说话,人们无法形容。他自己也不知道,只是颤抖着声音说:“这样大的案件,没人管?”

    修车人用肮脏的手擦着泪水,泣不成声地说:“是啊!县公安局来人了,查了个把月,没有结果。老百姓奇怪的是,又过了一段时间,那个乡党委书记安小宾被免职了!”

    中年男子点着头问:“那后来呢?”

    修车人又说:“这是前任县委书记的事,可是那个县委书记调走了,现在这个县委书记汪登生上任不久,又把安小宾官复原职!不久这个安小宾又调到商业局当局长了!”他愣了半天又说:“还是当官好啊!有权、有钱、有势!”

    中年男子又问:“这个安小宾到底怎么样?”

    修车人说:“那就是天晓得了,只是老百姓都称他叫‘大色狼’!”

    “这种人怎么能当官呢?”

    修车人看看他说:“如今官也好买,只要有钱,在这县里什么官买不到?你拿5万块钱,包你也能买个书记、乡长当当!”

    中年男子问:“真的?”

    修车人说:“你是外地人,又是第一次来沂南,感到奇怪。

    老百姓已经习惯了。反正老百姓买不起。那些当官的买官也是用公家钱,他自己哪来的钱?老百姓其实也管不了那么多,只要有饭吃,平平安安的,管他呢?谁当官都一样。只要不害老百姓,可是他们还要害人!“他指指旁边的高个青年又说:”就像他家,这就是毕生才,被弄得家破人亡。你看他,可怜呵!……“

    中年男子看看这个毕生才,刚才修车人讲的这番故事,惟有他像一个木头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一尊雕塑坐在那里。没有表情,没有泪水。

    这中年男子心情极度难受,他像挨了刀割一般,怒火在心中燃烧。终于他愤怒地对修车人说:“师傅,我要帮你们申冤!”

    修车人看看他,冷笑着说:“这可不是吹牛,说气话有什么用。不是小看你……”他擦着泪,凄惨地摇摇头。叹了口气,又接着说,“有的老百姓在家用刀砍着骂,大年初一在家烧着纸骂那些丧尽天良的狗官不得好死,可是又有什么用,人家官照当,官照升,财照发。看你的样子,是好心人,但怕你没那么大的本事!如今的官场上已经编成一张网,碰也碰不得。”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我们会再见面的,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我姓王,外号王大车,周围没有人不认识我这个修自行车的,除了y雨天,到这里就能找到我。”

    “好,王师傅,谢谢你,谢谢你!”他站起来,从口袋里取出钱,先给王师傅五块钱,随手又拿起两张100元,塞到毕生才怀里孩子的小手里。随后推着车子走了。王大车喊道:“找你钱!”

    他头也没回,骑上自行车,走了。

    四、重担在肩

    管也平回省城——求见省纪委书记——省纪委常委肖克俭、处长周兴标、徐启正随管也平去沂南县

    第五天中午,管也平悄悄地回到家里。家中一切依旧,爱人方兰上班,女儿上学去了。但他似乎觉得离家已经很久了。这五天时间,对他来说,好像是一个漫长的岁月。他没有那轰轰烈烈的,令一大批干部群众刮目相看、隆重的就职仪式,没有省委领导陪送的大队人马,没有慷慨激昂的就职演说,没有河决奉迎。

    讨好拍马的碰杯酒宴,没有轿车迎接奔跑的威风……他天马行空,独来独往!

    可是正是这短短的时间里,他学到了书本上不可能学到的东西;看到办公室里不可能看的真情实感;听到了人世间稀奇古怪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悲剧;尝到了人生的酸甜苦辣。觉得活着这41年来灵魂在燃烧,心肺在膨胀,肌r在颤抖!一个真正的人要弄清的,那就是是和非的辨别;黑与白的分界线;正确和谬误的分水岭;忠和j的鲜明观点;正义和邪恶的斗争;善良和掺忍的抗衡。这一切,他过去只是在学习辩证法时,统统把他归纳为“世界观”。然而,今天具体来到现实生活中,在实践中,他过去长期积聚在内心的夙愿,一旦付之人生,就是岩浆喷s、洪水倒流。平生以来,他天性就是一个爱抱打不平的一人。对待事物的爱和恨,对待人间的不平。他会立刻表现在脸上,甚至不顾个人安危,谴责那些强压弱,大欺小,抨击那好臣陷害忠良。近几年来,报纸上报道的那些基层政权腐败,贪官污吏,卖官鬻爵。他愤愤不平过,拍案而起过,背后议论过。甚至曾感慨过:我要是当县委书记,非要治一治那些贪官不可!我要是当县委书记,非要像郑板桥上任县官那样,轻装简行不可。不要大队人马接送,独自乘公共汽车上任。没想到这玩笑竟成真的了!他却当上了市委书记!哎!这到底是真是假?不觉自己也笑了起来。

    不管怎么说,先刮刮胡子。这些天来还没有很好刮过一次胡子。他走进卫生间,对着镜子,照照自己,胡子参差不齐,真像个老头子。心想方兰见到了一定会笑话他的。刮完胡子,他觉得该给方兰打个电话,于是拨通妻子的电话:“方兰吗?你听我说话,别大惊小怪的。喂,我现在家里,哎!刚回来……你别多说了,我知道。记住,对任何人都别说我回来过。晚上给我改善一下伙食,我胃里缺少油水了!下午我有点事要办,晚上回来吃饭。千万记住,不要提起我回来之事。哎……我会干什么,你还不知道?知我者,老婆方兰也,哈哈……好,晚上见!”

    打完电话,他觉得自己是有点好笑,如今这年头,一个堂堂的市委书记忍饥挨饿,不是自找的吗?当今的大小官员们哪个不是天天出人宾馆饭店、舞厅酒肆!而他却吃不好睡不好,更好笑的是他这个市委书记还被铐上手铐,关了一夜!头脑中的闸门刚一打开,他立即强迫自己关闭了它。他狠狠地骂了自己一句:混蛋!现在哪有时间去想这些。于是拨通省纪委书记乔可明的电话,电话接通了,他一听不是乔书记的声音,对方说:“请问你是哪位?”

    他说:“我是他的……你就说是他的老家亲戚,请他亲自接电话!”

    过了一会,乔可明拿起电话:“喂,请问哪位……”

    管也平听出是乔可明的声音,于是歉意地说:“乔书记吧!

    请不要怪我刚才撒谎,说是你的亲戚!“

    “你是哪位?”

    “乔书记,我是管也平,你千万别对任何人说我回来了。我现在在家里,刚回来,我有十分重要的事想和你面谈。是啊……”

    “你怎么……什么时间?”

    “我想下午就见面,最好没人干扰,我们两人单独谈。”

    “需要多长时间?”

    “两个小时左右。”

    “这么长时间?”

    “是。”

    “那这样,下午两点,你到我家来,我在家等你。”

    下午两点整,管也平准时来到乔可明家,乔书记已经为他泡好茶。管也平坐下来开门见山地说:“我还是第一次登乔书记的门!”

    乔可明递给管也平一支香烟说:“你现在官居要职,不比过去了,就别客气了。”

    管也平接过香烟说:“我其实是一个不抽烟的人,但有时例外,人逢知己千支少吗!但我只是吸到嘴里就吐出去。”

    乔可明笑着晃晃手里的烟说:“我也一样。好,我们闲言割断,言归正转。”他突然又说:“哎,我听说你‘失踪’了嘛?”

    管也平收敛了笑容说:“乔书记,这就是我要和你说的正题。”接着管也平又说:“乔书记,我们过去交往不多,你是省委领导,现在我身上压了重担,我想首先请领导信任我,相信我的行为会对自己负责的,对省委赋予我的职务负责的。其次,请乔书记支持我的行动。第三,继续为我的‘失踪’保密。”

    乔可明大笑着说:“我们的也平书记还不了解我乔可明,还有不少顾虑?”

    “不,因为我的行动不比往常,我的思维方式也难以让人理解,况且我这一行为关系到一些干部的命运。”

    “好,只要你说得有道理,我一定支持你。”

    管也平吸了两口烟,又吐出来,用他那洪亮的声音说:“乔书记,我并没有失踪。五天前,我乘公共汽车准备去商阳报到。

    偏偏汽车在路上抛锚,只好在附近的汪集乡找个小旅社住下来。

    晚上我在一家小饭店吃饭,那个乡党委书记竟然搂着少女在喝酒!夜里我难以入睡,无意中进入乡政府大门,却在后院听到县委书记汪登生和一个女子在屋内调情。就在这时,我被几个人捂住嘴,上了手铐,关进一间屋子。整整关了一夜,第二天早上,经过和乡党委书记一番辩论,他不得不放了我。这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