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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着一副白边眼镜,面皮白净,一看就知道是个吃公家饭的。她看到我们,如同看

    到救星,艰难地说:大哥,行行好,救救我吧……——你是哪里的?这是怎么啦?

    ——我叫王乐云,是区供销合作社的,我要去开会,本来还不到日子,可是……

    可是……——我们看到了歪倒在路边枯草中的自行车,知道了女人面临的险境。

    蓝脸急得转圈,搓着手说:我能帮你什么呢?我该怎样帮你?——驮我去县医院,

    快。——主人卸下我背上那两袋盐,脱下身上的棉袄,用绳子揽在我的背上,然

    后,搬起女人,放在我背上。同志,你坐稳了。女人手抓着我的鬃毛,低声呻唤

    着。主人一手扯着缰绳,一手揽着那女人,对我说:老黑,快跑。我奋蹄,我很

    兴奋,我已经驮过许多东西,盐,棉花,庄稼,布匹,还从来没驮过女人。我撒

    了一个欢,女人的身体摇晃着歪在我主人的肩上。稳住步子,老黑!主人命令着。

    我明白,老黑明白。我快步疾走,同时努力保持着身体的平稳,宛如行云流水,

    这就是驴子的长处。马只有飞奔,腰背才会平稳,驴善疾走,跑起来反而颠簸。

    我感到这事儿很庄严很神圣,当然也很刺激,这时候我的意识介于人驴之间,我

    感到有温暖的y体浸透棉袄并濡湿了我的脊背,也感到从那女人头发梢滴下来的

    汗水落在我的脖子上。我们离开县城原本只有十几里路,而且我们走的是一条近

    路,路两侧荒草没膝,一只野兔子仓惶冲撞在我的腿上。

    好,就这样到了县城,进了人民医院。那年代医护人员的服务态度真好。主

    人站在医院大门口大声吼叫:快来人哪,救命啊!我也不失时机地嘶鸣起来。立

    刻就有一群身披白大褂的男女从屋子里跑出来,将那女人抬进屋去。那女人一下

    驴,我就听到从她的裤裆里传出了哇哇的叫声。回来的路上,主人闷闷不乐,瞅

    着那件被弄脏的棉衣他嘟嘟囔囔。我知道主人迷信思想很重,错以为产妇的东西

    肮脏晦气。到达与女人相遇的地方,主人皱着眉头,青蓝着脸说:老黑,这算什

    么事?一件新棉袄,就这样报了废,回家怎么跟内当家的交待?——啊噢,啊噢,

    我有点幸灾乐祸地大叫着,主人的狼狈相让我很开心。你这驴,还笑!主人解开

    绳子,用右手的三根指头,把那件棉袄从我背上揭下来。棉袄上——嗨,不说了,

    主人歪着头,屏住呼吸,捏着因为湿透而变沉重、仿佛一张烂狗皮的棉衣,抡起

    来,猛力往外一撇,犹如一只大怪鸟,飞到路边的荒草地里去了。绳子上也沾了

    血迹。因为还要捆扎盐包,不能扔,只好把绳子放在路上,用脚来回地搓着,路

    上的黄土改变了绳子的颜色。主人只穿着一件纽扣不全的小褂,胸膛冻得青紫,

    加上那张蓝脸,其相貌颇似阎罗殿里那些判官。主人从路边捧了几捧土,扬洒在

    我的背上,又撕来干草搓擦了。搓擦着说:老黑,咱爷们儿这是积德行善,对吗?

    ——啊噢,啊噢,我回应着主人。主人将盐包捆在我背上,看着路边那辆自行车,

    说:老黑,按说这车子,应该归咱们所有,咱们赔上了棉袄,赔上了工夫,但如

    果咱们贪了这点财,前边积的德就没了对不对?——啊噢,啊噢——好吧,咱爷

    们儿就好事做到底,送人送到家。主人推着车子,赶着我——其实我也不用他赶

    ——重返县城,到了医院门口。主人大声喊叫:哎,那个生孩子的女人听着——

    你的车子,放在门口了——啊噢,啊噢——又有几个人跑出来。快走,老黑,主

    人用缰绳抽打着我的p股说,快跑,老黑……

    迎春双手沾着白面,从厢房里跑出来。她的眼睛放着光,直盯着王乐云怀中

    那个美丽女孩子,伸出手,嘴里喃喃着:“好孩子……好孩子……胖得真喜煞个

    人啊……”

    王乐云将孩子递到她手里,她接过来,抱在怀里,低下头,在那孩子脸上嗅

    着,亲着,一连声地说:“真香……真香啊……”

    孩子不习惯她的亲热,哇哇地哭起来。蓝脸呵斥道:“还不快把孩子还给同

    志,瞧你那样,大母狼似的,什么孩子也被你给吓哭了。”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王乐云接回孩子,拍着,哄着,孩子哭声弱了,

    不哭了。

    迎春搓着手上的面,歉疚地说:“真是对不起……您看看我这样子,把孩子

    的衣裳都沾了……”

    “我们都是庄稼人出身,”庞虎说,“没那么多讲究。我们今天,是特意谢

    恩来了。如果没有你老兄帮忙,后果不堪设想!”

    “把我送到医院还不算,又跑了第二趟,把车子送回去,”王乐云感慨地说,

    “医生护士都说呢,打着灯笼也难找蓝大哥这样的好人。”

    “主要是驴好,它走得快,走得稳……”蓝脸不好意思地说。

    “对对对,驴也好,”庞虎笑着说,“你这头驴,可是大名鼎鼎啊,名驴!

    名驴!”

    啊噢~~啊噢~~“嘿,它能听懂人话呢。”王乐云道。

    “老蓝,我如果送你财物,就是把你看小了,也把咱们的友情给糟蹋了,”

    庞虎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打火机,啪嗒一声打着火,说,“这是缴获美国鬼子的,

    送给你作个纪念,”又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黄澄澄的铜铃铛,说,“这是我让人从

    旧货市场上专门弄来的,送给驴。”

    英雄庞虎靠近我的身体,将那铃铛,拴在我的脖子上,然后拍拍我的脑袋,

    说:“你也是英雄,授一等勋章!”

    我晃动了一下脑袋,感动得想放声大哭,啊噢~~啊噢~~铜铃发出一串清

    脆的响声。

    王乐云拿出一包糖,分给蓝家的孩子们,连黄家的互助、合作也有份。“上

    学了吗?”庞虎问金龙。解放快嘴,抢着回答:“没上。”“要上学,必须上学,

    新社会,新国家,年轻一代,红色接班人,没有文化是万万不行的。”“我们家

    没有入社,是单干户,爹不让我们上学。”“什么?还单干?像你这样有觉悟的

    人还单干?这是真的还是假的?老蓝,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一个响亮的声音,在大门口那儿回答。我们看到,洪泰岳,村

    长、党支部书记兼合作社社长,依然穿着那身衣服,只是更瘦了,也更精干了,

    瘦骨伶仃,大踏步走过来,对着英雄庞虎伸出手,说,“庞主任,王同志,新年

    好!”

    “新年好,新年好!”众多的人涌进大院,互相祝贺新年,不再说那些老话

    了,满嘴新词儿,时代大变,于此略见一斑。

    “庞主任,我们集合,是商量办高级合作社的问题,把周围几个自然村的初

    级社,合并成一个大社,您是英雄,给我们作个报告。”洪泰岳说。

    “我没准备,”庞虎说,“我是来感谢老蓝同志的,他救了我家两条命。”

    “不用准备,您随便讲,就把您自己的英雄事迹给我们说说就行,大家欢迎。”

    老洪带头鼓掌,引起掌声一片。

    “好,我讲讲,随便讲讲。”庞虎被簇拥到大杏树下,有人塞到他身后一把

    椅子,他闪开了,不坐,站着,起高声,“西门屯的同志们,春节好!今年春节

    好,明年的春节更好,因为在共产党和毛泽东同志的领导下,翻身农民走上了合

    作化的道路。这是一条金光大道,越走越宽广!”

    “可是有人,竟然还顽固地走单干的道路,要跟我们的合作社竞赛,失败了

    还不认输!”洪泰岳打断英雄庞虎的话,c嘴道,“蓝脸,我说的就是你!”

    众人的目光,聚焦在我的主人身上。他垂着头,玩弄着英雄赠送的打火机。

    咔嚓——火苗——咔嚓——火苗——咔嚓——火苗。女主人脸上挂不住,搡了一

    下他,他一瞪眼,说:“回屋去!”

    “蓝脸是个有觉悟的同志,”庞虎高声说,“他带着驴,勇斗群狼;又带着

    驴,救我妻子。他不入社,是一时没想明白,大家不要强迫命令,我相信,蓝脸

    同志一定会加入合作社与我们一起奔金光大道的。”

    “蓝脸,这次成立高级社,你要是还不加入,我就给你下跪了!”洪泰岳说。

    我的主人,解开我的缰绳,牵着我走向大门。英雄所赠铜铃,在我颈上,丁

    丁当当地响着。

    “蓝脸,你到底入还是不入?”洪泰岳喊。

    主人在大门外立住脚,回头,对着院内,瓮声瓮气地说:“你下跪我也不入!”

    第九章西门驴梦中遇白氏众民兵奉命擒蓝脸

    西门驴梦中遇白氏众民兵奉命擒蓝脸伙计,我要讲述1958年了。莫言那小子

    在他的小说中多次讲述1958年,但都是胡言乱语,可信度很低。我讲的,都是亲

    身经历,具有史料价值。那时,西门大院里连你在内的五个孩子,都是高密东北

    乡共产主义小学二年级的学生。咱不说大炼钢铁、遍地土高炉,这事没什么意思。

    咱也不说集体食堂吃大锅饭全县农民大流动,这事你们都经历过用不着我来啰嗦。

    咱也不说撤区、撤乡、村改为大队,一夜之间全县实现人民公社化,这事你们都

    清楚,我说着也没劲。作为一头驴,一个单干户饲养的驴,在1958年这个特殊的

    年份里,有一些颇为传奇的经历,这是我想说的,也是你想听的吧?我们尽量地

    不谈政治,但假如我还是涉及到了政治,那就请你原谅。

    那是5 月里的一个月光皎洁之夜,一阵阵暖风,从田野吹来,风里全是好气

    味:成熟小麦的气味,水边芦苇的气味,沙梁上红柳的气味,被砍倒的大树的气

    味……这些气味让我高兴,但不足以让我逃离你们这个顽固不化的单干着的家庭。

    实话对你说,吸引我的、让我不顾一切地咬断缰绳逃脱的气味,是从母驴的身上

    散发出来的。这是一头健壮的成年公驴的正常的生理反应,我没有什么不好意思

    的。自从被许宝那杂种割去一卵后,我总以为自己已经丧失了这方面的能力,胯

    间虽还有两个卵,但这两个卵似乎是无用的摆设。但那晚上它们突然从休眠中醒

    来,它们发热、发胀,使腹下那根棒槌像铁一样坚硬,一次次地伸出来降温。人

    世间那些红火热闹的事对我没有了吸引力,我脑海里浮现着一头母驴的形象:身

    材匀称,四肢修长,目光清澈,皮毛光滑。我要与她相会,交配,这是最重要的,

    其余都是狗屎。

    西门大院的大门已经被摘去,据说是拉到炼钢的工地上劈成了木柴。因此我

    一旦咬断缰绳就等于获得了自由。其实,几年前我就已经越墙而出,所以即便有

    门挡着,我也会飞出去,何况无门。

    我在大街上,追随着那令我神魂颠倒的气味狂奔。街上的风景很多,我无暇

    顾及,那都是些与政治有关的东西。我冲出村庄,奔向国营农场的方向,那里火

    光闪闪,把半边天都映红了,那是高密东北乡最大的土高炉,后来也证明,只有

    这个土高炉炼出了一些真正的钢铁,因为国营农场里人才济济,有几个在这里劳

    动改造的右派就是留学海外归来的钢铁工程师。

    钢铁工程师站在炉边,一本正经地指挥着那些临时抽调来炼钢的农民,火光

    熊熊,映红了他们的脸庞。十几座土高炉,沿着那条宽大的运粮河一字儿摆开,

    河西是西门屯的土地,河东是国营农场的地盘。高密东北乡的两条河流,都注入

    了这条大河,三条河的交汇处,有沼泽、芦苇和沙洲,还有方圆几十里的红柳丛

    林。村里的人,本不与农场的人打交道,但那时天下一统,大兵团作战。那条最

    宽的道路上,有牛车,有马车,有人力车,都载着据说是铁矿石的一种褐色的石

    头;有驴驮子,有骡驮子,都驮着一种名叫铁矿石的褐色石头;有老头,有老太

    太,有儿童,都背着一种名叫铁矿石的褐色石头。车水马龙人如蚁群,都沿着这

    条路,向国营农场土高炉群汇合。后来的人,说大炼钢铁炼出了一堆废渣是不对

    的,高密县的领导精明,充分利用了那几个右派工程师,炼出了真正的钢铁。在

    集体化的洪流里,人民公社的人,暂时把单干户蓝脸忘记,竟让他逍遥法外好几

    个月,当合作社里的粮食来不及收割烂在地里时,他却从从容容地把自家八亩地

    里的粮食全部收回,并从无主的荒地里割了数千斤芦苇,准备在冬闲时编织苇席

    牟利。既然他们忘记了单干户,那单干户的驴自然也被忘记。所以,连瘦得只剩

    下骨头架子的骆驼也被赶出来驮矿石时,我这头健壮的公驴,竟可以逍遥自在地

    去追寻浪漫煽情的气味。

    我奔跑,超越了许多人和畜,其中也包括几十匹驴,但发出气息召唤我的那

    头母驴却不见踪影,那原本强烈而集中的气味也越来越淡薄,时隐时现,仿佛目

    标离我越来越远,除了相信鼻子,我更相信自己的直觉,我不可能背道而驰,我

    追寻着的母驴应该是驮矿石母驴或是拉车母驴中的一匹,除此之外,在这样的时

    代,在严密的组织和铁一样的命令下,难道还有第二匹逍遥驴躲在某个地方发情?

    洪泰岳在人民公社成立前,几乎是吼叫着骂我的主人:我日你祖宗蓝脸,你是全

    高密县惟一的单干户,你是个黑典型,等忙过了这阵,看我怎样收拾你!我的主

    人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蔫唧唧地说:我等着。

    我跑过运粮河上那座十几年前被飞机炸断的、最近刚刚修复的大桥,绕着那

    些灼热的火炉子跑了一圈,没有发现母驴。那些困倦得犹如醉汉一样的炼钢人,

    因为我的出现而兴奋起来。他们手持着长长的铁钩子和钢锹围上来,想把我擒获,

    但这是不可能的。这些人已经晃晃悠悠,无论如何发力也达不到能追上我的速度,

    即便追上我,手中也没有能把我擒获的力气。他们大呼小叫,完全是虚张声势。

    火光放大了我的威仪,使我的皮毛犹如黑色的绸缎闪闪发光,我相信在这些人的

    眼睛里,在这些人一辈子的记忆中,从来没有看见过、再也没有看见过像我这样

    仪表堂堂的驴。啊噢~~我对着那些试图包围我的人冲去,他们四分五裂,有的

    跌翻在地,有的倒拖铁锹奔跑,犹如仓惶逃命的败兵。只有一个大胆的、头戴柳

    条帽的小个子,用铁钩子捅着了我的p股。啊噢~~这狗娘养的,铁钩子灼热,

    随即嗅到焦煳气味,这小子给我留下了一个难以磨灭的烙印。我尥了几个蹶子,

    冲出火光,遁入黑暗,踩着泥泞的滩地,钻进芦苇丛中。

    新鲜的芦苇和清凉的水气使我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p股上的痛疼有所减轻,

    但依然很剧烈,其程度远远超过被狼咬出的伤口。我踩着松软的淤泥走到河边,

    喝了几口水,水中有一股蛤蟆n的腥气,水里有些疙瘩状的东西,我知道喝下了

    蝌蚪。这有点恶心,但没有办法。也许蝌蚪具有止痛的疗效,那就全当我喝了药。

    正当我六神无主、不知何去何从之时,那股已经迷失的气味又出现了,像一根在

    风中飘扬的红丝线。我生怕丢失它,跟着它走,我相信它会把我引导到母驴身边。

    远离了炼钢炉的火光,月光就明亮起来,河道中有许多蛤蟆在鸣叫,间或还有一

    阵阵的欢呼声、敲锣打鼓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我知道,那是狂热的人们在虚构

    出来的胜利中大发癔症。

    就这样,我追寻着气味的红线走了许久,已经将热火朝天的国营农场高炉群

    远远地抛在了后边。穿越了一座寂静无声的荒凉村庄后,我走上了一条狭窄的田

    间小路。左边是一片麦田,右边是一片白杨树林。麦子熟透了,虽在凉森森的月

    光下,但还是散发着焦干的气息,偶有小兽在田中奔跑,便有麦穗断裂或麦粒脱

    落的窸窣声响起。杨树叶子片片发亮,犹如满树银币。其实我根本无心观看月下

    美景,我只是顺便对你提起。突然——那煽情的气味浓郁如酒,如蜜,如刚从炒

    锅里端出来的麸皮,那假想中的红线,变成了粗大的红绳。我奔波半夜,历尽千

    辛万苦终于找到了我的爱情,就如顺着藤蔓终于摸到了一颗西瓜。我往前猛跑了

    几步,马上又改换成小心翼翼的步伐。在小路的中央,在月光下,盘腿坐着一个

    身穿白衣的妇女,没有母驴的踪影。但发情母驴浓郁的气味,是确凿存在着的啊,

    难道这里藏着y谋与陷阱?难道女人也能发出这种让公驴发疯的气味?我带着满

    腹的疑惑,慢慢地往妇人身前靠拢,离她越近,与西门闹相关的记忆便越活跃,

    仿佛几点火星,燃成了连片的大火,驴的意识变得灰暗,人的情感占据上风。即

    便不看她的脸,我已经知道了她是谁,除了西门白氏,还没有一个女人,身上能

    散出一股苦杏仁的气味。我的妻啊,你这不幸的女人!

    为什么我把她称为不幸的女人?因为在我的三个女人中,她的命运最为悲惨,

    迎春和秋香都嫁了翻身穷人,改变了自己的成分,唯有她,戴着地主分子的帽子,

    住在西门家祖坟的看坟屋子里,接受着她的身体不能承担的劳动改造。那看坟屋

    子,土墙草顶,低矮狭窄,年久失修,透风露雨,随时都可能倒塌,一旦倒塌,

    也就成了埋葬她的坟茔。那些坏分子们,也都参加了人民公社,在社里边,受着

    贫下中农的管制,接受劳动改造。按照常理,现在,她应该跟那些坏分子们一起,

    在运矿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