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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能打胜仗?”见黄瞳还在犹豫,洪泰岳坚定地说,“开仓,出了问题我负责。下

    午我就去公社汇报请示,大养其猪,是压倒一切的政治任务,谅他们也不敢拦挡。

    重要的是,”洪泰岳神秘地说,“我们要把猪场扩大,把猪的存栏数提高,到时,

    县里粮库的粮食,就是我们猪场的粮食。”

    黄瞳和金龙的脸上浮起会心的笑容。此时,小米粥的香气由远渐进,到了隔

    壁猪圈门前停止。洪泰岳道:“西门白氏,从明天起,这头母猪也归你喂养。”

    “是,洪书记。”

    “先把这桶米粥倒在母猪槽里一半。”

    “是,洪书记。”

    西门白氏,西门白氏,这是个多么熟悉的名字啊,我用力思索着,回忆这个

    名字与我的关系。一个亲切的面孔,出现在猪圈前方。我一看到那张饱经沧桑的

    大脸,全身如通了电流一般震颤不止,与此同时,记忆的闸门被猛然拔开,往事

    如潮涌至。我大叫一声:“杏儿,你还活着!”但我的话一出喉咙,就变成了一

    声长长的、尖厉的嚎叫。这声音不但把圈前那些人吓了一跳,也让我自己大吃一

    惊。于是我无限悲哀地又回到了现实,回到了现在,现在,我早已不是什么西门

    闹,我是一头猪,是圈里这头白色母猪的儿子。

    我努力计算着她的年龄,但葵花的香气使我迷糊起来。葵花正在盛开,主秆

    粗壮如树,叶片乌黑胖硕,花盘大如脸盆,花瓣宛如金子锻造,叶片和j秆上的

    白色芒刺足有一厘米,这一切构成了凶悍霸蛮的印象。尽管我算不清她的准确年

    龄,但我也知道她已经年过半百,因为她的双鬓上已经出现了白的发丝,她那两

    只细长的眼睛周围,爬满了密密麻麻的皱纹,那一口曾经洁白整齐的牙齿也变成

    了土黄的颜色并且磨损严重。我恍然觉得,在过去的许多年头里,这个女人是依

    靠吃草为生。她吃的是干燥的谷草和坚硬的豆秸,咀嚼时会发出咯咯嘣嘣的响声。

    她用一柄木勺子舀着米粥,慢慢地往食槽里倒。老母猪前腿扶着圈门立起来,

    迎接那美味的食品。隔壁那些傻家伙被美味诱惑,发出一片震耳欲聋的叫声。

    在母猪和隔壁小猪呱嗒呱嗒的吃食声中,洪泰岳严肃地对西门白氏训话。他

    的话听起来冷酷无情,但他的眼神里明显地流露出一些暧昧的温情。西门白氏在

    阳光下垂手而立,她头上那些白的发丝像银子一样闪闪发光。透过圈门宽大的缝

    隙,我看到她的双腿在微微颤抖。

    “我的话你听明白了吗?”洪泰岳严厉地问。

    “放心吧,洪书记,”西门白氏低声但是异常坚定地说,“我一辈子没有生

    养,这些猪娃,就是我的亲生儿女!”

    “这就对了,”洪泰岳满意地说,“我们需要的就是能把集体的猪娃当成亲

    生儿子来抚养的女人。”

    第二十三章猪十六乔迁安乐窝刁小三误食酒馒头

    哥们儿,或者是爷们儿,你好像有点厌烦了,我看到你那浮肿的眼皮已经遮

    住了你的眼球,从你的鼻子里,似乎还发出了鼾声——大头男孩蓝千岁用刻薄的

    腔调对我说——如果对猪的生活不感兴趣,那我就给你讲述狗的生活——不,不,

    不,我非常感兴趣,您知道,您为猪的岁月里,我并没有时刻在您身边。起初我

    在养猪场工作,但并没有负责喂养您,后来,我与黄合作一起,被派到棉花加工

    厂工作,对您成就赫赫大名的过程,多半是道听途说。我非常愿意听您讲述,我

    想知道您经历的一切,连一个细节也不放过。您千万不要在乎我的眼皮,当我的

    眼皮遮住了眼球时,那正是我聚中了全部精力听您讲述的标志。

    接下来的事情,极其纷纭复杂,我只能拣要紧的、热闹的说给你听,大头男

    孩道,尽管西门白氏对我的母猪妈妈进行了精心地喂养,但我还是用疯狂的吮吸

    ——简直就是榨取——导致了它的后瘫。它的两条后腿像两根枯萎的老丝瓜拖在

    身后,用两条前腿勉强支撑着前半身,在猪圈里爬行。此时我的身体已经与它的

    身体相差无几。我皮毛光滑,像抹了一层蜡;皮肤粉红,散发着香气。可怜的母

    猪妈妈皮毛肮脏,后半身沾着屎n,散发着臭气。每当我要叼它的乃头时,它就

    没命地嚎叫,眼泪从三角形的眼睛里涌出来。它拖着残废的身体爬行着,躲着我,

    求着我:儿子,好儿子,饶了妈妈吧,你把妈妈的骨髓都吸干了,你难道看不到

    妈妈的惨状吗?你已经长大成猪,完全可以独立进食了。但我置它的哀求于不顾,

    一嘴将它拱翻,同时把两个乃头噙在嘴里,在母猪妈妈挨刀般的尖叫声中,我感

    到昔日能分泌出甘美r汁的茹房,已经像废旧的胶皮一样枯燥无味,那里边能够

    分泌的,只有极少量又腥又咸的黏y,这已经不是r汁而是毒药。我厌恶地一拱,

    就使它翻了一个筋头。它哀嚎着,怒骂着:十六啊,你这个丧尽天良的畜生啊,

    你是个恶魔,你的爹不是猪,而是一匹狼……

    因为母猪的后瘫,西门白氏受到了洪泰岳的训斥。她含着眼泪辩解:“书记

    啊,不是我不尽心,是这头小猪太厉害,你没看过它吃奶的样子,如狼似虎啊,

    别说是一头母猪,就是一头母牛,也会被它吸瘫……”

    洪泰岳扶着圈墙往里看,我心血来潮,前腿一举,直立起来。我没有想到,

    直立起来,用两只后腿支撑身体,这个只有那些马戏团里久经训练的猪才能做的

    动作,我做起来竟是这般轻松自如。我把两只前蹄搭在墙头上,脑袋几乎触到洪

    泰岳的下巴。他吃了一惊,身体后撤,瞅瞅周围无人,低声对西门白氏说:“错

    怪你了,我马上派人来,将这个猪王弄出来单独饲养。”

    “我早就跟黄副主任说过,但他说要等您回来研究……”

    “这个笨蛋,”洪泰岳道,“这么点小事都不敢做主!”

    “大家都敬奉着您呢,”白氏抬头看了洪泰岳一眼,慌忙低下头,喃喃道,

    “您是老革命,为人正派,处事公道……”

    “行了,这些话你以后不要再说,”洪泰岳挥挥手,紧盯着白氏泛起红潮的

    脸膛,说,“你还住在那两问看茔屋子里吗?要不你就搬到饲养棚里来吧,跟黄

    互助她们住在一起。”

    “不啦,”白氏说,“我出身不好,又老又脏,别让年轻人讨厌……”

    洪泰岳用劲儿盯了白氏几眼,把头扭了,目光盯着那些肥大的葵花叶片,低

    声道:“白氏,白氏,你要不是地主该有多好……”

    我“哐哐”地叫着,表达着心中复杂的情感。说实话,我那时并没有特别强

    烈的醋意,但洪泰岳与自氏之间那种日渐微妙的关系让我本能地感到不悦。这事

    儿自然没完,最终的悲剧结果你尽管知道,但我还是会详尽地讲给你听。

    他们将我转移到了一间特别宽大的猪舍里。离开诞生地时我最后看了一眼偎

    在墙角、痴痴呆呆的母猪,心中毫无悲悯之感。但不管怎么说,我通过它的产道

    来到阳世,从它的茹房里榨取营养长大了自己的身体,它对我有养育之恩,我应

    该报答它,但我实在想不出拿什么报答它,最后,我将一泡n撒在它的食槽里,

    据说,年轻公猪的n含有大量激素,对因哺育过度而瘫痪的母猪,有奇特的疗效。

    我的新居是一排独立圈舍中最宽敞的一间,距离那二百问新建成的猪舍有一

    百米远。我的房子后边是一棵大杏树,半个树冠笼罩在圈舍的上空。圈舍是敞开

    式的,后檐长,前檐短,阳光可以无遮拦地照s进来。圈舍的地面全部用方砖铺

    就,角落有d,d上架铁箅子方便粪便流出。在我的卧室墙角,有一堆金黄色的

    麦秸,散发着清新的气息。我在新居里转来转去,嗅着新砖的气味,新土的气味,

    新鲜梧桐木的气味,新鲜高粱秆的气味。我很满意。与老母猪那低矮、肮脏的居

    所相比,我的新居,是真正的高尚住宅。这里通风透气,采光良好,所有的建筑

    材料都是环保型的,绝对没有有害气体。瞧那梁檩,是新砍下来的梧桐树干,茬

    口雪白,渗着苦涩的汁y。充当房笆的高粱秸秆也是新鲜产物,汁y未枯,散发

    着酸甜的气味,嚼起来味道肯定很好。但这是我的屋,我不会为了满足口腹之欲

    而自拆房屋,但咬一截尝尝滋味也不是不可以。我可以轻松地直立,仅用两条后

    腿支撑身体,像人一样行走,但这一手绝活,要尽量地保守秘密。我预感到自己

    降生在一个空前昌盛的猪时代,在人类的历史上,猪的地位从来没有如此高贵,

    猪的意义从来没有如此重大,猪的影响从来没有如此深远,将有成千成亿的人,

    在领袖的号召下,对猪顶礼膜拜。我想在猪时代的鼎盛期,有不少人会产生来世

    争取投胎为猪的愿望,更有许多人生出人不如猪的感慨。我预感到生正逢时,从

    这个意义上想阎王老子也没亏待我。我要在猪的时代里创造奇迹,但目前时机尚

    未成熟,还要装愚守拙,韬光养晦,抓紧时机,强壮筋骨,增加肌r,锻炼身体,

    磨炼意志,等待着那火红的日子到来。因此,人立行走的奇技,决不能轻易示人,

    我预感到此技必有大用,为了不致荒疏,我在夜深人静时坚持练习。

    我用坚硬的嘴拱了一下墙壁,墙壁上随即出现了一个窟窿。我用后蹄踏了一

    下地面,一块方砖裂成两半。我直立起来,嘴巴触到了房笆,轻轻一咬,一截高

    梁秸就落在嘴里。为了不让他们发现踪迹,我将那高粱秸嚼碎吞下,连一点渣滓

    都不吐。我在院子里——姑且算做院子吧——直立起来,前蹄搭在了一根锄柄粗

    细的杏树权上。通过这一番侦探试验,我心中有了底数。这间看起来——对一般

    的猪来说是坚固牢靠的华舍,对我来说,简直是纸糊成的玩具,我用不了半点钟,

    就能将它夷为平地。当然我没有那么愚蠢,在时机没有到来之前,我不会自毁居

    所。我不但不毁它,我还要好好爱护它。我要保持卫生,保持整洁,定点大小便,

    克制鼻子发痒想拱翻一切的欲望,给人们留下最为美好的印象。要做霸王,先做

    良民。我是一头博古通今的猪,汉朝的王莽就是我的榜样。

    最让我高兴的是,我的新舍里竟然通了电源,有一盏一百瓦的灯泡悬挂在最

    高的梁头上。后来我知道新建的二百问猪舍都通了电源,但它们的灯泡只有二十

    五瓦。电源开关的拉线紧贴着墙壁垂悬。我抬起一只蹄子,将那线夹在蹄爪的中

    缝里,轻轻一拽,啪哒一响,灯泡白亮,真是好玩,现代化的春风,跟着“文化

    大革命”的东风,终于吹进了西门屯。赶快拉灭,别让那些人知道我会开灯。我

    知道这些人在猪舍里安电灯是为了监视我们的行动,当时我就想象一种设备,安

    装在猪舍里,那些人只要呆在舒适的房间里,就可以把我们的活动一览无余。后

    来,这种设备果然出现了,这就是如今各大工厂、车问、教室、银行甚至公厕普

    遍安装的闭路电视监控系统。但我对你说,即使他们当时就有了这种设备,在我

    的舍里安装了摄像头,我也会用猪屎糊上,让他们看得满眼猪屎。

    我搬进新舍已是深秋季节,太阳光线里红色增多白色减少。红色的太阳把杏

    树的叶子全部染红,不亚于香山的红叶——我当然知道香山在哪里,我当然知道

    红叶象征着爱情,红叶上还可以题诗——每天的傍晚和清晨,太阳落下和升起的

    时候,也是养猪人吃早饭和晚饭的时候,猪舍里异常安静,我便直立起来,将两

    只前爪蜷在胸前,从大杏树上摘下红叶,塞进嘴里嚼着。杏叶清苦,纤维丰富,

    能降低血压,清洁牙齿。我咀嚼着杏叶,类似今日那些咀嚼着口香糖的时髦青年。

    我往西南角上望去,一排排猪舍,整整齐齐,宛如军营,几百棵杏树将猪舍掩映,

    在通红的夕阳或者朝阳的照耀下,杏叶灿烂,如火如霞,是无比美好的景象。那

    时人们衣食拮据,对大自然的美景还比较麻木,如果那些杏树和猪舍保留到今天,

    完全可以吸引城里人下来欣赏红叶,春天可以搞个杏花节,秋天就搞个红叶节,

    让他们吃在猪圈睡在猪舍,真正体会乡野风情。扯远了,对不起。我是一头想象

    力丰富的猪,脑子里有许多莫名其妙的幻想,我经常被自己幻想出来的情景吓得

    p滚n流或者逗得哈哈大笑。p滚n流的猪随处可见,但哈哈大笑的猪唯我一头,

    这事儿后面还会提到,暂且不表。

    就在那些杏叶鲜红的日子里的一天,大概是农历的十月初十吧,就是十月初

    十,没错,我相信自己的记忆,十月初十的凌晨,太阳刚刚升起,很大很红很柔

    软的时候,久未露面的蓝金龙回来了。这家伙带领着当年在他鞍前马后侍奉过的

    孙家四兄弟,外加大队会计朱红心,仅用了五千元钱,就从沂蒙山区买回了一千

    零五十七头猪。每头平均不到五元,实在是便宜得惊人。当时我正在我的高尚住

    宅里晨练:用两只前爪攀住那根探到我的院子里来的杏树枝权,做引体向上的练

    习。杏树枝权柔韧结实,弹性强大,借着这劲儿,我的身体不时地离开地面,沾

    着白霜的红色杏叶纷纷飘落。我的这行为一举三得,一是锻炼了身体,二是体验

    了身体暂时脱离地球引力的快乐,三是落在地上的杏叶,都被我用爪子拨拉到卧

    处。我为自己准备了一个松软温暖的床位。我预感到即将到来的是一个严寒的冬

    季,我要做好御寒取暖的准备。就在我攀着树权p颠儿乐着的时候,我听到一阵

    马达的轰鸣,抬眼看到,从杏园外边那条土路上,开来了三辆拖着挂斗的汽车。

    汽车风尘仆仆,仿佛刚从沙漠里钻出来,车头上落着厚厚的尘土,以至于难以分

    辨汽车本来的颜色。汽车颠颠簸簸地开进杏园,停在那片新猪舍后边的空地上。

    空地上散乱着砖头瓦片,还有一些沾着泥巴的麦草。三辆汽车像三个尾大不掉的

    怪物,折腾了半天才停妥当。这时,我看到,从第一辆车的驾驶棚里,钻出了蓬

    头垢面的蓝金龙,从后边那辆车的驾驶棚里,钻出了会计朱红心和孙家老大孙龙。

    然后从第三辆车上的车厢里,站起了孙家三兄弟和小鬼一样的莫言。这四个小子

    的头脸上尘土很厚,活像秦始皇的兵马俑。这时候,我听到从车厢里和挂斗里,

    发出了猪的哼哼声,哼哼声渐渐变大,变成了齐声尖叫。我心中兴奋无比,知道

    猪的红火日子已经开始。这时我还没看到这些沂蒙山猪的形象,仅仅听到了它们

    的叫声,仅仅嗅到了它们屎n的古怪气味。但我预感到这是一群丑陋的家伙。

    洪泰岳骑着一辆崭新的“大金鹿”飞驰而来,那时自行车还是紧俏物资,每

    个大队的支部书记才可以凭票购买一辆。洪泰岳将自行车支在空地的边上,紧靠

    着一棵被砍去了半边树冠的杏树,连锁都没上,可见他的兴奋非同一般。他像迎

    接远征归来的战士一样,张开双臂跑向金龙,你不要以为他要拥抱金龙,那是外

    国礼貌,大养其猪时代的中国人还不兴这一套:洪泰岳张开的双臂在到达金龙面

    前突然下垂,他伸出一只手,拍拍金龙的肩膀,说:“买到了吗?”

    “一千零五十七头,超额完成任务!”金龙说着,身体便摇晃起来。洪泰岳

    没来得及扶他,他就一头栽到地上。

    随着金龙的晕倒,孙家四兄弟和夹着一只人造革黑色皮包的会计朱红心也摇

    晃起来,只有莫言还精神抖擞,他挥舞着胳膊,大声喊叫着:“我们杀回来了!

    我们胜利了!”

    红通通的太阳照着他们,使场面显出几分悲壮。洪泰岳招呼着大队里的干部

    和民兵,把这几个劳苦功高的买猪人,连同三个司机,扶的扶,抬的抬,都弄到

    了饲养员居住的那排房屋里。洪泰岳大声吩咐着:“互助,合作,找几个妇女,

    擀面条,煮j蛋,慰劳他们,其余的人,都来卸车!”

    车挂斗后边的挡板刚打开,我就看到了这些可怕的东西。它们哪里是猪!它

    们怎么配叫猪!它们七大八小,毛色混杂,身上无一例外地沾着肮脏的粪便,散

    发着刺鼻的恶臭。我慌忙夹起几片杏叶,堵塞了鼻孔。我原以为他们会弄来一群

    美丽的小母猪与我做伴,使我这个未来的猪王享尽艳福,没想到竞弄来一群野狼

    与野猪杂交出来的怪物!我原本想再也不看它们,但它们那侉里侉气的外地口音

    又让我感到好奇。老蓝,尽管我有一颗人的灵魂,但毕竟还是一头猪,你不能对

    我期望过高。好奇之心,人皆有之,何况一头猪?

    为了减轻它们的尖叫对我耳膜的刺激,我揉烂两片杏叶,团成球儿,堵住耳

    朵。后腿发力,前腿举起,我把住那两根杏树权儿,取得了一个开阔的视野,将

    新建猪舍旁边那片空场上的景物尽摄眼底。我知道自己肩负重任,在七十年代的

    高密东北乡历史上将扮演重要角色,我的事迹,最终将被莫言那小子写进经典,

    我要爱护自己的身体,我要保护自己的视力、嗅觉、听力,这些,都是我创造传

    奇的必要条件。

    我将前爪和下巴放在树权上,借以减轻两条后腿承受的压力。树权因我的压

    迫而下垂,并微微颤抖。一只啄木鸟贴在树皮上,歪着脑袋,用黑色的小眼睛,

    好奇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