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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部分

,光线却越来越强。

    升到距离地面约有二十丈了,它悬在那里,眷恋不舍地凝望着我们的杏园和猪场。

    我想月亮是专门来参加这场婚礼的,我们应该用美酒和金杏招待它,使它把我们

    杏园作为一个停泊点,但那两个鲁莽的民兵竞开枪对它s击,虽然伤不了它的身

    体,但伤了它的心。即便是如此,每年的y历四月十六日,高密东北乡西门屯村

    的杏园里,也是地球上最佳的赏月地点。这里的月亮又大又圆,而且是那样的多

    情而忧伤。我知道莫言那厮写过一篇梦幻般的小说,题目叫做《撑杆跳月》,他

    写道:……在那个古怪岁月的奇特日子里,我们在养猪场里为四个疯子举行盛大

    的婚礼。我们用黄布缝成的衣服把两个新郎打扮得像两根蔫唧唧的黄瓜,用红布

    缝成的衣服把两个新娘打扮得像两个水灵灵的萝卜。菜吗,只有两种,一是黄瓜

    拌油条,二是萝卜拌油条。本来有人建议杀一头猪,但洪书记坚决不同意。我们

    西门屯以养猪闻名全县,猪是我们的光荣怎么能杀?洪书记是正确的。黄瓜拌油

    条和油条拌萝卜足以让我们大快朵颐。酒的质量比较差,是那种散装的薯干酒,

    用容积五十公斤的氨水罐装来整整一罐。负责去买酒的大队保管员偷懒,没将氨

    水罐子刷干净,倒出的酒里有一股刺鼻子的气味。

    没有关系,农民跟地里的庄稼一样,对肥料亲切,有氨水味儿的酒,我们更

    喜欢。这是我平生第一次享受成人的礼遇,在十桌宴席上,我被安排在首桌,我

    的斜对面,端坐着洪书记。我知道这礼遇来自我的锦囊妙计,那天我闯入大队部

    发表了一通见解,牛刀小试脱颖而出,他们再也不敢小瞧我。两碗酒落肚,我感

    觉地面在上升,身体里似乎蕴藏着无穷无尽的力量。我冲出酒宴。进入杏园,看

    到一个直径足有三米的金黄大月亮。稳稳地坐落在那棵结满了金杏的著名杏树上。

    那月亮分明是来找我约会的。这既是嫦娥奔过的那个月,又不是嫦娥奔过的那个

    月;这既是美国佬登过的那个月,又不是美国佬登过的那个月。这是那颗星球的

    魂魄。月亮,我来了!

    我脚踩云团般地奔跑着,顺手从井台旁边抄起那根拔水用的、轻巧而富有弹

    性的梧桐杆子。平端在胸前,如同骑在骏马上的武士端着一杆长枪。我可不是去

    刺月亮,月亮是我的朋友。我要借助这杆子的力量飞上月亮。我在大队部义务值

    班多年,熟读了《参考消息》,知道苏联的撑杆跳运动员布勃卡已经越过了6。15

    米的高度。我还常到农业中学的c场上去玩耍观景,亲眼看到过体育教师冯金钟

    为那个很有跳高潜质的女生庞抗美示范,亲耳听到受过科班训练、因膝盖受伤而

    被省体工大队淘汰到我们农业中学来当体育教师的冯金钟老师为原供销社主任现

    第五棉花加工厂厂长兼党总支书记庞虎和原供销社土产杂品公司售货员现第五棉

    花加工厂食堂会计王乐云的生着两条长腿、仿佛仙鹤的女儿庞抗美讲解过撑杆跳

    高的动作要领。我有把握跃到月亮上去。我有把握像庞抗美那样手持长杆飞速奔

    跑c杆入d身体跃起一瞬间头低脚高弃杆翻转潇洒地落到沙坑里那样降落到月亮

    上。

    我无端地想到那歇息在杏树梢头的月亮应该是柔软而富有弹性的,而一旦我

    落上去,身体就会在上边弹跳不止,而月亮,就会载着我缓缓上升。那些婚宴上

    的人们。会跑出来向我与月亮告别。也许那黄互助会飞奔而来吧?

    我解下腰带对着她摇晃,期望着她能追上来抓住我的腰带,然后我会尽最大

    力量把她拔上来,月亮载着我们升高。我们看到树木和房屋逐渐缩小,人变得像

    蚂蚱一样,似乎还隐隐约约地能听到下面传上来的喊叫声,但我们已经悬在澄澈

    无边的空中……

    这绝对是一篇梦话连篇的小说,是莫言多年之后对酒后幻觉的回忆。那天晚

    上,发生在杏园猪场的一切,没有比我更清楚的了。你不用皱眉头,你没有发言

    权,莫言这篇小说里的话百分之九十九是假话,但惟有一句话是真的,那就是:

    你和金龙穿着用黄布缝制的假军装,像两根蔫唧唧的黄瓜。婚宴上发生了什么事

    你说不明白,杏园里发生的事你更不清楚。如今那刁小三说不定早就轮回转生到

    爪洼国里去了,即便他转生为你的儿子也不能像我一样得天独厚地对那忘却前世

    的孟婆汤绝缘,所以我是唯一的权威讲述者,我说的就是历史,我否认的就是伪

    历史。

    那天晚上莫言只喝了一碗酒就醉了,没容他借酒狂言,就被虎背熊腰的孙豹

    拎着脖子拖出来,扔到那个腐烂的草垛边,趴在冬天死去的那些沂蒙山猪的闪烁

    着绿色磷光的骨殖上沉沉睡去,撑杆跳月亮,大概就是这孙子那时做的美梦。事

    实的真相是——你耐心听我说——那两个也许没捞到参加婚宴的民兵对着月亮开

    了枪,把月亮打飞了。成群的铁砂子没击落月亮,但却把树上的杏子击落了许多。

    金黄的杏子噼里啪啦地降落下来,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许多杏子被打碎了,汁

    y四溅,香甜的杏子味与芬芳的火药味混在一起,格外地诱猪。我因为民兵们野

    蛮的举动而恼怒,还在那儿满怀忧伤地望着逐渐升高的月亮发呆呢,就感到眼前

    黑影一闪,脑子里也如电光石火般一闪,马上明白了,也马上看清了,黑色的刁

    小三跃出圈墙,直奔那棵浪漫杏树而去。我们之所以不敢去吃那棵杏树上的杏子

    是因为我们惧怕那两个民兵手中的土枪,而民兵们开了枪,起码半个小时装填不

    上火药,而这半个小时,足够我们饱餐一顿。刁小三,真是一头冰雪聪明的猪啊,

    我稍一分神就可能被它超越。没什么好后悔的。我不甘落后,没用助跑就蹿出了

    猪圈。刁小三直奔杏子而去,我是直奔刁小三而去。顶翻了刁小三,树下的落杏

    就是我的。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我备感庆幸。正当刁小三即将吃到杏子而我又

    即将顶到刁小三的肚皮时,我看到那个右手只有三根半手指的民兵,扔出了一个

    红色的、进溅着金黄色火花、滴溜溜满地乱转的东西。不好,危险!我前腿用力

    蹬地,克制着身体前冲的巨大惯性,就像紧急煞住了一辆开足马力奔驰的汽车;

    事后我才知道后肘被磨出了血;然后我打了一个滚,脱离了最危险的区域。我在

    惊惶中看到,刁小三那杂种竟然像狗一样地叼住了那滴溜溜乱转的大爆竹,然后

    猛一甩头。我知道它是想把这大爆竹回敬给那两个民兵,但很遗憾这爆竹是个急

    信子,就在刁小三甩头的瞬间它轰然爆炸,仿佛从刁小三嘴里喷出了一个炸雷,

    放s出焦黄的火焰。老实说,在这危急的关头,刁小三反应敏锐,处置果断,具

    有久经沙场的老战士才具有的冷静头脑和勇敢精神,我们在电影上经常看到那些

    老兵油子把敌方投掷过来的手雷投掷回去,这个壮举,却因为爆竹引信太短成了

    一场悲剧。刁小三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一头栽倒了。浓烈的硝烟香气弥漫在

    杏树下,并渐渐地往四周扩散。我看着趴在地上的刁小三,心中情感复杂,有敬

    佩有哀伤有恐惧也有几分庆幸,坦白地说还有那么几丝幸灾乐祸,这不是一头堂

    堂正正的猪应该产生的情绪,但它产生了我也没有办法。那两个民兵转身就跑,

    跑了几步后又猛然地停步转身,彼此张望着,脸上的表情都是麻木而呆滞,然后

    他们就不约而同地、慢慢地向刁小三靠拢。我知道这两个蛮横的小子此时心中忐

    忑不安,正如洪泰岳书记所说,猪是宝中之宝,猪是那个年代的一个鲜明的政治

    符号,猪为西门屯大队带来了光荣也带来了利益,无端杀害一头猪,而且是担负

    着配种任务的公猪——尽管是替补角色——这罪名实在是不小。当这两个人站在

    刁小三面前,神色沉重,惶惶不安地低头观察时,刁小三哼了一声,慢腾腾地坐

    了起来。它的头像小孩子手中玩耍的拨浪鼓一样晃动着,喉咙里发出j鸣般的喘

    息声。它站起来,转了一个圈,后腿一软,又一p股坐在地上。我知道它头晕目

    眩,嘴巴里痛疼难忍。两个民兵脸上露出喜色。一个说:“我根本没想到这是一

    头猪。”另一个说:“我以为这是一匹狼。”一个说:“想吃杏还不好说吗?咱

    摘一筐送到你圈里去。”另一个说:“您现在可以吃杏了。”刁小三恨恨地骂着,

    用民兵们听不懂的猪语:“吃你妈的个!”它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往窝的方向走。

    我有几分假惺惺地迎上去,问它:“哥们儿,没事吧?”它冷冷地斜我一眼,啐

    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含混不清地说:“这算什么……乃乃个熊……老子在沂蒙山

    时,拱出过十几颗迫击炮弹……”我知道这小子是瘦驴拉硬屎,但也不得不佩服

    它的忍耐力和勇气。这一下炸得实在不轻,它是满嘴硝烟,口腔黏膜受伤,左边

    那根狰狞的獠牙也被崩断了半根,腮帮子上的毛,也烧焦了不少。我以为它会采

    用笨拙的办法,从铁栅栏缝隙中钻进它的窝,但是它不,它助跑几步,凌空跃起,

    沉重地落在窝中的烂泥里。我知道这小子今夜将在痛苦中煎熬,无论那母猪发情

    的气味多么浓烈,蝴蝶迷的叫声多么色情,它也只能趴在烂泥里空想了。两个民

    兵仿佛道歉似的,将几十个杏子,投到刁小三的窝里,对此我不嫉妒。刁小三付

    出如此沉重的代价,吃几个杏子也是应该的。等待我的不是杏子,而是那些像盛

    开的花朵一样的母猪,它们笑眯眯的嘴脸,像被图钉钉住了脑袋的豆虫一样频频

    扭动的小尾巴,才是地球上最美味的果实。等到后半夜,众人睡去时,我的幸福

    生活就可以开始了。刁兄,抱歉了。

    刁小三的受伤使我免除了后顾之忧,可以放心去参观那盛大的婚宴。月亮在

    三十丈的高度上,有些冷漠地看着我。我举起右爪,给了受到委屈的皎皎明月一

    个飞吻,然后尾巴一拧,流星般迅速地到了养猪场北边、紧靠着村中道路的那一

    排房屋前。这排房屋有十八间,从东往西依次是养猪人住宿休息处、饲料粉碎处、

    饲料煮蒸处、饲料仓库、猪场办公室、猪场荣誉室……最西头那三问房子被布置

    成了两对新人的居室。中间一问是共用的堂屋,两侧是他们的d房。莫言那小子

    在小说中说:“宽敞的大屋子里摆开了十张方桌,方桌上摆着用脸盆盛着的黄瓜

    拌油条和油条拌萝卜,房梁上挂着一盏汽灯,照耀得房间里一片雪亮……”

    这小子又在胡编,那房间长不过五米,宽不过四米,如何能摆开十张方桌?

    别说是西门屯,就是在整个的高密东北乡,也找不到一个能摆开十张方桌、供一

    百个人共进晚餐的厅堂。

    婚宴其实是摆在那排房屋前边那块长条形的狭窄空地上。空地的边角上堆着

    腐烂的树枝,发霉的烂草,有黄鼠狼和刺猬在里边安家落户。婚宴使用的桌子,

    只有一张是方桌。这就是那张边沿上雕花的花梨木方桌,安放在大队办公室里,

    桌上放着一部摇把子电话机,两个干涸的墨水瓶和一盏玻璃罩子煤油灯。这桌子

    后来被发达了的西门金龙掠为己有——洪泰岳认为这是恶霸地主的儿子向贫下中

    农反攻倒算——安放在他宽大明亮的办公室里,当成了传家之宝——嗨,这儿子,

    不知该夸还是该骂——好好好,后话按下不表——他们从小学校里抬来了二十张

    黑面黄腿的长方形双人用课桌,桌面上布满红蓝墨水污渍和小刀子刻上去的污言

    秽语,还搬来了四十条红漆刷过的长板凳。长桌摆成两排,长凳排成四排,摆在

    这房前空地上,仿佛布置了一个露天教室。没有汽灯,更没有电灯,只有一盏铁

    皮风雨灯,摆在西门闹花梨木方桌的中央,放s着混浊的黄光,吸引来成群的飞

    蛾,碰撞得灯罩子啪啪响。其实这完全是多余的摆设,‘因为那晚上的月亮距离

    地球非常之近,放出的光辉,完全可以让女人绣花。

    男女老少约有百人,分成四排,对面而坐。面对着美味佳肴和美酒,人脸上

    的表情以兴奋和焦灼为主。但他们还不能吃。因为那方桌后,洪书记正在发表演

    说。有一些嘴馋的孩子,悄悄地把手伸到盆里,捏一块油条塞进嘴里。

    “社员同志们,今晚,我们为蓝金龙、黄互助、蓝解放、黄合作举行婚礼,

    他们是我们西门屯大队的杰出青年,为我们西门屯大队养猪场的建设作出了突出

    的贡献,他们是革命工作的模范,也是实行晚婚的模范,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

    向他们表示热烈的祝贺……”

    我躲在那一堆腐烂树枝后,静静地观察着这个婚礼。月亮本来是想参加婚礼

    的,但无端受了惊吓,只能寂寞地观察,它的光芒,使我能够看清每个人脸上的

    表情。我的目光,基本上注视着那张方桌周围的人,偶尔斜一下眼,瞥瞥那两排

    长桌后的人。方桌的左侧长凳上,坐着金龙和互助。方桌的右侧长凳上,坐着解

    放和合作。方桌的南侧,坐着黄瞳和秋香;我看不到他们的脸,他们背对着我。

    方桌的正面,也就是这场盛大宴会的最尊贵的位置上,洪泰岳站着讲话;迎春垂

    首而坐。她的脸上神情,说不清是喜是忧。她的心情复杂,这也在情理之中。我

    突然感到,这宴会的主桌上缺了一个重要的人物,那就是我们高密东北乡大名鼎

    鼎的单干户蓝脸。他是你蓝解放的亲生父亲,也是西门金龙名义上的父亲,金龙

    的正式名字是蓝金龙,用的是他的姓氏。两个儿子结婚,父亲不在场,这如何能

    说得过去!

    在为驴、为牛的岁月里,我与蓝脸几乎是朝夕相处,但为猪之后,竟疏远了

    老朋友。往事如潮涌上心头,我突然萌发了想见一见他的念头。洪泰岳讲完话后,

    一串自行车铃响,三个骑车人出现在结婚现场。来者是谁?当年的供销社主任现

    在的第五棉花加工厂厂长兼总支书记庞虎。第五棉花加工厂是县商业局和棉麻公

    司联合在高密东北乡建立的新厂,距离西门屯大队只有八里路,他们工厂打包楼

    顶上那盏碘钨灯放出的光芒在我们西门屯后边的河堤上清晰可见。同来的另一位

    是庞虎的夫人王乐云,多年不见,她已经胖得上下一般粗,面色红润,油光闪闪,

    可见营养极为充足。另一个同行者,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年轻姑娘,我一眼就认出

    她就是那位被莫言在小说里描写过的庞抗美,也就是驴时代里那个差一点生在路

    边草窝里的女孩。她穿着一件红色细格子衬衣,梳着两根毛刷般的短辫子,胸脯

    上别着一枚白底红字的牌牌,那是农学院的校徽。工农兵大学生庞抗美是农学院

    畜牧专业的学生,她站在那里,比她的爹高半个头,比她的妈高一个头,亭亭玉

    立,犹如一棵杨树。她的脸上挂着矜持的微笑。她有理由矜持,在那个时代里,

    像她这种家庭出身和社会地位的年轻姑娘,就像月宫里的嫦娥一样高不可攀。她

    也是莫言那小子的梦中情人,在他的许多小说里,这个长腿的女人变换着不同的

    名字频频出现。原来这一家三口是专程前来参加你们的婚礼的。

    “恭喜!恭喜!”庞虎和王乐云满脸堆笑,对着众人说,“恭喜!恭喜!”

    “啊呀呀!”洪泰岳停止了他的演说,从凳子前跳出来,向前急走两步,紧

    紧地抓住庞虎的手,上下左右地使劲摇晃着,激动地说:“庞主任——不不不—

    —是庞书记、庞厂长,您可真是稀客啊!早就听说您在我们高密东北乡挂帅建厂,

    不敢去打扰您……”

    “老洪,你老兄不够意思啊!”庞虎笑着说,“村子里办这么大的喜事,也

    不捎个信给我,是怕我来喝你们的喜酒吧?”

    “哪里的话,您这样的贵客,用八人的大轿,只怕都抬不来呢!”洪泰岳说,

    “您的到来,真使我们西门屯——”

    “蓬荜生辉……”坐在第一排长桌尽头的莫言响亮地说。他的话引起了庞虎

    的注意,尤其是引起了庞抗美的注意,她惊讶地抖了一下眉毛,专注地盯了莫言

    一眼。众人的目光也都聚焦到他的脸上。他得意地咧着嘴,龇出一口金黄色的大

    牙,那模样实在是难描难画。这小子,绝不放过一个表现自己的机会。

    借着这机会庞虎把自己的手从洪泰岳手中挣脱。挣脱出来的庞虎双手热情地

    伸向迎春。经过多年的保养,拉大栓扔炸弹的英雄铁手已经变得白皙肥厚。迎春

    手忙脚乱,心里的激动和感谢使她嘴唇哆嗦话不成句。庞虎抓住迎春的手摇撼着

    说:“老嫂子,大喜了!”

    “喜喜喜,大家都喜……”迎春眼里噙着泪花回答。

    “同喜,同喜!”莫言c嘴道。

    “老嫂子,怎么没看到蓝大哥呢?”庞虎的目光,扫描着那四排端坐在长桌

    前后的人。

    他的问话让迎春张口结舌,让洪泰岳满面尴尬。莫言不失时机地c嘴道:

    “他呀,大概正借着月光锄他那一亩六分地呢!”

    坐在莫言身边的孙豹大概是跺了莫言的脚,莫言夸张地尖叫:“你跺我干什

    么?”

    “闭上你的臭嘴,没人把你当哑巴卖了!”孙豹恶狠狠地低声说着,伸手在

    莫言的大腿根上拧了一把。莫言惨叫一声,小脸煞白。

    “好好好,”庞虎高声喊叫着打破僵局,然后探着身伸出手向四个新人祝福。

    金龙咧着嘴傻笑,解放咧着嘴想哭,互助、合作表情漠然。庞虎招呼女儿和妻子,

    说,“把礼物拿过来。”

    “看看您,庞书记,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