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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后,我孤独无聊,心灰意冷,如果不是卧在窝里睡觉,便在这大院中的房子里转

    悠。西门金龙死后,西门欢在县城鬼混,偶尔回来一次也是跟互助要钱。庞抗美

    被捕后,西门金龙的公司被县里有关部门接管,西门屯村的支部书记,也由县里

    派干部接任。他的公司早就是空架子了,数千万的银行贷款都被他挥霍一空,他

    没给互助和西门欢留下任何财产。所以当西门欢把互助那点个人积蓄掏空后,大

    院里再也没有见到他的身影。

    现在,互助住着西门家大院的正房,我每次进入她的房子,总是看到她坐在

    那张八仙桌旁剪纸。她的手很巧,剪出来的花草虫鱼飞禽走兽都栩栩如生。她把

    这些剪纸用白纸板夹起来,凑够一百幅,就拿到街上卖给那些出售旅游纪念品的

    小店,借以维持简单的生活。偶尔,我也会见到她梳头。她站在凳子上,长发拖

    垂到地面。她侧颈梳头的样子让我心中酸楚,眼睛发涩。

    你岳父家也是我每天必去的地方。黄瞳已经肝腹水,看样子也没有多久的熬

    头了。你岳母吴秋香身体还算健康,但也是满头白发、眼睛浑浊,当年的风流模

    样早已荡然无存。

    我去的最多的地方,还是你爹的房间。我卧在炕前,与炕上的老人对眼相望,

    千言万语都用目光传达。我有时认为他已经知道了我的来历,因为他有时会梦呓

    般地唠叨起来:“老掌柜的,你确实是冤死的啊!可这个世界上,这几十年来,

    冤死的人何止你一个啊……”

    我用低沉的呜咽回应着他,但他马上又说:“老狗啊,你呜呜什么?难道我

    说得不对吗?”

    在他头顶悬挂的玉米上,有几只老鼠在那儿肆无忌惮地啃食。这是留种的玉

    米,对农民来说,爱护种子就像爱护生命一样,但你爹一反常态,对此无动于衷,

    他说:“吃吧,吃吧,缸里有小麦、绿豆,口袋里还有荞麦,帮我吃完了,我好

    走路……”

    在月光明亮之夜,你爹就会扛着一张铁锨走出大院。月夜下地劳动,这是他

    多年的习惯,不但西门屯人知道,连高密东北乡人都知道。

    每逢你爹外出,我总是不顾疲劳跟随着他。他从不到别的地方去。他只到他

    那一亩六分地里去。这块坚持了五十年没有动摇的土地,几乎成了专用墓地。西

    门闹和白氏葬在这里,你娘葬在这里,驴葬在这里,牛葬在这里,猪葬在这里,

    我的狗娘葬在这里,西门金龙葬在这里。没有坟墓的地方,长满了野草。这块地,

    第一次荒芜了。我凭着退化严重的记忆,找到了我自己选定的地方,卧在那儿,

    低沉地悲鸣着。你爹说:“老狗啊,不用哭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死在我前头

    呢,我会亲自动手把你埋在这里。你死在我后头呢,我临死前会对他们说,让他

    们把你埋在这里。”

    你爹在你娘的坟墓后边,铲起了一堆土,对我说:“这是合作的地方。”

    月亮忧愁悒郁,月光晶莹凉爽。我跟随着你爹在他的地里转悠。有两只双宿

    的鹧鸪被惊动,扑棱着翅膀飞到别人家的地里。它们在月光中冲出两道缝隙,但

    顷刻又被月光弥合了。在西门家死者坟墓的北边,隔着几十米的距离,你爹站定

    了,四周环顾,看了一会儿,跺跺脚下的土地,说:“这是我的地方。”

    他接着便挖了起来。他挖了一个长约两米、宽约一米的坑,掘下去约有半米

    深便停住了。他躺在这个浅坑里,眼望着月亮,歇了约有半点钟,便从坑里爬了

    上来,对我说:“老狗,你做证,月亮也做证,这地方,我躺过了,占住了,谁

    也夺不去了。”

    你爹又在我趴卧的地方,比量着我的身长掘了一个坑。我顺从着他的意思,

    跳下坑去,卧了片刻,然后上来。你爹说:“老狗,这地方归你了,我和月亮为

    你做证。”

    我们在月亮的陪伴下,沿着大河堤坝上的道路回到西门家大院时,已经是j

    鸣头遭的后半夜了。屯子里那几十条狗,受城里狗的影响,正在大院前边的广场

    上举行月光晚会。我看到它们围坐成一个圆圈儿,圆圈中有一条脖子扎着红绸巾

    的母狗在那儿对着月亮歌唱。当然,它的歌唱被人类听去那就是疯狂的狗叫,但

    其实它的歌喉清脆婉转,旋律美妙动听,歌词富有诗意。它的歌词大意是:月亮

    啊月亮,你让我忧伤……姑娘啊姑娘,我为你疯狂……

    这天夜里,你爹与你妻子隔着间壁墙第一次对话。你爹敲敲间壁墙,说:

    “开放他娘。”

    “我听到了,爹,您说吧。”

    “你的地方我给你选好了,就在你娘的坟后面十步远。”

    “爹,我放心了。我生是蓝家人,死是蓝家的鬼。”

    ——尽管知道她不会吃我们买的东西,但还是尽我们所有买了一大堆“营养

    品”。开放穿着一身肥大的警服,开着一辆挎斗警用摩托把我们送回西门屯。春

    苗坐在挎斗里,身边塞着、怀里抱着那些花花绿绿的盒子和袋子。我坐在儿子身

    后,双手紧紧抓住那个铁把手。开放神色严峻,目光冰冷,虽然警服不甚合体,

    但也显得威严。他的蓝脸与深蓝色的警服很是般配。儿子啊,你选对了职业,我

    们这蓝脸,正是执法者铁面无私的面孔啊。

    路边的银杏树都长得有碗口粗了,道路中间隔离带上那些r白的或者深红的

    紫薇,繁花压弯了枝条。几年未回,西门屯的确大变了模样。所以我想,说西门

    金龙和庞抗美没干一点好事,显然也不是客观的态度。

    儿子把摩托停在西门家大院门前,带我们来到院子当中,冷冷地问:“是先

    看爷爷呢还是先看我妈?”

    我犹豫了片刻,说:“按着老规矩,还是先看你爷爷吧。”

    爹的门紧闭着。开放上前,敲响了门板。屋子里没有任何回应。开放又移步

    至那小窗前,敲着窗棂说:“爷爷,我是开放,你儿子回来了。”

    屋子里沉默着,终于传出一声悲凉的长叹。

    “爹,您不孝的儿子回来啦,”我跪在爹的窗前,——春苗也跟着我下了跪

    ——我涕泪交流地说,“爹,您开门吧,让我看您一眼……”

    “我没有脸见你了,”爹说,“我只交待你几件事,你在听吗?”

    “我在听,爹……”

    “开放他娘的坟,在你娘的坟南边十步远的地方,我已经堆起一堆土做了记

    号。那条老狗的坟,在猪坟的西侧,我已经给它挖了一个圹子。我的坟,在你娘

    的坟往北三十步处,圹子我已经大概挖好了。我死之后,不用棺木,也不用吹鼓

    手,亲戚朋友也不用去报丧,你找张苇席,把我卷了去悄没声地埋了就行。我缸

    里的粮食,你全部倒进墓x里,让粮食盖住我的身体盖住我的脸。这是我的土地

    里产的粮食,还应该回到我的土地里去。我死了谁也不许哭,没什么好哭的。至

    于开放他娘,你想怎么发送就怎么发送,我不管。如果你还有一点孝心,就照我

    说的去做!”

    “爹,我记住了,我一定按您说的去做,爹,您开开门,让儿子看您一眼吧

    ……”

    “看你媳妇去吧,她没有几天了,”爹说,“我自己估计着还能活个一年半

    载的,眼下还死不了。”

    我和春苗站在了合作炕前。开放叫了一声妈,便抽身到院子里去了。合作听

    到我们回来,显然早作了准备。她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偏襟褂子——那是我娘的遗

    物——头发梳得顺顺溜溜,脸洗得干干净净,坐在炕上。但她已经瘦脱了形,脸

    上似乎只有一层黄皮,遮掩着轮廓毕现的骨头。春苗含着眼泪,叫了一声大姐,

    便把那些盒子、袋子的放到炕边。

    “净爱枉花这些钱,”合作说,“待会儿走时带回去退了。”

    “合作……”我泪流满面地说,“是我把你害了……”

    “都到了这地步了,还说这些于什么?”她说,“你们两个,这些年也受了

    苦了,”她看看春苗,说,“你也见老了,”又看看我说,“你的头发也没有几

    根黑的了……”她说着就咳起来,脸憋得赤红,一阵血腥味过后,又变成金黄。

    “大姐,您还是躺下吧……”春苗说。

    “大姐,我不走了,我留在这里侍候您……”春苗趴在炕沿上哭着说。

    “我担当不起啊……”合作摆摆手,“我让开放去把你们找来,就是想对你

    们说,我没有几天熬头了,你们也不用东躲西藏了……也是我糊涂,当初为什么

    不成全了你们呢……”

    “大姐……”春苗哭道,“都是我的错……”

    “谁也没有错……”合作道,“这是老天爷早就安排好的,命该如此啊,怎

    么能躲得过呢……”

    “合作,”我说,“你别灰心,我们去大医院,找好医生……”

    她惨然一笑,道:“解放,咱俩也算是夫妻一场,我死之后,你好好对她…

    …她也真是个好样的,跟了你的女人,都没得福享……求你们好好照顾开放,这

    孩子也跟着我们吃尽了苦头……”

    这时,我听到儿子在院子里响亮地擤着鼻子。

    三天之后,合作死了。

    葬礼过后,我儿子搂着那条老狗的脖子,坐在她母亲的坟前,不哭,也不动,

    从中午一直坐到黄昏。

    黄瞳夫妇像我爹一样,闭门不见我。我跪在他们家门口,为他们磕了三个响

    头。

    两个月后,黄瞳死了。

    当天夜里,吴秋香吊死在大院当中那棵杏树上的那根往东南方向倾斜的枯枝

    上。

    办理完了岳父、岳母的丧事,我和春苗便在西门家大院住了下来。我们住在

    母亲和合作住过的那两问厢房里,与爹隔着一道障壁。爹白天从不出门,晚上,

    我们透过窗户,偶尔能见到他弯曲的背影。那条老狗与他形影不离。

    遵照秋香的遗言,我们把她安葬在西门闹与白氏合葬的右侧,西门闹和他的

    女人们,终于在地下团圆了。黄瞳呢?我们把他葬在了屯子里的公墓里,他的墓

    与洪泰岳的墓相隔不足两米。

    ——1998年10月5 日,是农历戊寅年八月十五日,中秋节。这天晚上,西门

    家大院的人们终于聚集在了一起。开放骑着摩托从县城里赶了回来,摩托车的挎

    斗里,载着两盒月饼、一个西瓜。宝凤和马改革也来了。这天,也是你蓝解放和

    庞春苗领取了结婚证的日子,历经煎熬,有情人终成眷属,连我这条老狗也为你

    们高兴。你们跪在你爹的窗前,苦苦地哀求着:“爹……我们结婚了,我们是合

    法夫妻了,我们再也不会给您老人家丢脸了……爹……您开门,受儿子儿媳拜见

    吧……”

    你爹那扇腐朽的门终于打开了。你们膝行至门口,把手中的大红结婚证书高

    高地举起来。

    “爹……”你说。

    “爹……”春苗说。

    你爹手扶着门框,蓝色的脸抽搐不止,蓝色的胡子哆嗦不停,蓝色的泪水流

    出蓝色的眼眶。中秋的月亮已经放出蓝色光辉。你爹哆嗦着说:“起来吧……你

    们终于修成正果了……我也没有心事了……”

    中秋家宴摆在杏树下,八仙桌上,摆放着月饼、西瓜和许多佳肴。你爹坐在

    北面,我蹲在你爹身旁。东面是你与春苗,西边是宝凤与改革,南面是开放与互

    助。又大又圆的中秋之月,照耀着西门家大院里的一切。那棵大杏树已经枯死数

    年,但进了八月之后,中间的一些枝条上,又长出了嫩绿的新叶。

    你爹端着一杯酒,对着月亮泼上去。月亮颤抖了一下。月光突然黯淡了,仿

    佛有一层雾遮住了它的脸,片刻之后,月光重新明亮,更加温婉,更加凄清,院

    子里的一切,房屋、树木、人、狗,都宛若浸泡在澄澈的浅蓝墨水里。

    你爹把第二杯酒,浇在地上。

    你爹把第三杯酒,倒在我的嘴里。这是莫言的朋友们雇请德国酒师酿造的密

    水干红葡萄酒,色泽深红,香气浓郁,口味略苦涩,一杯入喉,无尽沧桑涌上心

    头。

    ——这是我与春苗成为合法夫妻的第一夜。我们心中感慨万端,迟迟难以入

    睡。月光水从一切缝隙里涌进房间,把我们浸泡起来。我和春苗在我母亲和合作

    睡过的炕上,赤ll地跪着,互相端详着对方的脸和身体,好像第一次相识。我

    默默地祝福着:娘、合作,我知道你们看着我们,你们牺牲了自己,把幸福赐给

    了我们。我悄声地对春苗说:“苗苗,咱们做a吧,让娘和合作看看,她们知道

    我们幸福和谐,就可以放心走了……”

    我们搂抱在一起,像两条交尾的鱼在月光水里翻滚,我们流着感恩的泪水做

    着,身体漂浮起来,从窗户漂出去,漂到与月亮齐平的高度,身下是万家灯火和

    紫色的大地。我们看到:母亲、合作、黄瞳、秋香、春苗的母亲、西门金龙、洪

    泰岳、白氏……他们都骑跨着白色的大鸟,飞升到我们的目光看不到的虚空中去

    了……

    ——后半夜,你爹带着我走出了西门家大院。你爹现在是确凿地知道了我的

    前生今世。他与我站在大院门口,无限眷恋地、又似乎是毫不眷恋地看着院中的

    一切。我们向那块土地走去,月亮已经低低地悬在那里等待着我们。

    等我们终于抵达了那一亩六分、犹如黄金铸成的土地时,月亮已经改变了颜

    色。它先是变成茄花般的浅紫色,又慢慢地变成了蔚蓝。此时,在我们上下左右,

    月光如同蔚蓝的海水与浩瀚的天空连成一体,而我们,则是这海底的小小生物。

    你爹躺进他的墓圹里,轻轻地对我说:“掌柜的,你也去吧。”

    我走到自己的墓圹前,跳下去,沉下去,一直沉到那座灯光辉煌的蓝色宫殿

    中。殿上的鬼卒们都在交头接耳。大堂上的阎王,是一个陌生的面孔。没待我开

    口他就说:“西门闹,你的一切情况,我都知道了,你心中,现在还有仇恨吗?”

    我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

    “这个世界上,怀有仇恨的人太多太多了,”阎王悲凉地说,“我们不愿意

    让怀有仇恨的灵魂,再转生为人,但总有那些怀有仇恨的灵魂漏网。”

    “我已经没有仇恨了,大王!”

    “不,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得出还有一些仇恨的残渣在闪烁,”阎王说,

    “我将让你在畜生道里再轮回一次,但这次是灵长类,离人类已经很近了,坦白

    地说,是一只猴子,时问很短,只有两年。希望你在这两年里,把所有的仇恨发

    泄干净,然后,便是你重新做人的时辰。”

    ——遵照爹的遗嘱,我们将缸里的麦子、绿豆和口袋里的谷子、荞麦以及梁

    上吊着的玉米,抛撒到爹的墓x里。让这些珍贵的粮食,遮掩住爹的身体和面孔。

    我们也在狗的墓x里抛撒了一些粮食,尽管爹的遗嘱里没有这一条。我们斟酌再

    三,还是违背了爹的遗愿,在他的墓前立了一块墓碑,碑文由莫言撰写,由驴时

    代里那个技艺高超的老石匠韩山勒石:一切来自土地的都将回归土地。

    一太阳颜色

    亲爱的读者诸君,小说写到此处,本该见好就收,但书中的许多人物,尚无

    最终结局,而希望看到最终结局,又是大多数读者的愿望。那么,就让我们的叙

    事主人公——蓝解放和大头儿——休息休息,由我——他们的朋友莫言,接着他

    们的话茬儿,在这个堪称漫长的故事上,再续上一个尾巴。

    蓝解放和庞春苗埋葬父亲与老狗之后,本想在西门屯耕种着父亲的土地,度

    过他们的余生,但不幸的是,西门家大院里来了一位尊贵的客人。他就是蓝解放

    当年在省委党校的同学,如今的高密县委书记沙武净。他对蓝解放的人生遭际和

    昔日煊赫无比、如今凄清落寞的西门大院表示了一番感慨后,颇为厚道地对蓝解

    放说:“老兄,副县长职务绝对不能恢复了,党籍吗,要想恢复也难,但恢复公

    职、给你安排个养老吃饭的地方还是可能的。”

    “谢谢领导的好意,但没有这个必要了。”蓝解放说,“我原本就是西门屯

    的一个农民儿子,就让我在这里终了此生吧。”

    “你还记得老书记金边吗?”沙武净说,“这也是他的意思,他与你的岳父

    庞虎是老朋友,你们回到县城,也对你岳父有个照顾。常委会已经通过了,安排

    你到文展馆担任副馆长,至于春苗同志,她如果愿意回新华书店,当然可以回去,

    如果不愿意回去,我们另作安排。”

    读者诸君,蓝解放和庞春苗的确不该回去,但恢复公职、回归县城、又能奉

    养老父,分明是大好之事。我这两位朋友是凡人,没有预卜未来的特异功能,所

    以,他们很快就回去了。这也是命运使然,无法违抗。

    他们暂且住在庞虎家中,这位当初发誓不认春苗为女儿的英雄,究竟还是一

    位慈父,更兼已近风烛残年,眼泪多了,心肠软了,见到女儿与蓝解放历经磨难,

    终成名正言顺的合法夫妻,也就不计前嫌,敞开大门,接纳了他们。

    蓝解放每天骑车去文展馆上班。在这样冷清寒酸的单位,所谓副馆长,不过

    是个名分而已,没有任何事情需要他管。他每天的事情,就是坐在一张开裂的三

    屉桌前,喝着淡茶,抽着劣烟,翻来覆去地看那几张报纸。

    春苗呢,还是选择回书店工作,还是在少儿专柜,与又一茬新长起来的孩子

    打交道。当初那几位与她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