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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部分

    片刻后,他沿溪而下,目的地是溪流尽头的艾德文湖。可是,越走越惊诧,到处都是死蛙的残骸,而稍低的地方则遍布死鱼。

    湖中也有死鱼,一些大点儿的被长满蕨类植物的浅滩所绊住,或者是被断枝残根挡着没法儿漂走。

    一股寒意渐渐深入骨髓,他取出弓箭并上了弦,小心翼翼地取原道返回。湖被下了毒。那些生物逆流而上,是为了求取干净的水源。曾有个民族在捕鱼时,利用锯状荆棘的根先将其弄晕。但仅在小而静的水池里才有效。要在整个湖泊使用这种方法,估计把世界上所有的锯状荆棘的根全都找来也不够。

    埃斯帕走了一百步,仍有死鱼,于是继续往上走。在他正准备抽身回去时,他注意到溪水变干净了。为了确认此事,他又多走了几步,而后回身。在这条小径上,他发现了某种别样的事物。有一张不同寻常的黄色渔网罩住了岸边丛生的蕨类,而那些蕨类,跟鱼和蛙一样,也奄奄一息。

    之后他发现了一个爪印。

    本来森林的土地上落叶密集,是留不下任何足迹的,但这个爪印是在溪流附近的泥泞之中。虽然里面灌了水,甚至轮廓也变得模糊了,但怎么看都像极了猫爪。不过不可能是野斑虎的,也不是黑豹的,因为这爪印比埃斯帕的手掌还要大。即便是仙兔山上的狮子,也踩不出如此大的印迹。如果硬要说这是猫的,那这只猫肯定比马还大。

    他用手指在爪印上蘸了一下后放进嘴里。舌尖上滞留着一种金属的味道。片刻后他的胃搅腾起来,直想一吐为快。他的脑子里变得一片空白,身子无意识地往外爬。在十五步之遥的地方他站立起来,浑身上下像发了高烧似的颤抖个不停。

    然后,他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声响。在国王大道上。

    是他的马匹所在的地方。

    他竭尽全力飞奔起来。说也奇怪,适才的恶心之感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大概来得快去得也快吧。

    有四个人围着他的魔鬼和天使打转。

    “它们身上有国王的印记呢。”其中之一的瘦高个年轻人说道,他缺了一颗门牙。

    “那我们得快走,牵了它们也没什么好处。”一个较年长的人说,矮个儿微胖,鼻子挺大。第三人留着一头厚实的红发,似乎没什么主见。第四人像是有主见,但却没法儿开口,他被捆绑着,嘴也给塞得严严实实。

    这第四人看起来最多不过十六岁,有一张城里人的面孔,穿着一套不实用的紧身衣和长袜,他的手腕被束在身前,绳索的那一头系在一匹黄色的老母马背上。另外他们还有一匹骟过的枣红马和一匹栗色母马。

    那个红头发在巡视森林。他的视线两次掠过埃斯帕藏身的蕨丛,但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已经发现了他。

    “一个国王的人,是不可能丢弃他的马的,”瘦子发表意见道,“他不是死了,就是夹着尾巴逃了。懂了吧?也就是说这里没人。”

    “不能就这么牵了走,”大鼻子说,“他可能只是去小便了。”

    “那他肯定去了老远,”红头发咕哝道,“他就那么不愿让他的马儿看见自己小便?”

    埃斯帕从来没有见过这些人,不过他确信自己知道这些人是谁。从特征上看,说话的三人是来自维斯嘎的山贼,近年常在国王大道上做些强盗的勾当,扰得商家无法安宁。他本打算在这个夏天,凑集了人马去把他们的老窝给铲平了。

    第四章 见习修道士(3)

    他待在蕨丛后看他们下一步棋怎么走。如果他们不盗马,他大概会在他们身后跟踪一小会儿。实际上,他已经发现了足以让他们丧命之物。瘦子穿着一件大红的氅衣,上有褐红色装饰,跟深红极为接近。而深红和金黄,是只有王族才可以穿戴的颜色。

    “牵走它们,”瘦子道,“我说牵走!即使他就在这附近,我们也很容易摆脱他,因为我们有马,他却只有两条腿。”他上前走向魔鬼。“给我老实点儿,你这驽马。”

    埃斯帕叹了口气,接着取出一支箭来。他没法再对他们慷慨了。

    魔鬼当仁不让地帮他做了第一件事。在瘦子越越近的时候,它后脚直立跃身而起,前蹄狠狠地踢中了他的胸膛。瘦子应声而倒。而大鼻子则呆呆地望着自己腿上突然生出的箭,不知所措。

    红头发哭丧着脸,但动作比预想中的要快。埃斯帕发了一箭,不过没中,他在小溪旁感受到的虚弱还没有尽数退去。红头发这时也取出了弓箭。御林护卫只见一支致命的箭打着旋儿s过来,出乎意料地慢,但自己依然来不及侧身躲避。

    “噌”的一声,那箭一头栽进了野葡萄藤里。他四下看了看,笑意爬上脸颊。

    “混蛋!”埃斯帕吼道。这一回合平分秋色。

    他冲了出去,红头发也一样,两人一齐取箭上弦,在林中枝叶间穿梭往返。红头发所站的地势较高,他的步子轻巧,而且视角绝佳。两人彼此僵持着,路越走越窄。

    在十五码远处,红头发发了第二箭。此箭s中了埃斯帕的前胸,不过有皮甲护身,箭坠了下去。埃斯帕的第二箭又没能s中。其后,两人被一丛灌木林给隔了开来,灌木的新枝叶长得特别繁茂,根本无法看到对方的行踪。

    他们各自走出六码地,回到了空旷之处。埃斯帕站定,s出了第三支箭。

    红头发s出飞镖,呼呼有声,可惜失了一英尺左右的准头。而埃斯帕的箭却穿透了他的右肩。

    他尖叫起来,就像被开膛破肚了似的,手中的弓箭也丢了。埃斯帕跃了五大步过去。他不肯死心还想去摸匕首,结果让埃斯帕狠狠地踢中了手肘。

    “乖乖地躺着!”埃斯帕道。

    红头发又尖叫了起来。这次是因为埃斯帕割断被弃的那张弓的弓弦,拽起他的两只手来反捆在身后,根本不管他的肩膀是否受伤。随后,埃斯帕从他的袋子里取出一条长绳,打了个结套住了红头发的脖子。

    “朝前走。”他命令道,一面谨慎地环顾四周,看是否还有另外的敌人。

    回到原地时,瘦子还伏在地上,显然魔鬼并未善罢甘休,它枣红的鬃毛上下翻飞,而且血迹斑斑直至肩胛。大鼻子正躺在地上,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场猩红的战斗。

    红头发见到同伙这般模样,也精疲力竭软绵绵地塌了下去,他双眼紧闭,急促地喘着粗气。

    埃斯帕割断黄母马的缰绳,把大鼻子也捆绑起来。瘦子则没去多管,他的肋骨大概已经碎了,伤及肺部,很可能被自己的血呛得窒息。

    在做这一切时,马背上的男孩儿用尽各种方法又哼又嚷。待埃斯帕确认这些山贼已经没有危害后,他才把注意力转移到男孩儿身上,取出了他嘴里所塞之物。

    “因什卡,冥福,”男孩儿气喘吁吁,用有些笨拙的阿尔曼语说道,“迈克尔谢。崖壁大,昂比但谜。”

    “我用的是国王的语言。”埃斯帕嘟囔道,虽然他完全理解他说的每一个字。

    “噢,”男孩儿回答道,“我也是。我刚才还以为你是这一带的人呢。”

    “没错。不过多学了一门国王的语言,就跟其他宣誓效忠的人一样。”埃斯帕没来由地生起气来,“另外,维吉尼亚就在这山坳之间,所以最平常的就是维吉尼亚人。”

    “抱歉。我不是故意冒犯。我只想说谢谢,谢谢你,非常感谢!你能帮我解开手上的绳子吗?”

    埃斯帕瞥了一眼绳结,不是很复杂。“或许可以。”他说。

    。。

    第四章 见习修道士(4)

    “真的?那就麻烦了?!”

    “他们为什么绑你?”

    “防止我逃跑啊。他们抓了我来,当我是囚犯。你也许是我的救命恩人。”

    “也许?”

    “呃,是的。我很感激。”

    “为什么?”

    这孩子眨了眨眼睛:“呃—啊—因为我想,我这一生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做,有很多价值—”

    “不,”埃斯帕说,就像对待小孩儿一样一字一顿,“为什么他们把你抓来,当作囚犯?”

    “我猜想他们大概是打算敲诈我。”

    “为什么他们认为你值得敲诈?”

    “因为,我—”男孩儿疑心重重地住了口,“原来你跟他们是一样的,是不是?你就是另一个强盗。所以你才不肯给我松绑。你也想从我身上得到些什么,是不是?”

    “孩子,”埃斯帕说,“你没有看清我的服色和徽章?不知道我是国王的御林看守?好,这已经是一件蠢事了。另外你身遭捆绑了都还要口出污言,污蔑国王的人,这又是一件。”

    “你是御林看守?”

    “我不习惯说谎。”

    “但我并不认识你。我怎么知道?你也可能杀了个真的看守,然后剥了他的衣服盗了他的物什。”

    埃斯帕差点笑出来,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好,分析得不错,”他承认道,“不过我就是一个真的御林看守。我可不打算把你拿去卖掉换什么毛皮或是其他的。你是谁?”

    男孩儿挺直了胸膛:“我是斯蒂芬。戴瑞格。来自凯普。查文。戴瑞格家族。”

    “当真?我是埃斯帕。怀特,来自埃斯帕。怀特。怀特家族。你来御林干什么,凯普。查文。戴瑞格?是丢了马车?”

    “噢,很不错嘛,”小家伙讽刺道,“说得还挺押韵哪。我在国王大道上旅行,我想此路对任何人都免费吧。”

    “商人除外。商人有通行税。”

    “我父亲是商人,但我不是。我本来要去德易修道院做一名见习修道士,但谁知路上竟被这帮流氓给逮了去。”

    埃斯帕朝他仔细地端详了一会儿,随后取出匕首挑断了他的束缚。

    “谢谢,”斯蒂芬揉了揉手腕说道,“是什么让你改变了主意?难道你是个虔诚的教徒?”

    “不,”他做了个手势,“你是祭司?你懂医术吗?”

    “我曾在瑞勒的大学念过书。我可以疗伤,还可以治骨折。”

    “那治给我看。把那两人身上的箭拔出来,至少要保住其中一个人的性命。我要审问他们。他们还有别的同伙吗?或者这就是全部?”

    “我见到的就他们三个。”

    “好。我去去就回。”

    “你去哪儿?”戴瑞格问。

    “履行职责。马上就回来。”

    埃斯帕搜索了半里格的路程,只是想搜索一下还有没有山贼的踪迹。驱马返回时,特意取道艾德文湖,到底那个爪印意味着什么,这事也需要查明。但没有发现任何其他的线索。他猜测那个生物必定是自己走进小溪里的。如果有时间,或许还可以掘出那个爪印并带走,但现在他的时间很紧迫。那男孩儿看样子很诚实,但也不可轻易断定。他开始感觉,要查明塔夫河畔的屠杀案件这事,确实十万火急。

    回来时,他看见斯蒂芬正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刚才跪过的地方像有一滩呕吐过后的秽物。

    “凯普。查文。戴瑞格,发生了什么事?”

    斯蒂芬指了指瘦子,有气无力地说:“他死了。”

    埃斯帕忍不住咧开嘴笑出了声。

    “什么—什么那么好笑?”

    “你啊。他早就死了,睁眼瞧瞧吧!”

    “瞧过—”斯蒂芬的眼眶湿润润的,他哆嗦了一下,似乎又要吐出来,但最后还是站直了腰。“我从来没见过死人。没见过那样的。”

    “唔,你知道,这世上死人远比活人多,”埃斯帕说。而后他想起了他杀死的第一个人,于是语气柔和了些。“不要去管他。另外两人呢?你把他们怎么了?”

    。。

    第四章 见习修道士(5)

    “我—我开始给一个人疗伤……”斯蒂芬看起来很羞愧。

    “我不应该把他们留下来给你。是我的失误。”

    “我尽力了!只不过,呃,那血……”

    “刚才我说过,”埃斯帕粗声道,“是我的错。我早应该知道你根本没有实际经验,并没有责备你。”

    “噢,”斯蒂芬说,“他们都快死了。”

    “我很不理解。我只不过s伤了他们的皮r,明白吗?不是致命的器官。”

    “为什么?看起来你并不在乎杀戮。”

    “我告诉过你我要审问他们。”

    “哦。”

    “让我们再试试。你会剪绷带吗?没问题?”

    “已经剪过了。”

    “很好。让我看看能不能把他们从死亡母亲的怀抱里拽出来。如果能,你的下一顿饭就得救了,对不对?”

    “对。”斯蒂芬有气无力地回答道。

    埃斯帕跪坐在红头发旁边,他几乎已经是个死人了,只不过还剩了一两口气。那支箭穿透了他的肩胛骨,所以得动点小小的手术才能取出。在埃斯帕开始动手时,红头发呻吟起来。

    “你想审问他们什么?”斯蒂芬问。

    “我想知道他们几天前在什么地方。”埃斯帕说。他抓住箭杆慢慢地往外拔。

    “在绑架我。”

    “什么地方?”

    “两天前。”

    “不是什么时候,是什么地方。”箭取了出来,不过箭头很干净。埃斯帕给他缠上斯蒂芬剪下的布条,命令道:“拉着这儿。”

    斯蒂芬心里作呕,但仍然照着做了。埃斯帕找到了另一条绷带,也缠了上去。

    “在哪儿?”他重复问道,“拉紧点儿。”

    “两天前,在国王大道上。”斯蒂芬回答。

    “在哪段路?靠近威克德,还是福斯特?”

    “我不太清楚。”

    “那,他们抓住你前,你有没有经过枭墓?”

    “那是一条河?我不敢肯定。”

    “对,枭墓就是一条河,你不会不认识的,上面有一道石堤。好,可以放手了。”

    斯蒂芬瞪着自己手上的血,目光有点打旋。“噢!你指的是朋特洛。奥丢莫?”

    “我指的是我刚才的话。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古维特利安语。”斯蒂芬说,“一千年前修建了那道石堤的黑霸的语言。”

    “怎么想到的?”

    “我在出发前看过地图,黑霸地图。”

    “你怎么会认为千年前的地图有用?”

    “黑霸比我们画得好。要精确多了。我有一些副本,你要不要看?”

    埃斯帕盯了他几秒钟,摇头道:“祭司啊,让我们再救一人。”他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是祈祷。

    大鼻子要容易些。箭s进了大腿的肌r,没有伤到骨头。

    如果瘦子他们一伙带着戴瑞格去了东方的枭墓,那他们绝不可能接近塔夫河的任何地方。那可能性已经不存在了。在他想好怎么处理这伙人之后,他意识到还是得去塔夫。

    无论怎么决定,他都得走至少一天的路程。

    没有办法。除非把他们全都杀死,然后让祭司自由。这是个诱人的想法。

    “帮我把他们扶上马。”在治疗完毕后他说。

    “我们去哪儿?“

    “你会知道的。”

    “我的意思是,修道院我会迟到的。”

    “真的?我会为你悲伤难过的。”

    “怎么—你在生什么气啊,御林看守?我没有对你做任何坏事。都不是我的错!”

    “错?那是什么意思?或者那有什么关系?你一个人从维吉尼亚来,是不是?就带了几张地图在身上,是不是?”

    “是。”

    “为什么这么做?谁教你的?”

    “普瑞逊。曼特这样做过,大概是一百年前,他写《安文侬》的时候。他说—”

    “他说什么都无所谓。有关系吗?对你丝毫没有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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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见习修道士(6)

    “呃,就现在来说,是有点愚蠢,”斯蒂芬说,“不过这还不足以解释你对我这么粗暴的原因。”

    是吗?抑或不是?埃斯帕深深吸了一口气。这孩子看样子不笨,他会成为埃斯帕现在不必要的负担。而且,高人一等的语气跟低俗的乡下口音,也没能让他变得可爱些。

    “我每年都会碰见几个你这样的人,”他解释道,“抛开荣华富贵在山间野外游荡不羁。不过经常看到的都是他们的尸骨。”

    “你是说,我拖累了你?”

    埃斯帕耸耸肩:“好了。我会把你带到安全之地的。”

    “告诉我怎么走,我自己去。你救了我的命,我不想再麻烦你了。”

    “反正我也得带着犯人,”埃斯帕说,“骑马跟着我。”

    他准备上马。

    “我们不把他埋了吗?”斯蒂芬指着瘦子问。

    埃斯帕考虑了一会儿,接着走向瘦子,把他拖开十英尺远后,拾起他的手放于前胸。

    “我们走。”他说,声音里有虚假的欢愉,“这是御林看守的葬礼。想说点儿什么话吗?”

    “是的。这是个适当的仪式—”

    “路上再说。天黑之前我们得去一些地方。”

    与其他众多的祭司—还有男孩子—一样,戴瑞格似乎也有说不完的话。还不到一个小时,他便忘记了适才的种种斥责,开始喋喋不休地谈论起一些大而空的话题来—比如阿尔曼语与寒沙语的关系,维吉尼亚的方言,某些名人的功德是非等等。他给树木鸟雀山川起了一些又长又难念的名字,自以为高明得很,可谁也不明究里。他极想停下脚步来仔细地观察斟酌一番。

    “又有一块,”他说,这已经是一个时辰内的第五次,“能不能稍稍等我一会儿?”

    “不行。”埃斯帕回答。

    “真的,就一会儿!”斯蒂芬下了马,打开簇新的包裹,从里面拿出一卷纸并撕下一页,又麻利地从挂在腰带上的小袋子里取出一块木炭。随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