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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6 部分

飞快问。

    没有人注意到,听着她这急切的一问,沈天衣放在身侧的手微微一颤。红药不断呕着血,她想要爬起来,死死盯着乔青努力说出什么,可终究是没说完,瞳孔涣散了开,倒了下去。

    直到呼吸全无,毫无焦距的眼睛都还看着乔青。

    ——死不瞑目。

    红药死了,可沈天衣和华留香还在!

    由始至终,沈天衣对她没有分毫动容。他负手站着,任老祖将毫不掩饰的杀意锁定住他,忽然笑了。沈天衣转向乔青和凤无绝:“两位,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足有四年了。

    可四年之后的重逢,她当做朋友,她当做知己,当做同生共死有着过命交情的生死之交,还是从前的那个么?还是那个在危难关头死死摁住她不断说着“坚持住”的沈天衣么?

    乔青看着他,寻不到一丁点熟悉的痕迹。

    手上忽然一暖,是凤无绝!

    他的手微有薄茧,并不细腻,却有着共历风雨共经磨蚀之后无限的温柔,包裹住了她的手。紧紧的,带着安慰,带着包容,带着支持。乔青嘴角一勾:“天衣,别来无恙。”

    沈天衣的目光,在这一双交握的手上一顿,嘴角的笑容渐渐讥诮了起来——似是对从前的自己,也似是对她。可乔青敏感的发现,他的眸子里有着其他的情绪。不待深究,已经消失不见。

    “四年不见,一见面就是这样的情况……”沈天衣的沉默只有片刻,终于不再踌躇,环视一周,着重在老祖的身上一顿。

    他正要说话——

    凤无绝已经先他一步:“的确不是叙旧的好时候,沈兄,叙旧的话,以后有机会。”

    沈天衣眸子微闪,玩味道:“以后?”

    这句话中,透出了太多的意思,最起码也是,沈天衣今日不会死。老祖柳天华等人顿时大惊失色,凤无绝这是要保他!柳天华最明白这人的身份,三圣门少主!今日这仇怨不管怎么说都结下了,更何况从红药死前的话中和沈天衣表现出的状态,他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人!原本他们都以为会保沈天衣一命的人是乔青,却没想到,会是凤无绝!

    “凤太子?”

    “太子爷,不可!”

    几乎是异口同声。

    他们同时看向凤无绝,却俱是一愣。

    那一身黑衣的男人就这么淡淡地站着,一只手稳稳地扣住了乔青的,一只手背在身后。并不算大的风中,那沉沉如墨的衣摆微微翻动着,额间一抹图腾,为他深沉而英俊的面容添了几分魅惑、几分凌厉。

    他没有看他们,只目光不明的注视着沈天衣,可其中散发出的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让他们只是一眼,便不由自主地屈从服从,不敢违逆,也不愿违逆……

    柳天华和万俟流云是最先反应过来的。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说不出的惊诧!

    一直以来,凤无绝都是以“修罗鬼医的男人”这样的身份,留在他们的脑海里。似乎从有了乔青开始,他们就忘了,或者说下意识的忽视了,这个男人的天赋同样的高,在乔青吸收雷电之前,似乎还隐隐胜了她一筹。他们也忘了,他是一名玄帝高手,稳超老牌强者凤太后,直追绝顶高手柳宗老祖!他们更忘了,这个男人当年的名声——鸣凤继承人,罗刹太子爷,也曾是翼州大陆上年轻一代中的第一人!

    而现在,他不是不再强悍,只是把这强悍收敛了起来。一切以乔青的意愿为意愿,以乔青的想法为想法,作为一个百分百支持者的身份存在着——从一把锋芒绝世的无上宝剑,变成了一柄剑鞘,包容着同样锋芒毕露的乔青。

    柳天华叹息一声:“沈公子贵人事忙,柳宗便不强留了,请。”

    老祖也是一声叹息,他玄气高,却碍于天道不敢强管世俗界的事。哎,活了一把年纪,竟然也被一个二十几岁的小子给摄住……老咯。

    沈天衣深深看了凤无绝一眼,没再对他身边的乔青投去任何的目光,冷笑道:“如此,那便后会有期。”

    话落,在众人的视野中,带着华留香大步离开。

    直到他们的身影看不见了。

    柳天华等人也各自回去了,后面那些先前拼死战斗的长老弟子们,齐齐别过了眼睛,满心不甘地跟了上去。

    还留在那里的,只有乔青,凤无绝,忘尘,和老祖。

    秋如玉本想说点什么,但看他们明显有话要说,便急匆匆地先回了去。回到房间的第一件事,便是给万象岛岛主孙重华去了一只信鸽。秋如玉已经意识到,之前的一切恐怕全部是那死去的红药搞的鬼,华留香也的确是j细!那么她的那些耸人听闻的猜测,就要全部推翻了。

    “好在吴奇他们走了不久,不然和一个六品炼药师为敌,万象岛就麻烦了。”秋如玉看着半空中扑腾着翅膀渐渐飞远的信鸽,直到终于看不见了,才松了一口气,走回了房内。

    她自然不知道,那信鸽在飞出柳宗的一瞬,已经落入了另一个人的手里,也永远没有被孙重华见到的一日——世事通常就是这么奇妙——风起于青萍之末,一只小小的信鸽,一个几句话的消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人物,他们凑在一起,却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此刻,一切还在按照既定的轨道行走着。

    除了得到信鸽的这个人,或许谁都不会料到,接下来的一切,竟发生的那么突然。

    沈天衣取下信鸽脚上的纸条,并不拆开火漆,手一动,便化为了一片飞灰。他的目光顿在自己已经愈合的手,区区烧伤,三圣门中便有治疗的天地灵物,这会儿早已恢复如初。这只鸽子,被他攥在手里,五指一点一点收拢,直到奄奄一息,睁着不通世事情的眼睛懵懂又惶惶地望着他……

    他不知怎么就松开了手。

    鸽子立即试探性地扑扇了几下翅膀,逃也似的无影无踪。

    沈天衣看着自己平伸的手掌,良久良久,直到后面华留香吊儿郎当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我以为你会杀了它。”

    他转过头,客栈不大的房间内,华留香斜斜靠着门框,不知已经站了多久,看了多久。换了一身干净的紫衣,身上穿骨的锁链已经取了下来。他的脸色在暗光里看不清楚,唯有一双眼睛极亮,充满了探究之色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沈天衣任他看,从窗边走到桌前:“一只畜生而已。”

    华留香注定失望了:“你就是这点不好,从小到大,我从来看不出你在想什么。”

    沈天衣淡淡喝了口茶:“做好你的本分。”

    华留香自顾自走了进来。他步子很慢,走一下就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直到走到沈天衣的对面,坐下。也同样给自己倒了杯茶:“主子应该不介意吧。”

    “你不必激怒我。”

    “天衣。”

    “……”

    他不说话,也不回答,华留香耸耸肩,嘶嘶吸着气得疼:“妈的,那些老东西下手真狠!咱俩认识有快二十年了吧……”也不指望对面的人会给他反应,华留香一口喝光了茶水,将杯子在手里眼花缭乱闲不住地把玩着,自顾回忆:“三圣门那地方,啧,真他妈不是人呆的。诶,我就奇了怪了,他们到底上哪去网罗回去了那么多天赋异禀的孩子?不对,不对,我这些年最奇怪的,是你到底是个什么怪物,那么小的时候就知道四处施恩,明明都是对手都是敌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你玄气天赋不是最高的,硬是撑到了最后,成了什么劳什子少主……”

    “说完了?”

    “没有,还没说到重点。”华留香豁然抬头:“你真的被封印了?”

    “出去。”

    华留香失笑,果然,永远别想看清他心里的想法:“说完这句我就走——所有人都知道你被封印了,所有人都是亲眼看着的,没有人会不相信。绝情弃爱,行尸走r,三圣门的秘法万年来就没出过错!看看你这几年干了什么,原来只是一个挂名少主,如今已经是圣门里的第二把手,除了那老家伙之外没人不怕你,当年联手封印了你七情六欲的几个长老,死都变成了最好的解脱!就连我都信了——可今天,我忽然奇怪了,天衣,你的心思从来比旁人多一窍,从你六岁的时候我就发现了……”

    他的话音豁然顿住。

    沈天衣的手,毫无预兆地掐住了他的脖子,眼中的森然和狠戾,犹如地狱幽魂不带丝毫从前的感情!真的是不带丝毫,那种冰冷,那种无情,找不到一丁点四年前的沈天衣的影子。

    华留香感觉到毫不掩饰的杀意,他的呼吸渐渐困难,脸上泛起了紫色,连瞳孔都渐渐涣散了下来。

    他听见了死亡的丧钟……

    也听见沈天衣一字一字极为缓慢地说在他耳边,让他如堕冰窖:“这是最后一次,不要再挑战我的底线!出去。”

    他凌空飞起,重重摔向了房外的墙面。砰的一声,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了位。华留香一时爬不起来,包扎好的伤口又开始不要钱的往外喷血了。他爬了几次,终于趔趔趄趄地爬了起来,大喘着气靠在墙壁上。自始至终,沈天衣就坐在房内看着他,犹如看一只不自量力的蝼蚁。

    华留香捂着胸口,止不住的血从指缝中落下来,很快衣衫都被染红。

    “你杀了我我还是要说——天衣,不管你有没有被封印,我的命是你救下的。这辈子,你当我是朋友,我就是沈天衣的朋友;你当我是属下,我就只是三圣门少主的属下。”他说完这句,一掌狠狠拍在自己的伤口上!

    一声吃痛的闷哼之后:“主子,属下知罪!”

    直到华留香奄奄一息地离开了。

    沈天衣都没有再看他一眼,冷漠的气息萦绕在房间内,萦绕在他的周身。似乎连他手中的茶水,都渐渐冰冻了下来。片刻后,沈天衣走到床边,合衣躺了下去。

    月光从窗格中照s进来,拂过窗纱,拂过床榻,拂过那闭目沉睡的冰冷之人,拂过桌面上一只变了形的茶盏……

    同样的月光,不同于那房中的森冷,照s在柳宗内的一湾湖泊上,泛着柔和的明光。

    乔青捏着一根柳条,百无聊赖地撩着水,每撩一下,就有一只被惊起的青蛙呱呱叫着跳上岸边,一蹦一蹦地逃走了。看着那成群结队蹦远了青蛙,乔青低低笑了起来。

    凤无绝一推她脑门:“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弱智儿童欢乐多?”

    “唔。”

    乔青眨眨眼,哈哈笑着一勾凤无绝下巴,流氓大老爷调戏良家小媳妇一样:“呦,嫌弃老子啊?”

    小媳妇一巴掌拍开她的手,撇嘴:“就你这样的,谁娶谁嫌弃。”

    “哼哼,”大老爷哼哼狞笑着,狼爪又伸出去:“小娘子,你生是老子的人,死也是老子的鬼,身子都给了爷,还敢有想法?”

    这无比和谐的调情小戏码,乔青演的很上瘾,凤无绝看的很欢乐。可惜远处响起一阵脚步声,几个柳宗弟子结伴走到这里。忽然他们一顿,看清了这边的画面,尤其是看见凤无绝,纷纷又掉头走远了……

    乔青叹口气,靠上他肩头:“你看,谁才是弱智儿童?”

    “我。”太子爷认错态度良好。

    “你也知道啊,你说你今天干嘛那么傻,这事儿一个下午都传遍了。各种添油加醋的版本,那叫个精彩绝伦,你听不听,我立刻就能给你复述出三五十个。哎,柳宗的正憋屈呢,看见你恨不得咬死。”

    凤无绝自然知道,不用乔青复述,他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柳宗拼死拼活重伤了那么多人,甚至牢内看守的弟子死了几个,那罪魁祸首却被他一句话放走了,不痛不痒。这事儿换了谁,恐怕都不会不存下埋怨。凤无绝摸摸乔青的头:“无所谓,什么样的话没听过。”

    乔青不由想起他小时候带着罗刹面具,天下人皆传他生而不详,克母,貌丑。顿时心疼的不行:“算了,以后跟着爷混,爷罩着你。”

    凤无绝笑:“都生是爷的人,死是爷的鬼了,不跟爷混还能去哪。”

    她也跟着笑,两人一时都不说话,听着耳边青蛙呱呱,看着这一湾湖泊上泠泠的光,气氛静谧又美好。过了好一会儿,乔青在他肩头上蹭蹭,撒娇一样的。她什么都没说,凤无绝却感觉到了无数的情绪,心疼,感激,爱。

    ——是啊,他都看出来了,乔青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今天这样的情况,不管是谁都知道,神不知鬼不觉解决到沈天衣,或者监禁起来留到以后作为一个筹码,都明智过放他走!凤无绝自然更清楚,他甚至一瞬间有过幽禁沈天衣的念头。和醋意无关,只不过作为可能迟早会对上的三圣门少主,沈天衣的作用,极大。

    可到底,这念头只升起了一瞬,便被他抹杀了。

    后来呢,放沈天衣走,也不是为了表现大度,而是看到了那人眼中的算计!是的,算计,他赶在沈天衣以从前的恩情相要挟之前,主动说出了那句话。在看到那抹算计的一瞬间,就连他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更何况乔青呢?

    朋友,知己,恩情,义气,患难与共,生死相交……

    当这一切都变成了四年后的一场保全自己的算计,凤无绝想,乔青必定会答应,然后放他走,更有可能一命换了一命从此和他两不相欠。再见时,他们是敌人是对手是陌路,再也不是让他凤无绝感觉到威胁和醋意的蓝颜知己!

    这样多好?

    可若是成了真的,这恐怕会是她心里永远的一块儿缺失……

    既然已经说开了,他扭过头,见乔青只有少许的不快,不由笑道:“其实你是信他的吧。”

    “原本是……”乔青实话实说,和这个男人,她没有任何不能说的。她问心无愧,也知道他会无条件相信自己,想到这,她歪头看他,笑了。

    凤无绝一挑眉——笑什么?

    乔青吧唧亲他一口,神秘地摇摇头。没说出口的话是,碰见你真好啊……

    未免某人得瑟,乔青把这庆幸感和小幸福给吞回肚子里。她接着道:“原本我是信的,即便在他想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我观察到他的神色,有点古怪。可是……”

    “因为老祖的话?”凤无绝接上。

    沈天衣等人相继离开之后,老祖和忘尘留了下来,说的是关于他们赶往地牢的路上,非杏对他说出的消息。老祖对忘尘没的说,那种师徒间的爱护之情,甚至比某些亲情更可贵。非杏也就没瞒着他,小倌儿馆里抓回来的那些,正巧在那个时候招供的。

    他们只是些小人物,知道的也只有皮毛。不过只这皮毛,已经够说明问题了:“真没想到,当年忘尘的事,也和三圣门有关。”

    乔青苦笑着点点头,说不难过是假的,毕竟沈天衣,她真正当做朋友!那些小倌儿知道的,无外乎他们隶属于某一个组织,目的是敛财和收集消息。当年的忘尘实在太过漂亮,即便过去了多少年,依旧有人还记得。他,便是当初的负责人小头目给送进来的。

    也就是说,这个组织,就是让忘尘失忆废玄气的罪魁祸首。

    而当初的小头目也早就被调走了,新调来的负责人,便是于三年前上岗。

    非常巧,华留香。

    乔青站起身,随手捡了一颗石子丢出去。在湖面上连连跳了几跳,激起一圈圈细小的涟漪:“有了今天这个事儿,我实在不敢说,当年的事沈天衣不知道,或者没参与。”

    凤无绝跟着站起来,搭着她肩头:“当年他还小。”

    乔青没说话。

    凤无绝接着道:“那传承之地,你还是会去。”

    所以说,他永远是最了解她的人。乔青嘴角一勾,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未知了,眼见也未必是实,耳听也未必为真,若是从前那一切,只因为今天这一件事和一个不确定的猜测就全部抹杀了,那这友情也太过脆弱。很多事,她是属于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哪怕是真的被伤了,她乔青要的是干脆利索快刀斩乱麻!

    可在这之前,在沈天衣还没做出任何伤害她或者她身边人的事之前,在这一切都没有得到证实之前,她选择相信朋友!

    在猜疑中摇摆,那是对感情的亵渎!

    想通了这一些,乔青长啸一声,空寂的湖面回荡着她豁然开朗的回音。凤无绝站在一边笑看着她,知道这一整天,她其实是心里有些沉的,只不过没必要表现出来。而现在,才是真真正正地想开了:“什么时候去?”

    “你说呢?”

    “不容易啊,这是知道征求意见了?”

    “大爷这不是怕把你自己留下,面对那些人的冷脸么。有爷在,还能罩着你。”

    凤无绝咂了咂嘴,瞧瞧,瞧瞧,咱家媳妇这觉悟,是一般人能比的么?换了谁家的不是小鸟依人藏男人后头去,他家的独一份儿!他一把搂住乔青的小细腰,捏了两下:“大爷,奴家都为你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了。”

    乔青吓得一哆嗦:“所以咧?”

    太子爷一脸严肃:“r偿吧?”

    乔青望了会儿天,嗯,这家伙从什么时候开始,练就了这么牛的一个本事——可以无时无刻不极其自然的把任何一件严肃的事情转到那事儿上,转的太他妈自然了!乔青翻白眼:“说正经的呢!”

    凤无绝无辜,他求欢求的多正经啊……

    乔青瞪眼,瞪了半天,无语拱手:“佩服佩服。”

    凤无绝谦虚:“哪里哪里。”

    “嗯,就这里吧。”完全不给某个男人反应的时间,乔青嗷一声扑了上去。漆黑的眸子刷刷放着光,闪烁着如狼似虎的小兽性!凤无绝完全被她给弄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