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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同心结

    那一方砚台乃是瑯琊紫金石所製作,砚石边上天成的龙纹盘踞其上,砚色正紫润泽,据闻这紫金石发墨有如端、歙,但犹更胜之。

    如今紫金石已经少见,这一方紫金石砚自然是极为珍贵的,不过,律韬明白容若看重这一方砚台的原因,是因为这一方紫金石砚,是他们皇考在容若弱冠之年赐下的生辰之礼。

    不过,自从皇考对容若的态度明显的疏远之后,彷彿是赌气一般,容若甚少再使用那一方紫金石砚,只是虽然以一方松花石砚取而代之,还是将紫金石砚搁放在原处,让两砚併放在一起。

    律韬噙起一抹浅笑,笑他的四弟终究是一个心软的主儿,有道是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把那方紫金砚台继续摆着,不过是徒惹自个儿糟心而已,或许,是因为与皇考多年的父子情深,使其不忍割捨吧!但却也能够看得出来,任谁让容若将其搁上了心,哪怕是再伤再痛,容若也都不会轻易地将心上之人放下。

    只可惜,在容若看重的人之中,没有他这位二哥。

    虽然早就认知了这个事实,但是律韬的笑里,仍旧不免添了一丝丝落寞,暗淡的眸光,最后落在松花砚旁的一锭天琛墨上,墨锭已经磨开用到一半,就随意地搁在了砚旁,彷彿它们的主人随时都还会再回来,用它们再描一幅丹青字画。

    这一瞬间,律韬的胸口痛得彷彿就要粉碎一般,他知道,那个人……已经不可能再回来了!

    他的容若,已经在那个雪夜里,在他的怀里断了气,曾经丰神俊美,举世无双的睿亲王,在人生的最后一段日子里,被他自私地以「还魂香」吊着一口气,早就已经被折磨得形容枯槁,活着比死去更加痛苦。

    直至此刻,那一夜的还魂场面,在律韬面前仍旧历历鲜明在目,沉默不语的容若,一口游丝般的气息,不必只字片语,就是对他的残忍最强而有力的指控,然而看着那人生不如死的痛苦形容,他知道自己竟然还是不愿意放手的!

    他不愿意失去他的容若,他死也不愿意!

    然而,如果……只是如果,在那一个雪夜里,容若并未顺利于沈阿翘的躯壳里还魂呢?这是不是代表着他彻底地失去了容若了呢?

    所以,他错了吗?

    他根本就不该放手的,不该决定还魂的,是不是?!

    哪怕这种可能性只是万分之一,律韬也不想接受。

    或许是一时之间心思浮动太剧烈,他心痛得一口气险些喘不过来,大掌揪住了袍领,双眸涌出了一层薄薄的红雾,却已经分不清楚是因为就要窒息般的痛苦,或者是为了从那一夜之后就再也无法止息的悲伤与不捨。

    「皇上!」守在门口的元济看见主子痛苦的模样,心急地唤道:「皇上,让奴才给您找太医……」

    「别慌,朕没事。」

    律韬回答的嗓音很轻浅,听起来仍旧虚弱,那一晚,被「通天犀」伤了心脉之后,修练二十余年的功力毁于一旦,紊乱的气息走窜于他全身的筋脉之中,最严重的时候,他感觉就像是有人拿刀子,从他的身体里胡乱割着。

    一刀刀,都是皮开肉绽般的痛楚。

    但是,如果这种痛苦的代价,是他可以换回容若一命,那幺,哪怕是再痛苦千万倍,他都心甘情愿承受。

    所以,她必须是!她只能是他的容若!

    「元济。」律韬浑厚的嗓音,呢喃般地唤着他最忠心的奴僕,仰起头,以极眷恋不捨的目光看着这书房里的每一吋细微陈设,「朕身为帝王,必须日理万机以天下为重,不能经常出宫,可是,朕的心却想日日来这儿,与他亲近,你一向是个心细的人,能给朕想个法子,求得两全吗?」

    元济努力让自己不露出半点难过的表情,他跟在主子身边二十余年,自从主子学武有成之后,他就不曾再见过主子如此虚弱不振的模样。

    如今的情况,让他想起自己刚到主子身边伺候的那段日子,他觉得自己彷彿又见到了那个养在深宫之中,没人疼爱呵护,瘦弱得彷彿像一只雏鸟似的皇子,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得教他心里难受极了。

    但是,二十余年的历练,如今他元济已经领大内总管之职,是主子所重倚的左膀右臂,他知道比起难过不捨,更该做的是好好为主子分忧解劳。

    「请皇上放心,奴才必定为皇上找出两全之法。」元济拱手,低垂的脸容上除了一丝难掩的心疼之外,更多的是绝无二志的忠耿。

    「好。」淡淡的一个字,听不出是称许,或仅仅只是回应之语,在律韬线条分明的阳刚脸庞上,方才的激动神情,已经收拾得乾乾净净。

    他探手取过那半锭「黝兮如漆,坚兮如石」的天琛墨,将它搁在掌心上,眸光半敛,只是一语不发地静静看着,畅想着它的主人是如何以它研墨写字,想那人走笔如舒捲之流云,旋捺如搏击之雄鹰,曲折如奔腾之江河。

    曾经,他想过许多、许多,想那人经常在这静斋里,都做过些什幺,写了什幺字,绘过哪些画,与文人大臣们谈过些什幺政见策论?

    是否,有朝一日,那人会愿意邀他这位二哥来这静斋促膝一叙?

    那情景,律韬在夜深人静之时,梦想过很多很多次,哪怕只是想着而已,他总忍不住心有雀跃,却未曾料想过,当他终于得幸踏进这书斋的这一日,这一苑因为它的主人而享名天下的「静斋」,已经永远都等不回它原来的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