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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将离

就是认输了,就是认了她其实已经忘记了娘亲,才要把画像拿出来比对。

    乔东晓不想要承认,她其实已经忘记了娘亲的长相。

    她是记着的,是牢牢记着的。

    她不需要去看娘的画像,一点都不需要。

    况且,当初还很小很小的她,与风静哥哥看着那画像时,压根儿就觉得画里女子的美丽风韵,不及他们娘亲之万一,也因此,他们不让爹爹挂上那幅画,坚持把画收起来,他们总觉得用那幅画来想念娘亲,是侮辱了娘亲绝代的姿容,以及无与伦比的风采。

    所以,她压根儿就不需要去看那张画,其一是因为她记得娘的样子……如果有忘记一点点,也只是一点点而已,其二,是因为那张画里的女子压根儿没有她娘的长相好看,要是看了以后,反而让她心里对娘亲的样子感觉变糟了,她一定会很生气自己干嘛那幺多事,其三……总之无论其千其万,她乔东晓很坚持自己就是还记得娘亲的样子,因为,她每天都想娘想很多次。

    或许,她最后真的会忘记娘亲的长相,可是,她怎幺都忘不掉小时候被娘亲抱在怀里的温暖与香气。

    娘亲她的嘴总是有一股甜味,那是涂唇的蜂蜜香味,她喜欢小时候娘亲帮她用羊奶沐浴,然后会倒很多调了香料的橄榄油为她揉身子,最后娘会故意搔她,她总是笑咯咯的扭来扭去,一直嚷着「不要」,却从未真正躲开过。

    乔东晓不明白为什幺她都快要忘记娘亲确切的长相了,但这些跟娘在一起的往事,她却越记越清楚,是因为她跟娘亲相处的时间很短,只有少少的记忆,可以回想怀念的事情不多,才会记得那幺深吗?

    偶尔,她夜里想得哭了,她不敢让爹亲知道,只敢偷偷的跑去找风静哥哥,要风静哥哥告诉她关于娘的事。

    很多事,风静哥哥已经与她说过无数次了,但她总还是要求想再听一回,风静哥哥拿她没辄,会一直说,说到哄她睡着为止。

    「爹,东晓想娘。」

    「爹知道。」

    「爹也想吗?」

    「嗯,一直。」

    得到爹亲肯定却淡然的回答,女孩儿轻轻「哦」了一声,就再也没有说话,直到他们父女二人一骑抵达了「怀风庄」旗下的客栈,年纪尚小的她,还不知道爹亲嗓音里的那一抹苦涩,是难以说出口的哀伤与思念。

    以往,总是在乔东晓才到客栈,里头就会有人嚷嚷着出来迎接她,那些客人们都是她娘曾经结交过的挚友,还有她的义爹完刺,说要看着她长大送她出嫁,这些年没再回过他的家乡,算是在「龙扬镇」定居落脚了,无论家乡那儿派了多少趟人催他回去,他就是不为所动。

    可是,今儿个的客栈,里里外外,异常的寂静,乔东晓没听见她义爹一如往常的吆喝声,她忍不住抬起小脸,疑惑地望向亲爹,父女两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的都觉得今天这儿的气氛古怪至极。

    乔允飏带着女儿随行,不敢有丝毫的掉以轻心,就要抬手示下命令,让跟随在暗处的护卫进行查探,然而就在这时,听见了一声宛如雷响般的虎啸,几乎是同时的,客栈里有几个人连滚带爬的跑出来,赶着逃命去了。

    敢情原来都是吓傻了?乔允飏与女儿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个时候,不必他示下命令,有几个暗卫已经从四面八方闪身而至,準备就位要保护主人与小主子,却不料,乔允飏做了就罢的手势,示意他们稍安勿躁,留在原地。

    「怕吗?」把女儿抱下马之后,乔允飏宠爱地笑问道。

    「不怕,有爹爹在,还有几个厉害的叔叔都在。」乔东晓嘻笑摇头,把白嫩的小手很放心地交到爹亲的大掌之中,由着执握住,一起走进客栈。

    乔允飏握着女儿柔嫩的小手,唇畔泛起一抹很浅的笑,那笑里,带着怀念与苦涩,想到了很久以前,也有一个女孩,不知天高地厚,全然地信任着他。

    只是最终,被他给辜负了。

    在他们父女两人绕过充作门墙的隔屏之后,终于见到今天的客栈为何安静得近乎诡谲的原因,客栈内,不计掌柜与几名伙计,光是包括完刺在内的熟客,至少就有一二十个人,他们很明显地摆成了围阵,而明显没人坐的一大片空旷位置,其中一张桌案前就,坐了一个白衣男人,在他的身旁,蹲着一只白老虎,正低着头大口大口在舔饮着碗里的酒。

    乔允飏先是看了众人一眼,就他所知道,这眼下还在场的人,几乎都是跑遍大江南北,见过无数大风大浪的老江湖,区区一只白虎尚且不被他们放在眼里,只是那只白虎的体型大得有些骇人,明显可见是雄虎,黑白相间的毛皮柔顺,白色的部份在动静之间,宛如银光在流动,一双虎眸蓝似晴天,明明是凶恶的猛兽,却令人感觉极美。

    一人一虎,俱是不染尘埃般的白净,彷彿不属于这人间,遗世而独立。

    完刺等人不是吓到忘记逃跑,他们确实觉得那只大白虎极不可思议,而那名白衣男子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儿,明明清雅赏心的面目含笑,却教人感到颈后的汗毛都要悚立起来,其实才教他们更觉得不寻常。

    他们都是当年陪着容容一起守住「龙扬镇」的好兄弟,如今更是要看着小东晓长大出嫁的好叔伯,他们留下,只为了如果这一人一虎来意不善,他们绝对不会轻易善罢干休,他们没能保护好容容,小东晓他们肯定要让她平安长大!

    乔允飏与完刺等人相视了一眼,不必言语交谈,也知道众人的决心,他转头望向白衣男人,对方也刚好扬起眸光,四目相对。

    「辛辛苦苦,终于是把乔东家给盼来了。」

    白衣男人在笑着说出这两句话时,眼角余光看见完刺等人都是一脸不以为然的表情,大概是觉得他不过坐着吃饭喝酒,哪来的辛辛苦苦?

    话落,见乔允飏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他不做反应,他笑耸了一下肩膀,低头对酒碗空了,还是不捨地在舔碗底的大白虎说道:「她果然没说大话,这经过初霜后腐甜的酒,如今一尝,果然不同凡响,只是白银,碗空了,别舔了,馋相难看啊!你就这幺喜欢这甜葡萄酒吗?」

    大白虎抬起头,以毛绒厚实的虎爪推了推空碗,表示还要再来一点。

    乔允飏没有反应,是因为他此刻的注意力都在白虎身上,他看着大白虎简直人似的耍赖讨酒喝,与深烙在他心里的一些字句渐渐吻合生动了几来,让他这些年来从来都是寂静如死水般的心,瞬间起了汹涌狂潮。

    从那一天之后,每次到佛寺里见到药师,总能感觉在大佛之后,趴睡了一只猛兽,不知道药师是从哪儿招来的?他明明都不出门的,那猛兽的体型大得出奇,总是在睡,偶尔还会打呼噜,虽然,我总是只能看见牠大半个屁股,但是,毛皮白得发亮,还有黑色的相间纹路,我没问,药师也是故作神秘,没打算跟我说清楚,但几次下来,我肯定了,那应该是一只大白虎……

    完刺等人不太明白为何乔允飏完全没有反应,像是傻了一样,他们看着男人又给老虎倒了大半碗深金色的酒液,看老虎像个人似的,满意地咧起了笑。

    「那老虎没牙!」

    就就乔东晓比出手指,直指着老虎大叫的这一刻,人们也发现了,小东晓刚才也是静得出奇,心里更弄不明白了,怎幺平日里聪明过人的父女两人,遇上这一人一虎,比他们都还傻了?

    不过,被她一说,大家都发现了,那大白虎没牙……不,是少了一颗长牙,黑洞洞的就一个缺儿,显眼得很,也顿时就没刚才那骇人的威风劲了。

    白衣男人嘴角微微地抽动,忍住没笑,大白虎则是一脸哀怨,不停地摇头,似乎在否认牠不是没牙,只是少一颗牙而已!

    「东晓!」

    众人惊呼,来不及阻止乔东晓挣脱爹亲的掌握,往大白虎跑过去,一双手小捧住了白虎不停摇晃的大脑袋,一脸可惜地说道:「我知道这酒甜啊!就别再喝了,你就是吃太多甜食,所以牙齿才会没了,对不对?」

    闻言,白衣男人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得没心没肺的,大白虎被男人笑得哀怨更甚,仍旧不断地对着小女孩摇头,这次则是否认牠的牙不是因为吃太多甜食才没了的。

    「东晓,回来!」完刺见乔允飏竟然毫无反应,自己急着要冲上去把小女孩给带回来,却反而被她家亲爹给横臂挡住,「风爷,你这是……?!」

    终于,在众人充满疑惑不解的注视之中,乔允飏抬起了脚步,往那一人一虎走过去,看似面无表情,实则必须紧咬牙关,才可以忍住就要将他给淹没的悲伤与思念,冷不防地伸出大掌,如铁箝般握住了正在大笑的男人一只臂膀,彷彿怕这人消失,甫才开口,浑厚的嗓音竟然已是哽咽。

    「她在哪里?还我……求你,把容容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