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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第299部分

成招的,因是解缙攀咬,这几个人心中不忿,对解缙便少了敬意,他们官职虽比解缙小,如今都是难友而已,懒得再用敬称。

    黄真咧了咧嘴,没有说话。

    再往前去,左牢房是兵部武选司郎中赵锋,右边是通政司左通政慕容浩,看见黄真被抓,垂头丧气也不说话,二人只是嘿了一声,并未言语。

    接着往里就是大理寺少卿叶岚,工部左侍郎陈寿、都督陈铭、刑部侍郎思温、大理寺右卿耿通、安南布政司参议解缙等官员的牢房,黄真左右一看,喝!再凑几个人,朝廷的六部九卿就可以搬到监狱里办公了。

    黄真哀声一叹,心道:“皇上这回……真是铁了心啊……”

    接着往里去,就是东宫属官了,东宫属官也是按照官职从小到大的顺序往里排的,这倒不是有什么规矩必须如此,只是牢头儿为了管理方便,排个顺序。一间间牢房都是满的,到了尽头,左面牢房是杨士奇,右面牢房是杨溥,这是东宫属官里头官儿最大的两个人了。

    两人见了黄真也很惊奇,不过以他们的身份地位,自然不会像户部主事君行健一样大惊小怪了。两人穿一身白色囚衫囚裤,看见黄真,还向他拱了拱手。

    这时,黄真突然发现了夏浔,夏浔在更靠里的一间牢房,与杨溥的牢房隔着一间,中间这间是空的,大概是为了让夏浔清静一些,官儿太大,坐牢的条件也要论资排辈的。

    因为牢房都是栅栏式的,隔断不是土坯砖墙,所以黄真一眼就看到了夏浔,夏浔正盘膝坐在木板床上入定,练习吐纳功夫,黄真一见,如丧考妣地哀号一声,便像兔子似的从四个狱卒中间猛扑出去,跑向夏浔的牢房,大叫道:“辅国公!国公爷!”

    夏浔听见声音,放在膝上的双手抬起,缓缓做了个下压的动作,收功抬头,张开眼睛,就见黄真已扑到牢门前,抓着栅栏,一头花白头发,老泪纵横地道:“国公爷!黄真来陪你啦!”

    夏浔笑道:“你又不是如花少女,来陪我做什么?”

    黄真听了不禁想笑,可他实在笑不出来,只好哭丧着脸道:“国公爷,您……还有心说笑话!”

    这时那四个狱卒恼怒,上前扣住黄真就走,夏浔把脸一沉,喝道:“放手!”

    那狱卒都是些耳目灵通的人氏,知道这位国公爷的厉害,人家以前是锦衣卫的头儿,现在锦衣卫的头儿还是他的下属,听说他以前就进过一次诏狱,纪大人好酒好茶地侍候着,没多久人家就拍拍屁股出去了,天知道这回是不是旧事重演?

    反正前两天纪大人送他进来的时候,依旧是恭恭敬敬的。

    这些狱卒不敢违拗,忙松开黄真,对夏浔行礼道:“国公爷!”

    夏浔指指左手边儿上,道:“这间牢房不是空着呢么,就让黄大人住这间吧!”

    “这……”

    夏浔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那牢头儿就服软了,一位国公的气场,就算是成了阶下囚,也不是他们能抗拒的。

    黄真被送进了夏浔旁边的牢房,一进牢房,他就扑到与夏浔一栏之隔的地方,急急叫道:“国公!”

    夏浔下地,走过去道:“你因何事入狱?”

    黄真嗫嚅道:“国公勿怪,下官……没有听从国公的吩咐,眼见国公入狱,便……具本为国公保奏来着。”

    夏浔默然片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笑道:“好,很好!”

    人孰无情,夏浔虽然对他有过嘱咐,但是黄真能这么做,不管他帮人是否是为了帮己,患难之中,不做缩头乌龟,便也不枉这么多年来对黄真的提携。

    黄真擦擦眼泪道:“国公,看样子,皇上是铁了心要易储了,如果汉王上位,咱们就没指望了!”

    夏浔沉着地道:“沉住气,今天朝会,都有些什么事情?”

    黄真见夏浔一脸的平静,心态顿时平静下来,他对夏浔已经形成习惯性依赖,夏浔如此从容,让他心里不禁萌生了一线希望:“莫非这一遭还是个有惊无险的局面?否则国公怎会如此镇定?”

    黄真便把今早发生在朝堂上的一切叙说了一遍,夏浔听了,便背起双手,在牢房里徐徐地踱起步来,牢房里铺着防潮的稻草,夏浔的双脚踩在上面,发出沙沙的声音。

    黄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过了许久,依旧不见夏浔说话,黄真忍不住问道:“国公,这一劫,咱们……能闯过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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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浔站定脚步,看了他一眼,意味难明地笑了笑:“会!”

    黄真之信夏浔,如信徒之信菩萨,一听这话,顿时心中大定,急忙问道:“国公估计,得什么时候?”

    夏浔道:“地藏王菩萨曾发下大愿,是怎么说的?”

    黄真一呆,想了一想,讷讷地道:“地藏菩萨立誓要度尽六道中生死流转一切众生,故发宏誓:‘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夏浔微笑道:“呵呵,妙极!”

    黄真顿足道:“国公啊,您就别打哑谜了,老黄都快要急死了,可听不懂您的意思!”

    夏浔道:“世间有善就有恶,有恶就有恶人,有恶人就化恶鬼,恶鬼度不空,菩萨怎能成佛?所以,地藏菩萨就只好一直住在地狱里。我没有菩萨心肠,也没有菩萨的宏愿志向,我可度不尽诏狱中一切囚犯,我是‘地狱住满恶鬼,我便成佛!’你且安心,等这诏狱住不下人的时候,咱们就可以出去啦!”

    黄真嘴巴张得老大,他看看那长长一排空空荡荡的牢房,带着哭音儿叫道:“国公爷,那这诏狱什么时候才能住满了人呐~呐~~呐~~呐~~”

    牢房里空空荡荡,黄真说到后来,悲从中来,声音拔高了些,凄惨的尾音传出好远。

    黄真入狱时正当中午,夏浔抬起头来,看着从那一角天窗直直投下的光柱,低沉地说道:“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要说快,也是很快的……”

    “百官有本早奏,无本退朝……”

    一句老生常谈随着这拂尘一动,从沐丝的口中宣了出来,听在陈瑛口中,却如暮鼓晨钟,振聋发聩。他的六识在这一刻似乎一下子敏锐到了极点。

    他似乎听到了沐丝手中的拂尘扬起时那“唰!”地一声清醒,他看清楚了那拂尘扬起时每一缕丝的飞扬。

    卤簿拂尘,朱氂为之,缨长二尺,柄长二尺一寸二分,上饰镂金龙首二寸五分,衔小金环以缀拂,下饰镂金龙尾三寸三分,末箍金环。这拂尘从沐丝的左臂上飞起,如一抹流云,在空中画了半个圆,落在他右手前端四尺处,拂丝纷纷落下,旋即悬如马尾,寂然不动。

    陈瑛弹劾过许多人,一品大员、封疆大吏、公侯伯爵,皇亲国戚,这其中很多人都是他号准了皇帝的脉,体察上意,进行弹劾的。

    这一次,他也是认准了已经明白皇帝的心思,才赤膊上阵、亲自出马。只是这一回弹劾的是国之储君,是不出意外的话,未来的大明天子,心情的迫切和紧张就在所难免了。

    可他很奇怪,明明自己的心跳的厉害,声音居然异常的平静,听不出一丝的紧张、颤抖。他端着玉笏,目不斜视,一步踏出班列,微微一欠身,沉声道:“臣有本奏!”

    朱棣睨他一眼,道:“哦,陈卿有何话说?”

    第941章 本本催心

    朱棣看了陈瑛一眼,陈瑛没敢仰视,但他只是飞快地闪了一下眼神,就清晰地捕捉到了朱棣的神情。朱棣的神情有些古怪,似乎他知道陈瑛要说什么,而且很想听他说出来,可是隐隐的又有一些犹豫,怕他说出来,这很矛盾的心情,同时出现在皇帝的眸中。

    这一切都被陈瑛捕捉到了,这复杂、矛盾的心情,可不正是既为人君、又为人父的永乐皇帝想废太子的时候,亲情与社稷冲突挣扎的真实写照么?这念头在他心中只是匆匆一转,便化成了无穷的勇气,陈瑛捧笏弯腰,声音陡然变得响亮起来:

    “臣启皇上,当今太子,不法祖德,不遵圣训,专擅威权,鸠聚党羽。折辱大臣、不敬天子,种种恶行不可枚举。今皇上回京,中外使臣恭迎圣驾,独有太子迟迟不到,藐视天子,一至于斯,此人子礼乎?此人臣礼乎?人子如此,即为不孝!人臣如此,即为不忠!不忠不孝之人为君,其如祖业何谕?”

    虽然争储尽人皆知,但是这般放在台面上公开言论废太子还是头一回,满朝文武都被震住了,大殿上鸦雀无声,只听陈瑛声音朗朗地道:“故,臣请皇上,废黜太子,另立贤明!”

    “臣附议!”

    陈瑛话音刚落,御使班中便呼啦啦站出一群人,向皇帝叩头高呼。

    为什么叩头呢?因为明朝制度,金殿奏对,必须跪奏。但是又有规定,一衙之长,无需叩头,所以像夏浔、陈瑛这样的人只需躬身,这些普通的御使就得磕头了。

    “臣反对!”

    “臣反对!”

    反对的声音七嘴八舌,远不及御使们整齐划一,显然是不曾防备,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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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紧接着,“臣附议”、“臣附议”声又起,武将班中又站出一班人。

    朱高煦的班底除了一个都察院,主要就是武将,他四年靖难,始终冲在一线,四年间结交下的军中将领实不在少数,这些人平时没有机会参预政务,才没有显现出来,现在是议储,而非单纯的政务,他们既然有资格上殿参加朝会,当然有权发表意见。

    他们的挺身而出,立即又激起一些文臣和武将的愤慨,这些人马上站出来反对,内阁大学士杨荣怒发冲冠,振声高呼道:“自古废长立幼,取乱之道也!太子乃皇长子,恭懋谦让,人品贵重,幼习《诗》《书》,晓明《礼》、《乐》,乃克承大统之不二人选,没有大错,安能轻言废立?臣反对!”

    内阁大学士黄淮也站出来,连声反对:“皇上三思,太子废不得、废不得呀!”

    内阁大学士胡广眼见这混乱场面,当即站立班中,眼观鼻、鼻观心,继续划水打酱油。骑墙派有样学样,任由太子党和汉王党争吵不休。

    针锋相对的两派各执己见,相持不下,一时间争得面红耳赤。朱棣见此情形,眉头不由一皱,说道:“有关东宫事,你们具本上奏,容朕思量,此事暂且不议,百官尚有其他国事者,上前奏来!”

    皇帝这句话一说,跳出来的文武百官只好退回本列,犹自恨恨仇视,剑拔弩张之态充斥于朝堂之上,接下来所有政事的讨论和决定,都是在硝烟味里完成的。

    朝会一散,陈瑛等人就被接到了汉王府,汉王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道:“父皇明明已有意传位于我,可恨这班不识相的臣子横加阻挠,哼!等本王得继大宝,这班人一个也不饶他!”

    说完了狠话,朱高煦又道:“部院大人,父皇乾纲独断,当朝下旨不就完了?皇帝做久了,胆子也小了,一见百官反对,群情汹汹,便打了退堂鼓,这该怎么办才好?”

    陈瑛道:“殿下莫急,皇上若硬要废立,自然也可以。只是,太子在众多反对声中被废黜,殿下在众多反对声中被立为储君,于国家绝非幸事,就算是殿下被强立为储君,百官不肯甘休,继续纠缠,朝廷上岂非离心离德,散沙一片?皇上为慎重计,暂不有所动作,这是老成谋国之意。

    皇上已经有了这个念头,那就好办了,咱们要做的,就是把那些反对者的嚣张气焰打下去,只要他们被打垮了,在朝堂上不成气候,只剩下寥寥几个人反对,嘿!就算他们自缢死谏,也无改于大势了。”

    朱高煦道:“部院大人说的容易,如今咱们倾巢而出,动用全部力量,在朝堂上也不过是个势均力敌的局面,这还是因为东宫官属和杨旭、解缙入狱,许多官员心生恐惧,做了墙头草,想把反对本王的人打垮打散,如何去打?这又不是沙场做战,本王率一路兵马,提七尺长枪,就能解决的事儿!”

    陈瑛笑道:“官场争斗,比的本就是无影刀、无形剑,含沙射影、旁敲侧击,殿下的手段,那是用不上的。眼下就有个大好机会可用,只要稍稍迂回一下,一样达到目的。”

    汉王双目一亮,大喜道:“部院大人有何妙计,快快说来!”

    陈瑛笑道:“说起来,也是咱们心急了些,眼见殿下守得云开,迫不及待便想功成,其实这火候还是差了一些。此刻想来,臣倒不得不佩服皇上了,还是皇上沉得住气,只是这种事情,总不能叫皇上面授机宜呀,咱们得体察上意,迂回着来达到目的!”

    汉王眉头一皱,不耐烦道:“部院大人一席话莫测高深,本王一介武人,实在是听不懂。部院说明白些!”

    陈瑛道:“很简单,还是利用东宫迎驾一事继续攻讦太子,解缙既然承认结党营私,为太子图谋,这件事也可以加以利用,继续造大声势。嗯……如此一来,殿下倒是不得不接纳那纪纲了,无妨!为成大事,不拘小节,这纪纲背叛过殿下一次,断然不敢再来一次,殿下便接纳了他吧,这纪纲若用得好,倒是一个咬人的好狗!”

    汉王道:“纪纲,小人而已。不过海纳百川,小人亦有小人的用处,要本王接纳他也没甚么。只是本王还有一点不明白,利用东宫迎驾一事继续攻讦,这是什么道理?”

    陈瑛呵呵笑道:“殿下,你想,咱们直接说太子无德,请皇上废黜,那些太子党就可以站出来,大喊太子仁厚,不可废储。百官这立也罢、废也罢,都是为了皇上、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着想,皇上无论心向哪边,总不能因此就说那力保太子的人有罪吧,若是不遂圣意就是有罪,以后还要不要百官议政了?”

    汉王连连点头道:“嗯,这个道理……本王明白,你说下去!”

    陈瑛道:“所以,这样辩下去,无休无止,皇上一旦担心因为立储之争动摇国本,暂且息了易储之念,殿下又得等下去了,错过这次机会,殿下是不是还能成功,殊未可料。所以,咱们得变通一下,弹劾依旧是要弹劾的,这一点必须抓住不放,但是咱们不提易储,只追究他迎驾来迟有失人臣礼的事情和解缙所供述的结党罪名……”

    汉王眼珠转了转,似乎明白些了:“嗯?”

    陈瑛举起茶杯,轻轻摇了摇,自得地道:“醉翁之意不在酒,相信杨荣、黄淮那班人也看得出来,可他们接不接招呢?不接招,叫我们把这些罪名都给太子定实了,关在诏狱的那班人都定了实罪,那么太子有没有罪呢?有了罪该不该废太子呢?如果接招?哼!这结党,都有谁是太子一党啊,你们这么迫不及待地跳出来,岂非正是太子一党?皇上健在,储君结党,不是图谋不轨又是什么呢?”

    陈瑛把茶一饮而尽,微笑道:“这是个死局!踏进来是死,不踏进来还是个死,他们踏还是不踏呢?”

    汉王放声大笑:“妙,妙,妙不可言啊!部院大人,汉刘邦有张良,曹孟德有贾诩,本王有你陈瑛陈大人,何愁大事不成!”

    诏狱牢房里,夏浔双脚微分,稳稳站定,双手如抱圆球,缓缓前推,然后深吸一口气,脚跟提起,双臂内旋,松肩虚腑,手心向下,并指成爪,如翅双开,轻轻抖动,动作刚柔相济,动静相兼,姿态十分的优美优雅,仿佛一只大雁凌风而行。

    夏浔道:“这就是大雁功的‘抖膀’了,来,你试试这个动作。”

    栅栏的另一面,黄真学着夏浔的样子,双手佝偻如同鸡爪,松松垮垮地张开双臂,抻着脖子,跟一只扑愣鸡似的使劲抖了抖。夏浔苦笑:“这大雁功脱胎于五禽戏,是极易学的一门功法,怎么到了你的手里,就变成了这副样子,要点都说给你听了,你要再这么练下去,就能成为一代宗师了!”

    黄真抖着“翅膀”兴奋地道:“下官真有这等好悟性么,要成什么宗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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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浔笑道:“母鸡下蛋功的创派祖师!”

    黄真顿时泄气,收了动作,愁眉苦脸地道:“老朽这胳膊腿儿骨头都硬了,哪还练得了什么功夫,再说,实在是没有那个心思,下官可比不得国公豁达,唉,不练了不练了。”

    黄真嘟囔着回到榻上,往那儿一躺,道:“陈抟不是睡觉悟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