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
“少爷小姐快进去吧。”管家也催促道，说着就要命人将大门阖上。
男子的步伐大于女子，即使两人都刻意放慢了脚步，清颜仍是稍落在他们身后。她提起裙摆，想跟上去。忽而眼底瞥见一抹白光，朝门缝细看整颗心猛地惊了起来。
她反身折回，冲着守卫喊道：“等一下，外边还有人！”
众人还没有回神，她纤弱的背影已经出了府门。
清明和清竹对视一眼，立刻跟了出去。
清颜收住了脚步，缓缓靠近那一丝微弱的白色。瑟缩在墙角的人，一袭白衣被雨水和淤泥溅得污秽不堪，饱涨了水的布料贴紧了瘦弱的手臂，脸上全然是粘住的头发，见到来人露出一双潮湿清透的眸子，欢欣地扯开笑容。
他居然是上次万火节上偶遇的少年！
清颜看到他狼狈不堪的模样，怎样也不敢与当日清秀矜贵的少年相提并论，只有眼睛还是那么的乌黑明亮。她既惊且痛，竟然不知道如何开口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少年虚弱地从怀中抱起毛茸茸的小家伙，它的毛耷拉在身上，耳朵垂了下来，一双红色的眼珠无辜地转动，幽怨地看着清颜。
“它病了，我娘不愿意救治它，我找了好多地方，可是没有大夫肯救它，我只能来找你。”
“为什么不进来？”他的手指青紫，浸泡在雨水里都起了白斑，瑟缩在府外浑身寒冷。清颜的心忽然莫名地被揪了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刺进心底，她隐约觉得不安和愧疚。
“他们说要有令牌才能放行，这样的东西我没有。”少年的声音越来越虚弱，气若游丝地勉强支撑着，“我以为只要等在门口你就一定会来的。”
他，怎么会如此之天真？什么令牌，不过是用来回拒时的一个借口罢了，朝廷里哪个大臣来了这些下人们敢多有阻拦？眼前这个纯真如赤子的少年，他真的不明白吧，所以才…………
清颜弯下身子，伸手拨开少年额前的发丝。
“如果我一直没有来呢？”你是不是也会傻傻地等下去，在这样的滂沱大雨里？
清竹上前想去拦她，却被大哥以眼神制止。“大哥……”
“你就随颜儿去吧。”清明宠溺地看着她，再看看少年，笃定地笑道：“这孩子是不会害颜儿的。”
yuedu_text_c();
此刻的清颜一点都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她抚上少年滚烫的额头，她的手指冰凉，他的身体，两种奇异的温度交织在一起蔓延到了年少的心底，滋生出无数无名的花朵来。
“为什么不等雨停了再来？”
“因为这小家伙病了，我说过要照顾好它的。”少年忽然阖上了眼，樱花一样的嘴唇带着安然的笑容。
清颜深吸了一口气，绽开笑，转身对着清明和清竹。
“哥哥……”到底是骨肉亲人，不用她多言也了解这“哥哥”的意思。
清明爽朗一笑，命人将少年送进府中；而清竹始终深锁眉宇，乌黑的眼珠透出隐约的担忧来。就算父亲大人宠爱颜儿，也不会任由她将来历不明的人留在府邸，只怕到时候会伤了颜儿的心吧。
“二哥，父亲大人不是常说颜儿太过任性妄为，再容许这一次又有何妨呢？”清颜含笑的神情笃定而认真，仿佛所有的星月都成了其中的陪衬。
这一年是天兆元年，大哥清明二十，二哥和三姐十六，而她十四豆蔻，风华正无限。
刀剑笑 第三章 何妨沉醉
雨势收敛了许多，外头从纜孚仭杰上落下的水珠激荡起清脆的声响，在墨色暗沉的夜间显得格外清晰和分明。透过昏黄的烛火，有一个纤弱的背影斜照在纱窗上，低眉敛目似在沉思。
细微的雨丝打在庭院的婆娑的树叶上，屋子里静谧得有些异常。只因为此刻的丝床上躺着一个昏迷不醒的绝色少年，唇胜娇花，齿如皓玉，细致如同白瓷的纤细脖颈缠绕着乌黑乌黑的几缕散乱的发丝。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可是依旧美得让人屏息，素白的绸缎锦被映衬他雅致的五官，让少年有种近乎人与神的飘逸秀丽。
少女伏案，细细打量他，秀气的双眉隐含笑容和探究。晚膳时父亲大人问起过他，可最终也不过寥寥数语便首肯了她的任性，他甚至连少年的面都不曾见过呢，怎么就如此放心地将来历不明的人留在了她的院落里？
这似乎不像是父亲大人的做法，难道是他本就知道少年的身份，还是为了娘亲而一再容忍她的任意妄为？
她猜不透其中深意，却发觉少年嘴里咕哝着什么，翻身将被子滑落在地上。她挪动步子，缓缓走到床沿拾起丝被，打算重新盖到少年的身上时，感觉到身后有道目光一直在注视自己，一回眸就对上了一双漆黑绮丽的眼睛。
四目相接，刹那芳华。
他的眼神清澈温暖，然而似乎又迷蒙着一层薄雾，寂寞忧伤地望着她。
她淡然地微笑，婉约沉静如水中盛放的芙蕖，兼有少女的纯真美好。
注意到少年的脸色青白，她默默地替他盖上被子，轻声问道：“你醒了？”
少年有些赧然，略微点头，白玉一般的脸泛起红潮。“小姐，我睡了有多久？”
她递了杯水给他，触手温凉不会烫伤了手。“不过错过了晚膳罢了，若是担心家人来寻，我这就派人去你家托个信可好？”她看少年一眼，开口询问。
“不要”，少年来不及将水咽下，急忙摇头，也因为心急喘不上气，满面憋得通红，拼命咳嗽了起来。
“为什么？”眉睫轻扬。
“我是逃离出来的。”少年轻声说，似乎还有些迟疑，“你可以替我隐瞒吗？”他期待地望着她，目光晶亮通透。
少女点点头，算是承诺。虽然早猜到是这个结果，但没有想到他竟然如此诚实。“我答应为你保守秘密，那你可以告诉我你是谁了吗？”
少年捧着瓷杯，透过昏暗的烛火，摇曳的面容上是淡淡的微笑。“我在家排行老六，你叫我泫之好了。”
“泫之，真是个好听的名字呢。”泫即清澈雅韵之意，与其人确实相符，清颜反复轻念，不觉唇齿生香。
“你救了我，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娘亲唤我阿颜。”不知不觉，清颜的心了许多，看到少年莫名地欢喜，也许是因为面前这个少年的真诚和善良吧，也许是她觉得太寂寞了吧，身旁的人不是诚惶诚恐就是敬而远之，哥哥们给的好她承受太多，也觉得有些疲倦了。如今难得遇上这样一个清澈干净的少年，忽然间满心欢喜起来。
“阿颜，你可以做我的朋友吗？”少年望着她，“我的哥哥们都不愿意和我玩，娘亲也不喜欢我和哥哥们太亲近，可是我……”
“你觉得很孤独吧。”
yuedu_text_c();
泫之悲伤地笑了笑，眼神是不变的灼亮，他说：“从小到大，只有四哥和我最是亲近了，他不怕任何人的非议，文韬武略，誉满京华，就连爹爹对他最是重视他了，可是他却没有一丝骄傲，对我很好。”
“那他知道你负气离家了吗？”清颜看着少年对于兄长的崇拜，忽然间就想到了温润儒雅的清竹哥哥。
“不知道。”
清颜听出他语气里的悲伤和难过，不忍心拒绝，微笑着应答，“以后我就是泫之的朋友了。”
“阿颜也是泫之的朋友，我们说好了要是一生一世的朋友，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都不可以欺骗和伤害对方。”少年的声音纯澈，眼神诚挚，他伸出右手的小指在清颜面前晃了晃，“阿颜，我们打勾勾吧。”
“恩，一生一世的好朋友。”
灯火昏暗，少年和少女相视而笑，仿佛认识了许多年一般，温暖从彼此的心间缓缓流淌。
翌日清晨，梳洗完毕的清颜在梅苑逗弄兔子，两旁的丫鬟们也陪着咯咯地笑。凉风席卷花香，震落一地的露珠，晨曦的光芒像一层薄雾笼罩在院子上空，泫之踏着轻捷的步子走到清颜面前。
“阿颜，你们在做什么？”少年的声音清凉如水，温文地问道。
“你瞧这小家伙多可爱呢！”清颜抱起地上扑哧滚动的小毛球，有些宠溺地笑，“昨个儿来的时候还病恹恹的，现在精神了好多。”
泫之也认出是他养了许久的兔子，小心翼翼地抚摸它长长的耳朵，小毛球湛红的眼珠滴溜溜地打转，煞是可爱，似乎感受到少年内心的欢喜，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背。一阵酥麻顿时传递到心底，泫看着清颜专注的神色，俊颜微红。
“泫之，你好些了吗？”
“恩。”
清颜顾自耍弄兔子，丝毫没有发觉少年的异样，清脆如玉的笑声徜徉在微风里，那么宁静而美好。以至于让步入苑子的另一人也不由停住了气息，才能平复内心的激动。
“颜儿，怎么如此开心？”苏清竹一袭藏青布衣，嘴角噙笑，出现在他们两人眼中。
清颜一见是二哥，也不避闪，将怀中扭动的兔子捧到他跟前，“这是我和泫之的兔子，哥哥瞧它是不是很机灵？”
苏清竹看了少年一眼，薄薄的唇勾勒出浅淡温和的笑意，“颜儿喜欢的自然是这世上最好的东西。”他修长的手指覆上兔子的绒毛，动作轻柔若风，“你是泫之，对吗？”清竹的目光落在少年身上，看似温文，实则深藏了凌厉的锋芒。他绝对不允许任何可疑的人来接近颜儿，伤害颜儿，哪怕是一丝的居心叵测都要被抹去痕迹。
泫之顿时局促起来，笑容也变得僵硬而不自然，蜷曲的睫羽下有圈黑色的阴翳，忧悒的神情透露出无限的寂寥和落寞。
“我…………”
清颜猜到了哥哥的心思，眼底的微笑渐渐淡褪，“哥哥，国子监今日不开课吗？若再不去，怕是要误时了。”
苏清竹无奈地苦笑，转身之际又看了少年一眼，才离去。
“泫之，你不要在意，二哥素来如此，并非有意针对你。”清颜靠近少年，露出笑叫他安心。
可是少年始终低眉，削瘦的身影被晨曦的曙光拉得斜长斜长，忧伤和寂寞慢慢在眉宇间晕染开来。“哥哥他一直把我当成最珍视的宝贝，他是怕是受伤，可是我知道泫之你是绝对不会伤害我的，对吗？”
少年抬眸，闪烁着清泽的光芒，然后对她点头。
“泫之，”清颜扯了扯他的衣袖，“我认定的是心性温和纯良的你，什么家世身份我们都不要去想不要去在乎，好吗？”
“阿颜，你不在意？”泫之抬眸凝望着她，眼底是无法掩藏的惊异和动容。
清颜含笑，盈盈的眸光里有某种清澈的水波流淌，“我在意的是泫之你啊，无论你将来你的身份容貌如何改变，只要你的心还是我熟悉的泫之，我都会当你是好朋友的。所以，你不要为了哥哥惮度而耿耿于怀。”
“阿颜，我会一直是你心里的泫之。”
薄雾散去，天渐渐澄澈清朗起来，万丈光芒仿佛一瞬间从少年的眼底折射出来，让人不敢直视。
刀剑笑 第四章 誓约
yuedu_text_c();
百日春光一片旖旎，若细细数来，少年在苏府已经住了五日有余。
府中上下对少年都是照顾，不仅是看在四小姐和几位少爷的面子上，也是因为这个温和寡言的少年确实让人从心眼儿里欢喜。虽然不知道他的身份，但单从举止气度看来也必然是哪家权贵的公子。
少年容貌秀美堪比女子，禀性纯良和四小姐一样是个天真纯净的孩子。自他来后，府里渐渐多了笑声和生机，怎么能让人不高兴呢。大家只盼着他可以在苏府多留些时日。
这一日，苏家大少和二少都破例没有去国子监，而是一大清早陪着四小姐去了郊外，而少年也在众人的惊呼中跟着他们一道乘上马车。
见惯了玉宇琼楼，金碧辉煌的楼台飞檐，郊外的清新和悠远让泫之备感舒怡，水墨色的山川，黛绿的峰峦重叠，近处是鲜嫩的杂草倒也颇有趣味。他把头伸出车外，眼睛睁得大大的，生怕会错失了一丝一毫的美好景色，衣袍猎猎作响，他的面容上有着欣喜和止不住的好奇，到底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天性好动。
崎岖的山麓上，马车不断颠簸。苏家大少清明虽然极力护住清颜，但她的脸色还是略显苍白，眉心紧蹙，整个身子偎依在他宽阔的胸膛前，而清竹也是一脸的忧心忡忡，小心喂她喝水。
“阿颜，你不舒服吗？”泫之回头，看到她的虚弱，笑容顿时湮没了，取而代之的是隐隐的担忧。
“马车颠得有些厉害罢了，没什么大碍。”清颜微微一笑，希望宽了所有人的心。
清明稳住她的身子，侧目望了眼外边，语速急促中带有宽慰，“颜儿，已经在山坳上了，在片刻的工夫就可以到了，你再忍一会儿。”
清颜“恩”了声后，闭上眼靠着兄长小憩。
泫之不放心地看着她，又看了看清竹，似乎想问些什么，但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他将身子探回车内，已经没有什么心思去看郊外的景象了。马车内的气氛沉闷起来。
最后开口的是苏清明，“泫之，你是在担心颜儿？”
“恩。”少年的心被旁人识破，俊秀的面孔酡红，尴尬地杵在那儿，那神情仿佛是个做错事的顽童，正等着受先生的惩罚。
清明朗声笑了起来，“泫之也是个可爱的人啊！难怪颜儿会求父亲带你一同来见她的娘亲。”
“娘亲？”少年不解的目光正好落入清竹眼中。
“难道你不知道今日是颜儿娘亲的忌辰吗？”清竹两道好看的眉皱拢，探究地看着少年，但他一脸的迷茫似乎不像是知道的，“难道颜儿她没有告诉你吗？”
泫之摇头，心底却生出一丝怅惘来，酸涩诲痛，难受得紧。一时间也说不上话来，呆呆地望着她出神。
清竹叹了口气，陷入了沉思之中。
一路上，三人都显得格外沉默，直至马车戛然而止。清颜娘亲的墓地筑在偏僻的山谷处，四周被云雾缭绕，天晴时可以见到流岚和白色的云絮。空气里静谧地流淌着潮湿而清凉的花香和山林特有的气息，圆形的墓冢上已经长出了许多鲜绿的青苔，还有白色零星的无名野花。
墓地周围的风在耳边作响，冰凉冰凉的。
清颜缓缓地跪倒在墓地前，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石碑上的字迹，她的笑容出奇宁静温柔，声音淡淡的含有某种深刻的思念。
“娘亲，我来看你了。那么久没有来了，你一个人会不会很寂寞，会不会怪颜儿？”眼泪如星芒片片陨落，苏清颜的脸色还是显得苍白，她却努力地笑着：“我很听话，哥哥们待我很好，所以你不要担心……”
她的身旁是三名出色的少年，他们的表情肃静，但都安静地听她说话。
“娘亲，清羽姐姐去了瑶都看望姑母，所以今年你也许见不到她了。不过，我找到了可以相信的人……”清颜温柔的回眸，目光落在了泫之的身上。“泫之，你过来见见我娘亲，我想她一定会高兴的。”
“信任的人。”
清竹反复咀嚼着其中的意义，他乌黑的眼底幽深一片，焦距遥遥的落在远处，心如明镜被一池春水吹起了涟漪。
泫之默默上前，屈膝。
他笔直地跪在了坟前，“我会照顾好阿颜，不让她伤心难过，流一滴眼泪，请您放心。”虽然不曾见过阿颜的娘亲，但是他知道，她生前一定是个温柔美好的人，很疼爱阿颜。
少年的誓言字字句句都分外清晰有力，他没有去看清颜的神情，但却明显可以感觉到她的气息如最温暖的晨曦曙光笼罩着自己。
“泫之，我娘亲会听到的。”清颜将花插在坟前，双手扣紧，祈祷了一番，才转身对少年微笑。
yuedu_text_c();
“恩。”少年郑重地点头。
“哥哥，我想再待一会儿。”清颜朝身边的兄长们说道，两人同时默契地退到了十米之外，动作奇快，让人看不清步伐。
清颜丝毫也不惊奇，苏家的人身怀绝技从来不是什么秘密，谁也不会知道看似文弱的二哥其实是个绝顶的高手。她从宽大的袖子里掏出一个造型奇怪的东西，放在嘴边吹，而手指配合地舞动。
悠远的曲调慢慢释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