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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这纪南城内自秦灭楚之后,”这小伙子说,“就没有人居住,战国以后的文物这里没有发现,但战国时代的墓葬城内倒发掘过,这城应该建在战国中期。史料上记载,楚怀王之前,已迁都于郢。如果从楚怀王算起,作为楚国的都城,有四百多年了。当然史学界也有人持异议,认为那不在此地。可我们是从考古的角度出发,这里农民耕地时已陆续发现了战国时代许多残缺的陶器和青铜器。要是发掘的话,肯定非常可观。”

    他手指一个方向,又说:“秦国大将白起拔郢,引的河水淹没了这座都城。这城原先三面是水门,朱河从南门到北门向东流去,东面,就是我们脚下这土墩子,有个海子湖,直通长江。长江当时在荆州城附近,现在已经南迁了将近两公里。前面的纪山,有楚贵族的墓葬。西面八岭山,是历代楚王的墓群,都被盗过了。”

    远处,有几道略微起伏的小丘陵,文献上既称之为山,不妨也可。

    “这里本是城门楼,”他又指着脚边那一片稻田,“河水泛滥后,泥土堆积至少有十多米厚。”

    倒也是,从地望来看,借用一下考古学的术语,除了远近农田间断断续续的几条土坎子,就数脚下这块稍高出一些。

    “东南部是宫殿,作坊区在北边,西南区还发现过冶炼的遗址。南方地下水位高,遗址的保持不如北边。”

    经他这一番指点,我点头称是,算是大致认出了城廓。如果不是这正午刺目的烈r,幽魂都爬出来的话,那夜市必定热闹非凡。

    从土坡上下来的时候,他说这就出了都城。城外当年的那海子湖如今成了个小水塘,倒还长满荷叶,一朵朵粉红的荷花出水怒放。三闾大夫屈原被逐出宫门大概就从这土坡下经过,肯定采了这塘里的荷花作为佩带。海子湖还不萎缩成这小水塘之前岸边自然还长满各种香草,他想必用来编成冠冕,在这水乡泽国愤然高歌,才留下了那些千古绝唱。他要不逐出宫门,也许还成就不了这位大诗人。

    他之后的李白唐玄宗要不赶出宫廷,没准也成不了诗仙,更不会有酒后泛舟又下水捞月的传说。他淹死的那地方据说在长江下游的采石肌,那地方现今江水已远远退去,成了一片污染严重的沙洲。连这荆州古城如今都在河床之下,不是十多米高的大堤防护早就成了龙宫。这之后我又去了湖南,穿过屈原投江自尽的泊罗江,不过没有去d庭湖畔再追踪他的足迹,原因是我访问过的好几位生态学家都告诉我,这八百里水域如今只剩下地图上的三分之一,他们还冷酷预言,以目前泥沙淤积和围垦的速度,再过二十年这国土上最大的淡水湖也将从地面上消失,且不管地图上如何绘制。

    我不知道我童年待过的零陵乡下,我母亲带我躲r本飞机的那农家前的小河,是不是还淹得死小狗?我现今也还看得见那条皮毛湿流源扔在沙地上的死狗。我母亲也是淹死的。她当时自告奋勇,响应号召去农场改造思想,值完夜班去河边涮洗,黎明时分,竟淹死在河里,死的时候不到四十岁。我看过她十七岁时的一本纪念册,有她和她那一帮参加救亡运动热血青年的诗文,写得当然没有屈原这么伟大。

    她的弟弟也是淹死的,不知是出于少年英雄,还是出于爱国热忱,他投考空军学校,录取的当天兴高采烈,邀了一伙男孩子去赣江里游泳。他从伸进江中的木筏子上一个猛于扎进急流之中,他的那伙朋友当时正忙于瓜分他脱下的裤子口袋里的零花钱,见出事了便四散逃走。他算是自己找死的,死的时候刚十五周岁,我外婆哭得死去活来。

    她的大儿子,也就是我的大舅,没这么爱国,是个纨绔子弟。不过他不玩j斗狗,只好摩登,那时候凡外国来的均属摩登,这词如今则译成为现代化。他穿西装打领带,够现代化的,只是那时代还不时兴牛仔裤。玩照相机那年月可是货真价实的摩登,他到处拍照,自己冲洗,又并不想当新闻记者,却照蟋蟀。他拍的斗蟋蟀的照片居然还保留至今,未曾烧掉。可他自己却年纪轻轻死于伤寒,据我母亲说是他病情本来已经好转,贪吃了一碗j蛋炒饭发病身亡。他白好摩登,却不懂现代医学。

    我外婆是在我母亲死后才死的,同她早逝的子女相比,还算命大,竟然活到她子女之后,死在孤老院里。我恐怕并非楚人的苗裔,却不顾暑热,连楚王的故都都去凭吊一番,更没有理由不去找寻拉住我的手,领我去朝天宫庙会买过陀螺的我外婆的下落。她的死是听我姑妈说的。我这姑妈未尽天年,如今也死了。我的亲人怎么大都成了死人?我真不知道是我也老了,还是这世界太老?

    现今想起,我这外婆真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她生前就相信鬼神,特别怕下地狱,总指望生前积德,来世好得到好报。她年轻守寡,我外公留下了一笔家产,她身边就总有一批装神弄鬼的人,像苍蝇一样围着她转。他们串通好了,老唆使她破财还愿,叫她夜里到井边去投下银元。其实井底他们先放下了个铁丝筛子,她投下的银钱自然都捞进他们的腰包,酒后再传了出来,作为笑料。最后弄得她把房产卖个精光,只带了一包多少年前早已典押给人的田契,同女儿一起过。后来听说农村土地改革,我母亲想了起来,叫她快翻翻箱子,果真从箱子底把那一卷皱巴巴的黄表纸和糊窗户的棉纸找了出来,吓得赶紧塞进炉膛里烧了。

    我这外婆脾气还极坏,平时和人讲话都象在吵架,同我母亲也不合,要回她老家去的时候说是等她外孙我长大了,中了状元,用小汽车再接她来养老。可她哪里知道,她这外孙不是做官的材料,连京城里的办公室都没坐住,后来也弄到农村种田接受改造去了。这期间,她便死了,死在一个孤老院里。那大混乱的年代,不知她死活,我弟弟假冒革命串联的名义,可以不花钱白坐火车,专门去找过她一趟。问了好几个养老院,说没有这人。人便倒过来问他:是找敬老院还是孤老院?我兄弟又问:这敬老院和孤老院有什么区别?人说得十分严正:敬老院里都是出身成分没有问题历史清白的老人,身分历史有问题或不清不楚的才弄到孤老院去。他便给孤老院又打了个电话。电话里一个更为严厉的声音问:你是她什么人?打听她做什么?其时,他从学校里出来还没有个领工资吃饭的地方,怕把他的城市户口也弄得吊销了,赶紧把电话扣上,又过了几年,学校里进行军训,机关工厂实行军管,不安分的人都安分下来了,刚接受过改造从乡下才回城工作的我姑妈,这时来信说,她听说我外婆前两年已经死了。

    我终于打听到确有这么个孤老院,在城郊十公里的一个叫桃花村的地方,冒着当头暑r,我骑了一个多小时的自行车,在这么个不见一棵桃树的木材厂的隔壁,总算找到了挂着个养老院牌子的院落。院里有几幢简易的二层楼房,可没见到一个老人。也许是老人更怕热,都缩在房里歇凉。

    我找到一间房门敞开的办公室,一位穿个汗背心的g部腿跷到桌上,靠在藤条椅上,正在关心时事。我问这里是不是当年的孤老院?他放下报纸,说:

    “又改回来了,现今没有孤老院,全都叫养老院。”

    我没有问是不是还有敬老院,只请他查一查有没有这样一位已经去世了的老人。他倒好说话,没问我要证件,从抽屉里拿出个死亡登记簿,逐年翻查,然后在一页上停住,又问了我一遍死者的姓名。

    “x别女?”他问。

    “不错,”我肯定说。

    他这才把簿子推过来,让我自己辨认。分明是我外婆的姓名,年龄也大致相符。

    “已经死了上十年了,”他感叹道。

    “可不是,”我答道,又问,“你是不是一直在这里工作?”

    他点头称是。我又问他是否记得死者的模样?

    “让我想想看,”他仰头枕在椅背上,“是一个矮小g瘦的老太婆?”

    我也点点头。可我又想起家中的旧照片上是个挺丰满的老太太。当然也是几十年前照的,在她身边的我那时候还在玩陀螺,之后她可能就不曾再照过相。几十年后,人变成什么样都完全可能,恐怕只有骨架子不会变。我母亲的个子就不高,她当然也高不了。

    “她说话总吵吵?”

    像她这年纪的老太婆说起话来不叫嚷的也少,不过关键是姓名没错。

    “她有没有说过她有两个外孙?”我问。

    “你就是她外孙?”

    “是的。

    他点点头,说:“她好像说过她还有外孙。”

    “有没有说过有一天会来接她的?”

    “说过,说过。”

    “不过,那时候我也下农村了。”

    “文化大革命嘛,”他替我解释。“嗅,她这属于正常死亡,”他又补充道。

    我没有问那非正常死亡又是怎么个死法,只是问她葬在哪里。

    “都火化了。我们一律都火化的。别说是养老院里的老人,连我们死了也一样火化。”

    “城市人口这么多,没死人的地方,”我替他把话说完,又问:“她骨灰还在吗?”

    “都处理了。我们这里都是没有亲属的孤寡老人,骨灰都统一处理。”

    “有没有个统一的墓地?”

    “晤≈0 ;≈0 ;”他在考虑怎么回答。

    该谴责的自然是我这样不孝的子孙,而不是他,我只能向他道谢。

    从院里出来,我蹬上自行车,心想即使有个统一的墓地,将来也不会有考古的价值。可我总算是看望了给我买过陀螺的我死去的外婆了。

    54

    你总在找寻你的童年,这实在已经成为一种毛病。是凡你童年待过的地方,你都要去找寻一番,你记忆中的房子,庭院和街巷。

    你记得你家曾经在一座抓伶伶的小楼上,楼前有一大片瓦砾,不知是被炸毁的还是火灾之后那片空场地就未曾再修建。瓦砾和断墙间长出许多狗尾草,那些残砖断瓦下时不时可以翻出蟋蟀。有种特别精灵的叫乌绫膏的,油墨乌亮的翼翅,抖动起来声音清亮。还有一种叫黄虫的,个子大而善斗,牙张得很开,你小时候在那片瓦砾场上度过许多美妙的时光。

    你还记得你住过一个很深的庭院,门口有扇厚重的大黑门,门上的铁扣环你得跟起脚尖才够得到。推开沉重的大门,要绕过一堵影壁,这影壁边上两只石雕的破磷头角都被小孩子们进出时摸得油光发亮。影壁后面是一个潮湿的天井,倒水的一角长了青苔,从那里跑过不当心就会跌跤。你那时候养过一对红眼睛的白毛兔子。一只被黄鼠狼咬死在铁丝笼子里。另一只后来不见了,好多天之后你到后院去玩,才发现淹死在n缸里,毛s浸得都很脏了。在边上望了许久,打那以后,在你的记忆里就再没有到后院去过。

    你还记得你住过一个有圆门的院子,院子里种着金黄的菊花和紫红的j冠花,谁知是不是这些花的缘故,这庭院里y光总很明亮。院于后面有个小门,开门石级下就是湖水。中秋夜,大人们把后门打开,摆上一桌的月饼、瓜果,吃着瓜子,喝着茶,对着湖水赏月。幽深的后湖上空,挂着一轮明月,另一只月亮在湖水里摇晃,把光影拖得老长。之后,又有一次夜晚,你一个人经过那里,拉开了门栓,被清寂幽黑的湖水吓住了,那美过于深幽,不是一个小孩子能经受住的,你撒腿就跑。以后,你夜里再经过那后门边上,总小心翼翼,再也不敢去碰门栓。

    你还记得,你住过一个带花园的房子,可你只记得你睡的楼底下那间大房里铺的花砖地,可以滚弹子,你母亲不让你去花园里玩。你那时生病,大部分时间得躺在床上,至多也只能在房里滚你那一盒子各式各样的弹子。母亲不在的时候,你便站到床上,抓着窗户往外看,轮船码头上挂的五颜六s的信号旗,江面上风总是很大。

    你重游了这些旧地,可什么也没找到。没有那瓦砾场,没有那小楼,没有挂着铁扣环的厚重的大黑门,连门前那条清净的小巷也找不到,更别说那个带影壁的庭院。也许曾经是影壁和天井的地方都开成了柏油马路,满载货物的卡车揪着高音喇叭,扬起尘土和冰g纸,再就是窗玻璃都不齐全的长途公共汽车,顶上捆着行李,大包小包,从此地倒卖到彼地,又从彼地倒卖到此地的土产,成衣和杂货,从车窗里吐出的瓜子壳和满地的甘蔗皮。没有青苔,没有圆门,没有金黄的菊花和紫红的j冠花,没有湖水上拖长了的月光,也没有那惊骇灵魂的幽深和孤寂,有的只是同一规格的红砖简易楼,谁在窄狭的过道里一个一个烧煤球的经济煤炉,守在一家家人家的房门口。江岸上也听不见信号旗子在风中拍拍作响,只是货栈,货栈,货栈,仓库,货栈,仓库,牛皮纸的水泥袋和装在厚塑料口袋里的化肥和不是叫喊就是高唱的广播喇叭。

    你就这样茫然漫游,从一个市城到一个城市,从县城到地区首府再到省城,再从另一个省城到另一个地区首府再到一个又一个县城,之后也还再经过某个地区首府又再回到某一个省城。有时,无端的,你突然在一个被城市规划漏划了的或还顾不上规划的或者压根就没打算规划的乃至于纳也纳不进规划的一条小巷子里,见到一幢敞开门的老房子,在门口站住,止不住望着架了竹篙晒着衣裳的天井,似乎只要一走进去,就会回到你那童年,那些暗淡的记忆就都会复活。

    你进而又发现,你所到之处,细细一想,竟到处都可以见到你童年的痕迹,飘着浮萍的水塘,小市镇上的酒楼,临街的阁楼上的窗户,石头的拱桥,桥d里进出的篷船,从人家后门下到河边的石级,一口废置了g涸的水井,都同你童年的记忆相牵连,唤起你一股止不住的忧伤,那怕是你儿时并未待过的地方。比如,滨海小城里那些老旧的青砖瓦房和摆在人家门口歇凉喝茶的小方桌,竟然也唤起你这种乡愁。再比如唐人陆龟蒙的墓地,也可能只是他的衣冠氛,在那么一所你从未听说过的老学校的后院,坟地上爬满青藤和野麻叶,边上有一片田地和几棵老树,午后的那一片斜y,也都染上了你这种莫名的惆怅。更不用说你以前梦中都未曾见过的彝族地区那封闭了的空寂的塔院,半山腰上那些遥遥相望的苗寨的吊脚木楼,竟也在向你诉说些什么。你不免怀疑你是不是还另有一个生命,保留你前世的某些记忆,要不,也许是你来世的归宿?也许,这种记忆像酒一样,也有个发酵的过程,再酿出一股醇香,又让你迷醉?

    童年的记忆究竟是什么样子?又如何能得到证明?还是只存在于你自己心里,你又何必去证实?

    你恍然领悟,你徒然找寻的童年其实未必有确凿的地方。而所谓故乡,不也如此?无怪小镇人家屋瓦上飘起的蓝s炊烟,柴火灶前吟唱的火卿子,那种细腿高脚身子米黄有点透明的小虫,山民屋里的火塘和墙上挂的泥土封住的木桶蜂箱,都唤起你这种乡愁,也就成了你梦中的故乡。

    尽管你生在城里,在城市里长大,你这一生绝大多数的岁月在大都市里度过,你还是无法把那庞大的都市作为你心里的故乡。也许正因为它过于庞大,你充其量只能在这都市的某一处,某一角,某一个房间里,某一个瞬间,找到一些纯然属于你自己的记忆,只有在这种记忆里,你才能保存你自己,不受到伤害。归根到底,这茫茫人世之中,你充其量不过是沧海一勺,又渺小,又虚弱。

    “你应该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你所求不多,不必那么贪婪,你所能得到的终究只有记忆,那种源源俄陇无法确定如梦一般,而且并不诉诸语言的记忆。当你去描述它的时候,也就只剩下被顺理过的句子,被语言的结构筛下的一点碴计。

    第十四章

    55

    我来到这灯火通明喧闹的都市,又是满街的行人,车辆穿流不息,红绿灯变换来变换去,无数的自行车像开闸的流水,又是t 恤,霓虹灯和画着美人的广告。

    我本打算在火车站附近找个象样的旅馆,洗个热水澡,吃一顿好饭,慰劳一下自己,再好好睡上一觉,缓解这十多天来的疲劳。连续走了几条街,所有的旅馆单间都住满了,仿佛人全在做买卖跑生意挣大钱。我既已认定今夜必须破费一下,不再睡满是人味汗臭的大统间或是过道里天一亮就得被赶起来撤掉的加铺,只好守在一家旅馆的门厅里,等乘晚班火车的旅客退房。烦不胜烦,突然想起我还有个这城市里的电话,是我在北京的老朋友的好朋友他家,说是我要路过尽可以找他。

    我不妨试着拨了号码,电话居然接通了,接电话的并不客气,叫我等着,听筒里嗡嗡响了好一阵,不见挂断。我一向怕打电话,一是我自己没有私人电话,二是我知道一些有职位家中装有电话的对陌生人通常使用这一招,到对方等得不耐烦了,说声不在,或是g脆把电话扣上。我的朋友中没几个有私人电话的,但我朋友的这朋友没准当上了官。我并非对当官的一概有成见,我不到愤世嫉俗的这地步,只觉得电话这玩意不通人情,非万不得已不轻易动用。它就嗡嗡响着,我即使挂断也还得站在这旅馆门庭里g等,不如听下去,好歹是个消遣。

    电话里终于响起一个听来不很情愿的声音,又核实了一遍我的姓名,突然惊叫起来,问我此刻在哪里?马上来接我!到底还是老朋友的好朋友,同我素不相识还认这j情。我当即放弃了住旅馆的念头,问清了坐几路电车,拎包就走。

    敲他房门的时候,我多少有点迟疑。开门的房主人立刻接过我手上的东西,也不先拉个手,假客气一番,而是拥着我肩膀迎进屋里。

    好一个舒适的家,门厅接着两个房间,布置得相当雅致,藤条靠椅,玻璃砖面的茶几,搁上骨董